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的纸条自燃起来,孔雀蓝的火焰,美丽无比。
愚伯打了个哈欠:“终于写好了?我开始唱票了。”
五人看着火焰,各怀心事。
“邹雨,赵巍之,林玲,申蓝,申蓝。”
申蓝浑身一颤,她算错了?
于乐平却对申蓝笑了:“你是个好姑娘,不过看来我们没缘份了,再见。”说罢,潇洒回头,走入黑暗中。
申蓝看着他火光中显得异常伟岸的身影,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林玲不耐烦道:“还有什么把戏?继续吧。”
愚伯嘿嘿笑起来:“还没完呢,我说过必须写自己以外的人,有人犯规哦。”
林玲尖叫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手拖住,被拉进了黑暗中。
她的声音亦迅速消失。
申蓝算错了这个女人,愚蠢的女人。
也算错了于乐平心里的那个人。
事到如今,不能回头。
愚伯没有给他们胡思乱想的时间:“最后一个游戏开始了。”
愚伯调皮道:“我这老骨头也很久不动了,这个游戏,我和你们一起玩。我会附身在你们其中一人身上,能猜出的就胜出。”
邹雨和赵巍之尚不以为然,申蓝却意识到这一关的可怕。他们三人在今日之前互不相识,无论从言语神情动作,都没有办法互相辨别。
愚伯继续道:“如果你们猜对了,猜对的两人就算胜出。猜错了,那只有我附身那个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就开始了哦。”
申蓝连忙叫住:“愚伯,稍等……”希望能拖延些时间,想出办法。
但四周已鸦雀无声。
三人防备地互相端详,无人敢言。
申蓝明白眼前两人之一就是愚伯化身,但外表看来,两人眼中只有恐惧和防卫,没有一丝破绽。
邹雨率先打破沉默:“申蓝,这里只有你懂法术,你有没有办法让愚伯显形?”
申蓝无奈地摇头。
赵巍之提议:“你和我们两个是单向联系。你和我们俩互相提问,辨别身份。我们任何一个答不出,或者你答不出,就能真相大白了。”
邹雨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先问你,我秋天有什么出行打算?”
申蓝答道:“敦煌。我最爱看的是哪本书?”
邹雨微笑:“《夜航船》。”
这是申蓝和邹雨下午聊到的内容,两人互相验证过,两双眼睛齐刷刷狐疑地看向赵巍之。
赵巍之苦笑道:“我们没聊几句,我实在想不出怎么问你。”
邹雨向申蓝身边靠近一步,低声道:“真的是他么?”
申蓝凝眉不语。
赵巍之目光异常温柔:“无论如何,谢谢你救我一次。”
申蓝一呆,随即拔出心剑指向邹雨:“愚伯,你现身吧!”
邹雨瞬间消失,只余愚伯爽朗的笑声:“哈哈,真有你的。来来,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申蓝眼泛泪光,赵巍之静静扶住她的肩膀。
“你第一句话已经错了……我只说过看风水,从未说过什么法术。“
愚伯懊恼道:“我真是老糊涂了。”
看着这些新朋友一个个消失,申蓝恍惚觉得,只是场梦。
其实她确定答案的原因,是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而愚伯并未发现的,上一局中,申蓝暗指赵巍之的小动作。如果被发现,以愚伯的认真游戏态度,他们三人早已出局。赵巍之的感谢,恰表明了身份。
申蓝觉得很累。
愚伯感叹完,严肃道:“现在剩下你们两个,你们会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事实,而后告诉我,你们的愿望。”
一道烟青色雾障骤然出现在申蓝与赵巍之之间,朦胧中,隐约看得到对方的身影,却似乎遥不可及。
就像待考的学生,申蓝孤单单地站在此端,试图看得真切些。
只见赵巍之掩面,而后对着前方挥舞双手,似想撕开面前的空气。继而安定,说着什么的样子。未几,雾障退去,赵巍之已不见身影。
申蓝怒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愚伯未回答:“轮到你了。”
申蓝面前出现清晰的影像,如同黑暗中的电影幕布,主角是米高。
华丽的ktv包厢,米高和一众酒肉朋友,每人身边坐着衣着暴露的女子,男人贪婪地在女人身上摸索着,女人或灌酒或扭捏作态。
场景变换,米高与一浓妆妖艳的中年女子相携进入宾馆。那女人申蓝见过,某职能部门的实权人物,徐娘半老,以前会晤,常对米高青眼相待。
愚伯饶有兴致:“还要看下去么?”
申蓝浅笑:“别污了我的眼。”
愚伯不解她的镇定:“你以为这是假的么?”
申蓝摇头:“真的,我明白。”
愚伯干笑两声:“只要你提出这个愿望,他就会回到你身边。”
申蓝怅然扭头,还有意义么?她何尝没有听闻,分手后米高的种种艳事,总有好事者,欣然转达,而后啧啧惋惜。而亲眼目睹,她竟心中一宽,说不出的轻松。
或者女人天性如此,看自己心爱的男人离开后沉沦,也好过见他对别的女子真心相待。很自私,很卑劣,却是事实。
证实了这一切,申蓝由衷而笑。结束了,真正结束了。至少,这一生,他们的感情将是米高最纯净最美好的回忆。任何纠葛,已毫无必要。
愚伯叹道:“不愧是枷罗,我输了。说吧,你的愿望。”
申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让我的朋友们平安回到现实。”这聚会,她是始作俑者,有责任让一切回归正途。只是,枷罗是什么意思?她懒得追问。
愚伯应承:“好,我会开启你的前世记忆。尔后,送你们出去。”
眼前的“幕布”开始上演陌生的戏码,是眼前所见,还是记忆中的场景,或是幻觉,申蓝分不出,只是心如明镜,种种浮现。
那一世,她穿着水绿斜襟宽袍,桃红的长裤,髻插黄花,露出光洁的额头,十八九岁模样,浓艳的胭脂和过分灵动的眸子,显得风尘十足。
唱得婉转悠扬,却是露骨的艳曲。一点朱唇万客尝。
数着私房体己钱,她兀自灿若春花。
逢白须老道,批命,只说命带桃花,贫病而殁。
她推翻了老道的卦摊,狠狠道,命由我定。
遇到的,似米高的模样,唤穆四爷。帽镶美玉,腰带金围,中年巨贾,饶是一个好码头。
温柔乡,翻红浪,一身狐媚功夫,万般巧语莺声,顺利从良,为穆家三奶奶。
老大老二出身名门,冷淡却也宽厚。
她怎会如此罢休。贫?我偏要锦衣玉食,万贯身家。
穆四爷万般宠爱不疑,她巧逢琴师厉玉良,玉良面如冠玉,眉眼风流,怎生不让她欢喜。
申蓝只觉得那个玉良十分面善,突然想起,就是自己在白西陵幻界中所见神秘男子,曾引导她回到现实。
继续屏息回想。
玉良与她暗通款曲,终于设计毒死大娘,嫁祸二娘,二娘悬梁,穆四爷气急患病卧床。
穆家家业尽数落入囊中,玉良纵容她狎戏子,抽大烟,醉生梦死。
终有仆人告发,东窗事发,玉良遁走。穆四爷不忍令死,将她关于密室,每日送餐。
四爷急病身亡,族人憎怨,又不好抗遗命,将她逐出家门。
烟瘾难扛,她又沦为暗娼,形容枯槁,贫病而亡,享年二十九。
申蓝只觉浑身冰凉,木然道:“还有么?”
愚伯不语,画面一幕幕袭来。
她齐耳卷发,一身碎花旗袍,手缠珠链戏耍。
自小万般宠爱,长成一时名媛,性格乖张。
自小批命,相士曰,锦衣玉食,以享天年。
她却天生叛逆,为否定命运而活。
家人安排了美满姻缘,世家公子,温文儒雅,唤齐梦麟。却正是前生四爷,今生那孽障。
齐公子秉性纯良温和,对她千依百顺,她只是厌烦不已。
大闹,绝食,以求留洋独立。家人无奈应承。
她虽娇惯,却坚毅无比,归国后在洋行工作,退了婚事。
情陷买办柳临。又是前生玉良。
与柳临同居数月,遭始乱终弃,恨命运作弄,只求速死。死亡,或许能逃脱命运摆布。割腕求死而不得,精神却紊乱,终日痴呆。
齐公子是长情之人,依旧娶为妻房,锦衣玉食,年六十七而殁。
申蓝却想起米高曾写下的一张心愿卡:爱你,三生两世。
果然是三生两世,此生情缘已尽,不得一世相守。
原来此生为他所受的一切苦厄,比起前世相欠,远远不足赎罪。念及此,余下那一点怨怼和不平,烟消云散。
申蓝如受刀剐,已面如人色:“命运,真的不可违么?”如果那两世不是刻意改命,是不是不至于如此害人害己?那玉良柳临,又是何等人物,为何世世相逼?
愚伯不答:“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终于等到枷罗的后人,也安心了。你和你的朋友可以离开了。”
申蓝如踏云上,踉踉跄跄,心中空洞。
却见独孤远远迎来:“秦天回来了,让我来找你。”
申蓝心头一荡,又沉沉落下:“他为什么不来?”
独孤面带愁容:“你回去便知,我要走了,有人过来了。”随即消失。
身后脚步凌乱,朱宁疾步走来,经过申蓝身边,头也不回奔大路而去,大约无颜面对众人。赵巍之与邹雨随后而来,心有余悸状,赵巍之招呼申蓝随他们上车,急于离开此地。
之后是林玲,低头慢步走来,于乐平沉默地紧随身后,见申蓝和邹雨上了赵巍之的车,犹豫下,还是上前扶住林玲,带她上了自己的车。转身向申蓝点了点头,开车绝尘而去。
邹雨坐在后座,半晌,问:“刚才我们不是做梦吧?”
申蓝心不在焉:“就当作一场恶梦吧,以后晚上别再来这么荒野的地方就是。”
邹雨勉强一笑:“打死我也不来了,好奇害死猫啊。”
赵巍之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也镇定:“小蓝见怪不怪了吧?”
申蓝耸耸肩:“还好,大家都平安就好。”
一路上都沉默着,邹雨下了车,车上的气氛更尴尬了些。
申蓝不想说话,挑了张轻音乐播放起来。经过这番惊吓,还有莫名其妙的前世记忆,她好想对秦天好好倾诉一番。而又觉得委屈,在她恐惧无助的时候,那家伙却不知所踪,竟也不肯亲自来找她。
越想越气,把音量不断调高来发泄。
赵巍之善解人意地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回家好好洗澡睡一觉,对了,你的生日快过了,生日面还没吃过,我们去夜宵吧。”
申蓝这才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也好,让秦天多等一会儿,便欣然答应。
饭后将申蓝送到楼下,赵巍之很绅士地下车给申蓝开门,问道:“以后能再见么?”
申蓝看着赵大公子无可指摘的美貌,油然而生一种虚荣被满足的快意,唉,太久没人追的女人,很容易心花怒放。
申蓝忍笑点了点头:“嗯,再见。”
未到门口,独孤已经开了门。客厅里灯火通明,秦天半倚在沙发上,怀里是守卫两个。
申蓝看着满屋的“人”,有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秦天的脸色泛青,嘴唇毫无血色,见申蓝回来,坐了起来:“你回来了。”
见他模样,申蓝所有的不忿烟消云散,焦急地坐到他身边,扶住他:“你怎么了?别吓我。”
秦天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劫数,这几天我修炼去了。过阵子就会好。”
“没骗我?”
“嗯。今天你生日,我想着回来陪你庆祝。”
守卫乖巧地让开,独孤手托个盘子过来,掀开,是几个白里透红的寿包。两只寿桃,一条小蛇,一个松鼠模样,还有一对金童玉女人形的寿包,很是逗趣。
独孤捋须而笑:“秦天给你做的,守卫也有帮忙。”
两个小家伙点点头,献宝一样,惹得申蓝大笑,抚着他们夸赞。
一屋人鬼仙乐呵呵分享了寿包,各自休息,只留下申蓝和秦天。
秦天欲言又止,还是问道:“你见过愚伯了吧?”
申蓝一惊,想起可能是独孤传的信,便点了点头。
“你看到自己的前世了?”
“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一样过。”
秦天目光暗淡:“也是,你是申蓝,你有自己的生活。”
申蓝对那些玄虚的前世没太多兴趣,只是担心:“你不会再走了吧?”
秦天有些动容,看着她:“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好好过下去。”
申蓝心里一紧:“不要,你不准走。”
秦天目光带着宠溺:“好,我答应你。”
申蓝笑得灿烂,当晚的梦中也是鲜花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