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生的唇边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悠然笑意, “咱们是老相识,不妨卖你个人情,这南耀的朝廷南耀的相国府, 隐星阁从我师父开始就秘密布下了严密的监视网, 家师仙逝时亲手交到我手上, 连媚玉都不知道, 这些年一直暗中运转着可我却不知上线是谁, 直到四年之前突然有信送到我手中。”
“所以,你明明之前四海为家游戏江湖,突然就定在了南耀并改立了总舵。”楚月道。
“是, 师命不可违嘛!”罗慕生的眸中透出一道暗光沉浮,“当时我终于直到原来那个神秘的金主竟然就是南耀名臣右都御使谢儒, 可我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师父邪老九, 毕竟他虽然名在江湖却极少有人见过他, 直到偶然有一次相国府派人刺杀,我看他无意中露了一招‘碎玉指’, 才猜出他的身份,从而想到你的那个神秘莫测的同门师兄……”
楚月的唇角弯了弯,“师父在南耀,而衣钵弟子则在敌国为高官,着实是令人费解, 所以你当初才提醒我要对赫连琛小心。”
“然也。”罗慕生一笑, “可惜我那声提醒终是晚了一步。”
楚月的唇角浅浅勾了一下, 明眸中亦是划过嗟叹, 若当时罗慕生直接同她说出真相, 恐怕也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北程天牢里他不过是受了一顿最简单的鞭刑她已是放弃了所有原则, 更遑论当时他还为她身负重伤,若当时就知道真相,她大约在除掉刘节之后就会辞官,而不是继续为了自己的信仰去争斗什么,也就不会在后来放弃所有原则……
还真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假设,楚月自嘲地想着。
“不说南耀的这些了,这些日子想多了,我听着也烦,不如说说你家的媚玉吧。”
听着媚玉俩字儿,罗慕生的神色倏然一黑,冷冷道:“我们隐星阁可没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当初追你追得全江湖皆知,这会儿倒好,竟然追一个轮椅上的瘫子,本阁主没有那样的师妹!”
“消消气儿。”楚月安抚地摆了摆手,“媚玉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硬的我们都来过了,也只能随她了。”
罗慕生闻言,凉凉地瞪了楚月一眼,“如今你与那段云衡也是亲戚了,这话风倒是变得快。”
“我这是实话。你也只能等媚玉自己想通。”
“得了。”罗慕生起身将酒壶往几上一摆,“本阁主批账本去了,楚大姑娘您自便去吧。”
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屋子另一边的屏风后头批账本去了。
楚月瞧着罗慕生的脸色,也知花媚玉估计回南耀后也没安生,这回他是真心烦,便没有再久留,从屋里出去便直接从侧门出了妓馆。
“公子。”
偏僻的巷子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候在那里。
“太子殿下方派人传话过来,今儿有些事情,恐怕要等晚上才能到楚府里去找您了。”惊澜一面扶楚月上马车一面道。
楚月的眸中划过一道黯色,却是掩过,淡淡道:“知道了。”
……………………
从隐星阁出来的时候,已是正午的十分,楚月被罗慕生“送客”出来,尚未用饭,有不想回去楚府,便随便找了一家酒楼进去。
“公子,太子殿下说过,您之前都待在北方,这海鲜的味道虽好,但为的您的身子,绝不可多食,特别是那些生腌的东西,绝对沾不得。”惊澜道。
“好了本少……我也知道。”楚月心中生出一股不大爽的味道,不由得酸酸道:“怎么瞧着,你如今很是听他的话。”
惊澜淡淡道:“回公子的话,咱们□□向来以强为尊,殿下的确能让人折服。”
所以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
楚月的心中深深升起一种被挖了墙角的耻辱感,真是甚是想抖一抖自己的雄风,想当年,她也是文武双全才高八斗,一柄长剑纵横江湖行走朝堂,说来那也是一段传奇……
楚月暗自忆着当年,随着小二踏上去包厢的楼梯。
“热菜来了,都让让让让……”身后有,一个小二端着一托盘的东西急急从后厨的出菜口出来,身子一转便转上了楼梯口。
“公子,当心!”
楚月的心中有事,又没了武功,动作自不如以前灵敏,也是不防酒楼会有小二这般端着菜横冲直撞,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惊澜出手去拉时,亦是晚了一步。
“乒呤乓啷!”
一整锅砂锅被摔得粉粹,热汤四溅。
“嘶。”
轻微的抽气声伴着低低的闷哼声响起,楚月顾不上小臂部位零星传来灼热的痛,反身将惊澜扶住。
“惊澜,你怎么样!”
放着砂锅的托盘撞上来的时候,惊澜拉扯不及,便直接扑在了楚月的身上,为她挡了那火热的汤水,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溅到了楚月的小臂上。
惊澜皱着眉头,死死咬住嘴唇,“公子没事就好。”
“快去找大夫!”楚月拉住惊澜就要往外头。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打坏齐王殿下的东西!”一声呵斥蓦然在上响起,楚月抬头看去,一衣衫布料上乘的男子正怒目横瞪地站在上边的楼梯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齐王?四皇子?楚月的心头一怔,手掌不由得紧了紧。
“草民知罪,却也是无心之举,如今家妹身受重伤,还望齐王殿下高抬贵手,让家妹先去看大夫。”
楚月如今身着男装,再说也不是在北程,如今的身份也不便表达,只好扶着惊澜请罪。
“好个无心之举,”那人冷冷道:“你可知这一锅人参鸡汤炖了多少个时辰,我家王爷又等了几个时辰,岂是你一句无心之举就能揭过的!”
一锅破鸡汤而已!
楚月的心头火起,瞥了眼捂着肩膀咬白了唇的惊澜,道:“是草民之错,草民愿以数倍赔偿与王爷。”
“赔偿?我家王爷为太后娘娘办差,为国操劳,这白等的几个时辰岂是你赔得起的!”
“你……”楚月的手掌握紧,始终维持的平静面容上眉心不由微皱,她已经如此退让,竟还这般咄咄相逼。
“一锅鸡汤至多不过几十银子,我已答应以数倍赔偿还想如何,莫非堂堂一国王爷竟要为了一锅鸡汤至平民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吗!”
若是武功还在,楚月如今已经出手了,反正齐王逮不到她,可如今惊澜重伤,白娄和翎白赶马车停到后院,估计绕回来还要一会儿,只能这般在言语上硬碰硬了。
“大胆刁民!”那人叫气得面色大变,“竟敢出言不逊,来人,将他们绑了关进牢里等候发落!”
语毕,便有三四侍卫模样的人冲下来,要抓楚月。
“且慢。”
一道低沉阴柔的嗓音倏然传来,两个灰色衣衫的侍卫上前伸手一挡,便将冲下来要抓楚月的齐王侍卫拦了下来。
“何人阻……梁……梁王殿下。”楼梯口上,那齐王府的人原本是要呵斥的,可眼光扫瞧见那缓缓走来的人,霎时变了脸色,几步从楼梯上下来行礼。
“奴才韦丛参见梁王殿下。”
梁王?
楚月的头一转,果然见那梁王从身后缓缓走来,看样子,估计也是方进酒楼。
“原来是四皇弟的人。”梁王的眸光自楚月身上划过,然后落在韦丛身上,“怎么,此人犯了何事,要四皇弟在这醉洋楼中兴师动众地抓人?”
“回梁王殿下的话,此人打翻了我家的王爷的人参鸡汤还出言不逊,是以奴才才替我家王爷拿了这个藐视皇家威严的刁民!”韦丛一面道,一面不忘狠狠瞪向楚月。
“哦。”梁王应了一声,语调轻飘悠扬,仿佛与生俱来带着一种阴骘的眸光缓缓移到了楚月的面上。
楚月掩在宽袖下的手掌收紧,心知这梁王才见过自己,这回必定是认出来才会出手相帮,而他却并不点破她的身份,若她开了口,便是承了情,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可若不承这个情,齐王的人定不会轻易罢休。
心念电转之间,楚月避开梁王那隐含着锋锐的眸光,拱手道:“回王爷的话,草民不过是打翻了一锅鸡汤罢了,已经答应赔偿,可他却不依不饶,还要下令拿人,试问这天子脚下可有王法?”
梁王齐王皆想依附与楚氏,其实楚月根本不必想什么开脱的法子,只要表明身份就好,可是若将身份表明,估计楚月滢之名自明日起就会叫宁京城里的许多人念上一遍。
“醉洋楼的人参鸡汤乃宁京一绝,既是四皇弟点的,恐怕用的是上好的野山参,价值千金……”阴柔凉薄的嗓音缓缓,梁王直直盯着楚月,唇边微勾,倏然话锋一转,“可再金贵也不过是一锅鸡汤罢了,既然肇事者已经答应了赔偿,那还有何不妥,总归是不能将翻了的鸡汤在捡起来的。”
“的确,不过是一锅鸡汤罢了。”
楼梯的上面,倏然拢上了一道阴影,楚月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藏青色祥云如意的青年男子缓步走来,眉眼精致如雕如刻,比之梁王的相貌阴柔与赫连琛迥异,这一位从外貌上论竟于赫连琛有六分相似。
“三哥。”齐王看着梁王,唇边的笑容盈盈,掩了眸中所有的神色。
“四弟。”梁王的眸底微波,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