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瞧着她:“那么, 你是来见我的?还是来见公爷的?”
颜菲儿也瞧着青艾:“见那个负心薄情郎何用?自然是来见夫人的。”
青艾抿一口茶:“见我何用?”
颜菲儿咬牙道:“就想瞧瞧,这个冷心无情的人,最终会娶怎样一位夫人。”
青艾笑道:“那, 见之如何?”
颜菲儿嗤笑道:“他的品味, 还真是奇特。”
青艾打量着她:“就是说, 我不美?”
颜菲儿重重点头:“不错, 太过平凡。”
青艾扬唇道:“也许, 我平凡的外貌下,有一颗不平凡的心,不象某些人, 徒有其表。”
颜菲儿食指指向自己:“某些人?夫人是说我?”
青艾笑笑:“看来你还有几分聪明,见我何意?想做妾?”
颜菲儿摇头:“夫人小瞧我了, 我宁愿独自一生, 也不愿为人妾室。”
青艾不解道:“那, 我们似乎没有见面的必要,若想要叙旧, 大可找他。”
颜菲儿低了头,似乎有些哀伤:“昨日瞧见你们夫妻恩爱,我嫉妒得快要发狂,我也不知为何要来,不知不觉就进来了, 这些旧事憋在心中十一年, 我想跟夫人说说。”
青艾本就好奇, 知道宿风打死也不会说, 又觉得这个颜菲儿也不是庸脂俗粉, 为她斟一盏茶笑道:“说来听听。”
颜菲儿缓缓叙说,说到一半已是唏嘘, 几度哽咽不能言。
因英国公府人丁单薄,老太君日日絮叨,宿风满了十四岁后,杨监军受前英国公委托,带着他南下游历,名为游历实则选妻,谁料宿风眼高于顶,不是说别人庸俗就是说装腔作势,要么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将与宿府私交甚笃的几家全都得罪,杨监军好脾气,只说这终身大事,总得满意才好,不能勉强。
然后到了扬州,遇见颜菲儿,颜菲儿乃是扬州太守的千金,宿风与她一见钟情,可扬州太守是个清高书生,嫌宿氏满门武夫,不愿与之结亲,宿风决意带着颜菲儿私奔。
不幸私奔被人发现,扬州太守带兵将爱女追回,一道奏折弹劾英国公教子无方,宿风被带离扬州,临行前跟菲儿发誓,一定要回来找她。
“他让我等着他,这一等就是十一年,杳无音讯。”颜菲儿滴下泪来。
青艾听着,手指甲掐着掌心,不停劝慰自己,不过是陈年往事,我是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妒忌,妒忌得心中酸疼,咬牙瞧着颜菲儿,他竟然曾与人一见钟情,并带人私奔,还约定让别人等她?
再无半分冷静理智,颤着手指着颜菲儿吩咐大双小双:“将她捆起来,不要让公爷瞧见,待我想好了,再发落她。”
大双小双欺身过来擒住颜菲儿,颜菲儿哈哈笑起来:“他看中的人,不过如此,妒妇,有能耐,你将我杀了。”
青艾不说话,大双小双裹挟着颜菲儿上楼,青艾盯着她的背影发愣,眼瞧着她们上了二楼,突然说声等等,吩咐道:“将她拖下来。”
大双小双依言行事,青艾摆摆手,颜菲儿被放开,青艾走到她跟前,仰头看着她,颜菲儿比青艾高一个头,似乎比宿风还要高些。
青艾盯着她,颜菲儿也不躲闪,青艾低头瞧着她的脚:“你的脚,很大。”
颜菲儿脚一缩,青艾趁她不备迅速出手,捏住他的手腕,搭着他的脉搏指指他的脖颈:“你有喉结。”
颜菲儿愣神间,青艾松开手笑起来:“原来是男扮女装,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伪娘?很好玩儿?”
颜菲儿很快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一揖笑道:“在下颜斐,乃是宿风旧友,特来探望夫人。”
青艾笑道:“你就是他口中那个混蛋?避之唯恐不及?”
颜斐咬牙道:“宿风才是混蛋,天底下一等一的大混蛋,若他说自己是第二混蛋,没人敢说第一。”
青艾坐下笑道:“颜公子,坐下喝茶。”
颜斐仰脖子连喝几盏:“憋着嗓子说话,可难受坏我了,夫人可想知道,宿风为何不敢见我?”
青艾点头说想,门外冲进一个人来,过来一把揪住颜斐后衣领,咬牙道:“又扮妖精,老娘看你是活腻了。”
青艾看向来人,长手长脚,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蜜色肌肤,长眉下眼眸晶亮,五官立体轮廓分明,是个带着英气的女子,若搁到现在,就是一个名模,可在这些古人眼里,五官柔和长相甜美才是美女。
青艾笑问颜斐来者何人,颜斐顾不上理她,缩着脖子道:“娘子饶命。”
娘子?青艾看看颜斐再看看那位女子,笑说道:“颜公子的眼光,比宿风还要独特许多。”
女子不搭理她,揪了颜斐就走,颜斐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喊:“有句话告诉夫人,我虽是男子,可我和宿风,确实有旧事,夫人不信,他回来了,提起我的名字……”
话未说完,他家娘子怒道:“还敢提你那些不要脸的旧事,你明日不想起床了?”
就听颜斐央求道:“娘子,今夜就不要十个八个回合了,三个五个就行了,为夫腰疼,为夫不想落个精尽人亡。咱家那一双儿女,不能没爹,娘子……”
青艾站在门口,看着二人吵吵嚷嚷离去,笑得十分开怀,她才不信宿风和颜斐有什么旧事,顶多是个损友,可是宿风为何怕见他?
好奇害死猫,想想刚刚嫉妒得险些失控,若不是颜斐上楼时步伐迈得大了些,让她起了疑心,自己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嫉妒得吐血了。
回到屋中越想越觉颜斐有趣,正笑的时候,宿风推门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递给青艾道:“苏芸来的。”
青艾接过去拆开来,苏芸于一月前产下一女,女儿象极了邹仝,邹仝喜爱女儿到了痴狂的地步,看着女儿睡觉,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青艾念给宿风,宿风笑道:“踏实安稳,斗志已失,这两员大将该换人了。”
青艾笑道,“说好听点是站得高看得远,其实就是扫兴。”说着话站起身,“走吧,伺候你沐浴。”
宿风泡在浴桶里正舒服的时候,青艾为他篦着头发笑问道:“公爷可记得颜斐?”
宿风蹬得一下,顾不上头发被扯痛回过身来,咬牙切齿道:“青艾怎么知道的?”
青艾吓一跳,松开篦子道:“刚刚,他来过了。”
宿风跳了起来,胡乱擦了两下套上衣衫,头发湿漉漉滴着水,篦子依然纠缠着,摔门出去了。
青艾愣愣瞧着乱晃的门扇,心想这算什么?恼羞成怒?他和颜斐,真的有旧事?两个男子能有怎样的旧事?
宿风出了客栈的门,咬着牙在街上转圈,就知道不能在扬州停留,只住一宿,就被他盯上了。
正转着圈,青艾拿一条大巾帕出来了,过来欲要为他擦头发,宿风狠劲一甩,走开去又忙回头看了一眼,见青艾安然站着,紧攥着拳头大步走了。
阿河带人跟了上去,青艾无奈回了客栈,恼怒过了,总会回来的,究竟怎么回事啊,两个男人而已,他又不好男风,难道说,青艾捂了嘴,这颜斐好男风?若被他缠上,这人或真或假,或痴或颠,唱作俱佳,可是轻易无法摆脱,再一想颜斐对他家娘子那么畏惧,也不是啊。
宿风信步走着,三月的扬州夜间尚有些寒冷,凉风一吹,宿风大大打了个喷嚏,正揉鼻子的时候,对面一位女子缓步行来,来到他面前,定定站住,不置信瞧着他,叫一声宿风。
宿风此时散着湿发,发间还缠着篦子,鼻子揉得有些发红,大失平日风度,女子却满面惊喜,含羞带怯瞧着他:“不想在扬州街头偶遇。”
宿风吸了吸鼻子,瞧着眼前的女子,打扮十分贵气,眉眼柔和温顺,疑惑道:“你,认识我?”
女子身后的丫鬟道:“这位是成王妃……”
女子喝声多嘴,客气说道:“奴是定国侯府的大姑娘,方羽環。”
宿风点点头:“好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只是听说过吗?”方羽環直盯着他,“英国公只知褚文鸳,不知方羽環吗?褚文鸳等你五年,而我,等了你八年。”
宿风惊讶问道:“为何?我与你素未谋面。”
“素未谋面吗?”方羽環面颊上有泪珠滚落。
宿风本在恼怒之中,刚刚被凉风一吹,似乎怒气散了些,这会儿被方羽環堵着去路质问,有些不耐烦道:“许是我忘了,你就直说吧。”
方羽環点头:“也好,我早就相与你当面说个明白,当年我在太液池不慎落水,是你救了我,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你瞧着我笑说,姑娘身段很美,对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来说,这就是承诺。”
宿风问道:“何年何月?”
方羽環两手绞在一起:“元佑二十三年五月。”
宿风一听,恼怒全消,翘了唇角问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