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愣愣地看着她,她也愣愣地看着茵。
苏缇围好了浴巾,转头发现她们石化了一样对视,奇怪地问:“茵姐姐?你们认识?”
“不认识。”茵突然很生硬地回答,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敌意。
苏缇反而更加好奇,就认真地端详起那个人。说她是个女人,不如说她是个少女,看起来和茵差不多的年纪,肤色白皙,发色蜜金,鹅蛋型的脸庞上五官端正清秀,瞳孔是漂亮又深邃的祖母绿,加上气质与众不同,确实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但这里是女更衣室,茵盯着她看肯定不会因为她漂亮,苏缇又歪着头想了想,终于记起他们在索托瓦逗留的时候,曾有一支队伍打那儿经过,这个姑娘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当时对方人多,又有个彪形大汉在哇啦哇啦叫唤,茵并没有细看过她,但这会儿一见,立刻就想起了她是谁——她就是黑加仑觉得眼熟的那个姑娘。
当时她还开玩笑地问难道那是你以前喜欢过的人不成,黑加仑既没确认也没否认,现在异地重逢,茵突然觉得泡温泉的兴致都被搅没了,要不是不放心苏缇一个人,真想转身就走。
那姑娘似乎也认出了她,并从她脸上读出了不友好,于是没有上前和她们打招呼。
茵心情不好,动作也磨磨蹭蹭,刚穿上浴袍就听到更衣室外传来女人们的惊叫声,听起来不像发生了恐怖的事,倒像是看到了什么奇迹。苏缇立刻被吸引了,拽着她就往门外跑,茵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急急忙忙把浴袍拉好免得走光。
出了更衣室,外面就是热气腾腾的宽阔湖面,水里已经泡着六七个人,除了最角落里的海默林外,其他都是陌生脸孔,他们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用一种看到了稀世珍宝的表情,面向同一个方向。
茵莫名其妙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下巴“当”地一声落地。
原来被她们抛在身后的索兰达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温泉边,正摆着一个自以为倾倒众生的姿势接受观瞻。茵过去只知道他的脸很美,化了浓妆以后更是断绝女性的活路,没想到他身材也不错,这时候就在腰间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裸露的躯干和四肢像雕塑出来的艺术品一样,怎么看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这么自恋了。”佩服地感叹了一句,茵趁大家都没注意,踩着卵石砌成的台阶下到了温泉水里,热水淹过肩膀,浑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忍不住惬意地长出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她发现刚才还得意洋洋展示自己好身材的家伙突然盯住某处不动了。
而那个某处,疑似是……
茵一扭头,果然看到刚才那个姑娘换好了浴袍,从女更衣室的门里走了出来。
同样是毫无修饰的白色浴袍,穿在自己身上时毫无感觉,穿在她身上却是格外引人注目,丝绸的面料拢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露在外面的前臂和半截小腿玉一般水润,蜂蜜金色的卷发顺到一边,发丝间甚至隐约可以看到衣襟下的乳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连之前一脸生人勿近的海默林、甚至苏缇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茵撇撇嘴,在心里不大情愿地承认,自己有点嫉妒她。明明年纪差不多,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漂亮,自己却这么普通。
“没想到世上还有能和我相媲美的艺术品。”索兰达尔玩味地打量着她,由衷地赞叹。
那姑娘已经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脸上微微发红,站在门边不动,好像在打退堂鼓,索兰达尔哪会让她溜掉,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先是自我炫耀地摆了个造型,然后深情款款地问:“美丽的小姐,是否有我能为你效劳的地方呢?”
他话音刚落,女更衣室的门再次打开,这回出来的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优莉卡和她忿忿的话语:“谁稀罕来你这破房子!”
优莉卡到了就意味着……茵还没来得及慌,对面男更衣室的门就打开了,仍然穿着大衣的黑加仑只探了下头就一脸嫌弃地关门离开。
他一走,茵反倒松口气,接着就愣住了——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看到自己,还是担心他看到那个陌生的姑娘?
莫名地想起那天在马车上黑加仑问自己,难道就不担心他和优莉卡假戏真做抛弃她于不顾,这个问题过去茵从来都没想过,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压根不去怀疑他会离开自己,甚至没想过自己以外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优莉卡脾气不好,也许还算不上什么威胁,但这个美丽的、还让他觉得眼熟的姑娘,对茵来说真的是个威胁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本来就低沉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跌进谷底。
“请问……”身边的水一荡,那个惹她心情不好的姑娘偏偏凑了过来,大概是觉得其他人的目光太过火了,只有她一个人淡定非常——天知道其实她才是所有人里最不淡定的一个。
姑娘脸颊绯红,在她身边坐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上次多亏你提醒我们有魍魉出没,大家有所准备才能脱险,真的非常感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茵再是不高兴,人家毕竟没得罪自己,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茵•修文。”伽罗家的人已经一再地伤害了她,索性不再提自己的旧姓。
那姑娘微微一愣,重复道:“修文?你……”看茵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只好说,“我叫爱莲娜•格雷亚。”
茵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正要闭目养神,突然浑身一僵。格雷亚!那是公国王族的姓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王族确实有一位公主名叫爱莲娜……
被她震惊无比的目光看过来,爱莲娜有点害羞地笑了,小声说:“阿瑟说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们的。”
“阿瑟是谁?”这名字完全不耳熟,茵一脸莫名地问。
爱莲娜笑着说:“就是上次对着你们大喊大叫的的阿瑟呀,你不记得了?他说他在城门上想偷袭你,结果被你修理得惨兮兮。”
她这么说茵才有点想起来,原来那个提着牛头斧的狂战士,自己在城门上套他话的时候,他确实是说了自己的队伍里有祭司,还称呼那个留着一字胡的男人为殿下,看来自己隐约的预感没有错,那个男人果然是行踪不明的亚历克斯王子。
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的父亲。
那么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嗯姐妹。
茵彻底内牛成河了,同一个爸爸生的,相貌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爱莲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突然按着额头,还以为是不舒服,立刻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头晕吗?这里通风不太好,要不我扶你到休息室去坐坐?”
“好。”茵也觉得有必要和她单独谈谈,不管是亚历克斯王子的事,还是黑加仑的事。
苏缇正游得开心,见她们上了岸,失望地问:“茵姐姐,你要出去了吗?”
所有人都被热气蒸的脸色红润,只有茵脸色发白,点点头:“你继续泡吧,我有点头晕,别离索兰达尔太远,让他看着你一点儿。”苏缇只好划着水到自恋狂身边去。
爱莲娜搀扶着茵回到更衣室,给她披上厚毛巾,然后才陪她到休息室坐下,整个过程中细心周到,完全看不出半点公主的架子。茵看她给自己倒来冰牛奶,又端过盛着小甜饼的玻璃盘子,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别别扭扭地说:“你是公主,不用这么殷勤地照顾我的,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公主不也是人?”爱莲娜笑着,将半湿的卷发顺到脑后,关切地问,“好点吗?需不需要叫医师来看一下,我们带着优秀的医师。”
茵摇摇头,正在琢磨从哪里开始切入自己想问的话题比较好,通往走廊的门就被人急急地推开了,一个年龄略大的姑娘探进身子来:“爱莲娜小姐,老爷请你马上过去!”又看了一眼茵,大概也觉得眼熟,皱了皱眉,没想起来是谁,反倒是茵认出了她的脸,就是上次队伍里两个姑娘的另一个,看来应该是爱莲娜的侍女,跟着一起逃出来的。
爱莲娜被叫走,计划又泡汤了,茵喝光了冰牛奶后怏怏不快地换好衣服,离开了休息室。
一回到大厅就觉得冷了,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吸了吸鼻子,心想黑加仑不泡温泉会去哪儿呢,按他的个性,一般都是哪里有吃的就在哪里,正要抓住路过的女仆打听厨房的位置,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你想太多了。”
吓!是说自己吗?茵赶紧抬头,只见三楼的走廊上,黑加仑和爱莲娜面对面站着,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听到黑加仑以他惯有的波澜不惊的语气说:“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那就好。”爱莲娜的回答很暧昧,接着两人就分开了,爱莲娜转身回了客房,黑加仑则朝楼梯走去。
他要下来了!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找地方躲藏,奈何大厅里太宽敞明亮,无处藏身,只好拉开壁炉边的一扇双开门,迅速闪身躲进去。
门一关,她又诧异了:“我为什么要躲着他?”
“你好像遇到了麻烦,小姐。”一旁冷不丁传来说话声,尽管语气非常温和,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门后的房间几乎和别墅的大厅一样宽敞,有一面是两层高的落地窗,阳光投射进来,照着金灿灿的地板熠熠生辉,除了房间一角安放了一架钢琴外,就只有入门附近的帷幔下有一套玫瑰色的组合沙发,偌大的房间再无其他摆设。
唱片机前站着他们在索托瓦时候见到的那个留着一字胡的男人,他正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茵:“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