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 婶婶!我问你:有一扇门,你怎么推也推不开,怎么回事呢?”妞妞的声音在马车里响了起来, 后面跟着兆佳氏回答出的好多个不对的答案, 我坐在一旁嘻嘻笑着也不说话。
妞妞常把平时我玩笑的脑筋急转弯拿出来, 难为老实的兆佳氏和精明的邬先生。虽然是我无聊教她的小题目, 却常常把兆佳氏难为的四处找我求救。大部分时间, 我扮成男装骑面而行,所以不用看着马车里的兆佳氏不好意思,等到晚上兆佳氏偷偷问我妞妞这些问题都是哪学来的时候, 我只要嘿嘿地笑几声也就混过去了。今天外面下雨,我们都坐在车里, 我只好看着妞妞耍宝。
雍正八年一场大地震, 我们娘几个都大难不死。
平平安安地等到雍正九年, 十三爷却已经在江南呆不下去!他来信嚷嚷,我要是再不带着兆佳氏去看他, 他就“杀”回京里来!可能是兄弟联心?四爷这几年也总是问我一些十三去世时的细节。我很担心四爷会查明真相,便想着怎么样才能离开北京城!最好是逃的远一点,暂时不让四爷抓着我的小辫子。
磨了小一年,四爷没有松口放我远行,正好入了冬, 邬先生的‘隐退报告’被四爷批了下来, 我便以要去江南看望大哥和李卫为由, 请四爷放我随邬先生出京到江南一游。本来四爷还不放心, 但兆佳氏很配合我地自已请命要和我一起去江南“散心”, 四爷只好唉声叹气地点头同意。于是,我们两个女人一起下江南, 对外却称十三福晋去西山庙里颂经念佛。当然了,邬先生就成了我们妇幼行动队的大队长,负责护送我们去江南。
“牛头冲东,牛尾冲哪边?”妞妞提的第一个问题兆佳氏还没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却已出了口。邬先生坐在一边只是摇头笑,兆佳氏却已是摇着头说不知道,说完了,自己又在嘟囔:“小丫头不大,哪来的这么多鬼题目?”
“额娘教的!我也会!”宝宝本来坐在吴妈怀里已经有点困了,可看着妞妞在兆佳氏面前大侃一通,宝宝也精神起来,呲着小白牙冲兆佳氏献宝。
“宝宝,快告诉婶婶那两个题目的答案!”兆佳氏一听宝宝的话,顿时也来了精神,表情好像一个等待糖果的小孩,哪里还像一个年近五旬的王府贵妇!
“不行!我告诉婶婶,老姐晚上要打我!”宝宝看了妞妞一眼,被妞妞瞪了一眼,吓得缩着脖子又藏进吴妈的怀里,我和邬先生都被他那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别在那胡扯,你老姐我可是未来的一代美人!怎么会打你这小东西?!”妞妞看了一眼宝宝也不理他,自己在座位上扭了扭肥肥的小屁股,又自作风流态抚腮。看着妞妞这一通动作,我们三个大人哈哈大笑。
妞妞见我们都笑,她却大大方方地接着说道:“额娘,你不是说我以后会是个大大的美人吗?怎么你还带着头笑我?宝宝说我的坏话,你不是说,这叫破坏形象吗?”我听着只是搔了搔头,也不好说什么,看着兆佳氏和邬先生笑。
“敏敏,你这一次来江南,不去南京看你哥哥,也没去杭州见李卫,怎么反让我带着你们娘儿几个奔着我的老家来了?”邬先生揭着窗帘看看天还是阴阴地在下着雨,忽然问起我来。
我心里想他几次问我,我都没有告诉他真相,看看也快到十三的新家,再瞒下去,只怕也难让他这老狐狸相信。我长叹一声,轻轻地说道:“邬先生,其实我也不是想瞒你,我让你带着我们几个来这里,只是要与故人一见,这人我不说,我想你也猜得到!”说完眼睛瞟了瞟兆佳氏。
兆佳氏没有想到我如此直接地就告诉了邬先生,只是瞪着一双美目,狐疑地看着我。在她看来,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她却不知邬先生老家早已没有别人,只剩下他这一个孤老头儿在江南还有点产业,却也都是这些年四爷送他的。如果邬先生愿意和十三爷在江南一起隐居,倒可排解了十三的许多无聊。再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邬先生这样的老友要是没有踪迹,也着实让人遗憾,还不如一起住着,来的方便。
邬先生听完,眼睛在我和兆佳氏之间看了几遍,半晌才微笑道:“怪不得皇上几次问我他的消息,总是先问我,可知敏敏是否有做了什么骇人之事,原来这里倒真是有你这小妖怪搞的鬼!”我听着大笑点头。
妞妞在一旁见没人理她,又摇着邬先生的袖子请他回答自己出的脑筋急转弯,邬先生哈哈一笑,把几个问题都答得一丝不差,看着妞妞很没面子的样子,宝宝却蹭到兆佳氏的怀里笑了起来。
“敏敏,老夫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纵横山水之间!想不到今日一见这家乡故土,心中竟是思绪万千。人生一世,万土莫如故土,他乡哪比故乡!你的眼光竟比老夫的还远些!”邬先生腿脚不好,让他登山实在是难为他。但我为十三选的这处庄子在山里,又已事先与十三约好于山中相见,所以我只好雇了几挑小轿担着邬先生和兆佳氏几个一步一步挨上山去。我还是骑我的白马,男装骑马上山。
此山地处绍兴西南,因为山形似巨大的木鱼,本地人都叫它本鱼山。对山相望的正是当年王羲之留下墨宝的兰亭。我为十三找了这两处地方,一处在山上,修了个中型的别墅;另一处在山下,是一处良广田庄。平日里十三爷喜欢在哪住都行,反正离的也很近,骑马小半个时辰都不用就能回到山下的田庄。
一路行来,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倒把这上山当成了野游,我们一队人马心情甚是愉快。看着邬先生望着青山绿水发出感慨,我笑道:“江南养老,最是美妙不过。如果我是邬先生,早就回这江南水乡颐养天年了。”
看看嘻嘻傻笑的妞妞,我冲着她说道:“妞妞,给我们背一个《兰亭序》!”
妞妞一双大眼四处乱转,一听我的话,立刻装出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还故意问我:“爸爸!还有多久才能到山上呀?好累呀!”我看着她开始皱眉,小宝宝却在兆佳氏怀里开始大声的背诵起来:“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
我惊讶地看着宝宝,这些功课我根本没有教过他,他这样熟练的背出来让我很是惊讶,邬先生也扭着身子看着宝宝微微笑着。
妞妞却不高兴地大声加入进来,跟着她小弟一起背到全文结束。我见妞妞也会背,心里好奇她为何一开始不背诵?便问她:“妞妞,你会背为什么不背呀?”
妞妞却一扭脸气道:“小弟都会背,我要是再不背,多没面子?”我才知道这小丫头不是不会背,只是不稀罕给我当玩具。她也太早熟了吧?这点娱乐性都没有了,以后还不得和她老爸一样死板?……
看看妞妞不愿意搭理我的样子,我只好提马到兆佳氏他们身边,问宝宝:“宝宝,谁教你背这个的?你怎么会背的?”
宝宝玩着手里的布老虎,呵呵笑着说:“额娘天天教姐姐,我听会了!”我一听,不禁仰天长笑,这哪是我儿子,明明就是天才!我要穿越回现代去!让我儿子上科大少年班!让他十三岁就大本毕业,二十就博士后,三十就是中国微软,四十就当一代最有钱富翁,提前退休!!……
我雄心壮志成功的可能性是零!因为十三爷一见到妞妞和宝宝,就抢过去又是亲又是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这俩孩子的亲爹的!十三爷还说要让宝宝和他学文治武略,TNND!早知道我就让弘晓跟来好了!省得抢我儿子~
“十三爷,别来无恙!”邬先生看到十三爷一头全白的头发,一点也没有我和兆佳氏的心痛和担忧,反倒是笑吟吟地和他坐下聊天。十三爷自然和邬先生有说不完的话头,解不完的心曲,任由我和兆佳氏两个带着妞妞宝宝四处走走看看。俩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小老头儿很拽嘛!居然不理我们,真是……
等我们回到厅里,我才有机会问起十三的身体,又问他为何头发竟白成这样?十三爷却笑着说道:“头发虽白了,可我身上好了很多!刚到这里时,这儿的冬天我有点受不了,便让他们也像京里一样搭了地龙,又在山下田庄里安了几道火墙,如今竟是大好了!腿不是那么疼,皮上的紫结还都消了!如今我按着大夫的新方子吃了一些日子,觉得身体比以前好出不知道多少!只是这大夫不让我喝酒,憋得我要发疯!”说到这又不好意思地看看兆佳氏笑笑,兆佳氏早不像是刚见着他那样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反而回复了以前在王府时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十三身边,好像十三从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一样。
十三看见兆佳氏微笑,便接着说道:“这头发嘛,也请薛大夫给看了,大夫说不碍的,只是体内积的忧虑散发出来,对我来说还是好事情,我倒不太懂了!”邬先生听了十三的话却在一边点头应和,十三又抱着宝宝逗着玩。
妞妞却站在一边对十三说道:“十三叔,我问你一个事!”
十三笑道:“问吧!只别问你十三叔什么门呀,牛尾巴的呀,就行!”
妞妞笑道:“不是,我只是想问为什么这里的人总是说我错了,我错了?”
我和兆佳氏听了都是一笑,十三却不明所以地看着邬先生,邬先生笑道:“妞妞是说我们下轿时,那些娇夫说的‘落车了’,想来是妞妞没听过,便以为是我错了!”十三低头一想,也哈哈笑了起来,又给妞妞讲绍兴话是怎么回事,又维妙维肖地学了几样绍兴话出来,逗得妞妞和宝宝在他身边大笑。
我看他们在那边乐,忽然觉得有点饿,便问十三:“十三爷,我们这一群人都来了这么半天了,你准备好晚饭没有呀?!”
问得十三一愣,他这才拍着脑袋叫道:“忘了,忘了!我这就叫人去弄去!”兆佳氏听了就要起身去外面,十三爷拦着她说道:“你们谁也别动!我来安排,我住这几年了,这里的吃食我倒是知道一点的!你们都等等,一会儿饭就好了!”说完自己出了厅堂去门外吩咐下人们准备吃的。
不一会儿,饭菜摆上桌来,只是白斩鸡,红烧鲫鱼,绍兴小炒,霉干菜蒸猪肉、麻鸭、香糕、老酒还有一些什么菱角河蟹。东西不多大,但味道正宗。只是兆佳氏在京里来,吃不惯这些清淡的菜,我倒是觉得挺好。妞妞这丫头,把霉干菜吃的一点也不剩,只剩下一堆白肉摆在盘子里发腻,看得我眼睛都直了,真怕这小丫头撑个好歹的。吴妈却说不碍事,小孩能吃才能长个儿,我不禁抱怨都是吴妈把妞妞给惯坏了!妞妞却嘻嘻地笑。
饭后的水果让我很是赞叹,小小的桃个头不大,味道却极佳,而且桃子可是这个季节难得的佳品,于是我一口气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看着我和妞妞都吃得淋漓,吴妈和兆佳氏都大摇其头,十三却和邬先生相视而笑,只有宝宝啃着桃子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解所以的样子。
此后几天,我们天天走在这风景如画之中,不禁心醉神驰。每天走不够,看不够,聊不够青山绿水,抄不完乡情土风。远观山峦叠嶂,起伏连绵,近有溪流纵横,清潭垂钓。夕阳之下环视诸峰,步移景换,见陡壁如削,画翠盖似云。再加上十三把一切活动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不仅邬先生决定留下来当个“闲人”,就连我和兆佳氏也不愿意离开。
一留二留,一直等到了春节,先是在这里看了灯会,又逛庙会,偶尔到附近的村里玩还能遇上罗汉班,十三爷看着罗汉班的人杂耍,竟然急的摩拳擦掌地想下去比划几下,又怕露了身份,只好天天回庄子里骗着妞妞跟他学功夫。
过了三五个月,竟把妞妞姐弟教得有模有样!偶尔我和邬先生与当地几位老学究聊天下棋,日子过的悠闲。邬先生如十三爷一样,三四个月便也成了一头的白发。可是反观十三,他的白发却又变成了花白,还不断地有新的黑头发长出来?看着两个老头身上的奇妙变化,让我不禁感叹生活何其奇妙,让十三这样的白头翁连一洗黑都省了!呵呵……
基本上我们的行程可以总结为过了年准备开春回京,开了春准备入夏回京,入了夏准备上秋回京,等过了秋天,又想着再呆几天……一不小心,我和兆佳氏在江南差不多呆了一年。妞妞和宝宝在这里玩的开心,也不想着回京,倒是四爷急的要命,一个月七八封信来着不算,还常常要让人来看我!
吓得我到后来干脆不住在庄子里,自己开始安排着在十三的庄子边上又盖了一座新楼,只是工程有些慢,反正我也不着急。
要不是我听说江南又发了大案,我真想在这里呆一辈子!雍正十年十一月,杭州传来消息:吕留良案了结。吕留良及其长子吕葆中开棺戮尸;其实私淑弟子,刊刻、贩卖、私藏吕留良书籍的人有的斩首,有的充军,有的杖责,吕、严、沈三族妇女幼丁给功臣家为奴。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在屋里转了三天后,决定将妞妞和宝宝留在十三身边,我带着兆佳氏回京。
分别的时候兆佳氏哭成了泪人,十三爷更只是长叹,宝宝不让我走,妞妞却咬着嘴唇说一定能照顾好弟弟。在万分混乱的心情中,我还是离开了江南,回我的北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