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已经安慰了柏小妍好一阵子了,但是柏小妍却没有一点反应。见此情景,米员外除了叹息一声,默然不语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对待了。
他心里有些失望。
失传几年的名菜,总算有希望在这个年轻人手里恢复,却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意外。若眼前这个年轻人再离开,这道“状元红”真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能有这么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想到这儿,他又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忽然,柏小妍开口了:“米员外,非常抱歉,答应你的事情,恐怕要食言了。”
米员外一怔,忙道:“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好?人有旦夕祸福,姑娘遇见这种变故,没有心思做菜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不会不近人情的。姑娘就先紧着找人的事办,做菜的事不心急!”
柏小妍深深望了他一眼,良久方道:“拿菜我一定会做出来。不光是为了员外您,也为了我自己。”
米员外皱起眉头。为了她自己?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秘?他真想问一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现在真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想看看来人是谁。
可看到来人的身影,柏小妍竟霍地站了起来,全身都微微地颤抖着,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
“陶安泰……潘公子?你才回来?!”
陶安泰脸色一黯,道:“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她要被带到哪里。”
柏小妍脸色冷了一下,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她救回来。”
陶安泰摇摇头:“我不会救她。”
“那我去!她在哪儿?”
“你也不许去!他们找的就是你!”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你知道他们找的是我……所以你不去救杏儿?”柏小妍缓缓说道,声音里压抑着愤怒。
陶安泰定定地望着她,缓缓摇摇头:“如果是你,我也不去救。”
“为什么?”柏小妍心中一震。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
陶安泰已经救过她好几次了,可这一次竟然不去救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你们的安全,杏儿或你,我都不会去救。因为只有不救,他们才觉得你们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陶安泰缓缓答道,目光已然变得深邃凝重。
话音落下,屋子里忽然奇异地安静。柏小妍心中瞬时转过无数个念头,可却一个都无法好好地说出口。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个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陶安泰,我的身份你已经很清楚了,可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父亲、祖父都对你有所忌惮,又为什么黄家大爷会恭恭敬敬地陪着你,为什么姓铁的人盯你盯得那么紧,那个姓李的知府会害怕你,而那两个人……会那么在意你身上那块木牌?”
陶安泰想微微一笑,可嘴角之手向两边微微扯了一下。
“你虽然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可看来你早已经在意我的身份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才是最好的。可是现在——”他叹息般地摇摇头,“我是逍遥王。”
“逍遥……王?”柏小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但既然是“王”,身份地位肯定不会低的。况且,她还想起了厨艺大赛上,他画下来的皇后娘娘的像。
“皇后娘娘是你的——”
“姐姐。”
陶安泰回答得很平淡,但柏小妍心中却深深一震。
柏小妍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还有些发虚。
少年王爷,皇亲国戚。这身份岂能是自己这样一个小小平民女子所能高攀的?难怪父亲三番两次让她离陶安泰远一些。
“你——逍遥王爷……请恕民女不识钧容,多有冒犯……”
柏小妍口中说着,心中却纷乱不堪,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陶安泰慢慢变得落寞的眼神落在她眼底,可那落寞孤单,映在她眼里的时候却变成了王者的高傲与尊严。
陶安泰嘴唇动了动,一贯温润平和的微笑变成了苦笑。“我就说……能隐瞒是最好的。柏小妍,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们——还是朋友……”
他虽说着,但也同柏小妍一样,口中不知所言。自己说着“还是朋友”,但心中却已很清楚,根本没有任何再做朋友的余地了。
果然,柏小妍怅然一笑,道:“王爷愿意纡尊降贵,奈何民女命小,不敢高攀王爷。之前王爷多次为民女解危难,甚至身犯险地,民女此生定当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定会以命相报。不过凤鸟不与凡鸟齐飞,王爷还是早日回京的好。如果能再替我的婢女说句话,请被民女无意间冒犯的贵人高抬贵手,那柏小妍更感激不尽了。”
她一口气说了好些,说完后便伏身跪拜,连头也不再抬起来了。陶安泰望着她这样子,心中如喝了一碗浓浓的黄连水一般,却又虽苦但说不出。
“柏小妍,你且起来。”他开口道,只觉得声音干巴巴甚是涩口。
他伸手去扶,却被柏小妍巧妙地避开,自己站了起来。
“王爷,民女再斗胆问一句:您可知抓走民女婢子的,是谁?”
陶安泰心中好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火辣辣疼了一下。这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如今不提不行了。
“……她是——她是我的……未婚妻。”
最后的三个字,陶安泰说得轻而又轻。可并没有逃过柏小妍的耳朵。
柏小妍目光一颤,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是回答,而这个回答,也将她心中最后那点朦朦胧胧的东西一下子清扫而空。
她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但却又说不清为什么会失落。
“看来是小姐误会我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了。那这件事得多靠您解释了……”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却不曾想这笑容刺得陶安泰心里生疼。
“嗯。”陶安泰沉声答道。
“那王爷就尽早回去,尽早将这件事解释开吧。”柏小妍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是那目光也是说不清地纠结万分。
陶安泰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柏小妍一人。
她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镇外的官道上,酷热的阳光晒得树叶都蔫头耷脑,没有一点生气。只有不知疲倦地蝉在大声叫着,愈显得暑热难耐。
如果没有要紧事,谁也不会在这最热的时刻赶路,可老李却将杏儿绑住双手,和她骑在一匹马上,将马打得飞快。
虽然花惊容没有给他们规定时间,但他们知道必须早些赶回去,将人交到小姐手中。因为这位小姐看上去脾气是最好,但实际上却是没有定性,最难相处。
一路颠簸,杏儿变得又烦又累。但她也明白,耍脾气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要动脑筋逃走才是正途。
她那些小心思又动起来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撘着话。
“喂,这位大哥,歇一会吧,这么热的天难道你们不热不累吗?”
没人理她。
“你看你都热得满头汗了!那边有树荫,过去坐坐吧!”
还是没人理她。
杏儿“哎哟哎哟”地叫起来:“腿好酸啊,身子快颠散架了!大哥你能保证我可以这么囫囵个儿地送到京城去吗?”
“闭嘴!再这么多话我把你嘴堵上!”老李终于被她弄烦了,大声呵斥起来。
“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杏儿撅着嘴气呼呼地嘟囔,然后,眼睛忽地一亮,“哎,那不是——那不是大叔吗?”
李总管便道:“丁柏小妍。想必铁大人也有所耳闻吧?毕竟听说上一次您来寻过王爷,想来见过这姑娘也说不定。”
铁冷棠一眯眼睛,又注视了杏儿片刻,点头道:“我的确见过她。只是她为何是男装?”
李总管冷笑道:“想来是觉得女装呆在王爷身边不方便吧!铁大人,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聊了。回头到了京城,我请客!”说完,他一抱拳,便欲告辞。
杏儿见状忙叫道:“哎,大叔,我们相识一场,难道您就这么眼睁地看着我被带走?您就不说来救救我?”
没等铁冷棠答话,李总管推了她一把,道:“铁大人是有要事在身的,哪里有工夫管你这么多事!跟我回去!”
铁冷棠却并未理会他,道:“李总管,铁某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见王爷?”
李总管摇摇头道:“这倒没有。”
“那你们是专程来找这位姑娘的?”
李总管和他的同伴对视了一眼。
李总管道:“铁大人,这是我们府里的事情,就不劳您多问了。铁大人是来找王爷的,自当赶快去寻找。我们要带人回去复命,也要赶路要紧。李某和宋某在此别过了!”
杏儿在他们的谈话中,已经明白铁冷棠的主子,那位潘公子乃是一位王爷;抓她的这两个人的主子,虽然身份稍逊,但也是一位大人物,甚至有可能能影响潘陶安泰。她一边暗自心惊,一边飞快地转着脑筋,想在这其中找到什么机会逃走。
她大喊道:“哎喂,铁大叔!大叔!看在我和王爷相伴而行多日的份上,你就救救我,别让我去京城了!”
她本想和铁冷棠攀攀交情,求他救自己一马,没想到等她说完话,不光宋李二人盯着她的目光更有杀气,连铁冷棠的目光都变得冰冷,还夹了些鄙夷。
“怎……怎么了?你……你们?”杏儿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上的热汗似乎都变成了冷汗。
“……你跟他们走吧,我帮不了你!”铁冷棠冷冷说道,扬鞭策马,奔驰而去。
“两……两位大哥……”杏儿又苦兮兮地向宋李二人恳求。
姓宋的咧嘴一笑,道:“丁柏小妍,你被请过去就是因为和王爷走得太近!你不说和王爷没有任何关系,还说和他相伴多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姓铁的想帮你才怪!”
杏儿惊得张大了嘴,半晌问道:“那拜托你们告诉我,是谁……想抓我?”
李总管道:“就是告诉你也无妨。是王爷的未婚妻,当今宰相的千金。你惹得起吗?”
杏儿闻言,如五雷轰顶般,登时吓得说话都带了哭腔。
“怎么会是这样?两位大哥行行好,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丁柏小妍,我是她的丫鬟杏儿!你们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