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洛阳城,司马离忧和春华秋实很是惊艳于洛阳城的繁华夜景,
无忧谷地处深山,谷中生活简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到夜晚,若非紧急制药,门人便都早早休息。谷中只燃寥寥几盏风灯,与那天上星光、月光并谷中萤光,拢出一片朦胧静谧的夜色来。
而这洛阳城的夜晚则截然不同,华灯普照,夜如白昼。
司马离忧等逛着,虽然刚刚吃饱,但还是忍不住尝了街边小吃,什么秘制田螺、卤煮、桂花糕、驴打滚……每样几个人都买些分着尝尝,吃的春华秋实直说:“公子,今日不能再买了,都吃不下了。”
司马离忧却仍旧兴致勃勃,似乎非要吃遍这条街才肯罢休。他又瞧上了冰糖葫芦,那冰糖葫芦花样繁多,有传统山楂的,有山药豆的还有山楂夹心糯米的,看的司马离忧很是开心,他摇着姜云曦的袖子道:“姜兄,姜兄,我们再买个这个尝尝好不好?”
姜云曦也给吃撑了,便劝道:“阿离,你看,这街咱才走了一点点,这么吃下去,走到那头岂不吃出内伤来?这样,今天不吃了,你若喜欢,咱们明日再接着逛。”
司马离忧一拍手道:“好,今日便不吃了,明日咱接着逛。”说完,他眼睛一亮,又被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吸引过去了。他冲众人招呼:“去看看,咱们买玩的总行吧。”
只见这摊子上挂着各式的花灯,造型有兔子、狗和龙等十二生肖,还有牡丹花、莲花以及画舫、元宝、蝴蝶等,每盏都做的精致华丽栩栩如生,让人爱不释手。
见过来一群少年看灯,老板笑着迎过来,介绍一番道:“公子来的可巧,今夜亥时,咱这洛阳城皇城将燃放千盏孔明灯,皇后要为小皇子百岁祈福,这可谓盛世大观。还有半柱香吧,燃放活动就开始了。公子,要不要也买几盏,为心爱之人祈福啊?”
姜云曦听说皇后只觉得心头发紧后背发凉,那脸色顷刻便暗了。夜色掩映,司马离忧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不过,此次他们来洛阳便是为营救太子而来,看来,这囚禁太子便是与小皇子有关。他倒不在意皇后为谁祈福,倒是很想买一盏,为姜云曦祈福。便道:“老板,给我拿四盏。”
行走的钱袋子春华道:“公子,买那么多做什么?”
司马离忧一笑道:“过会儿,你便知道了。”
老板给他们挑了四盏,又备好笔墨道:“公子,这灯上要写什么祈福的话,请讲,我来为公子添上。”
司马离忧拿过那笔,道:“不劳烦,我自己来。”
只见他在一盏上画了一双背影,虽然寥寥几笔,但可以看出二人身材颀长腰细腿长身姿动人,他题字:此生愿得一知己,诗酒天涯不相离。
姜云曦一看,登时心头一热:“这是离忧的愿望么?何尝不是自己的……”
二人对望一眼,姜云曦不好意的别开眼光。司马离忧又提字另一盏:“祝愿姜兄早尝尽心愿,余生安康无忧。”
“阿离,你还记着……”我说的内心有悔。
司马离忧小声认真道:“一刻都不曾忘。”
又题字另两盏,便是祝愿春华秋实早遇良缘觅得佳婿和祝师父身体安康无忧无愁。
春华秋实也不再扭捏,谢过公子祝福。
此时,街上人们纷纷驻足,指着皇城方向道:“快看,好多孔明灯啊……”
四人也头回望去,只见无数的孔明灯自皇城方向陆续升起,摇曳如繁星,悬飞在空中,汇成壮观的灯海。
“客官,快,把你们的也燃起来吧,借借小皇子的吉时。”老板提醒道。
此时,整个洛阳除了皇城处,也陆续升起孔明灯,可能是百姓在借吉时祈福吧。
可姜云曦道:“阿离,我总觉得一场风云在即,这个吉时,怕是不吉。”
司马离忧一笑道:“就算是吉时我也没打算借,我为姜兄祈福,自然不去凑她这热闹。”
便命春华秋实收了那灯,几人找了处高楼,飞上楼顶,看一看那皇城处的热闹。
据说,这千盏孔明灯乃是朝中大臣所做,上面有百官亲书祝愿之词,可见,这小皇子在百官中多受爱戴。
千盏灯散于空中,映亮了整个洛阳皇城的夜空。
乂公子与颖公子自然也见到了这盛况,二人无奈一笑,便匆匆赶着去见两位重要之人。
金墉城中,太子司马遹亦见到了此盛况。那身边的小内侍不知是缺心眼还是故意往太子伤口撒盐,便把打听来的今夜为小皇子祈福放灯的事细细说与太子听。
太子没做任何反应。他向来如此,不敢有轻易的表态,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是小心翼翼。只是,望着那皇城一片辉煌,他感觉自己头上这片夜空更暗了,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整整一炷香时间后,皇城那场热闹才散去,又留下一片漆黑夜空。
此时,司马离忧才郑重燃起手中那灯:“姜兄,春华秋实,我们祈愿吧。愿上苍保佑,我们心愿得成。”
姜云曦从没想过自己此生还有什么得一知己诗酒天涯的奢望,此时,就连许愿都觉得奢侈。他只想多行善事,早做解脱。于是,他将所有祝愿都给了司马离忧,祝他身体安康,永远快乐,无论经年赤子之心不变。
春华秋实则祷告,自己既然无缘少尊主,不能得青睐,便祝愿无忧谷和尊主、少尊主一切安好。
司马离忧则祈求上苍保佑,营救太子功成天下太平,剿灭极乐帮还江湖安宁,他便长久伴随姜云曦,走遍大晋山河,慢慢还他内心的愿。
放灯祈福后,四人又随便走走,一直流连到入夜方才返回好运来客栈。
司马离忧人虽回来心还在外面飘着,一边宽衣一边对姜云曦道:“姜兄,这京都景致却是不同别处,热闹大气,总之,让人看了心里便无端的高兴,若在此过活才不枉此生。”
姜云曦似乎苦笑:“世人皆爱荣华,所以,阿离才会有如此想法。不过,你呀,只看到了表面的繁华热闹,殊不知这京城中的血腥残暴。你忘了方才那二位公子所说太学院五百学子罹难之事了么?这才不到两个月时间,想必,那些人的尸身还未寒血还未干吧。”
提及此事,眼前那点繁华便如影幻灭。司马离忧叹气道:“是啊,一次杀了那么多人,岂不血流成河了么?”他自己想着那残酷凄惨的场景,心情便沉了下来,往床上一倒,发呆去了。
洗漱完毕,姜云曦又为司马离忧打了温水。
司马离忧就坐在床沿上洗了脸和脚,便上床休息。
今日的司马离忧很是安静,不打不闹,主动往里挪了挪,给姜云曦让出一块儿地儿来。
二人并未熄火烛。那盏油灯在风罩里用力的燃着,却也只能发出朦胧的光,照不退浓重的夜色。
“姜兄,我从未问过,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又为何对这京都如此抗拒。你我虽然相识不久,却是一见如故,相处甚是欢喜,我……我当你是密友,不知,你可愿意对我敞开心扉。记得你曾说过你心里有悔,那到底是什么……”司马离忧看着灯影里的姜云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只觉得这个人自己承受太多,却也不肯向他吐露一二,他想为他解忧,却无从下手。
过了许久,久到司马离忧以为姜云曦睡着了,才听他轻声道:“十年前,皇后先联合楚王汝南王杀了辅政大臣杨骏,又诱楚王杀汝南王,再以楚王无端杀害重臣之名除了楚王,目的只是为自己登上权力巅峰。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个月内,前后死了六万余人。那段时日,这京城无一日不屠戮,两王大战之时五步便有倒毙街头战死之人,鲜血流满了皇宫前的护城河,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记得,后来清理皇城的时候,往城外乱葬岗运尸体的车辆就在东西市大街上连绵不绝,整整运了三天三夜。皇后肃清障碍后手握大权,但她耽于享乐,众贾氏瓜分了朝堂要职,那些稍有反抗的朝臣,被罢官杀害的不计其数……”他说着,也侧身看着司马离忧,他深潭般的眸子,在这朦胧灯火中更加深幽:“阿离,这京城的繁华下掩藏的是你无法想象的血腥。所以,听我一言,等参加完这武林大会,完成师父使命,便离开吧,回到你长大的地方去,离这里越远越好,离这里的人越远越好。什么乂公子颖公子还有姜云曦,最好永远别再见。”
虽然,姜云曦还是没说自己的心事,但司马离忧还是猜到,方才这种种人间炼狱般的大事件肯定与姜云曦有关联。
他知道,姜云曦如此说便是为他好,便道:“姜兄,我除了遵师命来参加武林大会外也没别的打算,若大会所议的两件事顺利,等与武林同道完成后,我便回无忧谷。只是,姜兄你,能不能随我回去?”
姜云曦道:“那便极好,无论武林大会结果如何,你都不要留在京城。姜某,心结未解,所赎罪过至今都未尽一二,又如何能同你回去安心过活,乐享余生呢?”
司马离忧着急道:“如此,我便随姜兄闯荡,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那样,咱们俩一起赎罪,便赎了双份的。直到你心里豁然放下了,再随我回无忧谷,咱们采药炼药,治病救人,可好?”
姜云曦闻言感动不已,轻轻握住司马离忧的手道:“姜某能得离公子如此相待,不枉此生!”
二人便又说些悄悄话。不过,司马离忧脑中总是闪念着姜云曦所说的血满护城河的凄惨景象,只觉遍体生寒,他往姜云曦身边靠了靠,方才安心些。似睡非睡间他喃喃道:“姜兄,虽然离儿也怕死,但你莫怕,离儿定会护你周全……”
方才所讲种种,在姜云曦这里都是亲历亲见,心头那种恐惧和悔恨齐齐涌上来,令他不觉发抖。他轻轻拥住这个年轻的挚友,仿佛这样便能借到一丝力气和勇气,他心里对司马离忧道:“阿离,我也怕,每思及过去便又怕又悔,但若你注定得在这样的血海中蹚一遭,为兄便陪你!”
这厢,司马离忧与姜云曦交心,那个客房,春华秋实两姐妹也未睡。
春华小声耳语道:“你可还记得,尊主说此来洛阳一趟,怕是少尊主会有一劫难,还说,可能会致他发狂。我猜,这可能和少尊主身世有关。”
秋实想了想,点头道:“少尊主的身世一直是个谜。”
春华猜测:“少尊主的身世怕是有大冤仇。这次武林大会,也许会觅得什么线索。所以尊主才道他有劫难,就是怕他仇恨入心走火入魔。”
秋实道:“其实,少尊主已经将前尘往事都忘了,就算有天大冤仇,于他来说也等同前尘,真希望自此无人提起。”
春华一把抓住她的手:“妹妹,我亦是如此想,所以,今日祈福,我便私心许愿,此次洛阳一行,少尊主不会发现什么,也不会想起什么,他便还是咱们无忧无虑顽皮又善良的少尊主,不会便陷入痛苦仇恨之中再也不能出离。”
秋实感动姐姐的一片苦心,随即红着脸道:“姐姐不是喜欢少尊主吗,要不,我们找机会试试,看他意下如何?”
春华气道:“还用看吗?你看他如今和那姜云曦形影不离,也许,他自己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可那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样子,我却明白的紧。”
秋实道:“姐姐,那……”
春华道:“只要他开心幸福就好。再说,少尊主对你我也未有男女之情,我虽然未经情事,但心里也是明白的。”
秋实也道:“嗯,我也看出来了。少尊主看那个姜云曦眼里有光,便会不自觉的笑。他看别人,何曾如此过……”
姐妹二人说着知心话,便昏昏沉沉睡了。模糊中,春华似乎闻到了一股子迷香味道。但已经太迟了,她想起身,却动不了,后来便昏睡过去。
此时,有两道身影悄悄潜进了春华秋实的客房。
两个蒙面人取了春华那装有银两的包裹,摸了摸重量,似乎比较满意。原来,这是俩贼。他们翻看了其他包裹,见都是些不知道医治什么的药物,扔一边不要。
偷了钱财,一个贪恋这姐妹美貌,便欲图不轨。
另一个拦住他道:“盗亦有道。咱们只图钱财,如今到手赶紧离开,迎春楼的姑娘多的是,随便你挑,别在这俩妞身上坏了咱的规矩。”
“就你破事多。”另一个骂骂咧咧,但想到隔壁还住着俩男人,也怕惹出事端来,便从那窗子飞身而去。
受了迷药,加之劳累,这两姐妹一觉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