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山。
子予诺那日在落风林发现月辞不见后,大为一惊,月辞的尸体若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是不可能被移走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月辞没有死,并在所有人离开落风林后,逃走了。就当时她的伤口来看,是不可能活着的,那……
念石,一定在她体内才行。
子予诺深知念石对于花家的重要性,几乎可以说是花家的性命所系,如此一来,杀死月辞,就成了歼灭花家的重中之重。
难怪当自己告诉花时君月辞已死时,他会说“不可能”。
……
月辞失踪当日,落风林。
子予诺回过头,看着眼中充满自信的花时君,道:“月辞在哪?”
“我可以告诉你。”花时君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拿到念石之后,不动月辞。”
“不可能。”子予诺道:“念石一旦离开体内,她必将丧命。”
“念石的能量可以起死回生。”花时君看着子予诺,继续道:“取出念石,然后用念石的能量让月辞复活,这样以来,念石的能量就消失了,花家,就没有了力量的支撑。”
“……”
“除非……”花时君看着此刻犹豫的子予诺,道:“你不想让念石失去能量……”
子予诺看着眼前年轻却深不可测的男子,神色淡定,道:“我答应你。”
花时君轻轻一笑,转身向珏山脚下走去。
……
房间内,子予诺的胸口被白纱紧绕,回想起昨日花时君带着自己来到珏山西处,利用自己困住苏瑾画,将花梦带走。
他的目的,竟然是带走花梦,身为花家刺客,怎么会那么容易背弃,自己真是太过天真了。
现在,月辞肯定已经回到了花家秘密集中处。
这个地方,一定是花时君将花梦带去的地方。
想着,子予诺的胸口忽然猛然一痛,昨日的伤口似乎还没有愈合,幸好那把绝魂刀没有伤到他的心脏,而且苏瑾画的力道也不足,不然此刻的自己,恐怕就已是刀下亡魂了。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子予诺闻声望过去,许泛夜一身黑影,出现在门外。
许泛夜站在门口,不咸不淡道:“听说你被虐了,过来看看。”
子予诺坐在椅上的身体轻微怔住,他没想到自己让弟子们隐瞒了消息,却还是瞒不过许泛夜。
“进来坐。”子予诺淡淡而答。
“不想进来。”许泛夜倚在门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安分,道:“找到月辞了吗?”
子予诺一时间愣住。
他怎么会知道月辞没死……
“念石在月辞那。”许泛夜见子予诺不答,继续道。
“……”
许泛夜看着眼前吃惊的子予诺,他并没有对这个消息感到过分的意外,许泛夜略微不解道:“这不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吗?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子予诺望向许泛夜,浅浅一笑,“也许,比你晚一点。”
“我猜也是。”许泛夜顿了顿,道:“我有点在意你和花时君的关系。”
原来连花时君来找过子予诺,他也是知道的……
子予诺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事都瞒不过许泛夜了,“花时君跟我要人,结果人没了。”说完起身,慢慢走到许泛夜跟前,道:“我倒是很在意,你跟莫浅一的关系。”
“老交情了。”许泛夜说完,看着子予诺胸前的伤口。
那是绝魂刀才能留下的伤口……
许泛夜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道:“苏瑾画把莫浅一带哪去了?”
“一个人受了重伤,你觉得能去哪呢?”
许泛夜抬头看了一眼子予诺,看来,莫浅一真的受伤了,而且,还是重伤,不然,对付子予诺,也不用苏瑾画的绝魂刀出手。
“我请三天假,来这里跟你说一声。”许泛夜说完,转身离开了。
“许兄不必回来了。”
子予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只劳告诉贵掌门一声,十五日夜,花家相见。”
许泛夜从子予诺房外离开后,径直走到自己房间简略地收拾了行礼,离开了珏山。
莫浅一分明是跟花梦一起离开,又怎么会遇见苏瑾画,莫非这个女人真的对莫浅一穷追不舍,这不像她的性格啊……
另外当时二人逃走时因月辞已死,子予诺并没有下令追击莫浅一和花梦,但在发现月辞失踪后,他却跟随花时君派出追兵,目的很显然是月辞。他肯定在发现月辞尸体不见时已经知道了,月辞体内含有念石的秘密,不然明明无法存活的她,是没有原因不翼而飞的。
可是,一名珏山首席弟子,要念石做什么……
要想揭开一切的谜团,当前最主要的,还是找到莫浅一。
想着,许泛夜骑上快马,向墨苑奔去。
……
“茗华客栈。”
许泛夜骑着马,停在客栈门前,将扁上的名字若有所思地念了一番,嘴角扬起一丝笑。
“茗华”取上为“花”。
许泛夜下了马,走进了喧哗的客栈内。
在墨苑有此客栈,装潢华丽,定不是一般人所建,据许泛夜所知,墨苑第一富商顾弦墨之妻,正是这间客栈的所有者。
如果情报没有错的话,此人还是石婳谷原谷主楚寒之女。
楚沐颜。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一名三十岁左右妇女迎上来。
许泛夜打量着四周,在一张桌前坐下,道:“我要你们这最好看的姑娘。”
妇女愣住,勉强一笑,道:“客官,我们这是客栈,不是青楼,没有好看的姑娘。”
“真的没有吗?”许泛夜看着妇女解释的脸,进而望向房内的木梯,眼中略微迟疑,忽然,他起身径直向楼上走去。
“诶!”妇女匆忙跟上去。
这个男人,气质不凡,莫非是特意来此地找茬的……
许泛夜走上木梯,前方一女子清瘦的身影乍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停了下来。
月辞站在二楼梯口,一身青衣,面容清丽,却多了分憔悴,似乎比她走的那晚,更要憔悴了。
许泛夜浅浅抬头,看着身前的月辞,眼中的情感繁乱起来。
月辞望着他。
跟那晚的月光一样。
“罗素姐。”月辞的声音穿过许泛夜,淡淡响起,“这位客官要人,让我来陪好了。”
罗素先是一惊,她看月辞的眼中像有隐情,此刻也不便多问,便退了下去。
许泛夜为看着月辞的眼,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月辞愣住。
眼中的光似乎淡了下来。
自作多情了吗……
“不过。”许泛夜说着,原本停下的脚继续向月辞走去,“你要是这么想陪我,我也不介意……”
月辞闻声,看着许泛夜眼中的不羁。
正当许泛夜来到月辞身前时,月辞眼神冷漠,转身离开。
许泛夜立即将她抓住。
“逃了第一次,还想逃第二次吗?”许泛夜将月辞拉到自己胸前,低头看着她冰凉的脸,声色低沉,道:“天底下,还没有敢从我许泛夜床上离开的女人。”
月辞的身体僵住。
许泛夜看着月辞愣住的脸,轻轻一笑,将月辞拉到了房间内。
房间内,许泛夜将门关上,上了锁,骤然将月辞往床上一扔。
月辞跌在床上,刚才被许泛夜抓过的手,猛然一痛,撩开一看,紫青一片。
这个人,真是毫不留情……
许泛夜玩味般地看着跌在床上衣襟散乱的月辞,在床前的木椅坐下,道:“我心情不是很好,给我弹首曲子吧。”
月辞听完,看着身前脸色浅青的男人,起身整理衣襟,将床旁的木琴拿了过来。
窸窣的轻声,悠扬响起,断断续续地,如同一阵柔软的微风,滑入许泛夜耳中。
月辞低头而奏,眼中泛起一丝与琴声相伴的寂寥。
许泛夜将菱歌抱在胸前,头倚在木椅靠背上,双眼渐渐闭上,墨黑的双睫,有着令任何女子都为之倾羡的美丽。
菱歌,始终是这么安静的,缄默地躺在自己怀中,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变过。
可是,我不要这种缄默。
我不要这种,令我无法感知你的存在,令我焦虑,令我不安的缄默。
所以我总是把你紧紧地抱着,护在胸前,这样,别人就不能伤害到你了。
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你了。
你听到了吗?
米菱歌……
木琴持续着不深不浅的悲凉,许泛夜紧闭的双眼轻轻睁开了。
他起身走到月辞身前。
月辞弹奏的双手停下。
“好歹,你也是画南楼第一名伎,怎么弹出来的东西,这么难听呢?”
月辞将木琴放下,起身,“你,弹给我听。”
许泛夜略微一惊,这个女人,还真的是……
他将木琴扔到一边,道:“不弹了。”
许泛夜将月辞揽入怀中。
床帘滑下。
……
夜深,天凉了下来。
月辞躺在床上,看着她身旁熟睡的许泛夜。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双睫,也可以如此动人美丽。
他的脸,是陷入了沉静的梦中吧,不然,又怎会有这样的天真,宛若孩童般酣睡的姿态。
他的梦,又是怎样的呢……
月辞的泪淌下来。
她好像还能听到,他在她耳旁,轻轻呢喃着“菱歌”的声音。
菱歌,菱歌……
窗外已经漆黑了,月辞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的许泛夜,轻轻起身,穿上了衣服。
月辞起身,纤长的手忽然被抓住。
她回头,看着许泛夜寂静的双瞳。
“我等你回来。”
许泛夜说完,松开了月辞,双眼淡然闭上。
又是一个,难眠的梦吗……
……
花时君房内,坐满了花家人。
月辞推门而入,见大家都已到,脸上显出一丝愧意。
花时君脸上略微不满,道:“你怎么这么晚?”
月辞望向罗素,道:“我有事。”
“这是茗华客栈,又不是你的画南楼,你还能有什么事?”花时君冷声问道。
“这是我的事。”月辞说完,向桌前走去。
“他现在是花家的敌人。”花时君对着月辞的背影道:“对他,做你该做的就好。”
月辞不应,在罗素身旁坐下,脸色苦涩。
她怎么可能,对他做得了什么呢……
那样一个可怕的男人……
“罗素。”花时君待月辞坐下,道:“秦歌间离,什么时候到?”
“她只说小姐到后,她三日内必到,其他我也不清楚。”
花时君点点头,继续道:“我刚才收到消息,子予诺已经告诉各大门派,这月十五日夜,就会进攻花家,所以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找到出卖花家的逆党。”
“我倒觉得,出卖花家的人,不一定就是逆党。”老宋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要想栽赃花家,只需要有花家暗号的密毒就可。”
“可是花家密毒,是本门绝密,就连我们都不知道,外人又如何得知?”罗素不解问道。
“这……”谈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江湖上高中众多,我们也难眠会有失误。”花时君道:“现在我担心的是,凶手陷害花家,不但是想摧毁我们,更是想得到念石……”
“念石?”老宋惊道。
“什么人!”花时君察觉到门外有人,猛然起身,将房门打开。
楚沐颜端着茶水,干净的素颜,神色淡然,道:“娘亲说各位深夜长谈,想必口干舌燥,让我来送送茶水。”说完从花时君旁擦过,静静走进屋内,将茶水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一切都那么从容自然。
花时君看着楚沐颜远去的背影,道:“有劳楚姑娘了。”
楚沐颜停下脚步,回过头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待楚沐颜走后,花时君将房门关上,继续道:“上次在珏山,子予诺发现月辞失踪,定是知道了念石在月辞体内,这个秘密一旦被他泄漏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说完望了望静在一旁的月辞,“月辞的性命,危在旦夕。”
这时,整个气氛僵下来。
无论凶手是否知道,花家这一难,都必用念石。
月辞,都必将死……
“**,齐蓝。”花时君望向花梦身旁的双生女子,道:“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们照顾月辞了。”
月辞愣住,眼神冰冷地望着花时君。
“我不需要。”
“重要的不是你。”花时君冷冷道,“是念石。”
“小君哥哥!”花梦有些愤愤不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月辞就不是花家人吗?”
“花梦,花家此劫,不是你所能想象的,难道你忘了十年前的那一夜吗?”
“我……”花梦怔住。
“这一次,不会比那一次差。”
“我们会好好看着月辞的。”**齐蓝道。
花时君点点头,道:“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大家应声散去,月辞漠然起身,走过花时君身旁时,花时君将月辞拉住,轻声道:“记住,自己是花家人,记住,自己的命是花家给的。”
月辞为之一振。
是说,即使从出生开始就被当作工具,也是理所当然吗……
也该心存感激……
月辞苦笑,挣开花时君,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一阵凉风袭来,令月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凉意。
他……
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