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遇袭

雍朝的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 已经年过四旬,因感念发妻辛苦,只立一后, 后在发妻竭力劝说下, 将居功至伟的郭将军之女纳进宫中, 封为贵妃, 贵妃只得一子, 年长后封为成王,次日贵妃突然自杀,并留遗书云, 她与皇后亲如姐妹,太子和几位皇子也是兄友弟恭, 但是天家无兄弟, 一旦皇上故去太子登基, 难保他不会对兄弟不利,就算太子仁爱, 难保后辈子孙会永远如此,是以她以命请求皇上,保她的儿子世世代代远离皇权中心。

皇上感念之余,在钱塘修建成王府,并将以钱塘中心的方圆五百里作为成王封地, 赋税不用上缴, 可以有自己的王府守卫, 后来经过几代经营, 势力不断壮大, 王府守卫也变为实质的军队,历代皇上因有太/祖遗旨, 任其发展,方有今日成王之势。

宿风与青艾进了钱塘,因有浮屠寺住持引荐,住入灵隐寺,长须白眉的方丈亲自出山门迎接,言说师弟早就来信,说是来了一位有慧根的施主,青艾双手合十,低了头偷笑,宿风倒是一本正经,二人在书斋院安顿下来,信步出了寺庙,就见西湖边绵延数十里一片宅院,青艾问宿风是何所在,宿风对她讲了成王府的来历。

青艾笑道:“这位贵妃用心良苦,用性命庇护儿孙,是以成国中之国。”

宿风点头:“不错,皇后的子孙尚有自相残杀,但都没有动过成王。”

青艾蹙眉问道:“那,这成王,可会威胁到你?”

宿风搂住她腰笑道:“这一代成王虽有野心,却贪图享乐,下一代更是不值一提。”

青艾笑说:“那就与我们无关了,我们上山顶看看。”

宿风说好,二人登山,青艾今日走得慢,似乎贪看沿途风景,宿风前行一会儿,就站住脚步,回头笑看着她等她。

二人一前一后登山,到了半山腰,渐渐起了薄雾,淡淡的,白烟一般在身边缭绕……

成王尉迟庆此时正在府内端坐,两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下达击杀宿风的命令后,他十分紧张,一直在等待消息。正僵坐着,有人打起竹帘走了进来,是他最喜爱的王妃,青春温顺,手中托盘上两盏茶香气袅袅,来到他面前笑说道:“王爷在书房好几个时辰了,仔细看书伤了眼睛,来,喝盏茶,我陪王爷说说话。”

成王嗯一声,不去接茶,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白皙柔嫩,看着她柔和美丽的笑脸,唤一声羽環,揽她坐在腿上,就着她手喝口茶,接过她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笑道:“这会儿不想喝茶,想吃点心了,環儿就是那甜心,香甜软糯……”

方羽環咬牙忍着,无助瞧着大敞的房门,房门处竹帘低垂,帘外似乎起了雾,一片白气,她打小受到的教养,使得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感羞愧,想起太后的叮嘱,她的眼泪都吞到了肚子里,只咬牙忍耐,门外的雾气越来越大,似乎要涌进屋子里来,心头一片空茫,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成王尽情释放着紧张,越来越兴奋,他的父王无限制扩充军营,耗资巨大,为了筹募金银,喜爱结交富商,他从小就要扬州首富之女订亲,十六岁成亲,他的王妃如大多数扬州女子一般,窈窕柔美,性情却极为悍妒,曾当着成王的面,活活打死他宠爱的丫鬟,那丫鬟其时已身怀有孕,成王眼睁睁瞧着那位女子咽气,冲过去质问,他的王妃甜笑道:“没有收房就与她苟且,是你害死了她,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们母子定来向你索命。”

他想着,那好,以后有瞧上眼的,先收房再说,不想夜里果真有鬼魂从他床前飘过,呜咽哭泣着,夹杂着婴孩的啼哭,他吓得失魂落魄,还是他的王妃过来,将他搂在怀中柔声安慰,他恨她又离不开她,直到又一位美姬上吊自尽,有人告密说是被王妃所逼,他决定将她休离,她哀哭着跪在他身前:“我挚爱王爷,不能容忍旁的女子,尤其是不能让她们生下王爷的孩子。”

她一向强悍,如此凄惨柔弱得求他,他不由心软,她的身子极争气,为他生下四男两女,再以后,世子已经懂事,总是护着母亲,他有一次试穿龙袍被她发现,有把柄在她手中,他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虐杀姬妾为所欲为。

她病逝后,成王哀伤之余,也暗自松一口气,故意在她灵堂前与姬妾厮混,醉生梦死几个月后,迎娶了新的王妃,新王妃美丽温和,在他面前恭谨柔顺,他十分合意,一心爱宠着,若刚入情网的毛头小伙一般,初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她去扬州为妹妹订亲,他不放心,暗自派人保护,谁知卫兵回来禀报,他的王妃与英国公宿风有旧情,在扬州街头偶遇,哭泣不已,英国公似乎也有些唏嘘。

成王咬牙不已,他本就因宿风奉旨前来查探而不满,几代皇上都不来钱塘,你一个英国公偏生多事,图谋江南富庶之地,还觊觎本王的王妃。

成王恼怒不已的时候,方羽環从扬州回来,小别胜新婚,成王夜里将她折腾得恨不得死去,身上疼痛难忍,又加想起自己姐妹受宿槿连累,难遇良人,小时候的美好期许全都成了泡影,她咬了被角偷偷哭泣,被成王听到,以为她思念宿风,怒气更炽。

连夜召来幕僚相商,其中一位道:“他既来到钱塘,就是我们砧板上的鱼肉,不如……”

手在脖子上划拉一下,另外有人出声反对:“他的随从都是特卫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一旦刺杀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又有人道:“听说他对自家夫人极为宠爱,不如对他夫人下手,也好打击他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嚣张气焰。”

有人嗤笑道:“既然宠爱,自然更加护得紧,无从下手。”

幕僚中有一位通天道长,一捋胡须捏个诀道:“无量寿佛,贫道夜观天象,近来杭州有大雾,听说那英国公住在灵隐寺,山中雾气更浓,若是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哄笑起来,哄笑声中有人说道:“通天,这个月天天有雾,不用夜观天象。”

哄笑声更大,又有人道:“只闻庐山大雾伸手不见五指,从未听说灵隐山有过如此大雾,地方志上也从无记载。”

幕僚七嘴八舌,成王心一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叮嘱了灵隐寺安插的僧人,暗中观察伺机行动。

青艾走着走着,不觉身旁雾气越来越大,眼前白茫茫一片,伸出手去,瞧不见手指,身后宿风喊着:“青艾,站着别动,我回去迎你。”

青艾答应一声,试探着往上走了一步,就觉脚下一崴,有人扶住了她,惊喜唤一声宿风,笑说道:“怎么这样快……”

说着话就觉身上一凉,有冰冷的铁器刺入身体,她屏住呼吸咬牙从袖中抽出几根银针,根据来人粗重的呼吸判断,快速刺了过去,那人大叫一声,松开了她,青艾坐到地上,两手抻着地,沿台阶向上,只不敢做声。

宿风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沿着石阶往下跑,跑几步就觉脚下一绊,蹲下身去唤一声青艾,青艾紧紧抓住他的手,宿风伸手去搂她,手掌中一片黏湿,心中骇然,正要询问,感觉有人在悄悄靠近,他张开双臂护住青艾,往左是山坡,往右是山崖,他捂住青艾的嘴,屏住呼吸抱着青艾往左一滚,就听到咣当一声,是兵器击在山石上的声音。

他的手紧紧捂住青艾的伤口,想要询问又不能说话,他不知有多少人在浓雾中向他们靠近,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他躺倒在地,将青艾抱在怀中,又缓慢向山上挪动,心中痛悔没有紧紧看着青艾,本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不想灵隐山会有这样大的雾气,且起得突然瞬间弥漫天地,难道是天亡我们?宿风咬了牙,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挪动着,身子碰到一棵大树,手握着树干,好似心中有了支撑,他紧握一下青艾的手,青艾也回握住他,在他掌心重重写字,我没事……

宿风心头一松,青艾手一软又没了动静,心头突突跳着,摸索着去掐青艾的人中,青艾的手又握住他的,宿风唇贴在她耳边:“乖,清醒些,用针灸先为自己止血,要准、要快……”

青艾狠狠咬住舌头,在短暂的清醒中施针,宿风解下衣袍,紧紧缠在她腰间,山间亮起星星点点黄色的光,不一会儿连成一大片,呈包围之势往山上而来,有人大声喊着公爷,宿风不做声,只静待浓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