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3 越江吟(五)

后记

《羽瑝篇》

在这片大地上,最为清闲的,便是越国的王侯。在孤十七岁的那一年,孤成为了越王。如此闲适的生活,最是无趣,孤抚了抚额前的金箔,期盼这样的时日,能发生转变。

按照越国的风俗,孤会在成为越王的第一个夏至的雨后,捡选出属于孤的神女。三生石会为孤选出一名女子,她将成为孤的夫人。安放三生石的庭院位于越宫的最南端,越人是崇拜太阳的,三生石会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白光,越人对它,很是敬畏。神女虽会进宫成为夫人,但神女的地位并不高,她只是作为神灵在现世的象征。

孤并不是由神女诞下的子嗣,对三生石的力量,更是无所畏惧,与其让三生石为孤捡选一位夫人,孤不如选一个,合乎孤心意的。或许她能让孤的生活,变得有趣一些。夏至在孤登上王座后的第三个月到来,越都下起了一场晚雨,雨势很大,雨水打落在土地上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夜晚。看来,明日便是孤捡选神女的日子。

庭院中的树木,很是青翠,昨日的晚雨,更是洗净了叶片上的尘埃,翠绿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微风让地上的水渍,荡漾出轻微的褶皱,映照着天空的颜色。不少树叶被打落在地上,整个庭院充斥着一股花香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鸣蝉在树上吟唱,站在庭院中却意外地微凉。

孤端着三生石站在殿前,看着一个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在庭院中跪下,井然的规律,像是开放在丛林中的,朵朵纯净的白花。她们的神情,很是有趣,期盼中显露着急切,神女的确是一个惹人艳羡的位置。

孤一一地在她们面前走过,孤的衣袖搁在了日光的方向。她跪在那里,本没有出彩的地方,身形显得略为娇小,孤看到她正在看着地上水渍的波纹。

孤想,她并不是真正地,想成为孤的神女。若孤与她一同生活,她定能为孤增添趣味。人们并不会珍惜,过于容易得到的事物,驯服人的心灵,实为有趣。孤的脚步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映着水渍,三生石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孤向她微笑,但她的面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懵懂不知方向。

官绫的年纪还小,孤不适合与她,过早地完婚。孤的影卫告诉孤,官绫是一个孤女,自小便由她的族长抚养。或许,她对孤的浓厚的戒备,便是源于此处,缺少关爱的孩童,总爱封闭自己的心灵。孤把她接到宫中,安置在一处靠南的宫室里。她虽为孤的神女,但她对孤很是冷淡,也许时间能慢慢磨灭,她的棱角。

官绫喜欢靠在北面回廊的栏杆上,静静地站着,任由日光打在她的脸上,或在那里感受,清风的方向。栏杆下是越宫的外苑,从生的杂草,簇拥成一团。每当乌云在越宫上聚拢,官绫定是在此处。她最是喜爱,夏日的雷声,惊天的声响,让越宫也为之震动。她却仍旧站在那里,任由脸上布满水渍。

她实为一个别扭的姑娘,她明明不想进入越宫,纵然她的心里有着万分的不甘,但她的行止,仍为端庄。只是在她的心中,想着别的事情。每凡庆典,孤总把官绫带在身边,那一次,孤看着她往人群外走去。孤并没有阻止她,她也需要一些,属于她的时光。

孤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孤听到有几名年轻女子,在议论孤与官绫的事情,她们的言语并不过分,但孤知晓,这会为官绫,带来伤害。

越国的后宫,意味着王族子嗣的繁荣,孤除却官绫,并没有迎娶别的夫人。殿上的朝臣上谏,让孤新立夫人,但孤知道,他们只是为了,他们家族的荣宠。若其他的女子不能引起孤的兴致,她们于孤而言,便是无用的存在,我回答他们,孤与官绫尚未正式完婚,这一切要等孤与官绫完婚后再做决定。

孤与官绫大婚的这一日,终是到来,官绫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慢慢向孤走来。孤曾吩咐官绫宫中的宫人,若官绫在大婚上有任何的闪失,孤定不会轻饶他们。孤像是得到了一件渴望已久的礼物,孤已有好长的一段时日,不曾像今日般开怀。孤把一个铜锁挂在官绫的脖颈上,锁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官绫终是成为孤的了。

孤开始在意,官绫的神情,孤不知在何时,生出了这一种欲望,孤并不希望,她心怀忧伤。官绫对孤说,她希望看到,白雪的摸样,只是天上的白雪,从不会在越国降落。孤命孤的影卫,为官绫带回一瓶白雪,轴青白底的瓷瓶,在雪水的映照下,发出盈盈的白光。官绫并没有将它细心封存,而是让它沿着瓶口,倒落在殿上。

官绫的行为,总是出乎孤的意料。孤为她请来了一名卫国的杀手。孤希望这一名杀手,能为官绫,带来有趣的故事。官绫对这一位由远方而来的客人,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大的欢喜。她更是像对他,心存厌恶。孤对她说,孤要派遣孤的影卫,刺杀这一名杀手,官绫阻止了孤。官绫待人虽为冰冷,但她的内心,总是心存善意。

官绫喜欢在回廊上,静静地听梵珞吹埙,因为这埙声,是来自远方,或许她是想透过这埙声,接近她在远方的父母。孤知道,官绫在这一个晚上与梵珞一同,看着他们头上的星空。梵珞就像是官绫的影子,他们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这一切,官绫并不知晓。她希望梵珞能成为一个人,她自身,也是如此。

这一夜,她对孤说,她是孤的夫人。她对孤说,她想前去邘国。孤曾向她承诺,孤会实现她所有的愿望,只是这一次,孤不能。孤不能允许她逃离孤的身边,因为她是孤费尽心思得来的,一件礼物。孤对她的温柔,不容得她践踏。孤把她捧在手心上,细心呵护不让她受到一丝的风霜,她并不能,这般回报孤对她的深情。

孤与官绫,并没有子嗣,医官曾颤巍巍地跪在孤的座前,对孤说出,官绫对他的命令。孤对他说,这一切要遵照官绫对他的旨意,若这其中出现任何的差错,他也再不会存活在这个世上。孤仍不想,成为一个父亲,既然官绫不愿,孤也不必强人所难。终有一日,官绫会为孤诞下,孤的子嗣。

孤想,官绫总爱,探寻孤对她的界限。孤在一次行猎中,刺伤了御史的女儿。她的受伤,本是咎由自取,孤又怎会不晓得,她们的心思。蜿蜒的血渍在她的身下溢出,但孤对她的伤势并不关心,若她们为她们的行止付出代价,她们便不会如今日般,如此的猖狂。但孤仍是把一位医官,派到她的府上。

殿上的朝臣本就催促孤,另立别的夫人,这次的事端,更是给予了他们一个机会。御史把一只孔雀带到殿上,他的用意,十分明了。孤对他说,孤让他的女儿到越宫中小住。

官绫对这一件事情,很是上心,但她没有担忧,她自身的地位。她的心中是想着,若孤有了新的夫人,她便能远远地,逃离孤的身边。

日光在官绫的脸上,留下了一层斑驳的光影,她的面容是如此的宁静。她是一个易碎的娃娃,惹人怜惜,但她嘴中说出的,全是伤人的话语。她并不能看到,孤对她的心意。孤本是将她看作是一件有趣的事物,长久的相处,让孤对她心生爱怜。孤也知道,她只是孤独得太久,并不知晓,何为关爱。或许只要时间再长久一些,便能抹平她心中的伤痛。

孤不曾想过,官绫会为三生石的事情,如此的介怀,她仍惦记着,她的父母。官绫并不知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是过于封闭自我的孩子,执着于一件事情,并不会回头。

孤实不应,与她较真。冬日的日光,仍为灿烂,孤像官绫一般,倚在栏杆上。日光驱散了树梢上的雾气,也许有一日,官绫心中的郁结也会像这雾气一般,被孤驱散。孤与她,并不需,争一日之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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