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景渊没有说话,静坐于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
季云舒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自然也不会开口。
只有刘大元帅的叹息声不停地传来,再也没有了最初的那本中气十足。
看火候似乎差不多了,付景渊抬起头,看着刘元帅,语重心长地说道:“据在下所知,兵马大元帅府的职责便是守卫皇城安危,刘大元帅此生兢兢业业,属下各司其职,才保了这皇城数年安宁,倘若明日兵变,京城恐怕生灵涂炭,刘大元帅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可是刘大元帅希望见到的?”
刘元帅听着付景渊的话,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常年握着兵器晒得有些黝黑的手骨节透露出一抹青白。
刘铮在一边迷迷糊糊地听着付景渊的话,又转头看看自己的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付景渊端起一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青色的浮光锦衣袖轻轻摇摆,配着那人露出的一段瘦而不削的手腕,极为好看。
“只是太子毕竟是储君,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愧对先皇。”刘元帅再次举起手中的纸,一双堪比猎鹰的眸子在上边死死的瞪着,像是要瞪出一个窟窿来。
“刘大元帅此言差矣,太子之前虽是储君,但是先皇遗诏并未传位于太子,这储君直说还是做不得数的,细细说来,没有登基的琴公主才是储君。”付景渊睁着一双凤目,看着刘元帅,眼底的神色极为认真,要是看来,当真是一个为了国家社稷着想的良好国民。
“元帅府只是忠于皇帝,以吾皇旨意为圣听,太子明日兵变,便是违抗吾皇圣旨,刘元帅自然有责任为琴公主除去登基障碍。”付景渊说着,语气里增添了几分凌厉之色。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有晚风凉凉吹来。付景渊说的最后一丝凉薄语气消散风中,萦绕于刘元帅心头,一阵烦忧。
“在下也不过是来请求刘元帅罢了,刘元帅自然有权利拒绝。只不过琴公主祁门弟子,能耐极大。恐怕没有刘大元帅,也能扫清登基障碍,只怕倒是,一只隔岸观火的刘元帅不好向新帝交代,只怕……”付景渊没有说完,但是言语中的意思任何人都听得明白。
“父亲,这位公子说的对,琴公主回朝以来,手腕果敢,雷厉风行,短短几天镇压了朝中众多不服之言,更是将先皇身后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能耐可见一斑,倘若此次我们真的明哲保身,到时候新帝必定会记恨于我们,万一父亲的兵权被……”
“不要再说了!”刘元帅抬手,打断了刘铮急切的言论。
刘铮一口话没有说完,憋在喉咙里,大口喘着气,显然,他比他的父亲更能听进去付景渊的言论。
“此事,本将自有定数,劳烦公子告知!”过了半晌,刘元帅朝着付景渊说道,声音恢复了最初的中气十足。
“刘元帅通情达理,乃临风百姓之幸,在下告辞!”付景渊自然懂得刘元帅的意思,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刘铮,送这位公子!”刘元帅朝着刘铮吩咐,
刘铮道了声是,引着二人朝着院门口走去。
“刘公子请回!”走到府门口,付景渊朝着刘铮抱拳一礼,拉着季云舒离开。
夜风撩起两人的衣袂,衣袂飘飘,季云舒侧头看着这人下颚流畅的线条,冷峻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月色的光华下更显得面白如玉。
“身较卫阶过千数,貌比潘安胜三分。”季云舒看着付景渊,忽然开口,吐出这么一句。
比月华更要清冷的嗓音在夜风中更加动人心魄,付景渊转头,看着季云舒清冷的面容,忽然笑了,风花雪月,声音低沉如水,极清极澈,像是透过溪水望见的河底的千里之前的流川:“原来颜儿对我,有着这么高的评价。”
“不光是我,想必是见过你的人都是这个评价。”季云舒眨着眼,毫不吝啬赞美。
付景渊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我不管旁人如何看待我,我只是我在颜儿心中是这般就可以了。”
季云舒眨眨眼,忽然走到付景渊前边,踮着脚望着他幽深狭暗的凤眸,浅笑着问道:“那我在你心中是如何?”
付景渊看着季云舒,水眸盈盈,目光涟涟,眼中倒影的全是自己的身影,一张菱唇微微勾起,整张小脸闪着灵动的光辉,素衣翩然,像是不染纤尘的月下仙子一般。
“论面容应叹西子,谈气质实愧王蔷。”付景渊眨眨凤目,看着季云舒,笑容温柔。
季云舒一怔,踮起脚娇笑:“公子这般评论,妾身真是当之有愧!”
付景渊微微弯腰:“夫人在为夫心中胜过世间千言万语,岂会当之有愧?”
季云舒欺身上前,覆在付景渊唇上,还是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付景渊对着这种主动很是满意,扶住季云舒的纤腰,加深这个稳。
夜风撩起两人的青丝,纠缠于一处,遮住二人紧紧相贴的面容。
虽说是晚上,还是有人不时地走过,见到一边拥吻的一对男女,男子青衣风华,女子素衣翩然,青衣素衣极为和谐,纠于一处,缱绻缠绵,胜过世间所有美景。
仿佛路人都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流泻出的浓浓爱意。
直到后来季云舒回过神之后,已经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里,一路上浑浑噩噩,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摸着有点微痛的唇,季云舒眸光仍然是没有降下的如水潋滟:“你使了多大劲儿?”
付景渊看着季云舒以往浅色的唇上现在多了一抹嫣红,眸光闪了闪:“夫人可是想再次重温一遍?”
季云舒立刻后退,退到三尺开外,连连摇头。
付景渊挑眉,看着烛光下一脸惊慌的娇笑女子,一下子心底的一个位置变得十分柔软。
尽管烛光不甚明亮,但是季云舒仍然可以看得清付景渊越来越深的眸光,于是赶紧转了话题:“今晚事情的结果,你可是满意?”
付景渊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如玉剔透的指尖轻轻敲在桌子上,趁、如玉的颜色衬着木桌的暗红色,如玉透出暗红的玉晕一般,极为好看。
“满意,很是满意!”付景渊懒懒开口,“你不好奇今天我给刘元帅看的那张纸是什么?”
季云舒看着付景渊好像退去了刚才那样的狼性,站起身超前走了几步:“起初不明白,不过现在能够猜个大概,想必是太子给某位重臣的修书。”
付景渊一把捞过站在旁边的季云舒,摸着扑在自己怀中的娇软身体,开口:“是太子给临风五皇子的修书。”
临风五皇子?季云舒皱眉,不甚了解。
付景渊开口解释道:“临风五皇子是九城兵马司万裕的外甥,太子请求五皇子求万裕相助明天的兵变,许诺事成之后封五皇子为昌王,赐纯、单、锦三州为封地。”
原来如此!季云舒了然:“太子这次真是下了血本,这是承诺事成之后与五皇子共掌河山啊!”
付景渊点头:“临风不想天乾,皇子夺嫡之争极为严重,临风的皇子大多都是不成器的,所以太子这么些年来储君之位才是极为安稳,否则当年逍遥子也不可能只收两位皇室宗女为徒不是?”
“那五皇子没有称帝的野心?”季云舒想着原来临风朝堂这么安分?
“想必是没有的,之前的时候五皇子一直被太子牢牢压制着,自然翻不出什么动静,但是五皇子外戚的势力却是几个皇子中最大的,否则太子也不可能求五皇子相助不是?其它的皇子外戚一般都是文官,但是五皇子的外戚却都是手握兵权的武官,所以这才成了太子求助的最好人选。”
“怪不得太子可以许下如此条件,但是‘昌’这个封号就可以预见太子请求五皇子相助的迫切之心,还有纯州粮产、单州盐产、锦州刺绣都是极为有名,太子将这般事关民生大计的三个城池给五皇子为封地,这决心下的可不是一般的大。”季云舒想着太子这简直是交出了临风国一半命脉的节奏啊。
“临风国终究是没有天乾富足,较为贫穷,纯、单、锦三州可谓是临风命脉,你刚才说的极对,太子当真是交出了国运的一半。”付景渊对于季云舒的话很是赞同。
“这般大度的太子我还当真是第一次见。”季云舒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着说道。
“走投无路罢了。”付景渊很是对于太子所举似乎很是理解。
“倘若元帅府明天介入,太子当真没有一分胜算。”季云舒冷静地分析着形势。
九城兵马司的人不过是平时管理一下京城的治安罢了,里面的人也就平时在些街头混混面前耍耍微风罢了,最多管理一下百姓纠纷什么的。但是兵马大元帅军营里的人却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士兵,无论是胆识还是实力都胜了九城兵马司的人不知凡几,孰胜孰负可以预见。
“太子就没有想过来求兵马大元帅相助?”季云舒想着这太子不会连这个都没有想到吧?
“太子没你想的那么蠢。”付景渊笑着,拍了拍季云舒的头顶,“怎么着都是一国太子,聪明着呢,恐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兵马大元帅,但是刘元帅这人,却是出了名的古板,只是忠于皇命罢了,手中的兵符也是只听皇上调度,先皇遗诏传位琴公主,太子于情于理都不占优势,如何来求刘元帅?”
想着今天说话气如狮吼的刘元帅,季云舒一笑:“其实光是看刘元帅那人,还真看不出他有多古板深刻来。”
付景渊似乎也是想到了那个场景,轻声一笑:“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刘元帅的时候,也被他吓了一大跳。”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真是不知道,刘元帅有没有打几个喷嚏。
“好期待明天啊……”付景渊把玩着季云舒头上斜斜插着的玉珊珠玉簪,百无聊赖地说道。
季云舒好笑地看了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明天都是作壁上观,不知道多少人今晚要彻夜难眠,你这么期待,不会于心不安么?”
付景渊呵呵一笑:“别告诉我你没有期待。”
季云舒低头不语,她比他还要期待的好吗?
晚上的时候妧薇妧霞做了饭端进了正屋,几人一起吃着。
原莫一边吃着一边给每道菜挑着缺点,听得妧薇妧霞干瞪眼。
原来一直冷漠如冰山的原莫还有这样的癖好,季云舒叼着筷子想着,真是颠覆了她对原莫的认识。
付景渊倒是很淡定,看着季云舒极为认真地道:“慢慢你就会习惯饭桌上的唇枪舌剑,我已经习惯了。”
季云舒同情地看着付景渊,被妧霞看到了,妧霞叼着筷子:“少夫人,你那是什么眼神?”
“赞美你们的眼神。”季云舒睁眼说瞎话。
妧霞沉默不语,倒是妧薇开口:“之前公子一个人,太孤单了,我们才陪着公子一起吃,努力地制造出些声响,偌大的院子里才有了些生气。”
许是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一时间众人都没了言语,想来活泼的妧霞脸上也没有了兴高采烈的神色,露出了一抹与往日不同的冷然。
季云舒终于明白了为何付景渊对他这几个属下那么宽厚纵容。
在他对无助落魄的时候,他们陪在他身边,度过一段段最为艰难的日子,她丝毫不怀疑,要是没有他们,那些明枪暗箭,付景渊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你们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季云舒想着这些人有时候不管那些个俗物,但是大场合的规矩可都是半分都少不了的,想必不是付景渊调教出来的人。
“少夫人好眼力!”原莫一句话,算是承认了季云舒的问话。
想必是太后赐给付景渊的人,季云舒想着。
“原沧不定在院子里怎么怨我们呢!”妧霞忽然想起了原沧,笑着开口。
“那可未必。”原莫施施然吃着一颗青菜,“说不定原沧正乐不思蜀呢。”
几人一怔,片刻了然。
少夫人身边的文兰姑娘不是也留在院子里么?
呵呵呵,文兰姑娘对原沧有没有意思他们不知道,但是原沧时不时地就去撩拨撩拨文兰的贱贱的样子他们可都是明白得很啊。
女大不中留啊,季云舒咬着筷头想到。
夜半,季云舒努力酝酿着睡意,明天的时候可是要去看好戏的啊,今天怎么能失眠呢?
付景渊也没有睡着,一直紧紧地盯着季云舒,看她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咕噜噜地转着,便知道她也是失眠了。
“颜儿,你是不是不困?”付景渊忽然开口,长时间不开口声音带了一丝暗哑。
季云舒一怔,没有睁开眼睛。
这夜深人静的,多么适合杀人放火的天气啊,她睁开眼不是钻入虎穴了么?
看着季云舒忽然间闭了息,付景渊无奈,防他和防狼似的,太伤心了。
知道要是闹她也是引火烧身,付景渊也闭上眼睛努力睡着,不做其他旖旎想法。
终于不知不觉,二人睡了过去,一夜好眠。
由于顾文易的事情,季云舒已经好多天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之前都是一闭眼,就开始胡乱各种做梦,梦见之前和师兄在一起的时候,在祁门的各种言笑晏晏,然后再到后来,师兄温润的脸就会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水中的倒影清晰,原本很是清澈,但是由于阵阵涟漪,逐渐模糊,然后消散于无影无踪,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然后就从梦中惊恐地性醒来,一双眸子没有焦距,怔怔地看着四周昏暗的环境,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身前传来温热的呼吸,以及可以安天定地的幽深双目,感受到环在自己身侧的有力的双臂,季云舒一颗漂浮不定的心才会逐渐安定下来。
这般的梦靥,已经持续了许多时日,她以为,她漂若浮萍的思绪一直会持续到师兄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没有想到,这天醒来的时候,会日上三竿。
季云舒看着被太阳照得红彤彤的纸窗,以及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斑驳的影子,眨眨眼,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好戏开罗了么?”季云舒侧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正靠在榻上看书的某人,开口问道。
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清冷如水,而是多了一分沙哑魅惑。
“还没有。”付景渊放下手中的书本,朝着床榻走来。
拿过一边整齐的衣衫,付景渊展开给季云舒有条不紊地穿上。
季云舒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让人伺候着穿衣的这种待遇,闭着眼睛,懒懒地由人服侍。
看着季云舒一脸享受的小模样,付景渊有些想笑,手下的动作越发温柔。
“你这翻转乾坤的手居然也可以干这种事情。”季云舒看这面前一脸认真地给自己描眉的人,浅笑着问道。
付景渊神色极为认真,微微抿着唇角,峰眉下凤目狭长,修长如玉的手握着一支眉笔,全神贯注地给季云舒描写。
季云舒本来是不做这些打扮的,但是今天付景渊却是极力要求要给她画眉,季云舒无奈,也就随他去了。
本来以为这人会画出一条什么样的线,最后从菱花镜里一看,两条远山眉横在她小巧的脸上,映着一双水光泠泠的眸子,更加显得眉远如黛。
“不错!”季云舒点头,赞叹道。
付景渊对于自己的作品也很是得意:“本公子干什么事能干不好?”
末了在心里加了一句:除了做菜。
季云舒倒是忘记了五香斋的那一次荼毒,只是记得每次这人都能将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极尽完美,于是很为认可地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了临风皇宫角亭的亭顶之上。
季云舒素手把玩着指下的灰色的石瓦,侧头看着一脸正色的人,问道:“你早就选好这个位置了?”
这个亭子不同于以往一般的亭子有着坡度极大的亭顶,而是亭顶极为平缓,前边有一尊巨大的饕餮挡住了二人的身影。
饕餮张牙舞爪,张大口神色极为可怖,神情似乎是在昭告着今天的一场王位之争,龙争凤夺,强者为王!
有微风撩起季云舒额前的发,碎碎地附在眼上,季云舒转头看着付景渊:“我很好奇阮琴现在是什么状态。”
付景渊也细细地眯起眼:“要不去看看?”
“你知道她在哪里?”季云舒一怔。
“自然!”付景渊得意一笑,转而揽起季云舒的腰,飘然而起,青衣如烟,朝着远方而去。
二人随后在一处宫殿之上落下,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各色的光芒,璨璨生辉,放眼望去,黄瓦红墙,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我们就在这里?”季云舒眯着眼,问着付景渊。
付景渊摇摇头:“当然不,这里怎么看的明白?”
季云舒还来不及反应,再次被揽起身,身形转了几转,还不见这人怎么动作,季云舒反应过来之后,已经到了宫殿之内。
这是一处极大的宫殿,而且他们所处的是大殿,两人正在一旁的帘幕后边,虽说从外边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但是他们两个却是可以将大殿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季云舒闭着息,看着正座上坐着的盛装打扮的女子,粉红色的宫装极为华贵,乌黑的青丝高高地挽成髻,簪着翡翠珠花,玉钗步摇数不胜数,几乎要亮瞎季云舒的眼。
女子本就妍丽的小脸更是浓妆艳抹,眼尾邪邪挑起,更加显得盛气凌人,一国公主气势显露无疑。
“我还没有见过阮琴这么打扮。”季云舒盯着阮琴,传音入密。
“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要等级为帝的人。”付景渊勾唇,无声一笑,传音入密回去。
季云舒皱眉看着阮琴旁边的一个同样浓妆艳抹女子,看年岁要比阮琴大上一些,那是谁?
“阮琴生母,敏贵妃。”看着季云舒眼底的疑惑,付景渊很是善良地解惑。
原来如此!季云舒挑眉。
正巧现在有一名宫女进了来,朝着二人禀告:“贵妃娘娘、公主,吴尚书大人到了。”
“外公来了,快请!”阮琴说着,言语中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稍微年迈的老者走了进来,朝着二人拱手:“老臣拜见敏贵妃、琴公主!”
“父亲请起!”敏贵妃赶紧起身,扶起了吴尚书。
吴尚书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阮琴对面。
“外公,可是布置好了?”阮琴看着吴尚书,语气中的迫切极为明显。
吴尚书点头:“自然已经布置好了,兵马已经召回,兵分三路,一路与城外镇守,两路与城内,其中一路已经在进皇城路上,镇压皇城禁卫军。”
听到这语气,季云舒便明白了,这吴尚书原来还是个兵部尚书。
“皇城禁卫军?”敏贵妃言语中满是疑惑,“皇城警卫军刀的调令在太子手中?”
“母妃有所不知,皇城禁卫军统领早就唯太子命是从,此次太子兵变皇城禁卫军自然是一大助力。”阮琴倒是将时局看得透彻,对着敏贵妃说道。
敏贵妃正要说什么,忽然见到刚才那个宫女再次进来:“禀娘娘、公主,皇城禁卫军正在召集,向着落琴宫而来!”
“这么快?”阮琴猛地站起身,美目瞪大,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她得到的消息是下午的时候太子才会动作,怎么现在,提前了三个时辰?
“可是知道有多少人?”敏贵妃声音沉着,不见多少慌张,问着那名宫女。
“没有详细的数目,初步估计是两万人马。”那个宫女倒是个靠谱的,将消息打探地很是透彻。
“外公调了多少兵马回来?”阮琴长长地出了口气,再次坐下身子,眼中的惊讶早已褪去,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冷静沉着。
“五万兵马,除去城外的两万,还有三万,准备进宫。”
“皇城禁卫军虽然厉害,但是数量毕竟有限,外公多出一倍的人,想来足够了。”阮琴看着敏贵妃说着,语气欣喜。
“老臣现在就出去,调那三万兵马入宫!”吴尚书立刻站起身说道。
要是再迟了的话恐怕他连落琴宫的门都出不去了,兵将不见调令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倘若吴尚书不出去,那三万兵马是无论如何都进不了皇城的。
“好,父亲带兵,从西门和北门进宫。”敏贵妃说着,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皇令递给吴尚书,“此皇令可开宫门。”
吴尚书点头接过,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真是想知道皇城禁卫军到底是有多少本事。”阮琴靠在椅背上,大气雍容,神态极为慵懒,像是一只高贵的波斯猫,对于即将到来的兵变丝毫不在意。
“皇城禁卫军说起来好听,这么些年极为太平,养兵无用兵之地,恐怕难等大雅之堂。”敏贵妃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愧和阮琴是母子,形态神色如出一辙。
“太子必定知道我们有外公的守兵相助,会不会还有别的人马?”阮琴很快收了一副不屑的姿态,语气中有着一分担忧。
敏贵妃端起桌前的茶轻啜了一口,一只戴着长长的鎏金护甲的手抚弄着自己的鬓角:“除去皇城禁卫军之外,也就是九城兵马司还有刘冲手中的兵马,九城兵马司是五皇子外戚,必定不会相助太子,刘冲更是一个老古董,恐怕这次是要作壁上观了。”
阮琴冷哼一声:“刘冲那个老东西拥兵自重,待我登基之后必定要收回他的兵符!”
敏贵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兵符在刘冲手里已有数载,若是再不收回的话,我临风的兵马可就要姓刘了。”
“那就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阮琴勾唇一笑,神色比之满头的珠翠更要冷上几分。
她在祁门学了那么些年,可不是吃素的,用兵之道,她用的可是比那刘冲还溜!
“娘娘,公主,不好了!”那个宫女再次跑了进来,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淡定从容,大口喘着气,脸上神色惊惧不定。
“何事?”这宫女是敏贵妃的贴身大宫女,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必定不会如此失态。
“九城兵马司的人从东门、南门攻进来了!”那个宫女虽说气喘吁吁,但是说出的话还算流畅。
“什么?”阮琴拍案而起,比之刚才更多了无数惊讶,踉跄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九城兵马司?”
敏贵妃也是一愣,但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并没有阮琴那般失态:“可是看清楚有多少人?”
那宫女摇头:“此次并未探明。”
敏贵妃沉静半晌:“下去吧,再探再报!”
“母妃,五皇子这是表态了?”阮琴走上前,声音极冷。
不是她镇不住大场面,而是这情况给了谁谁都淡定不下来,皇城禁卫军加上九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只有吴尚书的守军,势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
“定是太子许了五皇子什么。”敏贵妃没好气地道,接着对阮琴道,“先莫慌,此一役我们未必输了。”
阮琴的摇摇头,流苏碰撞发出冰冷的响声:“九城兵马司能耐有限,自然不能和外公的守兵相提并论,但是就坏在人数多上,九城兵马司的人加起来有六七万人之多,以少敌多,外公胜算不大。”
“我们再听听消息。”敏贵妃纠结了半晌,说了一句。
阮琴无奈,只得点头。
过了一会儿,那个宫女再次前来:“太子殿下亲自率了皇城禁卫军朝着落琴宫而来,吴尚书已率守兵从西门、南门入宫,与九城兵马司相遇于金檀门,两军处于对峙状态。”
“走!”敏贵妃一拍桌子站起身,向着外边而去,阮琴匆忙跟上。
付景渊领着季云舒,从帘幕后边施施然走了出来,和前边几人的匆忙神态想必实在是淡定地可憎:“我们也去看看。”
“好!”季云舒答道,两人相视一笑,片刻间没了身形。
一个宫女步履轻轻地走了进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有些疑惑。
刚刚她明明听见有谈话声啊,为什么进来一看就没人了呢?
一定是今天的事情太多出现幻觉了,那宫女想着,转身走了出去。
落琴宫外边,是一处不算窄的甬道,敏贵妃和阮琴出了大门,便看到了甬道的一边,太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行了过来。
阮琴很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太子唇边的笑意,似嘲似讽,还有掩饰不住的洋洋得意。
“太子皇兄这是为何?”阮琴浅笑着问道,对于太子身后的禁卫军视若无睹,又是那个高贵的琴公主的形象。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本宫也没有什么好客套的了,今天之事,皇妹必定清楚得很,装什么糊涂人呢?”太子住出了马,一身杏黄色的锦服映衬着两边金色的琉璃瓦,也倒是很有风姿。
阮琴低低地笑了起来,慢慢朝前迈步,宫装上好的裙摆长长的拖在身后,一只展翅的凤凰正在吟叫,似乎下一秒就会一冲而上。
“让皇妹我继位是父皇遗旨,难不成,太子皇兄想要违抗遗诏不成?”阮琴挑起一边的眉,红唇轻轻勾起,一双美眸光华璨璨,整张脸都是媚色。
季云舒全身抖了一下,阮琴在祁门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男人婆的形象,她从未见过她这般娇美入骨的姿态,以这么一副姿态说出这么一番话,这倒是是要干什么?
太子冷嗤一声:“我倒是觉得皇妹在祁山没有学到什么本事,不然怎么变得和青楼艳妓一般?”
“噗嗤”,季云舒忍不住笑出声,但是声音极小,在这么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这太子当真是有趣得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祁门的教养就不牢皇兄费心了,就算皇妹和青楼艳妓一般,那也不是普通的青楼艳妓,必定也是在天下数得上号的。”阮琴对于太子的话没有丝毫在意,唇角的笑都没有丝毫变化,“毕竟皇妹也是有资质入祁门的。”
太子自然听得懂她这话是在讽刺自己资质不如她高,否则也不会被逍遥子看不中,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纠结下去自然没什么意义。
“本宫也不和皇妹说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只肖皇妹写一道手书,让位本宫,如何?”太子自然没忘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很快切入正题。
“这可使不得。”阮琴以袖掩唇,娇俏一笑,袖上的金线更加衬得一双美眸光彩涟涟,“是父皇传位给皇妹的,皇妹怎能违抗父皇懿旨呢?”
太子早就料到阮琴拒绝,清声说道:“女子无德,岂能当治国大任?皇妹于祁门,只学江湖行走之术,未解安邦定国之策。父皇生前大限将至,头脑昏聩之下所立诏书,自然做不得数。自古以来,便无女子称帝之先例,太子继位,才是天命所归!”
太子说此话之时,声音大了几分,随后,身后的士兵便齐声大喊:“太子继位,天命所归。”
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声音,经由着这条甬道四下回响,后盘旋于整个皇城上空,久久不绝。
金檀门附近对峙的两方人马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心下明白这声音是从何处而来,握着兵器的手也紧了几分,知道真正的对峙这是开始了。
阮琴并没有被这般言论吓住,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下仍然能保持淡定的这一分气度就值得人拍手喝彩。
见到阮琴久久没有说话,太子继而说道:“皇妹可是在等救兵?吴尚书的人马已经被九城兵马司拦住,自然没有办法来支援皇妹,皇妹还是尽快写手书,说不定皇兄一高兴,还能饶你一命。”
太子的话说的极为随意,似乎阮琴的生命已经牢牢握于他手中一般,眼光照射在太子杏黄色绣着盘龙的蟒袍上,极为刺眼,阮琴忽然觉得,那条盘龙已经鲜活起来,正张牙舞爪地向她耀武扬威。
阮琴心下一下子极为不爽,她讨厌这种被人钳制着的感觉。
“太子此言未免太早了,谁胜谁负还未见分晓!”敏贵妃见到自己的女儿不说话,于是开口,气势雍容,虽然站在马下,但是气势比之太子不低了半分。
敏贵妃倒是个可以当重任的,季云舒想着,看看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她可以猜出临风老皇帝传位于阮琴,这位敏贵妃肯定吹了不少耳旁风。
“敏贵妃生前极得父皇宠爱,想必父皇泉下孤单,必定想念敏贵妃得紧,敏贵妃还是尽早收拾收拾,下去陪父皇吧!”太子一副孝子的模样,一句话就交代了他对敏贵妃的处理办法。
季云舒摇头,这太子未免太过志得意满了,万事不到最后就这般轻易下了结论,到最后,阮琴必定不会留他性命。
看着太子得意洋洋的欠揍面容,季云舒真是觉得阮琴能忍住不飞身上去扇他几巴掌当真是教养好!
过犹不及,季云舒忽然觉得天乾的太子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知道看起来要顺眼多少!
一时间没人言语,狭长的甬道内只有太子胯下的马不时地发出“踏踏”的声音,微风扬起阮琴的青丝挡住她的面容,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太子,太子从那一抹眼神中看出了浓重的杀机,不由得心下一惊。
不过惊慌毕竟是片刻太子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在他心中,阮琴今天是必输的赌局,所以他也不着急,就陪她在这里耗着。
“敏贵妃,皇妹,可是想好了?乖乖写手书,咱们都方便,本宫会留你们全尸,让你们入皇陵!”过了许久,太子抬着头斜睨着下边的两个女人,说出自认为的天大的恩赏。
“太子殿下真是仁爱宽厚,实在让本将佩服得很!”忽然,甬道另外一边传来了季云舒十分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
季云舒转头,刘元帅还在很远之外,但是那如雷的嗓音就这么飘了过来。
临风国的人对于刘元帅这嗓音可是熟悉得很,当是世间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太子愣了,太子身后的皇城禁卫军愣了,敏贵妃愣了,阮琴愣了。
刘元帅来是干什么?
正在无数人的恍惚间,刘元帅已经一身戎装打马到了几人跟前,本来空旷的另外一边的甬道一下由于几对将士变得有些狭窄。
一边是神色惊愕的皇城禁卫军,一边是戎装铁器,面无表情的临风士兵,孰强孰弱从气势上立见分晓。
“刘元帅进宫是为何?”阮琴转身,看着刘元帅,面带浅笑的问道。
她眼中的惊慌与希冀让她强自伪装的云淡风轻的面容有了一丝破碎,她自然明白,要是刘元帅是来助她,那么她必赢无疑,若是刘元帅是来相助太子,那么她便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向来中立的刘元帅此举,无疑是牵动了所有人的心思,太子的额头隐隐有了冷汗,刚开始倨傲的表情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刘元帅。
甬道内半丝声响也无,恐怕刘元帅这辈子也想不到,有一天,临风未来君王的表决权会在他的手上。
半晌,刘元帅开口,还是那大如响雷的声音:“本将听闻有人不服先皇遗诏,特地进宫,护先皇圣听!”
阮琴闭目,送了一口气,整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太过欣喜,几乎要蹦出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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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神马的,实在要惊心动魄一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