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看着柏小妍慵懒惬意的模样,实在是难以开口。“皇上什么都没说,只是就在方才,差人去请将军入宫了!”
手指顿住,柏小妍难以置信地看向无忧,嗓音拔高:“他是疯了不成?”
罗子元的确是疯了。
彼时他正在丞相府,陶安泰感恩戴德地跪下,说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可谁知高兴了没多久,就有内侍来报,宫里出事了。
才将陶安泰收归自己麾下,罗子元也不好避开他,便问道:“何事?”
“贵嫔夫人误食了红花……”内侍没再说下去,可都跑宫外来惊扰圣驾了,自不是简单的误食,怕是危机皇嗣了。
罗子元匆匆回宫,一路上消息不断,待踏进雪阳宫的时候,心中已有了数。原依雅这是仗着原衍入了京,想要一举扳倒皇后啊!
“怎么,没保住?”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太医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罗子元见状沉着声问道。虽然这个孩子不是他所期盼的,可到底是他的孩子,天家子嗣,居然因为争宠而没了?“回禀陛下,皇嗣保住了。”太医们连忙说道。
罗子元松了口气,面色不愉,“那为何一个个的都这般模样。”
“陛下,皇嗣虽保住了,贵嫔夫人怕是再不能……”
“再不能生育?”见太医们犹疑不决地模样,罗子元嗤笑一声,替他们说了,“既然皇嗣没事,你们就退下吧!”
太医们诚惶诚恐地行礼告退,心中困惑,不是说贵嫔夫人正当宠吗,怎么皇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果然,君心难测啊。
罗子元端起侍婢才沏好的茶,轻吹开浮着的茶叶,朗声道:“来人,请柱国大将军入宫!”
本想等到原依雅临产之日,自然而然请原衍入宫,然后趁其不备,将其诛杀。不过今日这事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毕竟原衍也不是傻的,自是知道自己要杀他。
这时日越久,破绽越多,倒不如今日就做了。
“回议政殿。”罗子元放下茶盏,也没有进内殿看一眼,直接就举步往外走去。一直在张望的侍婢瞧见了,也不敢去阻拦,只好垂头想着怎么与贵嫔夫人交代。
待走出雪阳宫,罗子元扭着脖子说道:“尤安,让人将这雪阳宫围住了,哪怕是只虫子,也不能让它出去了。”
只是,传旨的人到了将军府,门房说却将军去了城外营中,今日是不会回城了。眼看着日落西山,城门将闭,哪怕赶得及出城,也来不及入宫了。
柏小妍听见这消息的时候,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放下心来。罗子元莫不是以为民间所传的踏雪无痕,摘叶杀人,都是夸大其词不成?就连颜暮都自称不一定能打得过原衍,柏小妍本还想待陶安泰伤愈,让颜暮举荐陶安泰,两人合力立了这功。
到时候官拜丞相,也不会遭人口舌。
不想罗子元今日突然就要动手,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了!“无忧,快将此信送出去!”柏小妍吹干墨渍,将信叠好,“宫门未落,让王内侍务必要在今日送出去!”
“是。”无忧快步离开。
柏小妍眯眼看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华,等待着黑夜来临。
“越千,去请皇上。”柏小妍淡淡地说道。她写给原衍的信很简单,无非就是说皇帝欲动手,请父亲明日入宫时小心提防皇上身边的白须老者,是高手。
颜暮确实是高手,但不过是虚晃一招。
之前给原衍的信中曾说,她未病,那么罗子元大张旗鼓遍寻名医的做法,显然就值得怀疑了。原衍定会以为这是罗子元打着寻医的幌子,在招募能人异士。
今日这信,便是肯定了原衍的猜测。罗子元一直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今日会有此举,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那么这高手,究竟是有多厉害?
柏小妍谋的正是这个。
待原衍小心提防着颜暮时,真正的杀手出场,才会打的人措手不及。
在天色漆黑的时候,罗子元小心地潜入了颐华宫,“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陛下又为何那么急?”柏小妍不答反问,定定地瞧着罗子元,像是要瞧出个答案来一般。
“阿云,或许在你看来有些莽撞了,但是贵嫔夫人险些滑胎,醒来后想要见亲人一面是人之常情。而在这盛京里,她最亲之人,就是原衍不是吗?”罗子元气定神闲地回道,“阿云,急的不是朕,是原衍。”
柏小妍对罗子元的话很是不解,便又听见罗子元说:“今日一早,原衍便去了城外。探子说,那营中又多了一千人。”
罗子元负手而立,望着夜空之中的残月。今夜是月如钩,而明夜便要开始走向圆满。
柏小妍走到了罗子元身侧,也仰起头来看向那一抹黯淡的光亮,“陛下可将木大夫带在身侧,明日会大有助益。”
“明日势必是一场苦战,木大夫医术虽佳,可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难道,你觉得他是深藏不露不成?”罗子元眯眼。
“真正的高手往往是泯然众人的,陛下,木大夫年近七旬,却鹤发童颜,身体硬朗,走路生风。这可不单单是驻颜有方,养生有道的缘故,想来陛下也应该怀疑过、试探过。”
罗子元转过身看着柏小妍,很是认真地说道:“所以朕才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他这是在告诉柏小妍,不必多想了,木大夫真就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医者。
柏小妍勾唇小妍,同样认真地回视着罗子元,“可是,陛下曾经怀疑过不是吗?这就够了。”
“何意?”
“陛下不够了解原衍。”柏小妍轻轻摇头,如水的眼眸中露出一股子调笑来,“虽然原衍有勇有谋,在战场上一往无前,但事实上,他也是个多疑的人,既然陛下会怀疑木大夫,那么原衍也会。”
柏小妍抬手轻抚着罗子元的衣领,因为此行走的是小道,故而沾了些细碎的树叶。“明日,陛下可以请木大夫为贵嫔夫人诊治,如此,不仅能展现陛下对贵嫔夫人的疼宠,还可以分散原衍的注意力。”
“然后,伺机诛杀。”罗子元看着柏小妍的举动,抬了抬手却并未阻止。
“是。原衍不会知道木大夫只是个诱饵,而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阿云,你这无情的样子,让朕真是又爱又恨!”看着柏小妍若无其事的转身,罗子元伸手抓住柏小妍的手,眼睛亮得很,“这么费尽心力地对付亲生父亲,阿云,你心里有没有一刻后悔过?”
柏小妍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眼神氤氲,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悠悠开口:“陛下今夜是想在颐华宫就寝吗?”
这话说的有些微妙,尤其是在暧昧丛生的夜里。罗子元先是一喜,待明白过来后,冷笑着拉起了柏小妍的手,重重地将人扯进怀中。
罗子元扣住柏小妍的头,望着那一双乌黑的眸子,似乎是想望进她的心里面去。
她是知道的,今夜,他绝不可能留在颐华宫。
“柏小妍,你有心吗?”
柏小妍没有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子元恼怒的样子,那眸光似乎是在说,有没有心她也不知道,但至少,对你无心。
罗子元发狠地咬上柏小妍的唇,看似粗鲁,实则极尽温柔。无奈柏小妍不为所动,嘴角仍是半勾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罗子元微闭的眼睛。
明明是在亲吻,两人之间却没有一丝温情。
面对无动于衷的柏小妍,罗子元心底苍凉,索性一用力咬破了她的唇,舌尖扫过,咸涩的味道在齿间蔓延开。柏小妍痛的直皱眉,最先想到的不是推开罗子元,而是庆幸前几日喝下了陶安泰的血,不然现在必定会发起狂来。
“你在想谁。”罗子元的声音很冷,一手仍紧扣着柏小妍的下巴,眼神满是杀意。
“我在想玉珩。”嘴唇火辣辣地疼,血慢慢地淌到了下巴上,痒痒的。“在想,曾经的翩翩少年郎,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是不是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凄凉的笑声在殿中回荡,罗子元松开手踉跄着退了两步,“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
柏小妍伸手抹去唇上的血,抬起下巴看向罗子元,眼神高傲,“陛下既然不信,又何必要问。”
“不管你心里有谁,柏小妍,你记住,你是朕的昭仪,现在是,以后也是!”罗子元背着手,大步离开了寝殿,只是背影看着,有些仓皇逃离的凄凉。
我心里头有谁?柏小妍歪头想着,陶安泰么,或许是。
越千放柔了手劲给柏小妍上药,流萤则在一旁絮絮叨叨,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总之就是罗家没一个好东西。柏小妍很是头疼地看了眼流萤,却没有出言阻止。
“主子,很晚了,该歇息了。”敷完药,越千利眼一扫,流萤猛地收了声。
说来也好笑,流萤比越千要大上两三岁,可却一直叫越千姐姐。初时是流萤不知道越千的年纪,被越千的一脸老成给骗了,可后来,却是想改都改不回来了。到了今日,也总是能被越千的一个冷眼或冷脸给唬住。
看着流萤那一脸懊丧的表情,柏小妍心情大好,喝下无忧端来的安神茶,便安稳地睡下了。
不同于颐华宫,议政殿的灯光,一夜未灭。
罗子元不知道柏小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把心都放在了报仇上,一叶障目。
无论如何,原衍始终是柏小妍的靠山,柏小妍大概没有想过,她如今能在这宫里横行无忌,一是他的默许,二是因为她的父亲原衍。柱国大将军的身份摆在那,哪个不得做低伏小。
而一旦原衍死了,这宫中,柏小妍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罗子元想着,志满意得地笑了起来。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安排确认,儿女情长就先抛诸脑后罢。
这一夜,宫里的气氛不同寻常的很,人人自危,这其中最为不安的就属原依雅了。
她本欲算计皇后,不想竟让皇后将计就计,反过来算计她了一次,险些赔上自己的孩子不说,皇上的反应更让她很是不安。不仅没有来看她,对皇后也没有任何惩处。听说皇上请父亲进宫,可直到日落她也未能见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