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将军吩咐我来伺候您喝药。” 新来的婢女颔首低眉,端着药碗,柔声细语道。
赵简听着声音总觉得有几分熟悉,抬起头瞟了婢女一眼便寻了个借口撤下了屋内旁人。
待只剩她们二人时,婢女突然放松了下来,也不矜着态了,她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桌子上,伸展着腰肢,也不在乎是否隔墙有耳,肆无忌惮的开口道:“这伺候小姐少爷的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一天天跑来跑去,缩着个身子不说还得挨人打骂。这事完了后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原来这名假婢女是赵王府的暗人,几年前赵简曾从人贩子手中救过她一命,赐名红鸾。当时大宋动荡,赵王府也渐渐落魄,赵简便留了个心眼,偷偷教她习武读书,专门在暗中保护赵王爷的安全。红鸾的身份极其隐蔽,王府中知道她存在的人寥寥无几,赵简在秘阁的这一段期间,也亏红鸾在暗中照应着赵王爷,她才放心四下闯荡。红鸾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露面的,米禽牧北带走赵简的那天,红鸾便一直偷偷的跟着米禽牧北一行人,直到一天夜里她才有了与赵简暗中交流的机会。
“你注意点儿,这毕竟还是米禽牧北的地盘,若他发现你和我的关系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赵简提醒着红鸾,“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红鸾也不顾主仆有别,自顾自的坐下,悠闲的俏皮二郎腿,道:“我装作被逼良为娼的妇女,让一群青楼的人追着我跑了几条街才碰上米禽牧北的轿子。然后顺势倒在了军队前边,他们就把我带回来了呗。”
赵简微微眯眼,似乎觉得红鸾的潜伏太过简单了,心中有些怀疑,平静的问道:“米禽牧北可不像是会救良家妇女的人。”
“他确实不是,”红鸾摆了摆腿,得意的说道,“不过米禽牧北的众都尉里有个同情心泛滥的主儿,见了梨花带雨的漂亮姑娘脑子都退化成三岁小孩了。我就是借着他的手才钻了空子。”
见赵简仍旧沉默着,红鸾继续说道:“你就别担心啦,我都查清楚了,这府里俸禄高,主子又年轻有为,多少小姑娘挤破了头都进不来。十个丫鬟有九个都是靠什么‘卖身葬父’‘供弟读书’‘丈夫抛儿弃女’的鬼话才被那个都尉买进来送给米禽牧北的。我的手段算高明了。”
赵简也不再多考虑,继而问道:“元仲辛他们可曾来过西夏。”
“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中毒太深把脑子毒坏了。我又没见过七斋的人,就算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啊。”
“你最近越发没大没小了,”赵简道,“不过确实是我的疏忽,一时忘了你与七斋从未有过接触。”
“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没进城。”红鸾笃定的说。
赵简问道:“为何?”
“你是晕着进西夏的,也难怪你不知情。自从米禽牧北从大宋回来了之后,他便下令全城禁严,连高官进出城都必须接受检查,更别说市井小民了。哪怕装作出粪人卖菜农也也必须要持着凭证进出。元仲辛他们要想进城,恐怕一时半会还有些困难。”
赵简没想到米禽牧北在西夏的地位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更没想到他在西夏天子脚下能这般呼风唤雨,也难怪袁昊迫不及待的想着要除掉他。恐怕全城禁严的命令正是为了挡着七斋的人。但赵简相信,凭元仲辛几人的头脑,什么空子都能让他们钻进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我没有见过七斋的人,他们也不知道有我这号人存在。如果他们真进了西夏,我该怎么和他们接触。”红鸾思索着。
早在七斋劫人那天,赵简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也因为这样,她才有这般宠荣不惊的资本。赵简开口:“这你不用担心,来西夏的路上我曾给元仲辛留了块丝帕,粗看平平无奇,水洗后再晒干对着日光,丝帕便会泛着金光鱼鳞纹。我会将七斋六人的特征详细说给你听,届时你见了模样差不多的宋人,便可向他讨要信物。如果与我若说相差无几,那么应该不会出差错。”
“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问几个只有你们七斋知道的秘密来确认身份?”红鸾有些不理解。
“米禽牧北的眼线很恐怖,我不能保证七斋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元仲辛他们来劫人那日,赵简尚未遭人暗算之时,曾听到米禽牧北说出与吕简有关的言论。那时她便意识到,米禽牧北这个人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难对付的多,除了诧异之外,她更感觉不寒而栗。
“那问题就大了,照你这么说,如果七斋的人和你所想的如出一辙,那么我的身份该怎么确认?如果他们不相信我怎么办?”红鸾一听赵简所说的话,顿时急了眼。
赵简并不像她一样慌里慌张,只白了红鸾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信息可以泄露,笔迹却很难模仿,我写一封亲笔信给你,你还怕七斋的人不相信你?”
“嗯,”红鸾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愚昧,讪讪笑着,重重点头道,“还是郡主你聪明。”
赵简见时候不早,吩咐红鸾退下,以免旁人起疑心。然而在一天之前,红鸾便与米禽牧北有过私下接触。
昨日府上,侍卫慌忙来报:“将军,门外有个叫红鸾的女人,自称是赵小姐的眼线,提出要与您见面。”
米禽牧北闻言,放下手中的兵书,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深不可测,自言自语道:“赵简的眼线居然主动送上门来。有意思。”
米禽牧北带着几分好奇,接见了红鸾。
“听闻这位小姐是我家娘子的眼线,既然如此,姑娘又为何自投罗网?”米禽牧北像是在玩乐一般,浑身透着胸有成竹的气场,略带玩味的问道。
“你便是那个死活要娶赵简郡主的夏将军,”红鸾细细端详了米禽牧北一阵,不由的啧啧称赞,“这模样生得倒是一表人才。”
“不敢当,”米禽牧北镇若泰山不倒,“姑娘此行,目的何在?”
“米禽将军如此直接,也正合我的心意。七斋的人日后会来西夏准备解救赵简,届时我会作为两方媒介为赵简传递信息。也就是说,七斋所有的作战计划都掌握在我手中。”
“哦?”米禽牧北故作惊讶,问道“是这样的吗?”
望着米禽牧北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红鸾冷哼了一声,继而说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此行前来找你,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合作的打算。”
“能自称是我家娘子的眼线,想必姑娘与我娘子私交甚好,既然如此,为何要与我合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相信将军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赵简虽是郡主却家道中落,王府里早已入不敷出。你是夏的将军,如果我跟你合作,我从你这拿到的好处绝对比能从赵简身上捞到的要多百倍不止。况且,我从你绑了赵简那日开始便一直暗中观察着你们将军府,可以看出来你对赵简也不算差。反正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你好歹是个将军,确保赵简这一辈子锦衣玉食不成问题,她跟着你总比跟着元仲辛要幸福的多。赵简不明白钱的和权的重要性,我明白。”红鸾娓娓道来,表情冷漠,让人无法不相信她所言的一切。其实也怪不得红鸾心中有这样物质的想法,她幼年便是因为家中困苦才被父母险些卖进青楼,也是在那时赵简出现救了她一命。
“就这么简单?”米禽牧北玩味的问道,不论这个女人有何目的,刚刚那几句倒是哄得米禽牧北心花怒放。
“当然不是,”红鸾直言反驳,“实话告诉你吧,我私下查过你的底,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物。所以我能确定,七斋与你作对,几乎毫无胜算,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跟着他们做徒劳无益的挣扎?赵简是个死心眼铁了心要跟着元仲辛,我可不傻。”
“红鸾姑娘倒是个明白人。”二人最终达成合作。其实对于米禽牧北而言,他完全不需要与红鸾合作亦有把握将赵简捆在身边,做这一切原因不过是为了带着玩乐的心态给赵简解解闷。
米禽牧北一开始就知道,仅仅是将赵简软禁在将军府,她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于是米禽牧北自愿装作迷失的当局者,决定配合七斋演一出戏,在最后,他会让七斋的人输得彻彻底底,完全挫败七斋挫败赵简,让她再无法滋生出想离开他的念头。
有的人,无论是甘心作为局中的棋子置身其中还是一开始就选择冷眼旁观,都有把握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