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是去衙门叫自己二哥卓云的,结果被这许绍清撞见,许绍清耳朵特别好使,一听说是去悦楼吃饭,他颠颠的非要跟来。卓青很是不喜欢这个许绍清,觉得他都这么大人了还整天装天真,尤其是一直缠着小可怜虫,看他就是不爽!
卓云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想着柳家的命案,因此自始至终都是板着一张脸,饭吃得也不香。
柳相生白袍广袖,面容俊逸,为人温和,席间一直招呼姚善宝吃菜。
许绍清一人吃了五大碗饭,吃完后砸了砸嘴,不知从哪里摸了根竹签来,然后一边眯眼剔牙,一边翘着二郎腿:“这个烧鸡,不够入味!还有这个卤鹅爪,有点咸了!这个烤乳猪,猪的年纪大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哎,还悦楼的招牌菜呢,倒还不如姚姑娘的烤鱼来得好吃。”
说着许绍清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唇角微挑,抿出个笑意来,凑近姚善宝:“姚姑娘,你真的好厉害呦,你那个鱼怎么能烤得那么好吃呢?那些教教我呀!哎呦,往后没了你的日,我可怎么办才好!”
他夸张地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然后姚善宝拎起盘里一块云片糕就塞到了他嘴里,终于堵住了他的嘴巴。
“我吃饱了!姐夫,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姚善宝还想着上午姚君宝跟她说的话,那方大夫还等着她的回话呢,“如果雇马车,我们大概多久能到涟水村?”
萧皓容起身道:“马车我已经让酒楼里的店小二雇好了,现在就在外面候着,你也别急,大概天擦黑的时候就能到家。”说完转头看向卓云,道,“卓捕快,你是留在县衙里继续跟踪柳家的案,还是同我们一道回涟水村?”
卓云有些为难,说实话,他是很想留下来破案的,可是杏花她……杏花她刚刚生完孩,他昨晚还答应她会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呢,没想到,只留了一天便就又离开了。
姚善宝看出了卓云的为难之处,也理解一个男人的事业心。姚善宝觉得,男人必须要疼爱老婆,但是疼爱不代表可以为了老婆放弃一切。一个成功的、能够给家人带去安全感的男人,必须是事业有成的。
“卓二哥,还是衙门里的案重要,你放心,我会天天去陪着杏花嫂的。”姚善宝说着笑了起来,她鹅蛋脸,脸就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唇角荡起浅浅梨涡,十分甜美。
柳相生目光一直落在姚善宝身上,见她笑得煞是甜美,他眸光更是浓黑,里面仿佛有不一样的色彩。侧立于身侧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弥漫开来,他努力抑制着,直到额头上渐渐出了层薄汗。
“柳公,你怎么了?”萧皓容浓眉微蹙,见这柳相生双眼猩红,他猜得几分,感怀道,“逝者已去,柳公请节哀顺便。”
柳相生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来,微微调整了情绪,方言道:“家父生前做生意,确实用过不少手段害过人,但生意场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尔虞我诈的。这次我从京城回来,原是想在父亲身边多陪伴几天,却没想到……”他沉默了,屋里的气氛也一阵尴尬。
卓云作为捕快,最有好打抱不平,他愤愤道:“生意场上什么事情,我不管。柳老爷既然死在了安平县内,我卓云必是会抓出真凶,还死者家属一个公道。柳公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不会让真凶逍法外的。”
柳相生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卓云的肩膀,感激道:“那就有劳卓捕快了,若是能够捉出元凶还我父亲一个公道,我柳相生便愿意拿出一半家产来分给安平姓,绝不食言!”
在场众人一听,皆是一惊,柳家家资一半,买下整个安平县都戳戳有余。
正说话间,外面冲冲撞撞跑进来一个人,连声道:“大少爷,不好了,家里又出了事情。”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青灰色布衣的小厮,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的,双手扒着门框,说了几句后就像狗一样吐着舌头。
小厮是柳家的,柳相生见了,立即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还不快说!”
“是……是这样的,今儿个中午的时候,夫人说她要去佛堂替老爷念经诵佛,便就一个人一直呆在佛堂里。夫人不肯要人跟着,伺候着她的丫鬟们便就守在了门外,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后来到了用餐的时辰,紫菊便敲门问夫人是将饭送进去还是出来吃,里面还是没有动静,紫菊她们几个就觉得不对劲了,推门闯了进去,可竟然发现……”那小厮话说得急,因为呼吸不均匀的缘故,一张脸胀得通红,“夫人竟然死在了佛堂里。”
“什么?”柳相生不敢相信,他后退了几步,又猛然上前,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衣领,“你胡说!母亲怎么可能自杀!”
这柳相生受了刺激,手上力道用得狠了些,紧紧勒住那小厮脖,小厮差点没背过气去。
卓云见状,赶紧伸手去阻止柳相生,将他手给掰开了。
小厮捂着嘴,拼命咳了几声又道:“大少爷,小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二少爷,二少爷他……”
“相州他怎么了?”柳相生的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白,仿若一张白纸,他手还抬在空中没有放下来,眼睛空洞地望着小厮,有些无力,“是不是相州听到母亲也死了,所以旧病突发?”
“是的,大少爷。”小厮终于喘匀了气,说话也正常多了,“我来告诉少爷的时候,紫菊已经去县衙里报案了,想必现在鲁大人该是在家了。只是,小的来找大少爷之前去过一趟平安堂,平安堂里的伙计说,方大夫这几天都不在家,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少爷,二少爷的病可怎么办?”
柳相生低垂着头,没有多言,只紧紧抿着唇,良久方道:“先回家吧。”
卓云道:“方大夫目前在涟水村,住在我家。这样吧,弟,你跟皓容快速赶回去将方大夫接来,顺便去一趟姚家,告诉叔叔婶妹平安无事。”又转头看向姚善宝,道,“妹,你不若就在城里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再回去。刚好你也懂些医术,可以去看看柳二少爷。”
说实话,姚善宝目前对自己的医术还不是非常有信心,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遇到问题会逃避的人。
“二哥,我便跟你一道去柳家。”她点头,又将手上打包好的食物递给卓青,“哥,这些你先带回去吧。”
卓青伸手接过,手指触碰到了姚善宝的纤纤玉手,他心里五味杂陈。
小可怜虫只叫他哥了,再不叫他青哥哥,只是疏远的卓家哥。他心里像是刀剜一样疼痛,像是被钝器扯着皮肉撕扯一样,那样的疼痛从四肢骸蔓延开来,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只是以为善宝变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小可怜虫,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远远看着卓青的背影,姚善宝心里也很不好受,她真的想将事情的真相 ...
全都告诉卓青,可她不能。这样荒唐的事情,这里的人,怎么会相信呢?指不定将她当成怪物,按到火架上烧了呢。
一行人疾步来到柳家的时候,鲁县令已经带着仵作在检查尸体了。柳夫人的尸体放在一块板上,那柳夫人一身素白的衣裙,穿戴齐整,头上简单别了支银步摇,面容姣好,只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齐叔,怎么样?这柳夫人是自杀殉夫,还是他杀?”鲁县令一身豆绿色的官服,站在一边,额头脸上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耷拉着肥肥的脑袋,嘴里碎碎念道,“可千万别是他杀啊,这一个已经够棘手的了,要是再来一个,可怎么向上头交代啊?保佑保佑,老天保佑是自杀!”
叫齐叔的人,五十多岁,身形较为瘦小,他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中毒迹象,致命一刀就是胸口这一刀,应该不是他杀。”
“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啊!”鲁县令伸手使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若不是顾及着这是在柳家,他恨不得跪下来给老天爷磕头了。
“母亲是不可能自杀的!”疾步而来的柳相生给一口否定了,他步停在柳夫人尸体旁边,看着柳夫人那张惨白的脸,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柳夫人身边,隐隐呜咽起来,“孩儿不孝!孩儿还没能孝顺父母,父亲母亲竟然就离孩儿去了,是孩儿没能够照顾好父亲母亲。”
鲁县令很是尴尬,毕竟别人家死了人,他作为父母官,不但没有表示安抚,反而还做出了不该做的举动,连他自己也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
咳了一声,鲁县令清了清嗓,方说:“柳大少爷请节哀,令堂已经去了。”
旁边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伸手去扶起柳相生:“大少爷,您起来吧,人各有天命,这不是您的错。老爷夫人虽然去了,您还有二少爷,还得撑起整个家来。”
说话之人是柳相生的奶娘,叫金姨,在柳相生还在吃奶的时候便进了柳家的门,二十年来,一直不离不弃地伺候着柳相生。
柳相生这才站起身来,默了一会儿方说:“父亲母亲夫妻情深,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竟会殉情于父亲。”他颤动着唇,顿了一下,方又道,“金姨,相州身怎么样?可有大碍?”
金姨回说:“二少爷已经睡下了,吃了先前方大夫开的药,好了些,该是没事。大少爷,既然仵作已经检查过夫人的尸体,就别叫夫人再抛头露面的了,还是将夫人跟老爷放在一起吧。”
柳相生很是尊敬金姨,朝着她重重点头道:“金姨,你去布置一下吧。”又转头对姚善宝道,“姚姑娘,你在县城可有住处?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柳府倒是有客房,你可暂住一宿。”
姚善宝本来跟着过来,是以为那位柳二公需要她把脉医治的,可刚刚听这位柳府的金姨说,好似柳家二爷已经睡下了,那便就是不需要她了?既然如此,姚善宝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麻烦别人,便摇了摇头。
“贵府办事,怕是不便打搅,我还是去客栈住一夜好了。”姚善宝身上没有银,便转头望向卓云,“卓二哥,你身上带银的没?”
卓云伸手摸了下腰间,这才想得起来,银落在家里了。
握了握腰间的佩刀,卓云摇头,颇为无奈:“走得比较急,忘了带银。”
姚善宝立即将头转向许绍清,许绍清则将头甩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耸肩摊手:“别指望我了,我吃饭都是蹭的,哪能有什么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许绍清突然朝鲁县令吼起来,“话说我都来了俩月了,你什么时候给我银啊?我给你当捕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银呢?”
鲁县令白了他好几眼,嘴巴努得老高,从鼻孔里轻哼出声来:“还银呢?你住在我家白吃白喝的,我还没找你要银呢!要不是夫人可怜你收留你,就你那点脚猫的功夫,连姜荣跟卓云一半都不如,我早将你赶出去了!竟然还敢还向我要银!”
许绍清倒是想得开得很,不给钱他也无所谓,只要吃得饱玩得好,有人天天陪他说话,有事给他做就行!
柳相生还是在邀请姚善宝住在柳家,他温言劝道:“是这样的,相州他打小身体就不好,一直靠吃着方大夫开的药方能继续活着。方大夫现在不在,姚姑娘就留在府上吧,也可以先去给相州把把脉。”
既然没得银住客栈,也不便跟着卓云去他在县城里的住处,姚善宝没了选择,便只能留宿在柳府一夜。不知道为什么,姚善宝总觉得这柳府阴阳怪气的,总觉得宅里不干净。
“如此,便就先谢过柳公了。”姚善宝朝着柳相生微微俯了下身,抬眸时见柳相生一双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姚善宝有些尴尬,勉强向他挤出一丝笑意来。
旁边卓云则细细观察了柳夫人的伤势,伤口在左边心口处,是一处刀伤。刀已经被拔了出来,可心口处的衣服上还留着大片血迹,很显然,这柳夫人一人呆在佛堂时,是右手握住刀然后狠狠插进左心口处的。
他的结果跟仵作齐叔的一样,判为自杀。若是他杀的话,柳夫人的衣裳头发不会这么齐整,而若是先下毒或者先用迷药将柳夫人迷晕的话,伤口处该是很齐整的。
所有细节都指向一点,这柳夫人为夫殉情,自杀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卓云感觉还是哪里有些古古怪怪的,总觉得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一般。
“不好了不好了。”柳府长廊的另一头,一个身穿紫色衣裙,丫鬟妆扮的丫鬟小跑着过来,哭丧着脸道,“大少爷,金姨,不好了。刚刚二少爷醒了,奴婢们喂他吃药,可他怎么也不肯吃药,还生气摔盘。他非得说夫人是遭奸人所害,还非得吵着要来看夫人,好在给奴婢们拦住了。大少爷,金姨,你们赶紧过去瞧瞧吧。”
柳相生听后,赶紧对姚善宝说:“姚姑娘,还请姑娘陪着一起去给二弟把把脉,方大夫交代过,二弟不能动怒。怕是再这样继续折腾下去,他会没命的。”
姚善宝随着柳相生、金姨,还有一众丫鬟进了柳府二爷柳相州的院。脚才踏进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玉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年轻男嘶吼的声音,姚善宝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这柳二爷的院甚是雅静,进了二门之后,便四处可见各种花草。牡丹芍药兰草分门别类,院里花香扑鼻,甚是好闻。但再往里走时,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药味儿,这药味儿混合着花香味儿,总是有些怪怪的。
紫菊先走一步,推开了柳相州房间的大门,唤道:“二爷快别闹了,奴婢将大少爷请来了。对了,方大夫不在,大爷带回一位懂医术的姑娘,说是可以替二爷您看病。”
“我没病!”柳相州朝着紫菊狂吼一声,一双眼睛猩红,眼里布满血丝,脸色却白得吓人,“谁允许你们拦着我的?快些放开爷,否则爷打断你们的狗腿,要你们好看!放开!”
这柳二公体弱,嘴上说得凶,却是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