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古长月一如继往先去了宁妃的宫中,逗了会小皇子古安和,而皇后在上次与君玉歆的暗中对抗中大败,至今仍未得到皇帝的原谅,依然被禁足于她自己的宫中,若非是楚家仍与古长月有着不可解脱的关系在,只怕楚环的皇后之位早就不保了。
而协助皇后掌理六宫的宁妃势力则日渐壮大,这壮大并非是古长月想看到的。宁妃背后站着的是江家,古长月并不希望打下去一个楚环,又多出一个宁妃。
有时候古长月会暗恼,这后宫里的女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听话的,他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温驯的皇后,这个皇后可以不聪明,可以不漂亮,甚至可以无子嗣,但必须与前朝毫无瓜葛。原本以为宁页在“一三七诛臣案”之后会收敛,宁妃也能得到教训,知道适可而止,可是这些人总是在令古长月失望。
对于权利的贪婪从来都是罪恶之源,似乎没有人可以抵抗得了无上权利带来的巨大诱人。
唯一令古长月感到欣慰的事情是,江家和楚家上次被君家整得足够惨,至少目前为止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了,而君家这些天的主动削权也是他乐于见到的,原本他还以为君隐接替君发财的位置后会大展拳脚,倒没有想到他接过权柄后的第一件事是将君家门生下放。
“皇上,君隐大人求见。”太监尖细的声音传话。
“好,让他在御书房等我。”换作以往,古长月是很讨厌见到君家的人,每次看到君隐或者君发财,他就像看到了他们背后的镰刀,会随时取他的性命,可是最近,他越来越喜欢君隐求见他,因为每次君隐来见,都有好事。
君隐在御书房中站得笔直,执着拂尘的太监目不斜视,只轻轻弹了一下按在拂尘上的小指,君隐恍若未见一般,神色安然。
参拜过古长月,君隐果不其然又递上了一份奏折,奏折中写着江南三省的丝绸,瓷器,茶叶生意君家已无力继续管理,愿上缴国库,献给皇上。
古长月这半月来已见多了君隐的这种奏折,便不觉为奇,只是江南一块沃土,君家舍得这么快交出来倒有些令他吃惊:“君府一向以天下商人之宗自居,君爱卿为何屡次将生意交给朕?”
“皇上过奖,君家不过是赚得些小钱谋些小利,不敢商人之宗自居,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臣只是代皇上管理。”君隐不卑不亢,声音平缓,于外人他似乎永远平和得毫无情绪一般。
“江南多美人,上次江南送进宫来的舞姬爱卿可有见过?”无人不爱美人,江南送来的女子永远是娇滴滴水灵灵的,皇帝也爱,他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美人君家曾经唾手可得,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是君家享用过之后才把这些女子送给他的一般。
得到越多,便想要更多,人的贪心是永无止境的,在古长月责怪宁妃兄妹贪婪的时候,却没有想过他一样是贪得无厌之人,哪怕君家交出了江南,他们还想将君家曾在江南有过的一切都抹除干净,重新烙上他古氏皇族的徽章,却不想想,若无君家,何来的盛世天下。
忘恩负义,大抵就是说这种人。
君隐躬身行礼,认真说道:“微臣并不爱歌舞,所以并未见过那些舞姬,君家也从不豢养歌舞姬。”
“哦,爱卿此话是说朕奢靡淫秽了?”古长月有意刁难,鸡蛋里挑骨头也不过如此。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日夜辛劳,有歌舞为伴自是理所应当,臣等策马提鞭尚不及皇上半分辛苦,自然不敢放松。”君隐从容回话,羲和国第一公子的睿智,古长月早已领略过,所以他不该想在语言上挑出君隐的毛病。
被君隐不软不硬顶了一句的古长月有些闷气,他很想将君家的尊严和脸皮扔在地上踩在脚下,让他们如同一条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苦苦求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君家已交出了半个君府,依然傲气十足。
古长月最见不得有人比他还要高傲!
“爱卿若无他事,便先退下吧。”古长月看着君隐这般傲然的样子便来气,挥挥手干脆不去看他。
“谢皇上,微臣告退。”君隐再次行礼,礼数周全地自御书房离开,他太过熟悉这皇宫的每一处,闭着眼睛他也知道走过十七步便是台阶,台阶一共三十六阶,白玉雕砌的玉栏上有龙腾九天图,祥云团簇,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台阶两侧各放一棵千年苍松,松叶常年青绿,君隐的袖子轻轻碰过那盆苍松,连松叶也不曾拂动,而他的袖中已有了一树叶。
那是一种特制的纸,颜色青绿与松叶无异,一层层展开,便可见上面用墨笔写着的蝇头小楷。
君隐细细看完,望着窗外叹息一声:“玉歆啊玉歆,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那些蝇头小楷写着君玉歆和顾舒玄是如何让顾舒玄这个人一次又一次无形地出现在慕月公主生活中的,今日是他一首小诗,明日是他一则故事,后日还提起了他曾经画过一副美人像,那美人越看越像公主,他们两个在用一种侵蚀慕月公主生活的方法,让顾舒玄无处不在。
或许一开始的慕月公主并未上心,可是当这个人的名字反复出现的时候,她便会不经意地留意起来,就好似在你新得了一件衣服之后,你会渐渐发现身边许多人都有这件衣服。
“君忠。”君隐唤了一声,可是出现的人却并不是他。
“公子。”
“君忠呢?”
“统领……统领……”那人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他去哪里了?”君隐眉峰一敛,君忠从不离府,也不离开他身边,此时却不在?
“统领去处理一些事情。”那人回话。
然后那人便将统领最近做的那些事一一说与了君隐来听,君隐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发笑,末了只说,玉歆啊玉歆,你是要将君府黑脸这个角色唱到底吗?
“等君忠回来叫他来见我。”君隐并没有责怪君忠的擅离职守,他能全心全意为君玉歆所用是一件好事。
就在君隐前脚刚离开御书房,后脚便有太监来请皇上去一趟皇后的宫中,皇后称有要事与要皇帝商量,请皇帝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
太久没有人来的皇后宫中显得有些冷清,但这并不影响这里的雍容华贵,楚环也只有凭着这些华美的装饰才能时时提醒自己,她依然是那个皇后,那个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不管外人如何将她遗忘,她的地位始终在那里,只要楚家一天不倒,她的皇后之位便一日无人敢觊觎!
当太监传话皇上驾到的时候,楚环已换上最得体的衣服,画了最精致的妆容,神色恭敬地跪迎在门口,便是已被冷落得再久,她依然不会求着古长月回头看自己一眼,楚环很清楚,女人的眼泪有用只是有用一时,对于古长月这样的帝王,想长久地陪在他身边,只有变得很强,成为他的助手,否则眼泪总有流干时,柔情总有枯竭时,美貌总有衰败时,唯有智慧可以一直闪烁。
所以楚环被冷落了近两个月都不曾着急过,她只是在安静地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可以令她一跃翻身,继续成为那只骄傲的凤凰。
今日便是她的机会。
“你有话要跟朕说?”古长月径直从楚环身边走过,没有半分停留,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楚环用心妆点过的美丽容貌。
“回皇上的话,臣妾的确有话要说。”楚环跪着转了个身,依然恭敬,“臣妾恳请皇上不要将慕月公主下嫁于离诀国皇子顾星云。”
古长月盯着楚环看了许久,冷笑一声:“朕有没有说过,朕很讨厌后宫的女人干政?”
“臣妾不仅仅是后宫的女人,臣妾更是楚家的女儿,是皇上的干将。”楚环终于抬起头来,她头顶上的那只凤钗微微一晃,金色的鎏苏摇动,她的风姿添几分艳丽。
古长月冷眼看着她,其实不论是楚家也好,江家也罢,又或是君家,他谁都不喜欢,他喜欢的是这天下的人只知道一个古姓,但楚环说得没错,至少在目前而言,愿意跟古长月站在一处的只有楚家,在他还没有完全将三大世族全部赶尽杀绝的时候,他还是很乐意有楚家这样一个帮手的。
于是古长月给了楚环一个机会,让她把话说完整,聪明的皇后楚环牢牢抓住了这个机会,说道:
“臣妾有五个理由,一,两国联姻实际上为了方便彼此控制,而顾舒玄比顾星云更为软弱无能,方便我们操控;
二,顾星云此次来羲和国是抱着必娶慕月的目的来的,如果指婚给顾舒玄,他们两兄弟不和,便是离诀国内政不和,这对我羲和国来说是好事;
三,顾星云在离诀国哪怕地位再高,也只是一个庶出的皇子,而公主是何等尊贵之人,岂可下嫁庶子?
四,顾舒玄若娶了慕月,皇上您便可以放顾舒玄回离诀,留下顾星云做为质子,顾星云是现在离诀国皇后的孩子,我想这个人质比起一个空有其名的离诀国太子更为有用;
五,顾舒玄与宰相府君小姐之间关系暧昧不清,臣妾想,皇上并不愿意看到离诀国的质子与我羲和国的宰相府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