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原衍才带着两千黑无常离开临水城,盛京就传来了“柱国大将军要来盛京了”的消息。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顿时就让整个盛京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在百姓心中,原衍除了是个保卫疆土的将军,还是一个皇帝克星。
当年平定五城之乱后,原衍进京受封获赏,结果才走,皇帝就驾崩了。第二次是奉诏入京,可还没到盛京呢,皇帝就被毒死了。最后还是到了盛京,结果就赶走了小皇帝,立了现在的天子。
百姓不关心谁当了皇帝,只关心皇帝能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而现在这个皇帝,就能。
但谁也不知道,“皇帝克星”这句戏言会不会成真。因而对于原衍入京,他们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如今得来不易的好日子又成了泡影。
盛京是有柱国大将军府的,只是为了避嫌,原衍并没有住在盛京,而是回到了临水城。很多人做梦都想着住到盛京来,可对于原衍来说,进了盛京,他的诸多权利反倒被限制住。
毕竟,这是天子脚下,而他,为人臣。
“柱国大将军。”
“于大人。”
于柏陆在柱国大将军府前等了许久,原衍的队伍才慢慢出现,两人一番客套的寒暄后,并排进了府中。
当罗子元提出让于柏陆给原衍接风时,朝臣们都难以置信。官场上谁人不知,罗子元是皇帝,可说到底不过是让人捏在手心的傀儡。
于柏陆和原衍,就是把持着朝纲的两大巨擘,一文一武,彼此间看不对眼的很。现在让于柏陆和原衍见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原将军,当日本官那般相劝,你都不愿留下,如今怎么急着回京了?”不愧是柱国大将军的府邸,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早春之花开遍,引来蝶儿翩飞。
于柏陆看着,连连感叹,“如此美景怕是在宫中也不多见啊!”
“我竟忘了,于大人是文人出身。”原衍走进一亭中坐下,指了指身旁的石凳,挥着手招呼这于柏陆。“不像我,粗人一个,可不懂赏花赏景这一套。”
“本官虽是文官,却也不是伤春悲秋之辈。看起来原将军似乎没什么闲情逸致来招待本官,那本官也就挑明了话,今日前来,一是因为皇上有命,二则是想与原将军商量商量阿蒙国的事。”
“阿蒙国?”似是没听清一般,原衍皱着眉反问。
“是,本官知原将军有称帝之心。”于柏陆故作停顿,慢慢地开口,“将军何不与阿蒙合作?”
原衍用力地一排石桌站起了身,语气愤愤难平,“于大人,你果真是阿蒙的奸细!”
于柏陆看着被拍出裂缝的执着,不禁咋舌,听闻原衍生来大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将军的话莫要说的这么难听,奸细与否端看谁为皇,谁惨败。”
“将军就是不明白,史书是由胜者所书,这才白白丢了一次为皇称帝的机会。”于柏陆走到原衍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笑话,于大人莫不是以为武将出身的人,都没有脑子?”原衍向旁侧退了一步,避开于柏陆的手,嗤笑着说道。
“岂敢岂敢,天下谁人不知原将军有勇有谋,不然又怎会镇住边塞五城,保我大武十年安稳?”于柏陆拱手说道,原衍的才识与能力,他都是敬佩的。
原衍看着于柏陆虚伪的模样,没了再说下去的欲望,直接开口赶人,“既如此,想来我们是无话可谈了。”
感觉到不少排斥的眼神落在身上,于柏陆也不急,再次拱手说道:“还请将军听本官一言,将军虽不曾与阿蒙国有来往,奈何皇上已经认定了,将军又何必坚持?”
“来人,送客!”
“好,好,原将军,本官就等着,看你是沦为阶下囚,还是忍不住来求本官。”于柏陆见原衍油米不进的样子,一声冷哼,一甩衣摆离开了。
马车里,于柏陆的长子于鸣奕不解的问着,既然明知原衍不会同意,为何还要将他们与阿蒙国的关系如此明了地摆在原衍面前。
于家的大公子是个没出息的,这事已是盛京世族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比起长子来,于柏陆更看重他的幺子,两人虽是一母所生,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长子为人谦和,心性直,总是一条路走到底,说的好听是执着,说道难听点就是不懂的变通、固执。而幺子就不同了,与于柏陆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是官场上的一只小狐狸!
于柏陆掀起帘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柱国大将军府邸,早已没了方才的怒气冲冲。
见长子困惑,于柏陆也没有生气,虽然不成材,但毕竟是长子。花在他身上的心血应该是最多的,哪怕无法长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样,可性子憨直,是个孝顺懂事的。
“鸣奕,为父与阿蒙国的关系,皇帝不知道,原衍却早已看明白、查清楚。既然他都知道了,我们也就不需要再掖着藏着,不如就直接挑明了,日后也可省些顾忌。”
“阿蒙一直对大武虎视眈眈,可就因为一个原衍,只能远远地看着这块肥肉而动不得。这英雄识英雄,阿蒙的皇帝虽然很原衍,却也惜才。”
“为父请原衍同阿蒙合作,若其应允了,便是功劳一件。若是拒绝,那么阿蒙皇帝的惜才之心也就凉了。这为人臣啊,主子看重的人不能有太多,尤其是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能除则除,不能除就要化敌为友。”
“而对于罗子元来说,虽然原衍是一方的守护神,但对于皇位而言,原衍是绝不能留的。”
“鸣奕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衍这次进京可是带着夺位的决心的,在城外驻营的一千黑无常可以说是精锐,心腹!现在双方兵马已整,为父就等着看他们兵戎相见了!”
若是如此,所有计划可都要乱套了。
可她没能多想,近来她嗜睡得很,一个不察,便已睡了过去。这大概是知道自己中的毒可解,紧绷了一些时日的情绪突然放松所致。只是,这解毒的药,实在让她喝不下去。
早两日,颜暮从丞相府回宫的时候,带回了一碗药。嗯,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血。
“前辈,这是血……”柏小妍闻着淡淡的墨香味,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陶安泰的血?”
“你怎么知道的!”颜暮很是诧异,转着药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来。
“我,猜的。”柏小妍没有说实话,她怎么能告诉别人,一闻到墨香,她就会很自然地想起陶安泰来?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陶安泰身带墨香的。
见柏小妍不想说,颜暮也就识相地不再问,他已经在陶安泰那儿受了太多的气了,可不想再自找憋屈。
“喝了吧。”
“什,什么!”柏小妍看着颜暮递过来的碗,惊悚地后倾着身子,“前辈,这是人血。”
颜暮看着柏小妍震惊的模样,心中暗暗发笑,他就说吧,哪个好端端的人能接受的了喝人血的。不过,柏小妍哪还是好端端的呢,中了嗜心蛊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啊,“还想不想解毒了?想,你就别多问,把这个喝下去。”
血的味道慢慢盖过了墨香味,柏小妍只觉得脑子混沌起来,就好像……毒发的那一天!越千说看见她在咬自己,喝自己的血,难不成,这毒是会把人变成喝人血的怪物吗!“前辈,喝了这个,就能解毒吗?”
颜暮回答的倒是老实,摇着头说道:“不能。”
白色的胡须晃动着,似是有什么东西飘落。柏小妍定睛一看,瓜子壳?顺着柏小妍的眼神望去,颜暮身形一滞,轻咳着引回柏小妍的注意力。
“咳。不过陶安泰那家伙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他的血,能暂时抑制你毒发的次数。”
“你告诉他了?”听见这话,柏小妍皱眉,她已再三说过,不能将此事告诉陶安泰。
“老朽既然答应了昭仪不说,那自是不会主动提起的。只不过陶安泰问了,老朽就只能答了。”颜暮高深莫测地小妍,“这样也好,起码昭仪能知道,所中之毒,有解。”
喉咙发干,柏小妍咽着口水,拼命克制住想要扑过去的欲望。“只是时局所迫,我只能先喝他的血?”
“昭仪果真冰雪聪明……”柏小妍已经听不见颜暮后面的话,胸口似乎住了一只猛兽,催促着她喝下那碗血。渐渐地,柏小妍有些不想压抑心中的渴望了,这念头才出现,眼前就变成了一片血红。
然后……满头大汗的惊醒,柏小妍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又梦到了那一日的事,柏小妍抿着嘴,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咸涩的味道,自己这般模样,与茹毛饮血的禽兽有何区别?而她最无法接受的,是她喝的居然还是陶安泰的血。
康宁城那一场戏,陶安泰演的逼真。身中数刀,胸口被刺了一个窟窿出来,听那几个侍卫说,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伤成这般还能活下去,的确是命大,可谓福祸相依,这陶安泰的苦日子是要熬出头了。
陶安泰伤重,这事柏小妍一早便知,可自从那日失控地喝下那碗血后,午夜梦回就总能看见浑身是血的陶安泰。她在梦里不敢上前,但陶安泰却是微微小妍,拔出心口的刀,接了一碗血让她喝下。
就是那笑,烫的柏小妍从梦中挣扎出来。
“主子,有事发生了。”见柏小妍醒来,无忧忙说。
越是不想发生的,越要发生。都不用去想是发生了什么,柏小妍嘲讽地问道,“她等不及了?”
“是。贵嫔夫人在景贤宫喝了一碗花茶后,险些滑胎。”无忧很是自责,“主子吩咐奴婢多加注意,可奴婢还是疏漏了。”
“她既存了这个心,便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的。”柏小妍伸手,无忧便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快速地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她的腰后。“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柏小妍靠坐在床上,手指轻敲着额头,这么点时间,应该出不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大事。“皇上怎么说?”清脆的水声响起,殿中隐隐有桃花香浮动,想来今日流萤沏的是桃花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