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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把房内所以的床幔、窗纱都换成了白色, 院内把原来的植株全铲掉,换上相思子。连续几月,她亦不出殿, 就穿一身白衣裙在树下或房内看书弹琴, 至少她要把那首颜甄给她弹的《凤求凰》弹出来, 长发只直直地垂在肩上。

颜斐摆驾过来, 不让人传报便直接推门入殿。素素坐于软塌上, 倚在案几旁举着书,依旧是看得入迷的样子,心里却泛起涟漪, 她静静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一定要镇定。

颜斐打量了下环境,一抖龙袍坐在素素对面的椅子上, 浅笑着道:“素素见了朕也不行礼啊?”

素素故意缓缓把书拉低, 斜斜瞄了眼又把书举高挡在眼前, “你也在乎这些繁俗礼节么?”她把书卷放一旁,懒洋洋地从软塌上爬起来装着要下来行礼。

颜斐过去一把把她抱住, 素素差点就想一巴掌甩过去,最后还是握拳忍住了。颜斐道:“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成天就把自己窝在房里,朕今日过来是要看看你有没闷出病来。”素素明知是不会如愿,还是装了下样子, 轻轻地推了下颜斐, 然后便作顺从样靠在他怀里, 身体却微微地发抖, 她把手垂在腿侧, 狠狠地捏下去,才压制住那恐惧与厌恶, “素素想建个琉璃房,皇上可是能允?”

颜斐一手绕到素素膝盖后,轻轻一用力便把她横抱了起来,“怎么朕拿了你一根金簪,便不再扎发了,是在对朕说不满么?”

“素素岂敢,只是不出门了,也不用见什么人,便懒得打理罢了。”素素看颜斐微翘的唇角,猜他心情该是极好,“皇上能允人给素素建个琉璃房吗?”

颜斐把素素抱至院中,盘腿坐在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的长发才道:“满院的相思子啊。”此话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静得连素素都害怕,才又听到他说:“素素是那么想念十二弟么?”

素素不答,只低着头静静靠在颜斐怀里。

“哈哈!”颜斐仰头大笑,笑声清越,声浪一圈圈扩散,枝页被摇得哗哗的乱响,红红的相思子劈劈啪啪地落了一地,素素靠在他怀里却并不觉得如上趟一般,晕眩欲吐的难受。颜斐拂开素素的长发,舔着她的耳廓,“你不是喜欢荷莲吗?怎么不让朕给你建个荷池?”

素素缩着,耳边是湿热的痒,“荷莲会让我想起太多太多,我只想种种花草,不再过问别的事情了。”她缓了还再道:“毕竟,死者已矣。”

颜斐并不应话,挑开素素的襟口就去亲她的锁骨。素素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去面对,还是抖了下,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死死地掐住腿侧的细肉,痛得轻轻呼了出来,化成颜斐耳里细细的□□。颜斐一笑,合上素素的衣领,抬头凑近素素脸庞,把眼眯得细细地笑望着她,那纤长的羽睫几乎就如小刷子一般扫在素素脸上,“怎么今日这么乖乖的,不反抗了?”

素素枕在他臂上,亦回他一笑,道:“反抗能有用么?”只是那笑,很是牵强,极不自然。

颜斐用食指点着她的丹唇,“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素素亲过他的指尖,浅笑道:“素素明白,之前是哀极了乱做傻事,幸好皇上没和素素计较。”

颜斐挑眉看看自己的食指,既而勾唇而笑,那笑容极是媚惑人心。他摩挲着素素的腮骨道:“这个样子才能让人疼。明日朕便命人给你修个琉璃房,你爱种什么,爱弄什么,都随你。”

素素装作甜甜一笑,故意调皮道:“要素素行礼谢皇恩不?”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是多么的虚假和苦涩,腿侧的淤青又多一块。

颜斐朗声而笑,像是听到极让人高兴的事,他稍稍摇头对素素道:“以后若是没有旁人,你便不必再行礼了。”他俯身往素素靠近,便要亲上她的唇,轻轻道:“朕亦不便封你为妃,只是如此,你说这样可好?”

素素一时吓得忘了反应,大大睁着两眼看着颜斐。颜斐一手覆上她的眼睛,便亲上她的唇,软软的带点凉。在颜斐的舌窜进口中时候,素素却觉得一股恶心直冲而上,她用力推开颜斐扭头干呕起来。颜斐给她抚着背,淡笑,声音如翠玉轻碰,“原还以为你真那么快顺从朕了呢。”

他果然是在试自己!素素抚心压下不适,转身对颜斐缓缓地笑,幽幽眼波如秋湖上那层朦胧氤氲的水气,熏熏淡淡,仿若雾影,她为自己圆谎道:“今日已经上吐下泻过一回了,不过是不想见人,便没唤太医看诊。”才说完,但又觉得痕迹太过明显,却不好再说些辩些什么,只好圈抱着膝盖,把脸侧枕在上,闭目不语。

颜斐把她揽进怀里,缓缓的只道了两字:“是么?”却是既不宣太医,也未再过问,分明是不信她刚才的话。

素素闭目浅笑,如同纯真的娃娃不谙世事,脸上笼着一层浅粉的桃色,“我知道你自是不会相信的。”她扬起嘴角,把笑容加深,“皇上总有皇上的想法。”她棋行险处,暂时只能放手一博了。

颜斐看着她弯弯如月牙形的丹唇,樱桃色的唇上像是涂了一层润蜜,他挑起她的下巴,用舌描过她的唇形,“那你说朕是何想法?”

素素依旧不敢睁眼,手狠狠地拧旋着腿下的细肉,才艰难地保持唇角的弧度,“素素又岂敢胡乱妄猜圣意?”

颜斐拂开她的额发,从鬓角往下一下又一下地用手给她梳着青丝,轻叹一声道:“朕怎么觉得数月不见,你不如以前那般通透,容易看懂了?”

素素也没细想颜斐话中的本意,究竟是如此直白浅显,还是深藏其中、婉转反意,他究竟是看穿自己了,还是真没看明白自己。她睁开眼睛,看着满地的相思子,幽幽声音似烟轻岚,“颜甄都走了,我又可以如何。”

颜斐曲着食指轻轻地刮着她的脸颊,“看得如此清楚,那便是最好了。”颜斐又去梳弄她的青丝,“朕也好省下不少心,若是如上趟那样胡乱行举,朕只怕到最后要后悔的人是你。”颜斐捏着素素的下颚,把她头转过来看着自己,力度轻柔,却是不容她反抗,他微微展笑开来,笑容如青竹风间过,凉而微甜,“朕可不是每次都有容人之度。”

素素看着他的笑,听那话却惊得一身的冷汗,她只静静地看他,此时更不能错乱阵脚,错一话便是输了。

颜斐轻拍她的脸颊,笑道:“怎么,就吓到了?”

素素抿唇相笑,指尖却是冰凉的,“素素不是在认真听着吗?若不是,皇上想要素素怎么反应?”颜斐微笑静待,素素继续道:“上次是素素没细思量,胡乱而行,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也只有皇上能容忍。皇恩浩荡,素素下次定不会再犯。”

颜斐大笑着而起,同时却是并不温柔地把素素拉起来。枝叶狂舞,风声呼呼,素素晕旋得站立不稳,太阳穴更是疼得厉害,犹如跌入海啸的旋涡中,无力地看着自己被吞噬。胸间翻滚,呕吐之感越来越重,素素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颜斐接住素素倒下的身体,把她抱回殿内,坐于床侧给她盖好薄被,斜长的丹凤眼里是凌厉的光,“朕就看看你看得有多清楚,要多久才能真正看清楚。”

素素昏睡至傍晚才醒过来,云依立刻过来把素素扶起,“素妃,该用晚膳了。”她看了看云依,才穿鞋下床。碧音已经调去刺针坊了,云依是颜斐点名给她安排的。

云依传人上了晚膳,素素却拉好披风走到院内。她蹲下捡了一把红豆捧在掌心,无泪的眼角让风吹得干涩,她两手缓缓倾斜,相思子一粒粒从中间滑落,滚散了一地。她笑看着,轻轻吟唱:“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她又掬起一把,又再散落,如是反复,心里哀叹:颜甄,路还远,天也冷,素素只一人独行,真的很苦。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走下去。

云依走到素素身边轻声道:“素妃,先用膳吧,皇上特意吩咐奴婢要照顾好素妃饮食的。”

素素自嘲一笑,才站起来转身对云依道:“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你为难。”她仰头看天,负手步入殿内,秋高气爽吗,天离她好远,星月同辉也是如此黯寂。云依是光明正大的间谍吧,素素摇头,轻笑自己的用词不当,颜斐就是派人监视自己,还是出师有名,宫内可是举步艰难了。

素素捧着玉碗,执着金箸,呆呆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幸好她还能有权不让云依伺候沐浴更衣,颜斐好象也没注意这一点,要不,若是让云依给颜斐报告了她腿上的淤青,加之今日在他亲她时的干吐,以他的心智,绝对能猜出她屈意迎合背后的因由,别说报仇,是连着活着都有危险。

云依见素素一口也没动,便问:“素妃,是菜不合胃口吗?我让人传御膳房再做。”

素素拉回神思,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我今日没胃口,让人收下去吧。”素素坐到铜镜前,云依立刻会意,过来给素素梳发。素素道:“明日让人把院里的相思子都给我捡回来吧。”

云依从来不会多问,“是,素妃。”

素素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果然是专业素质,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她这样,万事不扰心。等吧,等琉璃房造好了,花草种好了,等那样的机会再来,等一切都备好,便可作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