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本来额角有着隐隐汗意,现在听到刘元帅此言,本来一张还算俊朗的面容立刻白如金纸,胯下的骏马似乎也可以感受到主人焦躁不安的心,也开始踱着蹄子不安地动作起来。
“刘元帅认为,本宫没有能耐登基为帝?”太子双腿一+胯下的马,骏马立刻安分了不少,太子紧紧看着刘元帅的面容,沉声问道。
“臣不敢有那样思量,臣只是谨遵先皇遗诏罢了!”刘元帅一抱拳,朝着太子说道,季云舒可以看到他那镶着翡翠鹰眼的头盔下炯炯有神的双目,正毫不避讳地和太子对视着。
“刘元帅有所不知,父皇生前病重,神志不清,立下的遗诏怎可算数?本宫这么些年牢居储君之位,便是无可厚非的新帝人选,刘元帅不能因为先皇遗诏而失了自己的判断!”太子冷哼一声,语气低沉,心里想着这人当真是一个老顽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先皇遗诏。
那该死的遗诏!
“太子皇兄此言让父皇听了未免心寒,什么叫死前昏聩?父皇一辈子励精图治,雄才伟略,岂是太子皇兄说的那般?”知道了刘元帅是来相助自己的,阮琴说出的话更有了几分底气,超前慢慢迈着步,走到了太子的坐骑之下,娇笑着说道。
只是那笑容在太子看来确实势在必得的笑意,当真讽刺得紧。
季云舒想着这阮琴当真是个胆子大的,就不怕太子一怒之下打马从她身上践踏过去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哼。”太子瞅着阮琴势在必得的样貌,冷笑了一声,转而看向刘元帅,“刘元帅一声戎马,在外征战惯了,许是对着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但是刘元帅也当知道,自古便无女子称帝的先例,刘元帅何苦,破了先人立下的规矩?”
“太子殿下未免迂腐了,就算是没有先例,但是先人也没有明确说明女子不可为帝,太子殿下一直苦苦纠结于这等莫须有的规矩上,是为何?”敏贵妃也超前,与自己的女儿立于一处,轻声问道,只是那神态,怎么看上去都有着逼问的意味。
看着面前这两个得意洋洋的女子,太子当真是呕得紧,不是他一直拘泥于那些规矩,而是除了那些规矩之外,他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来逼阮琴交出登基诏书,他们口中不屑的规矩,却是他全部的凭仗。
若非如何,他该以何理由来赌天下悠悠之口?
“阮琴一直在祁山淡泊名利,想不到这么利益熏心。”季云舒看着阮琴一脸娇美倨傲的样子,忍不住轻声说道。
付景渊拥着季云舒:“看阮琴这副势在必得的神态,便知道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称帝的欲望,只是她一直不显山露水罢了。”
“把师兄害成那般,自己却在这里登基为帝,君临天下,她可真是有这种闲情逸致。”想到顾文易,季云舒心下一痛,语气更冷了几分,“我就不信师兄薨逝的消息没有传到这里来,看她这么一副盛装打扮的样子,还有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祁门弟子?”
付景渊勾出,眸光不必季云舒暖半分:“有心人自然会缟衣尺素,没有想法的也便罢了,只是看她这样,真是难以想象会倾心于易公子。”
季云舒很是赞同付景渊这句话,看她一脸春光明媚的样子,哪里是心仪之人逝去的模样?再看看千媚,一下子便有了计较。
“或许……”付景渊再次清声开口,“是她怕了,毕竟她是害死易公子的罪魁祸首,她不敢缟衣尺素,即便那般她也是无颜面对易公子亡灵。也许这般打扮,便是逃避的一种方式。”
“你看的这么明白?”季云舒挑眉,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某人。
“信口胡诌罢了。”付景渊笑笑,但是眸色中的认真,让季云舒不得不好好思量他的话。
“专心些,好戏要开始了!”付景渊忽然超前边一点下巴,示意季云舒。
季云舒转过头,水眸一闪,好家伙,上了真功夫了。
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正站在阮琴前边,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季云舒丝毫不怀疑是阮琴没有躲避,否则以阮琴的身手,太子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她的身。
“本宫再说一次,你写不写手书,你若是不写,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太子眸光阴沉,狠狠地抿着唇角,一双眸子有些微微泛红,显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
阮琴眨眨眼,对于自己脖子上的手没有丝毫在意,声音依旧透露着分分傲气:“父皇已经仙逝,皇妹实在是做不出那等不遵父皇遗诏之事。”
太子沉着目光的瞪着阮琴,手指节嘎嘣作响,但是终究没有使出太大的力握下去。
敏贵妃在一边看着,也不忧心,她自己的女儿有几分能耐,她清楚得很,自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受太子钳制。
两边人马寂静,没有一丝多余声响,只有太子手指节的声音显得越发的清晰,趁着一双发红的眸子,实在是可怖得很。
阮琴很是淡定的站着,似乎被握住的不是自己的脖子一样,精致的妆容没有一分变化,静静地看着太子,无声地激起太子更大的怒意。
她已经没心思在这里再耗着了,如果这个蠢太子用力一握,她就立刻有了起兵动手的理由,将对面皇城禁卫军的人一举歼灭,太阳这么高在头顶照着她,当真是不爽死了。
正当太子忍无可忍打算收手的时候,阮琴面色一喜,忽然听到一句阻止声:“太子皇兄住手!”
一下子所有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打马而来,见到太子并没有出手时,松了一口气。
“五皇弟,你这是何意?”太子看着匆忙赶来的五皇子,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满。
五皇子却没有太子,直接走到了阮琴面前拱手:“琴公主,太子殿下和臣对公主登基……毫无异议。”
看着五皇子虽是在弯身拱手,但是身上并没有一丝不卑不亢的意味,季云舒点点头:“五皇子虽说打马急急而来,袍为不整,冠为凌乱,且能屈能伸,确实比太子强上许多。”
付景渊也罕见地赞叹了一句:“确实。五皇子此举无疑让阮琴失了动手的动机,就算这皇城禁卫军不服她,她可没有办法让刘元帅动手。果真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季云舒看着太子越来越阴沉的面容,勾唇一笑:“不过,有人倒是不领情。”
付景渊自然知道季云舒说的是谁,轻轻点头,一双凤目细细眯起:“九城兵马司是五皇子外戚的人,就这么失了的话自然不值,但是对于太子来说,却只是借来的兵马,自然没有一点儿痛惜。”
末了,又加了一句:“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话,金檀门那边九城兵马司的人应该已经撤了。”
五皇子并无阻拦阮琴登基之心,况且本来借兵给太子就是要吓唬一下阮琴,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刘元帅,这场没有胜算的仗自然不如不打。
“谁说本宫服她登基?本宫不服!”太子瞪了五皇子一眼,自然知道五皇子那句话代表招降,于是说道:“老五,你想来比我有骨气的多,但是这次,我是真不服她!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别妄想着我对她俯首称臣!”
太子说着,一挥手,一股真气打到了五皇子身前脚下的石板上,两寸厚的青石板应声而裂。
五皇子惊惧地看了太子一眼,却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太子盯着阮琴,目光像是夏日雷雨之前低矮压空的沉沉乌云一般:“给我杀!”
身后的皇城御林军应声而上,冲着阮琴和敏贵妃而去。
“保护贵妃和公主!”刘元帅气如洪钟地喊了一声,打马上前。
“皇兄!”五皇子看着太子冲着阮琴动手,红着眼睛喊了一句。
太子自知五皇子武功并不好,大力将他推离一边,防止被兵马波及。
一时间狭窄的甬道内短兵相接,刘元帅带领的将士与皇城禁卫军纠缠于一处,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肉体被割破的声音,一下子极为杂乱,小小的一条甬道顷刻间化为人间炼狱。
本来很是清爽的微风也带了浓重的血腥味,令人做呕,却又激发了许多人心中的斗志。
“我本以为五皇子相助太子是为了那功名利禄,原来不曾想,二人是有真感情。”季云舒看着五皇子在圈外一脸担忧地看着太子,目光中的悲悯以及无法上前的无助,感叹道。
付景渊点头:“是我们看错了。”
阮琴看着太子出招,终于不再隐忍着不动手,而是招招凌厉,直逼太子名门,俨然就是祁山之上那个冷漠骇人的阮琴。
“看不出敏贵妃也是个有功夫的。”季云舒看着下边,敏贵妃华衣翻转,出手的速度虽不及阮琴,但是对付周身的几个皇城禁卫军也是绰绰有余,再次感叹。
“当真是深藏不露。”付景渊摸着下巴,点点头。
“我好像看到临风国的未来了。”季云舒一双水眸看着下边,笑着说道。
付景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道:“那那一个还是救不救?”
季云舒知道他说的是太子:“本来以我晚颜的性子来说自然是救的,但是看刚才他一脸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又实在不想救,不过看他没有为了五皇子招降而迁怒于他,还有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也没那么讨厌了。”
听着季云舒优哉游哉的语气,付景渊有些无奈:“原来每次你救人的时候也考虑这么多?”
“自然不是。”季云舒毫不犹豫地出声否了,“我只是看太子短时间之内性命无碍罢了。”
“依照他对皇位的这种执着,你觉得救下他之后他会安分?”付景渊一语道破了很关键的一点。
季云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按照他原本的性子必然不会,但是,现在经历过这么一件事情之后,也许没那么执着了。”
看着太子已经被阮琴凌厉的招式逼得步步后退,显然已经招架不住,头上的金冠也已经歪歪斜斜,身上也不知道被划出了多少道口气,有血迹渗出。
再看阮琴,身上的宫装依旧鲜粉不染一丝血迹,繁复盘起的发髻没有一丝凌乱,而且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没有一分晕染,显然打得十分悠闲。
换句话说,她在戏弄太子也不为过。
“救吧。”季云舒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开口。
“理由。”
“阮琴想让他死。”
或者这么说:自然不能让阮琴如意不是?
“真是不能反驳的理由。”付景渊抛下这么一句,飞身而起,朝着下方兵马混迹的地方而去。
乌发飘飞,青衣翩然,从天而降,如神祗一般,背后的阳光刺人眼目,更是给这降下的人增添了无数光辉,众人似乎看到了涅槃的东方青龙,令人尊贵莫能仰视。
付景渊飘身落于太子身边,身后将他拦于身后,一只接过阮琴抓来的手,另外一只手再阮琴心口狠狠击了一掌。
阮琴瞬间觉得一股大力朝着自己打来,但是避犹不及,被狠狠击中后,觉得胸膛像是要被震开来一般,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心肺更是火辣辣地疼,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子踉跄地后退几步。
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季云舒眯着眼睛,水袖轻甩,数十跟玉箸朝着阮琴和敏贵妃飞出,直逼背后各大穴位。
玉箸驶入破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阮琴回头,便只能看到圆润却更甚针芒的箸尖,旋身躲闪间,还是被击中了箭头,一下子,肩胛骨处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阮琴一张精致的娇面一下子惨白不已,头上汗流如雨,而一边的敏贵妃,比阮琴惨了许多,肩膀,胳膊,腿上,都被玉箸击中,整个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因为剧痛而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击中二人没有丝毫意外,季云舒冷声一笑,她说过要让阮琴登基,可是没有说过让她顺顺利利痛痛快快地的登基不是?
同样飞身而下,素衣翻飞,及膝的长发在身后扬起,肆意却不见凌乱,面巾掩盖的容颜下,只留一双清冷的眼眸,像是数九寒天雪山之巅那千年不化的冰泉。
“素衣翩然,长发未绾,是玉女晚颜!”人群中显然有有见识的人,惊呼出声。
众人一下子都忘了打斗,都看着那素衣不然纤尘的女子从这染满鲜血的青石板上轻轻踏过,不留一个脚印,缓步走到那青衣男子的身边,站于一处。
于是人们明白,玉女晚颜和那男子是一道,来救太子殿下的。
于是人们还明白,今天,太子殿下,是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了。
于是人们更明白,他们不能再打下去了,万一惹玉女晚颜一个不快,他们可就有的受了。
刘元帅从一开始看到那抹青衣身影的时候就一惊,但是现在已经回过了神,明明这位公子说要自己相助琴公主登基,但是现在又来救太子,这是为何?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不明白那些文人们的诸多算计,他只是知道,他出兵相助琴公主,只是为了不违抗先皇圣旨,但是,他从未想过琴公主会对太子动杀招。
太子是先皇的儿子,更是数十年的储君,他一个卫国的忠臣,自然不能眼看着太子被杀而无动于衷,况且,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太子会死。
现在有人救太子免于一死,他也深深感受到自己松了一口气,从一开始就提起来的心也算回了原位。
阮琴扶着肩膀艰难地站着,看着面前的女子,看那装束,她自然知道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女晚颜,只是她不知道,为何玉女晚颜会出现在这里,介入他临风的皇室纠纷之中。
季云舒是玉女晚颜的事情,祁门之内不过只有几个人知道,阮琴自然是不知道的那一个,她只是觉得那双沉静冷情的明眸,凭得熟悉。
转头看着早就被五皇子接过的半死不活的太子,季云舒给了付景渊一个“走了”的眼神,二人旁若无人地朝着前边走去。
路过阮琴和敏贵妃身边的时候,季云舒水袖一挥,伴随着二人的痛呼,身上的几根玉箸再次飞回季云舒袖中,没有沾染一丝鲜血。
“这人。”季云舒伸出纤指指着五皇子怀中的太子,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我保。”
众人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初春刚刚融化的冰水浸过一般,极冷极冰,原来不只,女子可以有这般冷情的声音。
只是他们不知道季云舒的话是对谁说,但是,他们又觉得,是说给他们每一个人听的。
况且他们还知道,从今往后,琴公主怕是再也没有办法取太子的性命了。
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离开,阮琴想要出声唤住,但是苍白的唇嗫喏半天,发出的只是破碎的呻吟,再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到季云舒的声音,五皇子大喜:“多谢颜姑娘!”
谢罢赶紧扶太子上了自己骑来的马,赶回五皇子府医治去了。
阮琴真是恨得可以,由于内伤极重,又失血过多,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看着身边早就晕过去的母妃,觉得今天赢得实在是惨,怒气攻心下,一口鲜血再次涌上喉头,自唇角流出。
她自然也知道太子以后怕是除不掉了,不过不是因为季云舒的那句她保了,而是除了这次之外,怕是再难找到一个处置太子的理由。
皇位之争本就是丑闻,皇家自然不希望传出去,只是今天大队兵马入京,无论如何都瞒不住。
她还要登基,还要服众,自然不能让自己对太子下杀手之事传出去,否则落一个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的名声,她这女帝还要不要做了。
想到自己吃的这些个的哑巴亏,阮琴真是恨极,但是又不能在这么多士兵面前倒下,强撑着对刘元帅说了一句:“多谢大元帅相助!”
紧接着捂着肩膀转身朝着落琴宫走去。
还要现在就是在落琴宫门口,不甚远,早就有宫女出来搀扶着她踉跄地走进去,看着自家公主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宫女们都心惊不已。
一走到自己寝宫的床榻边上,阮琴便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宫女们赶紧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了。
刘元帅也带着士兵亲自轻点着在这场皇位争夺中牺牲的人数,都是他麾下的将士,他自然痛心不已。
往往百姓和士兵,会成为一切权利的附庸,争夺之下的牺牲品。
季云舒和付景渊特意从金檀门路过,看到那里大理石的地面上纤尘不染,没有一丝血迹,便明白想必是五皇子早早地就将九城兵马司的人调走了,两方的人马并没有刀剑相向。
“你说阮琴会不会推迟登基大典?”回到那处四合院中,季云舒赶紧斟了一杯清茶润了嗓子,清声问道。
付景渊则是在门口掸了掸外衫上并没有的灰尘,思量片刻:“不会。”
季云舒撇撇嘴,她也觉得不会。
“阮琴此人极爱面子,况且登基大典已经昭告天下,她推迟之后更是让人们联系着今天的事情胡乱猜想,对她的名声百害而无一利。”付景渊接着解释着自己的看法。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得坚持着登基大典,实在是太可怜了。”季云舒晃着满头的青丝,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出了极为同情的话。
付景渊一笑,皓白的脸像是暖玉发出的阵阵熏光:“要是你去安慰一下?”
“如何安慰?”付景渊侧头,语气慵懒地问道。
“我记得登基大典上有一项是祭天。”
“然?”
“若是祭天这一环节出了差错定是会惹人遐想。”
“你太恶毒了。”季云舒一笑,朝着付景渊摆手,清冷的眸子笑意融融。
付景渊不说话,一双凤目也带了深深的笑意,如开满芙蕖的碧塘一般,只觉池面光彩非凡,看不到池底一分光彩。
“什么时候去?”
付景渊沉吟片刻:“今晚。”
又有好玩的了,这是季云舒唯一的想法。
“公子,夫人,晚上带我们去好不好?”从两人一回来就开始在外边听的妧薇和妧霞再也耐不住心下的激动,急忙奔了进来。
看着两人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季云舒自然知道这两人是“我辈中人”,于是转头看着付景渊,等他决定。
“这是你们公子的主意,问他!”
两人跟随季云舒的声音转向了付景渊,四只眼睛波光闪闪,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你们两个明天看成果就可以了。”付景渊很是不厚道地拒绝了二人的请求。
看着两人眼中黯淡下去的光芒,付景渊没有一丝内疚。
我为什么要带着你们两个电灯泡?
“公子,真的不行吗?”妧霞不死心地问道。
实在是太狠心了,今晚的动作可是事关明天的登基大典的啊!而且对方是临风未来的女帝好不好?错过这次机会真的再也没有了好吗?
付景渊微微闭目,轻轻摇摇头。
“少夫人,你替我们劝劝公子!”妧薇倒是聪明地很,知道从季云舒这里找突破口。
季云舒低头喝着茶,不是我不帮你们啊,而是我根本劝不动你们主子啊。
被两人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的实在是不自在,付景渊只得开口:“今晚你们两个不用和我俩去,不过你俩有别的任务,也很是重要。”
两人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只要有好玩的就行,不和公子和少夫人在一起也好,省得被嫌弃。
于是四人兵分两路开始行动,直到快寅时的时候才回到了别院,季云舒一到屋子里就一头栽到了床上,睡觉。
付景渊想着今天白天在外边晒了半天太阳,晚上又去忙活了半天,怪不得累,于是很体贴地给季云舒盖好被子,抱着她入眠。
季云舒的觉一向很少,快到辰时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见到身边这人还没醒,季云舒觉得这倒是稀奇,以往这人不是都比她醒的早么?
也不着急起身,季云舒就这么侧着头看着付景渊的睡颜,忽然觉得这么近连他脸上的汗毛都看不清,白色的中衣更加衬得脸面如冠玉,闭着的眼睛再也不现睁开时候的幽暗深邃,而是在长长睫毛的映衬下,只存了两条深色的线,就像是白色的玛瑙里面的黑色的纹理。再加上薄薄的唇,挺翘的鼻,看着看着,季云舒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
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季云舒觉得自己实在是奇怪的很,怎么看着看着看得自己一脸窘迫了呢?
付景渊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季云舒捂着自己的脸,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些什么,嫣红的脸色陪着一副懊恼的神情实在是可爱的很。
“在想什么?”付景渊出声,声音的带了一抹暗哑。
季云舒听到这声音一怔,忽然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付景渊,连连摇头。
付景渊搞不懂她在慌什么,季云舒也搞不懂。
看自己的丈夫慌什么?季云舒将自己从头到尾鄙视了个遍。
“赶紧起吧,今天可是伟大的女皇陛下的登基大典!”季云舒拍了拍付景渊,极为喜悦地说道。
“还早……”付景渊懒懒地答了一声,顺便伸出自己长长的胳膊搂过季云舒,“再睡一会儿……”
“不早了……”季云舒推着付景渊,解救着自己的胳膊腿儿。
“登基大典繁琐地很,估计等到祭天的时候都要午时了。”付景渊闭着眼睛说道,声音暗哑,显然还有一丝睡意。
“可是我饿了……”季云舒看着紧紧闭着眼的付景渊,可怜兮兮地说道。
昨天白天回来的时候她就随便吃了两口饭,就开始去准备晚上的东西,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头倒到了床上睡觉,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季云舒没说的时候付景渊不觉得饿,她这么一说却又觉得饿得很,权衡了一下吃饭和睡觉的轻重:“来,吃饭!”
季云舒欢天喜地地拿过二人的衣服穿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五个人就在想着昨天晚上的布置,然后又幻想了一下今天可能发的状况,都觉得有趣得很,吃饭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果真不出付景渊所料,几人到达祭天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但是即将成为女帝的阮琴却还没有来。
“我们的动作会不会已经被人发现了?”妧霞搓着手,忽然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
“你是不相信公子和少夫人,还是不相信咱们俩的布置?”妧薇倒是淡定得很,安抚了妧霞一句。
“不是,我就是在想,登基大典这么隆重的事情,他们的戒心一定很重,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岂不是就白忙活了?”妧霞还是十分担忧。
她倒不是怕被人发现惹来追查怎么样,查自然查不到他们身上,她是怕,万一让这阮琴舒坦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妧薇拍拍妧霞的胳膊,安抚道。
妧霞抬头,看着自家公子微微勾起的唇以及少夫人云淡风轻的脸,忽然就安下了心。
一定不会被发现的,妧霞最后给自己打了一股气。
“公主嫁到!”忽然传来了司礼官的唱喊声,观礼的人全部都抬头望去。
祭天的场所是在皇宫的摘星楼上,摘星楼有着整整九十九道台阶,全部都是玉石打造,洁净无瑕,长长高高的一条,像是一条洁白流畅的玉河,紧紧承接着下边的红毯,像是被河流滋润绽开的绝艳牡丹。
摘星楼其实不是一个楼,而是台阶上边的一个平台,是平时皇家祭祀以及新帝登基时几天所用。
今天是新帝登基,所以百信们被准了今天观看盛典,几人混在人群当中,倒不是极为显眼。
一行人从红毯蔓延的地方而来,季云舒只能看到当头的阮琴的一身金光闪闪在一种人之间极为耀眼,不由得想着这阮琴今天是不是将进贡国一年进宫的珠宝全部带在身上了。
伴随着阮琴的走进,季云舒实在是惊了一大跳,好家伙,这妆画得,那脸还是脸么?除了两个脸蛋的地方通红通红的以为,别的地方都是一片惨白,她好像还看到了跟随着阮琴每一步的迈动似乎有粉末状的东西飘下来。
这是多少胭脂水粉啊,季云舒想着。
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把脸化成了那副德行,和阮琴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肯定是因为阮琴的脸色太苍白精神太不好了,季云舒想着,可是也不至于化成这副尊容吧?
“哎。”妧霞拿胳膊捅了捅妧薇,“你说这位公主的眼睛是闭着的还是睁着的?”
听到妧霞的问话季云舒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好像真的是这样,那眼睛画的一片漆黑,饶是她目力极好也看不清哪是眼白哪是眼球。
“我觉得是闭着的吧。”妧薇煞有其事地说道,“你见过那个睁着眼睛走路的人是摇摇晃晃的?”
妧霞认为很有道理,点点头应了一声。
两人并不知道是他们可亲可爱的主子和少夫人把人家好好的公主伤成了这般模样。
跟在阮琴身后的宫人都在摘星楼台阶下边站定,阮琴独自一人提着长长的裙摆沿着台阶向上走去。
今天阮琴穿的是一件明黄色的宫装,肩膀两边还插着几根彩色的翎毛,很是妖艳光彩,身后的裙摆大概有三丈长,从裙摆开始,一条龙尾开始延伸,直到阮琴的背上,便是一个巨大的张嘴狂啸的龙首。龙身上贴着金片作为龙鳞,在烈日的照耀下极为耀眼,更衬得那条巨龙栩栩如生,像是立刻要腾空而上一般。
再看阮琴头上的华冠,不是普通的龙冠,而是一顶纯金打造的凤冠,上面簪着说不清的琉璃玛瑙,翡翠珠玉,阮琴脑后盘着的头发更是插着许多金银珠花、玉簪步摇,季云舒觉得阮琴的脖子要是不被压下去一截才怪,看着就沉啊。
看着阮琴身子微微摇晃着艰难地上前迈步,季云舒啧啧摇头,这当皇上也当真是不容易地很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阮琴走上了摘星楼顶,倒是比季云舒估计的时间短了一些。
看着阮琴站定,下边司礼官大喊:“请先皇圣旨!”
这道圣旨自然不是老皇帝写的那一道,而是根据老皇帝圣旨的内容绣成的一块巨大的条幅,所谓的“请圣旨”就是阮琴自上边将圣旨放下,供下边的百姓看清楚。
多亏阮琴是个有武功的,要是一般人的话估计连下边司礼官的大喊都听不清楚。
阮琴轻轻将条幅上边的线绳解开,便见到明黄色的条幅倾泻而下,像是真金冶炼成的水而翻腾而起的巨大浪花,起落翻腾间定格在白玉的石墙上。
果真是先皇传位于阮琴的遗诏,上边写的清清楚楚,下边的百姓看地明明白白。
然后又是一道道繁琐的程序,季云舒在下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想不到登基会有这么多说法。
最后就是一道“焚纸祭天”的程序,就是用皇纸写上新皇向上天的祈福以及对社稷的祝愿,放在金盆里,用一道符引燃,火烧地越高,证明新皇的心越诚,也便会给百姓带来更大的福祉,所以往往这一道程序,是百姓们最为关注的。
在司礼官一通“新皇诚愿,祈运天承……”的话语中,阮琴将手中的一张符字点燃,同时,也点燃了季云舒雀跃的心。
季云舒一双水眸盯着那团火,清冷的水眸中似乎也染上了簇簇火光,如一汪清池下边绽开的妖娆雪莲,极美极艳。
司礼官仍然在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阮琴将手中的燃着的符字放入盆中,火苗跳跃着,百姓们的心沸腾着。
就在大家以为那团火会越烧越旺时,忽然间,熄灭了。
下边百姓们欢呼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形。
阮琴在上边,早就因为一系列动作而扯得伤口隐隐作痛,但是厚重的脂粉掩映下依旧看不出半点神色,画得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熄灭了的火盆,也是难以置信。
不就是燃几张纸么?怎么会熄灭?
但阮琴到底是淡定,再次拿起一张本来要添到火盆里的符字,再次点燃,扔到盆里,火光乍现,百姓们重新欢呼起来,可是还不等百姓们的欢呼声加大,那火盆里的火再次合着大家的欢呼声消于无形。
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随着第三次引火的失败,百姓们的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都在想着莫非上天不承认这临风国史上的第一位女帝,以此来警示他们?
与阮琴越来越阴沉的脸相对的,是季云舒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听着四周百姓们对阮琴的不满,实在是太悦耳了!
阮琴将剩下的符字全部都点燃,扔到了盆子里,可是那火不过是燃了片刻,再次熄灭。
百姓们已经忍不住,开始叫嚷着,甚至有“废女帝、迎太子”的言论响起。
阮琴耳力极好,自然听得到下边百姓们的言论说的是什么,想着昨天的事情,一张脸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在身侧紧握的手指节泛白,长长的指甲割破了掌心都尤为不知。
“少夫人,你们对那盆里的纸做了什么?”妧薇轻声问着季云舒。
季云舒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笑得一脸纯然:“涂了一点点蜡。”
妧薇默,真的是一点点么?
“蜡无色,在阳光下自然看不出,就算是蜡光不正常,估计人们也会以为是写的时候红墨里的金粉的缘故。”付景渊开口,补充了一句。
人言可畏,再加上人们对神灵的信奉,自然认为阮琴不是上天神灵满意的帝王之人,季云舒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动摇人心。
司礼监看着下边越来越不可控制的议论声,赶紧说金盆不燃的原因是受了潮的缘故,但是这个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实在是寒碜得可以,夏天还没过呢,哪里受的潮?
季云舒有些想笑,这司礼监的脑子够不够用的?
忽然,阮琴在台上开了口,说摘星楼上有风拂过,火不易燃,说着还用内力,让自己的头发和衣袂飘了起来,百姓们看到,这才有些信服。
虽说阮琴的声音很大,也很清凉,但是季云舒听出了明显的中气不足,显然付景渊昨天的一掌使她受伤极重。
百姓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摘星楼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别处。倒是季云舒,眯着眼看着两边翠绿的树木,树顶的叶子纹丝不动。
琴公主,说好的风呢?
看着不看的舆论声逐渐降了下去,阮琴舒了口气,看了一眼脚边的金盆,真是恨不得一角踢翻它。
“礼毕,恭迎吾皇下摘星楼!”司礼监的唱声再次响起。
四周的百姓都高呼着“吾皇万岁”跪拜下去,虽说对于刚才的事情仍然心存疑虑,但是礼部可废,毕竟还是新皇。
季云舒和付景渊几人轻轻蹲下,看着阮琴有些微微摇晃着的身影,水眸闪过一丝凌厉,看着原莫点了一下头。
原莫忽然大声喊了一声:“有刺客!”
平淡无波的湖面一下子投入了一颗巨石一般,激起了层层浪花,众人一下子都站起身来,惶恐地环顾着四周,寻找着传说中的刺客。
阮琴的神经也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身体最原始的反应也开始让她四下警惕地寻望着,忽然从人群中传来一束极强的金光,正好照在她眼睛上,忍不住微微侧仰着身子抬手挡了一下,许是由于头上的金冠太重的缘故,这一侧一下子没有稳住,阮琴一下子倒了下去,正是楼梯的方向。
从百姓的这个角度看,这位新晋的女帝就像是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一般,但是大家都明白,摘星楼上没有别人。
头上本来极为华贵的金冠居然由于极大的撞击力一下子四分五裂,从阮琴的发髻掉了下来,无数细碎的金块带着锋利的棱角从玉阶上滑下,然后停留在某一个玉阶上,静止不动。
阮琴摔倒后便顺着玉阶滚了下来,从棱角分明的细碎金块上滚过,锋利的棱角穿过她轻薄的宫装,割破了她细嫩的肌肤。不用想也知道,阮琴身上必定是千疮百孔。
看着在洁白的玉阶上极为显眼的红色血迹,妧霞摇摇头啧啧嘴:“这琴公主当真是不一般,下个台阶也是杀出一条血路!”
阮霞早就被玉撞了个七荤八素,滚过的金块更是让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痛,尤其是肩膀上的伤,更是在一个金块的作用下再次裂开,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繁复精美的发髻早就乱成了一团,挂在上边的沉重珠花更是揪得她头皮生疼。金簪尖锐的顶端不时地刺着她的头顶、肩膀,甚至她还感受到了一根从她脸上冰冷地划过。
百姓惊呆了,禁卫军愕然了,司礼监傻掉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从摘星楼最上边滚下来的女帝,身前洁白如玉的玉阶和身后沾染了点点鲜血的玉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觉得现在这琴公主……哦,不,女帝,就像是一个活动的染坊,所过之处,必染梅红!”妧薇抱着胸,歪着头看着滚落下来的阮琴,发表着意见。
季云舒真是觉得妧薇的毒舌比起妧霞来不逊色半分。
肩膀上伤口的痛,骨头的痛,皮肤的痛让阮琴不知道在第几台玉阶的时候就晕了过去,最后,人们只看到一个脸上渲染着红白黑三色、头发可以用来孵鸟蛋的女帝,仰面躺在摘星楼下边的地面上,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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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然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我们要慢慢折磨她~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