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敬微微躬身,来到殿中,对着朱允炆正色禀道:“燕王智谋绝伦,并有雄才大略,酷似高皇帝。且北平地势优越,兵精马壮,金、元即由此兴起。现在应当将他改封南昌,万一有变,也容易控制。事情即将萌发而未行动,那是由于时机未到,而考虑可以行动的时间则要依据形势。形势还未成熟时便不能做出决断,而时机还未明朗便不能给予明察……”
众位托孤重臣与六部尚书听得是连连点头,卓敬这个削藩的办法很好,改封藩王们的封地,如此便可以将他们的实力削弱到最小,只要换了内陆藩地,那些个藩王还能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吗?朝廷到时想怎么对他们,就能怎么对他们。
从实力最强的燕王开始改封,将最大的威胁扼杀,按照这个办法执行下去,有很大的可能能将藩王之祸消弭于无形。
见到绝大部分重臣看着奏疏频频点头,朱允炆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卓敬的办法是很好,他也知道很稳妥。但是这办法在他看来却有一个缺点就是太慢了!
将藩王们的封地换掉,将北方的换成南方,将南方的换成北方?然后呢?几年怕是就这么过去了吧!接着再慢慢解除他们的权利?同时暗地里找他们的把柄与罪证?
这也太慢了!若按照卓敬的办法这么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层层抽梯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么多藩王都削完?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今天这事的幕后主谋?到那个时候朕怕是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朕给你们看奏疏的目的,可不是让你们附和的,而是挑出个由头,让你们照着这个想出个更快、更好的办法出来!
朱允炆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怒火在年轻的皇帝心中熊熊燃烧,烧得他的眼睛都是一片通红。
可是看到这些重臣的态度,朱允炆知道自己刚才想岔了,这些个重臣都太过求稳!他不动声色地对李景隆使了个眼色。
李景隆对于自己这个皇帝表弟的性情非常了解,见到朱允炆这个眼神,他就明白他此刻应该干什么。
李景隆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认为卓大人的削藩之策不妥,似乎有些纸上谈兵,若真照卓大人的方案执行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那些个藩王在先帝的落葬封陵仪式敢耍阴谋诡计,是坐以待毙的人吗?臣以为,应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快刀斩乱麻,如此才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卓敬愤然道:“不知曹国公有何永除后患的妙计?下官倒想请教!”
李景隆胸有成竹地道:“藩王们此刻就在京城,陛下也说了要他们多逗留个一年半载,咱们何须还耍那么多的弯弯绕?找个借口将他们永远留在京城,将他们全部拿捏在手中!至于那最强的燕王,也勿需如此多的顾忌,他的三个儿子全在京城,装病不朝的他还敢轻举妄动吗?”
“陛下不可!”黄子澄大步出班,语气激烈地道:“《中庸》有言,‘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没有大德,就不可能有大道!藩王们心怀不轨,目无君王,此不臣也!陛下若伐,当伐而有道,若听信曹国公之言,将藩王们永远留在京城,不仅违反祖制,而且失去道义,这岂是圣君所为?微臣坚决反对曹国公所言!”
卓敬也站出来附和道:“大德的基点是真,是诚。曹国公之言已失了道义,更会给藩王们提供一个谋反的借口,臣也反对!”
紧接着,刑部尚书暴昭、兵部尚书齐泰跪拜道:“臣等附议黄大人、卓大人所言。”
李景隆被黄子澄他们几人顶得一肚子火,这些书生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扣留一年和扣留一辈子有什么区别?有必要跟老子争吗?
朱允炆的面色也是尴尬中浮上几分不愉。看来大臣们对他在孝陵扣留藩王们颇有微词。大臣们不好驳斥他这个皇帝,现在对着李景隆说出来,却又指桑骂槐之嫌。
可是殿内的都是朝中重臣,尤其黄子澄还是自己的老师,他这皇帝也只能暗中生气,吃了个瘪。
“两位大人,此言差矣,请恕梅殷不敢苟同!”同盟遇到如此难堪,皇帝脸色不愉,梅殷却是不能不管,他上前几步驳斥道:“道义?何谓道义?救一家一户是为小义,救千家万户、万千生灵方为大义!不放藩王们回去,虽然失了小义,却可以可以保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可以将兵祸、战事消弭于无形,敢问两位大人,大义与小义之间,二人如何选择?”
黄子澄可是辩论比赛的痴迷爱好者,他辩论起来哪管你梅殷是什么身份,“荣国公之言大谬!扣押所有藩王就能消弭一切祸端吗?根本就是妄想!他们都有世子,其中没有虎狼之辈吗?还有那不敢来京的燕王,此人乃世之枭雄,心怀大志久矣,岂肯因朝廷扣押他的儿子们就放弃谋反?!朝廷若真永远扣押藩王,其结果只能是将他们全部逼反!反倒要担一个朝廷不义在先的名声!藩王的世子们有了起兵的理由,将会是何等后果!?荣国公怕是承担不起!”
梅殷只是个业余辩论手,哪里能说得过侵淫此道多年的专业选手黄子澄?梅殷此刻那叫一个面容铁青,手上青筋急促抽搐……他是真想上去给这夸夸其谈之辈两个大耳刮子。
黄子澄倚仗的是什么?无非是帝师的身份,无非曾教授过皇帝学业而已,若换了先帝在时,黄子澄敢这么大声对公侯说话吗?敢如此不客气地顶撞本公吗?
梅殷抬眼,正好与李景隆四目相对,他从李景隆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愤怒。
徐辉祖等托孤重臣,见幸进的少壮派再次分成两派当殿互喷,都不由得暗自摇头,这样的情况,他们根本说不上话,也不能说话。因为他们要是插话,不就成了三派掐架了?还嫌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