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里至春天的美景对于瑞博来说,还未曾真正看到过,而此刻他倒是有些期待,能够尽快地到达那被称作为优美之都的所在。
不过他同样也非常清楚,这一次他并非是来游玩,而是让那精心准备了整整两个星期的表演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刚刚过去的这两个星期,真是纷繁复杂,一连串事情让人应接不暇。”突然间身边的佛斯大公长叹了一声说道。
瑞博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除了他们所精心布置的那两个阴谋圈套占用了他们几乎所有的精力之外,国王去世的消息已经公布,这个消息从帕琳一直传递到这里,一路之上如同一阵狂风一般席卷过大地。
几乎每一个得里至人都已然意识到事态将发生剧烈的变化,担忧和恐慌首先从市场上货物的价格之中反应出来。
几乎每一个得里至人都在拼命地往地窖和仓库里面存放整袋整袋的米粉和白糖,咸肉和腊肠的价格几乎在一夜之间远远超过了新鲜美味的刚刚屠宰下来的牛羊。
就连往日从来没有人多加注意的铁钉也变得珍贵起来,甚至连莫纳赫这样一座到处是铁匠铺的城市也已然发生了铁钉脱销的情况。
不过真正发了大财的并不是经营这些货物的商人和作坊主,而是那些专门出售伤药和平安符的家伙,用一点点米粉和几张纸片,便能够换来铜子和银币,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偏偏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刻,几乎每一个平民百姓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东西上面。
“葬礼的时间是否已然确定下来?”瑞博轻声问道,这是他们最为忧虑的一件事情,国王的葬礼亨利德王子必须参加,那很有可能变成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正是那位王于殿下:“按照惯例,在有资格争夺王位的人物没有清晰显露出来之前,绝对不会替前任国王举行葬礼。”
瑞博小心翼翼地捕捉着这位王子殿下的每一个字眼,他注意到王子殿下并没有用“我的父亲”,而是用“前任国王”来称呼那位曾经至高无上,掌控着大陆之上最强大国家的人。
显然佛斯大公同样也感觉到此刻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他连忙转移话题说道:“梅丁伯爵,听说您最近几乎每天都前往西郊的集市,或许您应该稍微减少一下去的次数,虽然我非常能够理解您的需求,不过毕竟此刻您代表着佛朗士王国,同样也和王子殿下牵连在一起。”
“是马克告诉您这件事情的?”瑞博问道。
“我的儿子还不至于那样差劲,虽然他的心中颇为嫉妒,不过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吸引力远远不及阁下而向我告密。事实上我早就知道马克干的那些小把戏,那个女人在莫纳赫相当有名,她的顾客络绎不绝,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情,即便一个士兵也有放假的时候,优秀的长官绝对不会过问士兵放假的时候干些什么。”佛斯大公说道。
突然间,他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瑞博:“不过您却有些与众不同,您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够有任何差错,如果说马克是个士兵,他还只是一个正在接受训练的士兵,但是您已然走上了战场,您应该非常清楚您所在的阵地多么危机四伏。”
瑞博看着佛斯大公,淡然说道:“如果阁下所指的是那个巴世蒙大公派遣在这里的眼线的话,我确实得承认她非常漂亮迷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令佛斯大公跳起来,甚至连那位王子殿下也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您说什么?巴世蒙大公派遣的眼线?”佛斯大公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的,巴世蒙大公确实不愧为一个拥有着深谋远虑的人物,他在十年前已然做好了许多布置,恐怕他安插的眼线已经遍布整个得里至王国,每一个重要的城市之中或许都有他所派遣的潜伏在暗处的眼睛。至少我知道在那座市场里面,就潜伏着五个随时盯住阁下城堡的观察点,其中的一个便是那位夫人,她从那些深深迷恋上她那美妙胴体的人的口中直接获得情报,而她的丈夫则根据定做衣服的多少,能够推算出即将发生些什么事情。同样的方法也被运用在一家定制剑鞘的店铺之中,得里至王国将武器和配套装饰品分开制作的习惯,显然给予了巴世蒙大公极大的启发,他能够从定制的剑鞘的多少之中准确地得知您的所有部署和行动。所有的情报全都由一个送货商人来进行传递,那恐怕是最为有效和隐蔽的驿站信使,而所有的眼线之中地位最高的恐怕就是替阁下徵集马匹和雇佣杂务工人的那个供货商,他同样也是暗中操纵那个市场的幕后黑手。我相信抢购的风潮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众人的恐慌和害怕所致,另外一方面这恐怕同样也是巴世蒙大公在十年前已然制订好的某个计划。在一夜之间物价彪升数十倍之多,而且价格涨得最多的那些货物,正是军队所需要徵集的重要物资,这极为简单的布置,能够轻而易举地令其他大公在物资的充足方面难以和他相抗衡。如果再考虑到巴世蒙大公已然准备了几十年时间,而他那些遍布各地的眼线还能够源源不断地将囤积起来的货物输送到他的手里。单单只是这一招已然令他占尽优势,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位巴世蒙大公远比我所见到过的任何人都睿智和强大,他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而最令我感到担忧的恐怕是那最后一道眼线,就连那位夫人都不清楚,最后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不过她绝对肯定,那个人是大公您手下的一位军官,而且是个贵族,我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个军官有时候会去享用那位夫人的身体,他的动作粗暴而又无理。”
听到瑞博所说的这一切,那位佛斯大公已然不是震惊那样简单了,他用充满恐惧的神情看着瑞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梅丁伯爵,您能够肯定这一切?您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得到了这些情报尹在我看来,即便是我手下最好的刑讯专家恐怕也难以得到如此众多而又详细的情报。”
“大公,您难道忘记梅丁伯爵的另外一个身份?魔法师的世界令人不可思议,那里拥有着很多常人难以想像的力量。二早利德王子说道。
突然,他回过头来朝着瑞博问道:“不过我仍旧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那个制作剑鞘的人怎么会知道所有的一切,市场之中恐怕并非只有他们一家店铺制作剑鞘。”
“王子殿下,您应该非常清楚,每一个剑鞘都拥有众多零件,挂钩和搭扣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对于每一把剑鞘来说都必不可少,而它们的式样是否精美细致却大大影响整件武器的外观,但是普通士兵绝对不会愿意为了剑鞘而花费太多钱,因此要让大多数店铺都为那些剑鞘安上精美的挂钩和搭扣几乎难以做到。但是一旦有一家店铺愿意用非常低廉的价格出售制作精美的挂钩和搭扣,想必其他店铺肯定会向这家店铺购买这些小零件,因为他们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肯定会失去所有的顾客,如果有一家店铺能够用同样的钱做出漂亮得多的货色,它肯定会拉走所有的生意。如此一来,只要数一数卖出的挂钩和搭扣的数量,那么长剑的数量也八九不离十能够清楚地知道。我甚至发现,他们为了减少有可能产生的差错,几乎每一个月都彻底改变挂钩和搭扣的样子,如果其他店铺购买过多的零件,他们将无法令所有的剑鞘拥有统一的风格,只有让剑鞘的数量和购买的挂钩和搭扣的数量完全一致,才能够令他们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无论是佛斯大公,还是亨利德王子都不禁对这种精细到了极点的布置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这一切都是巴世蒙大公所想出来的计策,我实在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有资格舆他为敌。”亨利德王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王子殿下您用不着太过忧愁,此刻在您的身旁不就坐着一位足以和巴世蒙大公一较短长的智者吗?能够看透如此高深莫测的部署,自然同样也能够破解巴世蒙大公的其他招术。”
佛斯大公连忙说道。
就在刚才片刻之间,这位曾经自视甚高的大公已然做下决定,有关巴世蒙大公的一切事情,他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因为他刚刚发现,显然无论是巴世蒙大公,还是这个异国少年都不是他这双眼睛所能够看透的人物,他们这种家伙所制订出来的计策同样也很难令他那相对愚钝的大脑轻易理解,只有详细解释之后,他才能够明白,不过明白之后便令他感到恐惧不已。
“佛斯大公,您过于看重我了,仅仅从巴世蒙大公的这番部署之中,我便已深深觉得,他是我生平仅见的拥有着超绝谋略的智者,如果我的监护人海德勋爵和我的家庭教师埃克特先生在这里的话,或许我还有充分的勇气,但是此刻,我却连一分把握都没有。”瑞博皱紧了眉头说道。
他的话令马车之中的另外两个人充满了忧愁,其中最为忧愁的无疑便是那位王子殿下。
就在前几天他还一直在考虑和思索着,当这个来自佛朗士王国的小魔鬼帮助自己击败了所有对手顺利登上王位之后,如何令他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
但是此刻,这位王子殿下突然间猛醒到,现在还远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即便以这个小魔鬼所拥有的邪恶智慧,想要令他顺利走向王位宝座恐怕也并非容易,毕竟在前方还有另一位高明无比、智慧和力量无一或缺的强劲对手阻挡在那里,这才是此刻他真正需要忧愁和思索的难题。
“不过,只要今天一切都顺利,虽然我不敢保证能够令王子殿下登上王位,却至少能够令各位平安无事。”瑞博叹了口气说道,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不过其中同样也有故作姿态的成份在里面。
“如此说来,今天便是成败的关键。”那位王子殿下凝重地望了一眼窗外。
窗外那春意盎然的景象丝毫不能够令他的心情稍稍乎复一些,甚至连枝头吐露出那绿色的嫩芽也丝毫没有引起这位王子殿下心头的共鸣,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和焦急,这两种负面的情感正悄悄地舔噬着他的心灵。
马车平稳而又急速地行驶在那宽敞的通郡大道之上,这辆马车看上去和路旁一起行驶的那些马车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马车的顶上杂乱地放置着旅行箱,一顶油布帐篷令马车的主人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整天四处奔波的商人或者旅行家。
坐在车夫座位上的是一个满脸风尘的中年人,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背靠车厢前壁,脸上盖着一顶草帽,仿佛已然睡着的副手。
在这辆马车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一辆马车,两辆马车的车轮以及车厢旁边沾染上的厚厚泥土证明,这两辆马车已然经过了长途跋涉。
没有人会特别注意这样两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即便是一路之上经过的那些关卡哨所也仅仅只是简单检查一下,便放马车通行。
但是这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却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被阻拦了下来。
在宽敞的通郡大道之上挤满了长长一串马车,到处是嘈杂的叫嚷声,无论是车夫,还是坐在车里面的乘客,都用各种各样粗鲁的语言叫骂着。
“真是糟糕,我们原本应该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佛斯大公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窗外。
“我们是否改换装束,以真实的身份进入特洛斯特?”佛斯大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最好不要这样,在听证会做出裁决之前,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夏姆大公或许会选择强硬手段,躲在暗处收拾残局永远比站在最为明显的地方容易和安全得多。”瑞博摇了摇头说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偷偷潜入特洛斯特?”瑞博问道。
“北边有一道密林,马车或许难以通过,不过骑马穿越却轻而易举。”佛斯大公说道。
“那么就将马车驶到隐蔽的所在,让塞根特留下来看守马车,不让别人发现和接近,其他人正好一人一匹马,奥格大师由我来照料。”那位王子殿下立刻命令道,他的神情显得异常严峻。
从那拥挤的长长的车流之中退出来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每一个得里至人都是最为优秀的驾御者,那位狂风团长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他顺利地令马车驶上了旁边的草地。
和通郡大道比起来,草地上显得有些颠簸,幸好这段充满颠簸的旅途并不是很长,当马车转过一道丘陵,远处一道密林展现在众人眼前。
正如那位大公所说的那样,马车确实很难通过这道密林,不过将马车藏在这里倒是非常合适,唯一的麻烦便是当瑞博他们想要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车门实在没有办法彻底打开。
对于瑞博来说,从那条缝隙之中出去并不在话下,不过对于那位佛斯大公的块头来说,那显然是一个难题。
正因为如此,窗户不得不临时担当车门的职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是那位王子殿下还是福斯特都拥有着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
一个站在车外,另外一个站在车里,两条强壮的臂膀终于令佛斯大公完好无损地爬了出来。
而此刻凯尔勒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所有的马具都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在出发之前,他们已然考虑过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拉车的那四匹骏马全都是佛斯大公的军马之中百里挑一的良驹。
这一行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骑马的好手,即便那位老魔法师也不需要别人多加照料,如同风驰电掣地穿过这颇为茂密的丛林,唯一令人感到有些讨厌的便是那一条条编织在树木之间的蜘蛛丝。
正当众人钻出丛林,重新见到那明媚的阳光,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军号之声,紧接着一队骑兵朝着这里飞驰而来。
“糟糕,偏偏不巧遇上了巡逻兵。”福斯特连忙报告道。
“是哪拨人马?夏姆的手下,还是南方兵团的士兵?”亨利德王子皱紧眉头问道。
“看样子是南方军团的巡逻骑兵,我看到他们的胸甲之上装饰着得里至陆军徽章。”福斯特回答道,显然他拥有着远远超越常人的锐利眼睛,这令他能够看清别人根本无法看到的东西。
“不管他们是谁的部下,现在我们可没有时间多做逗留,更别说暴露身份,丝毫的闪失都有可能令我们的计划彻底失败。”瑞博突然间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完这一切,他猛地一按腰带,将那柄漆黑的长剑抽了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胸前掏出一块手巾轻轻地擦拭着那细长的黑色的剑身,那唯一没有染上黑色的锋刃之上立刻印出一片幽蓝光芒。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远处传来喊话的声音:“那边的人不许随便乱动,全部给我从马上下来,如果你们有任何抗拒命令的动作,一切后果自负。”
那位王子殿下朝着渐渐围拢过来的巡逻卫队看了一眼,突然间伸手抽出了系在腰际的长剑。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几乎就在那柄长剑出鞘的同时,那位狂风团长已然朝着那些巡逻兵电射而去。
这显然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不过占尽上风的反倒是那人数较少的一方。
这些巡逻队成员虽然个个都是英勇顽强的士兵,而且受过严格训练的他们无论是战术还是武技都无可挑剔,但是他们所遇到的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两道亮丽的剑光闪过,为首的四位骑兵已然连人带马被横着切开。
还没有等到剩下的人反应过来,突然间从马腹之下,他们所难以看清的角落,飞出几点淡淡的剑影。
亮丽的剑芒和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致命长剑,几乎在瞬息之间便令这些巡逻骑兵成为了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这些英勇的士兵甚至没有机会加以反抗,便已然倒在地上。
这两个拥有着超绝实力的人联手之下,战斗成为了一瞬之间的事情,当其他人赶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就只剩下搬运尸体。
“完美无缺的联手,你们两位的组合,恐怕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用不着担心。”佛斯大公看着眼前这一切由衷地说道。
“您还未曾看到过更为完美的组合,那是魔法和武技的联合,那才是真正的强悍。”福斯特淡然地说道,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位杀手之王,又看了看瑟思堡小继承人,当初在巴特森林之中的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此刻的他无比庆幸,那一次他们全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将巡逻队士兵的尸体扔进树林之中,一行人继续前进,他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刚才的战斗已然被他们所淡忘。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担心一路之上再遇上巡逻队,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之中穿梭迂回,那位目光敏锐的狂风团长在最前方开道。
※※※
和往日一样,特洛斯特一片繁忙喧闹的景象,这座城市因为是得里至王室巡视南方时,王室成员停留的行宫,因此显得异常气派,不过除了恢宏的气势之外,特洛斯特更为人所称道的是它的精致秀巧。
虽然有很多得里至人说这座城市太过纤细,就像是一个女人,不过这丝毫无损于世人对它的赞誉。
此刻在瑞博看来,这座城市确实和他所见到过的其他得里至城市完全两样,事实上他从来未曾看到过如此纤细充满柔美之感的所在。
这里的一切确实像是一群群婀娜多姿正在翩翩起舞的美丽女子,四周的每一座建筑物上都缀满了卷曲着的美丽花边,特洛斯特的居民显然和佛朗克人一样喜欢众多的雕塑,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每一处显眼的地方必然会被一座精美的雕像所占据。
就连两旁的栏杆也绝对不会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圆柱长条,打着卷螺旋形状的栏杆已然显得太过普通,更多的是如同蔓藤一般纵横交错,上面点缀着铜铸造的叶片花朵的精致扶栏。
瑞博甚至觉得这个地方的地面都充满了女性柔美的感觉,地面是用五颜六色的砖块拼接而成,组成了一幅幅优美的图案。
“这真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不过我实在难以想像,这里的人在这些地板和雕塑上面花费了多少金钱。”瑞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听到这位天才少年所发出的这番感慨,那位王子殿下和他身边的其他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只有佛斯大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总算明白,希娅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说这个家伙太过理智以至于缺乏应有的情趣。
沿着大街缓步而行,这一行人越来越能够感觉到他们所布置的一切已然获得了丰硕的成果,在大街小巷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即将开始的听证会,很多人甚至在打赌听证会的结果。
转过街角,特洛斯特市中心的白金广场就在眼前,正前方那座最有气派的大殿,正是特洛斯特的市政大厅,在那里今天下午将召开那盛大的听证会,同样在那里也将决定夏姆大公的命运。
虽然时间还显得很早,不过白金广场之上已然人山人海,旁边的酒吧之中更是坐满了人,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位置,亨利德王子朝着那里挤去。
那几个空位置在靠近窗口的一个角落,进进出出颇为困难,不过倒是非常安全,背靠着便是一堵厚厚的墙壁。
和往常一样,杀手之王凯尔勒站在角落之中,只不过此刻他的身逼多了一个同伴而已,那位狂风团长和他并肩站立在一起,刚才那番战斗已然证明他们俩的联手堪称无敌。
唯一的四个座位自然属于两位大人物和两位魔法师,其他人只能够站立两旁。
不过那些骑士们正好能够借此机会警惕四周,这里实在太过拥挤,谁都不知道是否会有突如其来的危机发生。
邻近的一群人正好在那里高谈阔论,从他们的衣着装束看起来,他们应该是那种到处都可以看到,未必有多少地位的小人物,其中的两个像是小商人模样,另外一个无疑是会计师,其他人倒是难以说清,不过绝非有钱有势之辈。
亨利德王子装出一副对于任何事情都感兴趣的模样凑上前去问道:“各位,听说今天下午这里将举行一场非常重要的听证会,我们这几个人刚刚到这里,任何事情都无从知晓,想从各位这里打听一下具体情况,看看这是否会影响我们的行程。”
听到王子所说的这番话,那群人之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削人物突然间说道:“这倒是奇怪了,据我所知通往特洛斯特的道路前天早上就封闭起来了,难道你们来到这里这许多天还不知道如此重要的大事。”
“我们只知道听证会和南方军团与夏姆大公的卫队之间的争端有关,不过具体事情我们无从得知。”王子殿下连忙说道。
“何止是争端那样简单。”旁边一位商人模样的胖子接口道:“这一次事情闹大了,你们应该知道国王陛下已经去世,这个消息如果不知道恐怕不可能吧。既然知道这件事情,你们便应该明白,国王陛下去世太过仓促,他根本就来不及将所有权力移交给王子,古往今来每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总是会发生一连串的动乱,现在动乱的苗头已然出现。就拿这一次来说,夏姆大公以紧急事态已然发生的名义从南方各郡省征收了大量的税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装备南方兵团的一大批军用物资。可问题偏偏就出现在这些军用物资上面,配备给南方军团的全都是一些劣质刀剑,不过这原本并不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偏偏几天前一群南方军团的士兵和夏姆大公手下的卫队在酒吧之中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起源好像是为了驻守和调防的缘故,后来好像又和什么女人搭上了关系。争执到最后双方打了起来,最终动用了刀剑令事态变得不可收拾,而问题就偏偏出在了打斗之中,南方军团的士兵无疑比夏姆大公的卫队更强,更拥有战斗力,但是他们手中的刀剑却显然不是对方的敌手,不少刀剑在对战之中被对手削成雨段,南方军团因为这个原因死了三个人。即便是这样,整件事情也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真正的问题就出在夏姆大公的手下所掉落的一把长剑之上,那把长剑无论是式样,还是编号都证明和装备南方军团的刀剑属于同一批制品,但是它们之间却拥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因为这个原因,南方军团的各级军官前往军需处要求调查这件事情,但是军需长官却蛮横无理地拒绝了这个要求,这令所有人产生了疑心,因为军需长官格瑞德伯爵正是夏姆大公最为信任的亲信。”
那位胖商人侃侃而谈:“这件事情就此越闹越大,南方军团的军官们甚至无法压服士兵,为了避免士兵发生哗变,南方军团最终组成了调查组。而夏姆大公此时突然间站出来对调查组的工作进行重重阻挠,这令南方军团和夏姆大公之间产生了深深的怨愤和嫌隙,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可以说就像是用刀剑撬开了军需部的帐本一般。调查的结果令人震惊,一个星期前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深深担忧,南方军团有可能发生哗变。军需部的帐本证明夏姆大公从南方各郡省收取上来的税收有将近七十三万金元,但是拨给南方军团的军饷却还不到二十万,其中相差了整整五十余万,这笔巨款显然已经被某些人私自吞没。这恐怕能够称得上是得里至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贪污案件,不将这起惊天动地的贪污案查个水落石出,南方军团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军需长官格瑞德伯爵突然间请假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特洛斯特一大批官员紧随其后宣布休假,这无疑令这起事件更显得扑朔迷离。不过无论是谁都非常清楚,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离不开夏姆大公这位幕后操纵者,很显然这是他一手炮制的贪污案,他借用紧急法令,借用南方军团的名义向南方郡省收缴税收,并且中饱私囊,就连我们这些特洛斯特人都以拥有这样一位领主为耻辱。”
“那么今天的听证会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坐在裁决席上的究竟是南方军团的军事长官,还是特洛斯特的市政官员?”亨利德王子继续问道。
“自然不可能让那些腐败而又贪婪的家伙坐在那神圣而又公正的席位之上,不过南方军团的军事长官为了避嫌,也决定不参与裁决,评议会由邀请而来的南方各郡省领主组成。主持听证会的是从总参谋部远道而来的一位大人物。”那位胖商人说道。
“那以你们看来,这场听证会的裁决结果将会怎么样?土子利德王子又问道。
“只要这个世上还存在公正,夏姆大公恐怕凶多吉少,但愿他能够在黑牢之中痛悔自己的贪婪和愚蠢,而用不着在地狱深渊的贪婪之海中浸泡腐烂。”另外一个人笑着说道。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的时候,突然,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响起,几乎每一个人都立刻站了起来,只有瑞博稍微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想起,此刻他的身份是个普普通通的得里至平民,向贵族鞠躬行礼是一个得里至平民必须尽到的义务。
保持着那低头弯腰的姿态,瑞博偷眼观瞧,为首的是一辆颇为精致豪华的马车,白漆的车厢点缀着一条条卷曲的蔓藤一般的金漆饰边,四个车轮漆成通红的颜色,前面是两个身穿盛装礼服的军官驾御着马车,他们头上那金色的军盔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第二辆马车同样奢华,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那两个车夫头上的军盔是闪亮的银色,不过,那四匹拉车的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却令这辆马车显得更为高贵和气度不凡,瑞博一眼便看出,那四匹骏马显然都是血统纯正优良的纯种马。
排在其后的马车虽然同样美轮美奂,不过显然无法和最前方的那两辆马车相提并谕。
在那一连串马车之中,瑞博看到了一辆相当眼熟的马车,那是洛克大公经常乘坐的那辆马车。
“南方各州参议、各郡省领主几乎全部到达,这倒是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一场听证会。”
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低微的说话声。
“是啊,看这副排场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另外一个人轻声说道。
“不知道国王陛下的葬礼将会是何等气派恢宏,那个时候,汇集在葬礼之上的就不只是这些人物了,这些此刻能够称得上的大人物,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显得颇为渺小了,在他们的上面还有很多地位更高的人。”又有一个人小声说道。
瑞博看到那位王子殿下听到“国王陛下的葬礼”的时候,突然间浑身一震,显然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剧烈的心灵冲击。
随着军号声渐渐平息,整齐的军鼓隆隆敲响,这倒是瑞博第一次看到的场面,在佛朗士大人物们走下马车的时候,伴随着的总是悠扬的乐曲,而不是这种如同军队前进一般的鼓声。
看着那些整齐划一地踩着鼓点节奏走下马车的贵族们,瑞博甚至有些感到可笑,他甚至猜测贵族们在皇家宴会之上也是听着鼓声用整齐一致的动作用餐。
“总参谋部派来的居然是可弥兰伯爵。”旁边的福斯特突然说道。
几乎所有人都悄悄转过头来看着他,其中有些只是纯粹好奇的眼睛,而佛斯大公和瑞博显然是想从福斯特那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这一次恐怕正直和公正不会出现在裁决席上,可弥兰伯爵在帕琳从来不以正直公正闻名,相反,他是个和夏姆大公差不多的人。”旁边的王子殿下轻声说道。
人群之中立刻传来一阵低沉的充满愤怒的哼声,而此刻的瑞博却已然开始思索起来。
“总参谋部这样做就等于是公然支持夏姆大公。”奥格大师悠然说道,显然他早已经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让南方军团和夏姆大公一直对立下去,这样一来南方将不会出现能够令局势产生动荡的威胁。”亨利德王子用极为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又是一阵充满愤怒的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过这一次愤怒的味道显得更为浓烈。
“难道总参谋部不担心南方兵团哗变?”那位胖商人忿忿不平地说道。
“南方乱了,北方才能够得以平安。”亨利德王子语气凝重地说道。
这一下四周开始有些骚动起来,这阵骚动甚至引起了维持秩序的护卫队的注意。
等到那群大人物在隆隆的战鼓声中走进了那气势恢宏的市政大厅之后,众人这才能够稍稍轻松一些,大多数人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有佛斯大公和亨利德王子殿下耳语了几句,便离开座位走向那突然间显得空旷起来的酒吧,在他身后塞根特骑士紧紧跟随。
瑞博非常清楚,此刻应该是佛斯大公出场的时刻,不过这位大公显然是个糟糕的演员,瑞博只要一想起当初排练时的情景,便感到有些担忧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而来,军号和战鼓再一次响起,每一个人只得重新站立起来,瑞博甚至听到有些人在低声问候这位姗姗来迟的大公的祖先。
这令他感到颇为好笑,显然毕恭毕敬仅仅只是表面而已,在得里至人的内心之中对于他们所鞠躬行礼的对象未必充满了敬意。
“我对这一次的生意感到有些忧虑,所有的货物全都已然准备停当,偏偏货主突然间有所变化,跳出一个令人讨厌的无赖,有那个家伙搅局,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场交易无限期的拖延下去。”那位王子殿下忧心忡忡地说道。
“东家您根本就用不着为此而担忧,只要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无赖的嘴脸,无论什么样的搅局都不会产生作用,更何况,我们不是还做好了一个最终的计划吗?福斯特老板和凯尔勒老板的话,是所有发言之中最强有力的,那个无赖正好被用来加强那两位老板所做决定的份量,更能够让商会顺理成章地和那个无赖所属的商会彻底决裂,这对于我们绝对是好事,而并非是坏事,只不过我始终不知道,那个无赖所属的商会到底是哪一个?”瑞博笑着安慰道。
“那个拥有着众多继承人的庞大商会,是这个无赖所投靠的东家。”王子淡然地说道。
瑟思堡小继承人的这番话虽然令那位王子殿下稍稍感到有些安心,不过舆此同时他也深深警惕起来,因为这显然是他最不愿意采取的手段,那样做将会令他背上血腥杀戮的罪名,更何况他所杀的人之中有一个还是他的表兄,这恐怕是他永远无法洗刷的污名。
更何况,这样做会令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件事情是他在幕后操纵,南方军团即便暂时屈从于他的指挥,内心之中必然充满了嫌隙。
这位王子殿下突然间感到,或许那天餐桌之上的寓言将会变成现实,只要一个不留神,那条猎犬便有可能成为肆意吞噬的恶狼。
只要一想到这些,这位王子殿下便越发感到警惕,他感觉到自己已然大部份身体掉落进了地狱深渊,而他的手里仅仅只有一根维系他不掉下去的绳索,这根绳索就掌握在那个小魔鬼的手里。
这令亨利德王子感到忧虑不已,但是他却又无可奈何,就像此时此刻,他虽然万分不愿按照这个小魔鬼的计策进行下去,但是局势却逼迫着他,不这样做根本不行。
这位王子殿下在骑士的尊严和王位之间摇摆不定,他丝毫都没有注意四周的变化,突然间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将他从深深的思索之中惊醒。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公正存在吗?”远处传来一阵怒吼声。
此刻,这位王子殿下才发现四周所有人都已然站了起来,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的神情,而维持秩序的护卫队骑兵则神情紧张地骑着马四处巡游,他们不停地晃动着手中的长棍,甚至偶尔用长棍猛击旁边的栏杆,让那包铁的棍头在栏杆之上擦出道道亮丽的火星。
“刚才听证会传出消息,主持听证会的可弥兰伯爵认为证据并不充分,建议推迟裁决,重新收集证据,不过大多数领主不同意这个提议,现在正在围绕证据是否充分而展开讨论。”
旁边的福斯特连忙小声说道,显然他早已经看出王子殿下刚才的失神。
“将争论的重点转移到另外一个次要的方面去纠缠不休,这果然是一个专程来搅局的公正法官。”王子殿下愣愣地说道。
“或许现在已然到了我们出场的时刻。”那位刚才还犹豫不决显得失魂落魄的王子殿下,此刻突然间振作了起来,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坚毅的目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旁边所有的人都几乎在一瞬之间感受到了这股与众不同的非凡气势,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弯下腰来,仿佛受到了某种感染,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弯腰鞠躬,此刻他们的神情看上去并非像刚才面对那些乘坐着奢华马车的大人物一般仅仅是表面的恭敬。
这阵骚动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连那些护卫队骑兵都朝着这里聚拢过来。
“或许由我来开道比较合适。”瑞博轻笑着说道。
“那么就麻烦伯爵您了。”那位王子殿下微微点了点头,此刻的他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在战场之上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名将,拥有着无比的气度和风姿。
瑞博将双手交叉胸前,轻轻闭上眼睛,吟诵起那不为常人所理解的神秘语言。
随着咒语的吟唱,狂乱的风突然间从这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朝着四面八方刮去。
“我的天啊!是魔法师,这里居然有个魔法师。”突然间,人群之中传来了一声惊呼,所有人立刻为之而震惊,此刻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然猜到,有意外的变故即将发生。
瑞博丝毫不理会旁观者的反应,他极力让风的精灵将他全身紧紧包裹起来,在这些风的精灵的包裹和托举之下,他的身体缓缓地升了起来,这更是引起了一阵惊呼。
当瑞博越升越高,缓缓漂浮在众人的头顶之上,他所看到的是一群因为惊讶而直盯着他,甚至已然忘记了保持行礼姿态的人们。
突然,瑞博猛地抖开了背后的披风,那完全展开的双翼就仿佛是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
轰的一声,人群之中仿佛炸开了锅一般,只见那些原本靠近瑞博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推开,他们的神情之中充满了恐惧和害怕,而那些远离的人们则拼命往这里挤来,他们显然想要尽可能靠近这充满神秘的超凡力量。
轻轻拍着那对巨大的黑色翅膀,用猛烈的令人窒息的狂风来增强给予旁观者的威压,瑞博缓缓地朝着前面飘去,他轻轻地非常有规律地摆动着双脚,远远看去就仿佛是踏着一张常人根本无法看见的地毯缓缓而行一般。
普通人何尝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即便那些护卫队骑兵也远远退了开去,得里至王国的军人虽然勇敢,不过对于这超越凡人的神秘力量,他们同样感到恐惧。
就连那些战马也显得惊恐不安,阵阵嘶鸣令广场显得喧闹嘈杂,而此刻那些吹号击鼓的士兵,个个显露出紧张万分的神情,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已然将手中的乐器拎在手里,以便能够随时扔掉这些沉重的乐器迅速逃离。
震惊和恐惧在一瞬之间笼罩了这片巨大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