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南风景殊,杭州西湖天下无。
翠柳垂岸,画舫凌波,十里荷花,三秋桂子,杭州的西子湖,历来就是天下闻名的游览胜地,春夏秋冬,各擅胜场,晨昏晴雨,独具其美。而此时的西湖,正笼罩在夏末秋初的薄薄雾霭之中,犹如一位披着轻纱的少女,楚楚动人。苏白两堤上,烟树朦胧,清晨丝丝的凉意,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太阳还未升起,晨曦之中的远山近郭,都被均匀的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蓝光。微风过处,吹皱满湖秋水,杨柳柔嫩的枝条如少女披着的轻纱般随风飘拂,是如此的婀娜多姿,仪态万方。
靠近水边的树荫深处,一串亮晶晶的紫葡萄,用一条白丝线系在树枝上,清晨的露珠,仿佛还正凝结在葡萄表面,使它看起来新鲜得就旬是网从架子上摘下。葡萄的正下方,是一根斜伸到湖面上的枝条,此时正在轻轻地上下起伏。一个人懒洋洋的躺在上面,双手枕在脑后,长长的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仿佛穿透了薄雾,正望着头顶上的天空。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在惬意,然后他张口轻轻一吸,吊在上面的一颗葡萄就稳稳地落在他的嘴里。随后细细的葡萄仔就从摇晃的枝头洒落水面,点起几圈浅浅的涟漪,慢慢地荡漾开去。
这个人正准备张嘴去吸另一颗葡萄,那串葡萄忽然就象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起来,落在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手里。这个人就拎着那串葡萄,蹲在另一根树枝上,用一双不算大却看起来很机灵的眼睛盯在躺着的人身上,道:“陆小鸟,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子吃,你为什么还不起来?”
躺着的人满不在乎地笑了:“聂乘风,看你这一身打扮,昨晚是不是又摸到城里哪家有钱人屋里的金库里去了?”他故意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要记住,我叫陆惊鸿,惊鸿可是只很大很大的鸟,不是小鸟。”
聂乘风用两根手指拈起一粒葡萄,依旧笑道:“但我偏偏就是喜欢叫你陆小鸟,陆小鸟,还有,一家区区的小金库,在我‘踏月乘风、来去无踪’的神偷聂乘风的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陆惊鸿奇道:“那你一晚上去做什么?”
聂乘风没有回答,只是将刚摘下的葡萄塞进了口中,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珠,看着陆惊鸿贼兮兮地笑。
陆惊鸿懒洋洋地抬起右手,装模作样的在手上一掐,忽然笑了:“七月十五就是小康王的寿宴,到时不光是杭州地面的地头蛇长江三帮十四会的帮头会主会悉数到场,,就连江湖中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会冲着小康王的面子前往到贺。贺礼自然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奇古玩,不过,”他看着聂乘风,话锋一转,道:“听说到时小康王摆宴的明月楼届时戒备森严,杭州府衙也会派出一大堆你的死对头,什么捕快啦衙差呀,没有康王爷的请阑,谁也进不去。”
聂乘风一听这句话,马上将一双小眼睛瞪得大了两倍:“既然到了宝山,岂可空手而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怎会难得倒我?陆小鸟,你也太小看我神偷聂乘风了。”
陆惊鸿转了转眼珠,忽然笑道:“你是神偷,我是神算。——昨晚你作了一晚的贼,莫非是去偷请阑了?”
聂乘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鸟。”
陆惊鸿又接着道:“不过看你一脸晦气,只怕是昨晚请阑还未到手吧?”
聂乘风吃了一惊,道:“这你也算得出?算我倒霉,昨晚我翻了几十家大户,银票倒是找到一大堆,就是没有看见一张盖有康王府玉印的请阑。”
陆惊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堂堂神偷,居然也在这种小事上栽了跟头,白忙乎了一个晚上。你莫非忘了神偷的第一铁律,就是知己知彼,才能百偷百中?”他看了聂乘风一眼,又笑着道:“这次小康王的寿宴,外地的宾客虽然已经得到了请阑,以方便他们安排行程,但是杭州城内的贵宾,却要到今天上午才被正式邀请,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请阑。”
聂乘风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我的知己,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服气。”
陆惊鸿道:“不服气什么?”
聂乘风道:“江湖上人人都说,你的‘惊鸿一瞥’出手之快,可以快过人的眼睛,也就是说,你的出手,没人可以看得清。”
陆惊鸿道:“莫非你想和我较量?”
聂乘风道:“你有‘惊鸿一瞥’,我是快手神偷,我倒要看看咱俩的出手谁更……”
他最后一个“快”字还未说出口,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跟着手上一轻,自己手中的整串葡萄都已被陆惊鸿勾了过去,一颗又圆又大的紫葡萄早已被陆惊鸿随手抛进口中。
聂乘风眨眨眼,好象并不生气,向陆惊鸿摆摆手道:“多谢你的请阑!昨天晚上我见过曲兰衣,知道你也收到了一份请阑,所以就……”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手上果然多了一份烫金的大红请阑。
陆惊鸿早已从树上弹了起来,叫道:“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对不对?”
聂乘风歪着脑袋想了想,勉强道:“算是吧。”
陆惊鸿道:“好朋友的东西,怎么能偷?”
聂乘风笑道:“好朋友的东西不偷,偷谁的?”
他的人已经跳了起来,飞身纵到另外一棵树上:“陆惊鸿,你的‘惊鸿一瞥’到底快不过我聂乘风的‘贼眼一瞥’,不过,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赢得了我,请阑就归你,不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陆惊鸿连忙道:“什么机会?”
聂乘风悠然道:“听说玉剑门金家烟柳池的莲子最是好吃,金家的大公子金如意也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不如再比比轻功,看看谁先要到那里?究竟是你‘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法快,还是我聂乘风‘踏月乘风、来去无踪’的轻功更胜一筹?”
他的脚在枝头上轻轻一点,转眼就仿佛和这薄雾一样在阳光下蒸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