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与陌天尧圆房后不久,云岚和霓裳联手制造了一出插曲引起陌天尧主意,顺理成章召来萧祺,当着陌天尧的面确定了云岚怀孕的事实。
毋庸置疑,陌天尧欣喜若狂,且丝毫没有怀疑孩子的真实性。
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珍稀药材补品,这些自不必说,他甚至在三日后即下旨封她为贵妃,赐予暂理六宫的权力。
看得出来,他等这一刻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云岚,朕当初承诺过的事情必将全部兑现,你如此尽心待朕,朕也万不会亏待了你。”
她现在当真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了。
大概是怀孕的女人比较多愁善感吧,云岚觉得自己如今在面对陌天尧时,时常会产生些许愧疚情绪,她知道这本是没必要的,但依然会无法控制。
当初他执意拆散了她和白祁月,执意带她进宫,将她束缚在皇城之中再也不得自由,他凭着那颗猜忌之心反复试探她,直至利用她伤害白祁月除掉陌天清,他着实不是个值得去爱的男人。
但他也曾说过要力排众议,给予她应有的一切荣华富贵,而他也的确没有食言,最终把能给的都给了她。
他固然风流成性荒唐好猜忌,但是作为帝王,他已算是对她仁至义尽。
岂料这件事的余波尚未散去,很快就又传来了另外的消息。
钰林轩深夜遇袭,有人想要暗杀九皇子,不过好在白祁月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九皇子并无大碍。
云岚不放心,非得亲自去看一眼才踏实,谁知赶到后却正碰上尚未离开的白祁月,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怔。
敏锐的感觉告诉她,对面的白祁月有些反常,因为他的目光游离着投向了虚无的远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安静落在她的身上。
“清……清翊?”
“参见贵妃娘娘。”他敛袖行礼,恭敬得挑不出一丝毛病,但越是这样就越令人不安。
云岚秀眉微蹙:“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你怎么了?”
“臣子无论何时都该保持对娘娘的尊重,这是规矩。”白祁月清冷地勾起唇角,一双狭长凤眸墨色深沉,失去了往常温柔的暖度,“臣还要恭喜娘娘怀上龙嗣,荣升贵妃之位。”
这话嘲讽之意尽显,登时让云岚愣在原地,她万没想到两人再度见面会是这样尴尬的情景,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讲出如此疏远的言辞。
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划开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到底怎么了清翊?能不能别吓唬我!”
“若娘娘不介意,烦请称呼臣的全名。”
云岚这回是真傻眼了,素日里任凭旁人再怎么尖酸刻薄蓄意刁难,她都有把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此时此刻她做不到,因为对象是白祁月,是她喜欢的男人,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你在怪我怀了龙嗣?”她磨了两回牙,不禁神色略显愠怒,“我不相信萧祺没有告诉你,你明知道这孩子是……”
“娘娘!”他干脆利落截断了她的话,唇角勾起的弧度清冷漠然,“有些话永远不再说出来,对人对己都更好些,这样您还是艳冠后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明贵妃,臣也还是司礼监的掌座,东厂唯一的主人,您觉得有无道理?”
有那么一瞬间,云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被封为太妃的那一天,即她和白祁月初次相见的时候,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气场强势邪意纵横,骄纵到不可一世,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屑。
她突然意识到,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腹中这个孩子,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努力给孩子合理的名分就可以顺理成章,却从未考虑过,白祁月是不是愿意以孩子生父的名义,陪她一起保守秘密。
他在责怪她,甚至于怨恨她,他觉得这个孩子挡了自己的路,成为了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
是的,他也是有自私一面的,只因他原本是那样心狠的人,或许和长久的权力相比,山盟海誓的感情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样的认知令云岚刹那间愤怒起来,但她最终没有反唇相讥,只是选择了直接无视。
“好吧千岁爷,本宫知道了。”她拂袖转身,举步朝钰林轩的方向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千岁爷放心,本宫自然会安心做自己的贵妃,并且会顺利产下龙嗣养他长大。”
言外之意,她不会因为他的不喜欢就放弃孩子,而且那些今后都将和他毫无关系了。
白祁月目送着她消失在钰林轩门后,清冷月光在他周身笼下浅色光晕,他落寞垂眸,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将近一炷香时间,云岚始终在钰林轩内沉默着一言不发,保持着脸色铁青下一秒就要暴走的状态。
百里长歌坐在对面,见她这样也不好先行开口,只得默然在她面前茶杯中斟满,安静等着她。
直到云岚终于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百里长歌哭笑不得,“你自己坐在这连句话也不肯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云岚情绪不高地转开目光,低声嘟囔着:“你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还能欺负我?”
“所以才觉得奇怪啊,上次见你还是明妃,这次居然变成了明贵妃还怀了龙嗣,按理说你应该春风得意才是,为何反而愁眉不展了?”
云岚轻哼:“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该高兴吧?可大家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你怎么知道我盼望的就已经得到了呢?”
百里长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一双月牙眼中光影温和:“原来你也会有烦心事,上次见你那么头头是道地数落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看得开呢。”
“能不能别挖苦人?”她没好气横他一眼,“说正事吧,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讲讲。”
“就是突然发生又突然消失的,你要我细说也很难。”
“你没看清对方的脸么?”
百里长歌淡然道:“看清了也没用,对方被擒住后就服毒自尽了,估计东厂也很难找出什么线索。”
“其实找不到线索也能猜到,锦衣卫里从来不缺少死士,你这次是命大了。”云岚确信是康宇派来的杀手,这种事康宇从来做得轻车熟路,须知杀掉百里长歌对他而言有利无害,如果他当真是楚国派来的卧底,那一切就更好解释了。
岂料百里长歌不假思索地反驳:“你错了,就算司礼监那位九千岁没有赶到,我也不至于窝囊到死在区区一名刺客手下。”
“……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习武之人。”
他身怀绝症的事实让她本能忽略了他的实力,毕竟他当初在江南三下五除二搞定盗贼的身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百里长歌温声笑道:“人不可貌相,我是病秧子没错,但病秧子也是学过功夫的。”
“切,那你前段时间还寻死觅活的,半分不像武者应有的样子。”
“不要用寻死觅活来形容我,像我这种顶多只剩下六七年时间的人,还有什么值得过多在意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倒是你,方才我提起司礼监九千岁的时候,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
他的眼力的敏锐程度不亚于她,即使那只是一闪即逝的神色,也足够证明些什么了。
云岚万没料到他会突然转换话题,一时怔忡,随即模棱两可地敷衍道:“我刚才不是一直表情很奇怪么,你怎么想起胡扯这个了。”
百里长歌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眸色幽深如月下古井,波澜不惊:“别骗人,那是不一样的,包括那位九千岁,他的气场也很不寻常。”
“哪里不寻常了?”
“是王者的气场啊。”他笑了笑,“尽管我们两人并没有正式交谈,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上存在的那种压迫感让我很震撼。”
“……”
“云岚,你们两个人的气场有些微妙的相似呢。”
云岚也不知怎么登时就怒了,用力将茶杯往桌面上一顿:“谁跟他相似了?和一死太监有什么可相似的,不够丢人!”
她极少如此毫无理由地失态,简直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百里长歌静默半晌,很宽容地轻声安抚情绪:“好了,别生气,算我没说。”
好在云岚还算理智,没过多久就冷静下来,她垂着眼帘叹息一声,终是无奈地摆摆手。
“我没生你气,怀孕的女人神经都不太正常,你不要介意。”
“我这人不爱生气,不过……”
她疑惑地看向他,等他继续讲下去。
“平心而论我很感激你,至少那天你的一番话,让我觉得自己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他微笑着,神情认真道,“所以纵然再艰难,或是受感情所累,只要不忘初心,终究是能找到答案的吧。”
他的声音清雅温润,仿佛具有治愈人心的力量,云岚无言良久,终是默然颔首,没再开口。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