第十八章 自荐蜀郡守

自荐蜀郡守

1

这日咸阳城的丞相府前,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上前叩响了大门。有兵士出来,看到来人一身破旧衣衫,脚下还满是泥泞,不由把头仰得鼻孔朝天,“有什么事么?”

来人说道:“请问,丞相大人可在府上?”

那兵士就骄横地说了声,“丞相大人不在!”便要关门回去。来人忙又问道:“那……不知夫人可在?”

兵士就有些奇怪了,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答道:“我是蜀郡治水官李冰。烦请你向夫人禀报,就说……”

话未说完,院里面就传来张夫人冰冷的声音,“不用了!”说着也走出门来。

李冰忙行礼说道:“夫人,我是李冰……哦,不,我是毕鹰啊。”

张夫人愤愤地说道:“我不认得你,你走吧!”

李冰急道:“哎,夫人,我是毕鹰啊。在魏国时,是范大人和夫人救了我和我娘,我从小就在范府,就在夫人身边长大的呀!”

张夫人大声喝道:“亏你还记得范家对你的恩情!我宁愿从未救过你这种恩将仇报之人!”

李冰大惊失色,“夫人,我不明白……”

张夫人又厉声道:“你几次三番陷害我的若儿,居心何在?良心何在?”

李冰忙解释道:“不不,夫人,你听我……”

张夫人却哪还听他解释,对那兵士喝道:“把他给我撵走,永远不许他跨入范府的大门!”说罢便转身进门而去。

李冰又焦急地喊道:“哎,夫人……”

那兵士就一把推了过来,“走走走!快走快走!”

李冰气愤难当,也只能退了回来,又去立在街头苦苦等候,果然及至黄昏,丞相张禄的马车向家中而回,李冰大喜过望,几步跑上前去,大声喊道:“丞相大人!”

车内的张禄闻声钻出马车,见是李冰,立时大喜,“李冰,你怎么来了?”

马车停了下来,李冰走近道:“学生专程赶回咸阳来见丞相大人。”

张禄的脸上却突然现出惊慌之色,急道:“莫非……莫非蜀郡已悉数落入慕贼之手?”

李冰一愣,不解地道:“慕贼?大人所说哪个慕贼?学生不明白……”

张禄道:“好了,先进府去,进去了再细说。”

李冰却摇摇头,坚决说道:“不,大人,学生不去府上。”

张禄奇道:“这是为何?”

李冰郑重地说道:“大人,学生千里迢迢赶回咸阳,只想见大人一面,只想对大人说一句话。”

张禄更是诧异,“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冰凝神望着张禄,缓缓说道:“学生想请丞相在大王面前保举学生担当蜀郡郡守!”

张禄大吃一惊,又看李冰一脸凝重,便点点头,道:“上车来,我们换个地方讲。”

马车在咸阳郊外的渭河边上停下,张禄和李冰二人缓步行走在渭水之畔,夕阳西下,水面上一片金光,李冰望着那河水,思绪不由便又飘去了泯水岸边。

久久的沉默之后,张禄终于开口说道:“为师曾多次提议让你担任郡守,你一再推托。如今却突然返回咸阳,主动要求担任郡守。李冰,你如实讲来,是不是若儿又故态复萌,与你为难?”

李冰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他……哦不,此事与张若兄无关,只是学生思之再三,若想彻底根治泯水,必须集蜀郡之全力方可成功。可以调动蜀郡人力财力物力者,唯郡守也。故而不揣冒昧提此要求,恳请大人玉成。”

张禄注视着他,凝神思索着,李冰又道:“学生知道,此事让大人甚是为难。学生既未从军,也未从政,却要担任郡守,只怕朝野内外人心不服。然而,学生确实出于蜀郡长治久安的考虑,并无半点私心哪。”

张禄道:“你的心怀,为师岂能不知。只是……眼下时局有变,为师担心你不能胜任哪。”

李冰一愣,“时局有变?”

张禄说道:“你尚不知道么,慕骞叛贼已重新占据余州!”

李冰大惊失色,“啊?慕骞他……余州……”

张禄道:“如你所说,你从未从军,更未领兵打仗。而郡守一职乃是军中之职,第一要务便是边境防卫。为师担心你不是慕骞的对手,无法攻克余州啊!”

李冰渐渐稳下心神,肃然说道:“大人,为何一定要攻克余州呢?”

张禄不解,“以你之意……”

“早在魏国之时,大人就曾给我们讲过孙子的用兵之道,两军相遇,不可一味用强。大人,攻城不如攻心哪!”

张禄皱眉望着李冰,“仔细说来!”

“以慕骞的智慧,他自然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孤军奋战并不能改变蜀郡现状。然而,除了顽抗他别无出路,只能作困兽之斗。就算杀身成仁,也可赢得蜀民的尊重。学生以为,应当改征讨为招抚,给他一条生路,他自然献城而降,不必攻城而城自破之。兵不血刃,也可使蜀民免遭战火之灾。”

张禄摇摇头,“那慕骞生性残暴,誓与大秦对抗到底,只怕不会轻易降秦哪。”

李冰却道:“不,据学生所知,慕骞勇猛善战,屡建奇功,被尊为蜀军首将。他性情豪爽,为人忠义。之所以随蜀候反秦,皆因贡税过高,而蜀郡那时刚刚遭受洪灾,蜀民生计艰难,因此铤而走险。司马上将军率兵入蜀,水淹余州,死伤者不计其数,更增加了慕骞的对抗。余州破城之时,他并未弃城而逃,而是拼死抵抗,以求转移更多百姓。事后,他还拿出军粮安置灾民,他……”

张禄疑道:“你为何对他如此了解?”

李冰如实答道:“学生结交了一些羌族朋友,他们对慕骞赞赏有加,故而……”

张禄一脸不悦,“道听途说,不足为凭。他纠集残匪,频频袭扰城乡,残害百姓,还将魏萱公主掠去。此人……”

李冰急道:“不不,慕骞并未劫掠公主!”

张禄一惊,“你如何知晓?”

李冰只好答道:“学生曾让羌族朋友私下去找过慕骞,请他放回公主,可他一口否认。大人……”

张禄更是惊讶,道:“李冰,你私通叛匪,这可是死罪呀!”

“学生知罪。不过,若是学生能够说服慕骞降秦,这便是大功一件。”

张禄低头沉思着,半晌不语,李冰又道:“大人,如果慕骞真能降秦,则蜀郡万民归心,从此兵戈不再;就算最终无法收服慕骞,也是先礼而后兵,那时攻城平叛,也可赢得民心哪!”

张禄抬起头来,又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冰,李冰坚定地回望着他。张禄终于下了决心,说道:“此事仅凭为师一已之力尚不足以说服大王,也难以服众。待为师与司马上将军相约,共同力荐,或可奏效。”

李冰道:“学生愿随老师一同拜见司马上将军。”

张禄摇摇头道:“不,司马上将军秉性耿介,你与他并不相识,只怕去也无益。”

李冰却微微一笑,“学生还是愿意一试。”

张禄领着李冰直奔上将军府,这些日子司马错染了风寒,这会正躺在床上养病,但听说丞相驾到,还是忙披上衣服迎了出来。张禄一番问候,司马错也客气了几句,便将二人让入客堂,张禄这才介绍李冰道:“上将军,这位是在下的学生李冰。”

李冰施礼道:“李冰拜见司马上将军。”

司马错只冲他略一点头,便不理他,又向张禄道:“丞相黄昏来访,必有要事,司马错愿闻其详。”

张禄笑道:“上将军,本相是专为李冰之事而来。上将军,本相有意保举李冰担任蜀郡郡守,还望上将军玉成。”

司马错大惊,这才又去仔细打量着李冰,缓缓说道:“李冰,你何德何能之有,竟然盅惑丞相,甚至让他将亲生儿子的郡守之位相让于你?”

李冰不卑不亢地答道:“或许因为在下的治国谋略恰合丞相大人的心意吧。”

司马错有些恼火地说道:“哼!你可知道,张若是老夫举荐的郡守?”

李冰道:“知道。在下还知道,张若是因为水淹余州有功,才获得上将军的赏识。”

司马错一怔,又再仔细打量李冰,越看越是疑心,“你……老夫看你有些眼熟……”

李冰微笑道:“上将军还欠着在下一场酒呢。”

司马错更是发怔,“你……”

李冰道:“上将军应当还记得在伐蜀路上那个顶撞上将军的工师吧?”

司马错恍然大悟,“莫非你……哦,你就是那个大胆的工师!可你……你并不叫李冰,你叫……毕鹰!”

李冰躬身行礼道:“多谢上将军还记得在下的名字。”

司马错也笑了起来,“哎呀,果真是你!老夫到了成都,便让张若找你,却是遍寻无着。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欠你的酒自然不会赖帐!来人哪,置酒!”

李冰道:“不,上将军,蜀郡情势急迫,在下无心喝酒。上将军所欠之酒,还是留待在下疏通泯水,打通击楚水道,上将军亲率大军再次入蜀时再喝吧。”

司马错击掌大笑,“哈哈……好,有理,有理啊!”

张禄在一旁却看得一头雾水,这时便诧异地问向李冰,“怎么你与上将军早就相识?”

李冰笑着点点头,司马错道:“丞相,你这位学生秉承了你的品性,不唯上,不畏上,仗义执言,颇有谋略。可喜可贺呀。”

张禄欣慰道:“如此说来,上将军也愿意在大王面前力荐了?”

司马错又道:“且慢,丞相为何要以李冰取代张若?”

张禄道:“上将军有所不知,张若平叛不力,慕骞再次强占余州啊。”

司马错又是一惊,“啊,竟有此事?!也罢,待老夫统领军马,再次入蜀,定要将慕贼碎尸万段!”

张禄忙道:“不可,上将军病体未愈,岂能远征?”

司马错愁道:“那……白起远在韩界,尚有何人尚可担此大任?”

张禄朝着李冰一指,“他,李冰!”

司马错不敢相信地问道:“李冰?你……你也曾带兵征战?”

李冰摇摇头,“从未带兵。”

“那你……”

李冰朗声说道:“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司马错道:“你是说……”

张禄接口道:“李冰对收服慕骞已是胸有成竹。只是他未建军功,只怕军中不服啊。”

司马错略一思忖,便道:“若能降服慕骞,收回余州,便是大功一件。此外,老夫可派一监军,专理军中事务,谁敢不服!”

张禄击掌说道:“好!待上将军病体康复,你我一同面奏大王,陈说此事。”

李冰却连忙说道:“二位大人,时不我待,还请……还请二位大人即刻前往。”

司马错一愣,“为何如此急迫?”

李冰一脸焦虑地说道:“蜀郡处于兵火之中,在下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哪!”

张禄忙道:“李冰,上将军身体欠安,还是……”

司马错却微微一笑,起身说道:“好,二位稍候,待我这就更衣!”

司马错换好朝服,三人乘上马车便向咸阳宫而来。其时已值深夜,王稽大夫将三人引至议事厅内等候,片刻之后,秦昭王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匆匆走了进来,满脸不悦地说道:“丞相,深夜至此,有何事么?咦,司马上将军,你抱病在身,为何也……”

司马错施礼说道:“丞相与下臣深夜惊扰大王,确因要事。”

秦昭王慌道:“哦?莫非击韩不利,战事生变?”

司马错道:“不,非为战事,而是……还是请丞相禀报吧。”

张禄便先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大王,今日听闻蜀郡余州又被叛贼重新占据,下臣思之再三,夜不能寐,故而……”

秦昭王不以为然地说道:“丞相忧心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张禄又道:“下臣感念大王关怀,但是大王,上一次大王赦免张若,便引来穰侯极大不满,宫中阁僚也多有怨言,致使下臣处境尴尬。此次余州失陷,蜀郡郡守张若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下臣再次恳请大王撤换张若,改派他人。”

秦昭王一愣,“丞相你……”

张禄再道:“为了大秦国的利益,请大王恩准。”

秦昭王迟疑片刻,问道:“丞相可有合适人选?”

“有。”说着便向身在暗处的李冰一指。

李冰忙跪倒行礼,口中说道:“蜀郡治水官李冰参见大王。”

秦昭王奇道:“李冰?”

张禄答道:“这是下臣在魏国最得意的学生。”

司马错也接口道:“也是下臣赏识的贤士。”

秦昭王听二人如此说,不由来了兴趣,说道:“哦,那快快请起。”

李冰道谢起身,仍然站在暗处不敢近前,秦昭王打量了两眼,奇道:“寡人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李冰忙掩饰道:“下官相貌平平,并无特殊之处。故而许多人都说看着眼熟。”

秦昭王也未疑他,便说道:“你现为蜀郡治水官,如此说来你也是随上将军入蜀的军士了?”

司马错却答道:“不,大王,那时他只是一个随军工师。”

秦昭王不禁面露难色,“未曾从军之人如何可以做得郡守?”

张禄道:“大王,下臣也未曾从军,而且并非秦国之人,大王为何要重任为相?”

秦昭王道:“这……你是寡人特意从魏国请来的贤士,自然要……”

张禄道:“李冰饱学诗书,满腹经纶,其才学远在下臣之上,也请大王破格任用。”

秦昭王犹豫道:“可是……未曾从军之人统领军队,只怕将士不服啊。”

司马错便说道:“下臣拟选派孙贾为监军,辅助李冰。”

秦昭王思忖片刻,说道:“嗯,这倒也罢。只是……丞相,现任蜀守张若又该如何处置?”

张禄凛然道:“可令他返回咸阳,依律惩处。”

司马错忙道:“大王既已赦免于他,岂可额外追究?下臣倒是有一想法,下臣久欲通过蜀郡水路进击楚地,张若熟悉蜀郡,不妨将他降职三级,命为尉属,辅助郡尉专事军务。请大王恩准。”

秦昭王微微点头,“嗯,此议甚妥。”

张禄看着李冰说道:“李冰,以你之意,如何?”

李冰答道:“自当全凭大王定夺。”

秦昭王这便说道:“好,此事待寡人奏明太后……”

张禄忙说道:“大王,蜀郡军情急迫,不可延搁,还请大王即刻下旨。”

秦昭王一愣,看看张禄,又再看看司马错和李冰,不由重重点了点头。

2

那余州城果然又落回到了慕骞的蜀军手中。张若气急败坏,便命郡尉王汉重施故技,准备水攻余州城。但这时正值枯水季节,哪里就有许多江水可用,夷丛里就又建议可强抓流民充当河工,以筑巨坝蓄水。王汉和众官吏连忙劝阻,道丞相大人明令禁止抢抓民工,但张若却只是信那夷丛里的,命令王汉赶紧去征集河工。

慕骞这一次却对水攻之计早有防备,一面命兵士百姓一起动手,出城疏通河道,不让江水在这里淤堵;一面又派人联络羌民,请羌民们去泯水上游以杩槎拦截水源,再伺机毁坏秦军水坝;同时又命多多储存粮草,以备长期守城所用。

秦蜀两军便这样对峙较量着。

却说这日一早,咸阳城的军校场上旌旗招展,戈戟林立,三百名兵士都已整装待发。李冰正和三名百夫长低声商议着什么,一辆马车驶来停下,张禄走了下来。李冰忙迎上前去,“丞相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我的学生第一次带兵出征,为师岂能不来送行?”张禄笑着说道,又转头对三位百夫长说道,“你等随李冰入蜀,要多多辅佐于他,不可稍有懈怠。”

三位百夫长齐声应道:“是,我等自当效命,万死不辞。”

李冰又将张禄让到了点将台上,张禄看了看高台旁边木竿的影子,皱眉道:“你与孙监军约好几时出发?”

李冰答道:“辰时。”

“这辰时已到,孙贾为何还不……”

张禄正说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驶进了军校场,李冰喜道:“孙监军果然准时!”说着便走下高台,迎上前去。

但马车停下,下车的却是上将军司马错,李冰一怔,忙道:“司马上将军,你病体欠安,岂可轻动,为何要……”

司马错微笑道:“你初次率军出征,老夫岂能不送?”

李冰忙又将司马错也请到高台之上,让他和张禄一起坐了。司马错和张禄客套几句后,便问道:“孙贾几时可到?”

李冰只好又答了一遍,“在下与他相约,辰时出发,不知他……”

司马错也侧头看看那竿影,脸上露出不悦,道;“辰时已过。李冰,你不必再等,即刻启程。”

张禄也说道:“李冰,既然时辰已过,就按上将军所说启程出发吧。孙监军随后追赶,也不为迟。”

李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丞相,上将军,还是再稍等片刻吧。”

司马错恼怒地道:“这个孙贾,在我军中十几年,从来不敢违抗军纪。李冰,他这是欺你新官上任,待他来后,老夫定要严惩,让他以后再不敢小瞧你!”

又等了片刻,日头渐渐高升,兵士们满头大汗,还要强打精神,已有许多人开始牢骚起来。李冰见这情形,略一思忖,便跨前一步,面对台下的兵士们高声喊道:“军士兄弟们,咱们原定辰时启程,开赴蜀郡,但因孙监军尚未到来,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但此言一出,兵士们牢骚声更大,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张禄在旁说道:“李冰,兵士们群情激愤,不可久留,立即下令启程吧。”

李冰却摇摇头,又向兵士们喊道:“本守深知诸位心气浮躁,急于出征。但你们既为兵士,则应明白军纪如山,令行禁止,不得稍有违抗。本守号令:保持队形!不得喧哗,不得**,不得窃窃私语!”

然而兵士们议论声更加大了,整个队伍都骚乱起来,张禄在旁不禁皱起了眉,司马错也凑近对张禄小声说道:“丞相,你这个学生治国也许是大贤之人,可治军嘛……”说着,便起身跨前一步,站到台前,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台下众兵士。

议论声立时平息下来,司马错高声说道:“你们追随本将军多年,应该知道令行禁止的道理。此番入蜀,李郡守的号令便是本将军的号令,若有人胆敢违抗,就算李郡守放过你,本将军也定斩不赦!”

台下再无人敢出一声,司马错得意地看了李冰一眼,这才回身坐下。李冰感激地冲司马错笑笑,正要开口,一辆马车驶进了军校场,监军孙贾身着宽袍大袖,摇摇摆摆地下了车,又一路踉跄地爬到高台之上,一股酒气就立时熏坏了李冰三人。孙贾醉眼朦胧地望望眼前几人,却早看不清是三个还是四个,喷着酒气说道:“李大人,我来……来迟了。众……众多亲友送……送行,多饮了几……几爵,故而来……来迟……”

司马错早气得七窍生烟,怒声暴喝:“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重杖二十!”

三个百夫长闻声上前,一把抓住孙贾。孙贾却挣脱出来,凑到司马错面前狂笑道:“别……别闹了!李……李大人,李冰,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

司马错一记耳光便扇在孙贾脸上,怒喝道:“再加十杖!”

孙贾挨了耳光这才清醒些,仔细瞅了瞅眼前之人,哪是什么李冰,正是上将军司马错,再往旁边一看,丞相张禄也正怒目瞪着自己,一下便慌了神,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将军,丞相,小的眼睛瞎了,没有看到上将军和丞相……”

司马错再喝道:“拖下去!杖刑!”

三名百夫长正要动手,李冰却上前拦住,说道:“且慢!上将军,既然在下身为郡守,这件事还是交由在下处置吧。”

司马错一愣,不解他是何意,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李冰便转身望向台下,众兵士也一齐注视着他。李冰大声说道:“百夫长!”

一名百夫长应道:“下官在。”

“延误军时,依照军律,该当何罪?”

“依律当斩。这是上将军定下的军纪。”

李冰肃然道:“那就将监军孙大人绑了,就地斩首!”

此言一出,众兵士都是大惊,三位百夫长也犹豫着不敢动手。孙贾的酒已彻底醒了,听到这话不由一愣,继而露出满脸的不屑神情,“你……你倒好大的胆子!”

李冰喝令道:“快快动手!”

三位百夫长还是不敢上前,犹豫地看向司马错和张禄。张禄也不便说话,也一样注视着司马错,司马错略一犹豫,正要开口,李冰却又说道:“孙子说过,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军旅尚未出发,监军大人便公然违抗军令,若不严惩,军将不军,要这污合之众何用!”

不等他说完,孙贾便大喊大叫起来,“上将军,他……他反了!他并非军中之人,身无寸功,为何在此发号施令!上将军,你要替在下做主啊!”

司马错脸上犹豫着,李冰又道:“延误军时,斩!贻误军机,斩!上将军,这可都是你定下的军纪呀!”

司马错更是为难,孙贾一下子扑倒过来,跪在司马错面前苦苦哀求,“上将军,在下追随上将军多年,忠心耿耿,出生入死,伤痕遍体。上将军,你可记得当年在南阳,在下冒死将上将军救出,身中数箭?攻打余州,在下遍体尽伤,几乎送命?上将军,请你饶在下一命,将在下派往白起将军军中,在下情愿战死沙埸,也不能死在这无名小辈之手啊!”

司马错望着孙贾,再看看李冰,又去望着台下的众多兵士,心中为难至极。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一时仿佛连日头都不动了。司马错还是轻轻地说了声,“斩!”

说这话时,他双目闭起,一滴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三位百夫长上前将孙贾从地上拉起,扯了下去,孙贾不停地哭嚎着,“上将军!上将军,冤枉啊!饶命啊上将军……”

叫声凄厉,一路向高台下而去,然后却戛然而止。司马错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李冰充满感激地望着他,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泪光。

3

队伍一路翻山越岭,进入蜀郡,渐渐接近了余州城。这日行至一山坳处,狭窄的小道被大雨冲落的泥土和山石堵塞,已无法前行。李冰只得先命兵士们搬石修路,自己取出地图来和三名百夫长商议行军路径。

过不多时,前面突然传来喧哗声,李冰诧异地走过去看,却是一名年老的山民向着兵士们吵嚷着。李冰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老人家,不知何事惹你这么生气啊?”

老人倔倔地说道:“你们为何要砸我家的房子?它在那里又不挡你们的路,你们是欺负我家只有我一个老头子么?”

李冰一愣,有些不大明白,旁边兵士忙解释道,刚才搬动石块时没大注意,有一块大石就滚落下去,恰好砸在了下面这位老人家的茅屋上。说着还向下面一指。

李冰往下望去,果见那边几个茅屋中有一个屋顶已漏了个大洞,心中不觉歉然,又向那兵士抱怨道:“我不是早就有令在先么,行军途中不得扰乱百姓,这事分明错在咱们,怎么还能跟老人家争吵呢?”

那兵士就委屈地说道:“大人,我们没有争吵啊,一直是这老头在对我们嚷,而且我们说过赔他些钱币,他却不同意,非要我们去给他修房子。”

李冰听完也有些为难,看着老人说道:“老人家,大军急于赶路,不可耽搁呀!”

老人一翻眼睛,说道:“那你让我一个糟老头子,自己怎么修得了?”

李冰不由语塞,也笑了出来,说道:“好,老人家,我们就给你修。”说完转过身来,向一位百夫长说道,“百夫长,喊上几个兄弟,带上工具,咱们去老人家里看看。哎,对了,再拿上一袋粮食。”

李冰率众人跟着老人下了山坡,来到那老人家中。只见这茅屋里摆设十分简陋,只有两张竹床,两床破被,墙角的竹筐中扔着几块红薯,而一块大石穿过茅屋的屋顶,正砸在火塘之上,炭灰便飞溅了一屋子,弄得到处都黑黢黢的。

李冰忙令众兵士即刻开始修葺茅屋,又喊了几人负责打扫卫生,那老人就看得有些发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李冰又将一袋粮食递在老人手里,又掏出了一些钱币放下,说道:“老人家,这些粮食和钱币还请你收下。”

老人还兀自发着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往回推让着,嘴里说:“这我可不能要,你们肯给我修好房子我就感激了,可不能再要你们的钱……”

李冰还是坚持给老人放下了,说道:“蜀民如此贫苦,李冰也深感内疚。老人家,请你一定收下,聊作补偿吧。”

老人这才不再推让,嘴里呐呐的,也不知该如何道谢。李冰又问道:“老人家没有儿女么,要自己一个人住?”

老人叹了口气,道:“本来有个儿子的,可惜去打仗了,跟没有一样,家中只得一个幺女和我相依为命。”

李冰奇道:“打仗?去哪里打仗?”

老人就答道:“余州城嘛。他个瓜娃子,自家老汉儿放到不管,硬要跟到慕骞去打啥子仗哟。”

正在这时,几名兵士押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走了进来,兵士禀报道:“启禀大人,此二人在屋外鬼鬼祟祟,剌探军情,还企图暗箭伤人,定是慕贼派来的奸细!”

没等李冰说话,老人便冲了过去,几把推开兵士,嚷道:“你们干啥子,他们咋就成了奸细了?这明明是我的幺女二妹子。他是村里的四娃子,你们乱讲啥子?!”

那叫二妹子的青年女子就忙上前抓着

老人上下打量,急切地说道:“爹,他们把你咋个样了?打你没有?”

老人一愣,说道:“你在说啥子哟!二妹子,这位大人可是个好人,你们看,这是大人给咱们送的粮食,还有钱,来来来,二妹子,还有四娃子,你们快来给大人磕头!”说着便要拉着两个青年跪下。

李冰忙拦住了,说道:“老人家,李冰身为蜀郡郡守,看到蜀民如此贫苦,实在心中有愧啊,这些钱粮抵不了什么大用,就请老人家不要再让李冰惭愧了。”

那叫四娃子的青年男子却疑惑地看着李冰,说道:“郡守?蜀郡郡守不是姓张,叫张狗么?”

一名百夫长在旁边厉声喝道:“不许胡说!”

那二妹子就也直视着百夫长,大声说道:“你凶啥子嘛!这是慕将军他们说的,又不是他编的!”

说得百夫长一愣,竟一时没了话,李冰不由笑了,看着那四娃子说道:“张若是上任郡守,我这次便是去接任他的郡守一职。四娃子,你也认识慕骞将军么?”

四娃子一扭头,躲开李冰的目光,说道:“慕将军是大英雄,我哪能认识?”

百夫长又要喝斥,李冰用眼神止住了他。这时一名兵士将一副弓箭递了上来,说正是这四娃子之物,刚才从他身上缴下的。李冰便朝四娃子一指,“那还不快还给人家。”

四娃子接回弓箭来,仔细检查着,连箭囊里的羽箭也都一根根抽出来察看。李冰笑着看着他,说道:“四娃子,你这么喜欢弓箭,愿意从军当兵吗?”

四娃子不由一愣,“我……当秦兵?”

李冰道:“对啊。”

四娃子不由冷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不屑。老人就急道:“嘿,四娃子,你瓜呀!跟到这位大人当兵,至少可以吃饱饭嘛!留在屋头早早晚晚要饿死呀!”

四娃子倔犟地喊道:“季老爹,我是蜀国人,岂能去当秦兵!”

百夫长终于忍不住喝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冰瞪了百夫长一眼,回过头来对四娃子笑道:“你不愿当兵我也不勉强,可是,你要知道,蜀郡已经归属秦国,你是蜀民,也是秦人,当秦兵正是报效国家。”说完向叫季老爹的老人点点头,便领着百夫长走出了房门。

四娃子听完李冰的话还兀自发着愣,二妹子又去上下打量着季老爹,说道:“爹,他们不是来抓我哥的吗?他们真的没有打你呀?”

出了茅屋,百夫长还黑着脸颇不服气,又对李冰说道:“大人,这老头的儿子便在慕贼军中,这四娃子明明也心里向着慕贼,你怎么还要他从军?”

李冰笑笑,看着他郑重说道:“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此地有人从军!”

百夫长一怔,细细琢磨着这话,李冰又道:“传令下去,大队于村外搭营,驻扎三日。”

百夫长忙又说道:“大人,慕贼占据余州,时间急迫,为何还要……”

wωw★тt kán★c○

李冰肃然道:“还有,对于慕骞今后一律不许再称慕贼,要尊称为慕将军。”

百夫长更是不解,但看到李冰一脸严肃,也只能点头应是,转身向兵士们传令去了。

就在三百兵士在村口安营扎寨的时候,远处斧劈刀削一样的山崖上面,一双眼睛静静地打量着这一切。这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一身粗布衣裳,背上还负着一个背筐,筐里盛了些刚采来的草药。老药师望了一会儿,若有所虑地叹了口气,便转身向山中走去。

一路穿过层层树林,又跨过几条小溪,百转千折,这才来到一处孤零零的茅屋小院前。老药师进到院中,先将药筐放下,将筐中的草药拿出来挑拣着,屋中就走出位年轻女子,道了声,“老人家,您回来了。”一边走上前来,帮着老药师一起清理着草药上的泥土,又说道,“今天采了这么多啊,老人家,你一定走了很远吧,会很累吧?”

老药师笑起来,说道:“天天都这样走的,哪会觉得累?不累,不累!”

女子又说道:“老人家,你的救命大恩我们本已无法报答,还要每天麻烦你给我姐姐采药熬药,我们真是万分过意不去,你的大恩大德要我们怎么偿还啊?”

老药师淡淡一笑,“你不必谢我的,我救你们,也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啊。”女子就一怔,老药师接着笑道,“老朽治病救人,医的不只是病人伤者,医的也是我老朽自己的心啊。”说完冲女子笑笑,便不再说了。

女子更是诧异,也不好再问,便说道:“老人家,刚才姐姐和我商议了,我们也不能总这样麻烦你,姐姐觉得她的伤势大概也无碍了,我们想明日一早便动身启程,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或者我们只能来生再报了。”

老药师略一犹豫,说道:“明日你们还是先不要走吧,山下来了许多秦兵,碰上怕有麻烦,过了这几日你们再走也不迟嘛。”

女子一惊,问道:“秦兵?”

老药师点点头,那女子就面色大变,也顾不得多说,扔下草药便往茅屋中而去。这屋里的竹床上也躺着一位女子,只是脸上还敷着一层厚厚的草药。进来那女子急声说道:“公主……啊,姐姐,老药师说山下来了许多秦兵,该不会是张若派来捉拿我们的吧?!”

那床上的女子费力地坐了起来,口气坚决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得走,决不能连累了老人家!”

进来那女子就一脸难色地说道:“可是,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他们就在山下……”

竹床上的女子就说道:“若是趁夜下山,也许可以避人耳目。”

这时那老药师也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你们不必惊慌,这地方山高林密,秦兵一时寻不到的,即便他们真的寻来,我们尽还可以翻去后山藏匿,无妨,无妨!”

竹床上的女子还要再说,老药师就又道:“你脸上的伤还未痊愈,还要再敷几天草药才行,你要是不想留下疤痕的话,还是再在这里静养几天吧。”

先前那名女子也过来相劝,竹床上的女子这才点点头,不再反对了。

这两名女子正是魏萱和翠儿。

4

却说那夜李冰被夷丛里抓进马车带出成都城外,事情便被胡至看了个清清楚楚。自那日在张若逼迫下将一对孩子投江以后,这胡至每晚是噩梦连连,闭眼便是那对童男童女。这次又一早得知夷丛里要坑埋李冰和几名工匠,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到了晚上,眼见着夷丛里的马车出府而去,心中一番前思后想,便终于前来找到翠儿,将事情简要说了。翠儿立时大惊,忙又告诉了魏萱,三人乘上马车便追赶了出来。

也自然没有追上,魏萱只道李冰已在劫难逃,一时又要寻死,被翠儿拼命拦住了。魏萱便说李冰已死,蜀郡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便要前往魏国投奔哥哥玉飞沙。翠儿自然愿意同往,胡至这会儿心中只有一个翠儿,便也自告奋勇一同前往,言路上尽可照顾两人。翠儿又损了他几句,胡至也并不着恼,只是给翠儿陪着笑脸。魏萱就不觉笑了,便和翠儿、胡至一起,驾上马车向魏国进发。

但一路山道艰险,魏萱和翠儿又是娇弱的女子,行进便更加困难,还多亏了胡至一路小心伺候,多加照顾,这才辛辛苦苦地行至了这座山岭。不想山雨过后道路湿滑,马车在盘山道上突然翻滚了出去,将魏萱三人摔落在山坡之下。

马车甫一翻到之际,胡至便去匆忙地抱住了翠儿,将翠儿一个身体全都包在自己的怀抱之中。紧接着摔落到山坡上,又沿着这极陡的山坡飞快向下滚去,眼看着就要滚到悬崖边上,即将坠入深不见底的山谷,胡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只等就死,却只听咔嚓一声响,身子猛地一下停了下来。

好半晌以后胡至才省过神来,艰难地一打量,自己二人却是被一株小树拦住了下坠的势头,这才侥幸活了一命。但此处坡度极陡,自己又被刮蹭得满身伤痕,脸上更是血肉模糊,看东西都不清楚,哪还有力气动弹,只能借着这小树喘息调整。

又过了一阵子,翠儿才缓缓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一发觉自己是在胡至怀中,不由惊呼着挣扎起来,身下的小树连续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胡至忙艰难地喊道:“别……动了……危险呀!”

翠儿这才看清楚所处的形势,惊得说不话来,再不敢乱动。好半天她才明白过来胡至的苦心,又看着胡至脸上的伤痕累累,自己身上却没有几处疼痛,不由伤心地说道:“你……你这是……这是何苦啊,我平时又对你不好……”说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来。

胡至咧嘴笑笑,艰难说道:“我……其实我想……要能和你……死在一起,对我来说,倒是……倒是天大的好事,不过,现在……现在看来,我们也许……还能活下……去,那当然……当然更好……”

翠儿忙道:“你别说话了,你歇歇吧。”

胡至还艰难地说着,“不……不,我要说,难得你……你好好听我说话,平时……平时你都不听我说话的……”

翠儿哭着说道:“我听,我听,我以后天天听……”

胡至这才不再说话,咧着嘴无声地笑着。山风涌动,在山谷间呼呼做声,身下的小树也随着风轻轻摇晃着,翠儿的一颗心也就上下摇晃着。又过了一会儿,翠儿想起来,忙伸长脖子左右查看着,终于见一旁远处的一棵树上,魏萱正躺在那里。翠儿大喜,忙大声喊了几句公主,魏萱却并无反应,翠儿就对胡至说道:“你松开我吧,我要过去看看公主。”

胡至艰难地反对道:“不……不行,太危险了!”

翠儿道:“我没有受伤,能行的,我得去看看公主怎样了。”

胡至拗不过她,只得缓缓松开了手。翠儿小心地站起身来,便要往旁边的一棵树爬去。但脚下刚一用劲,就听咔嚓咔嚓两声响,小树猛地往下坠了一截,翠儿站立不稳,便又跌倒下来。胡至赶忙忍着剧痛又伸手抓住他,旁边几块土石咕噜噜的滚落下悬崖,半天也没传上声音来。

翠儿惊魂未定,胡至却忍不住低声呻吟着,翠儿忙急声问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胡至却突然收住声,艰难说道:“别说话,你听!”

翠儿忙屏气凝神去听,只听到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来,正纳闷着,身下的小树又猛然坠下了一截,翠儿惊得花容失色,不禁呼叫道:“是这树,这树要折了!”

胡至艰难地点了点头,小树还颤颤悠悠地抖动着,看样子随时可能完全折断。翠儿慌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喃喃念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胡至却突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翠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翠儿这会儿也顾不上多想,随口说道:“什么事?”

胡至艰难地说着,“你先……答应了……我。”

翠儿忙点点头,“我答应,我答应!”

胡至说道:“你以后……一定要多想想……自己,不要……总……想着公主,也替自己……考虑考虑……”

翠儿一愣,继而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抿着嘴不停地点着头,胡至又说道:“我以前……总惹你烦,你别生我气,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一来郡守府……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你……”

翠儿哭着说道:“好了,你别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胡至又咧嘴笑笑,说道:“没有……以后了,这树……绝撑不住咱们……两人的,我就先走……一步了,剩你一个……人,这树也许……还撑得住,至少可以多撑些……时候……”

翠儿一惊,喃喃道:“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随即领悟,大喊出来,“不行,不行,你不可以!”

胡至却已渐渐松开抱着她的手,又用手抓着翠儿的手去扶住身下的树,口中说道:“翠儿,我挺……后悔的,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你就成……全我一次吧,让我最后……做上一件好事,也许,下辈子你能看……上我,能嫁给我……做老婆……”

翠儿大声叫嚷着,“不!别!胡至!不行!”

但胡至已一翻身子滚了下去,从树上滚了下去,一堆石块土块跟着滑落到悬崖之下,小树又向上弹起了一些,上下摇晃着,翠儿用力抓着树干,拼命地向悬崖下望去,哭着高喊道:“胡至!胡至!你不要去啊,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翠儿便在这摇摇欲坠的小树上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那位老药师来这里采草药,这才救起了翠儿和魏萱。翠儿因为胡至的保护,身上并没有几处伤口,魏萱就不同了,不只身上多处擦伤,一张脸更是伤口纵横,又连续几日昏迷不醒,让翠儿在一旁揪心不已。还多亏了老药师医术精湛,终于让魏萱在几日后醒了过来,又给魏萱脸上敷了草药,让她在自家的茅屋中静心休养,翠儿自是对老药师千恩万谢。等魏萱渐渐起得床了,翠儿这才将胡至舍命相救的事情哭着说了。魏萱也是黯然神伤,最后对翠儿说道,你可不能忘了这个人啊,就让他在你的心中长活些吧……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水神与死神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七章 蜀道难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三章 两个王子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爱”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五章 范睢如何成为张禄第五章 范睢如何成为张禄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二章 恐水症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八章 水破余州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十六章 郡府辩冤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十六章 郡府辩冤第二章 恐水症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刚堤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十二章 从此世上有李冰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爱”第二十二章 楚国的人质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刚堤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三章 两个王子第五章 范睢如何成为张禄第十四章 水神与死神第七章 蜀道难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爱”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二十二章 楚国的人质第十八章 自荐蜀郡守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二十二章 楚国的人质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三章 两个王子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刚堤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十六章 郡府辩冤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十四章 水神与死神第十八章 自荐蜀郡守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五章 范睢如何成为张禄第三章 两个王子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十五章 爱与痛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刚堤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刚堤第十五章 爱与痛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五章 范睢如何成为张禄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二十二章 楚国的人质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一章 “狸猫换太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刚堤第十二章 从此世上有李冰第五章 范睢如何成为张禄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三章 两个王子第七章 蜀道难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二十一章 火烧水激玉垒山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十五章 爱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