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五月中旬,阴雨连绵了好几天不停,雨大的路上积水都漫过脚踝了。

芙蓉书院后面的一排老树枝没能经受住风雨的打击,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颓然倒塌,落在金筝阁的房檐上,书院不得不停课整修。

这样的天气也不方便行走,于是书院决定给全体师生放几天假。

吴依影看了几天的《大宜国律例》,册子挺厚,刚开始看的时候还好,越看越觉得心烦意乱,想放松一下看看别的。

翻了翻箱子底,只有各种诗集书册,早知道她就跟钱湘借几本话本来看看好解解闷。

吴依诚风筝做好了,只一心等着天晴有风的日子跟赵余一决高下。

他在家里也待得无聊,这几天手工活做多了,手疼,还有好几处磨破流血了。

掌灯时分,吴依诚跺到吴依影房间,到了门口敲了敲。

吴依影已经脱了外袍,准备躺上塌睡觉,听到敲门声,侧耳道“是谁啊?”

“是我,姐姐。”

吴依影一边穿上外袍一边道“等一下。”

开了门就看到吴依诚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衫,吴依影发现他身形竟比前些日子瘦了不少,人也长高了些,以前在她肩膀处,现在已经到了她嘴角的高度了。

吴依诚高兴地进去坐下,四处张望了一圈道“姐姐,我风筝做好了,到时候你来给我鼓劲吗?你一定要来看我放风筝哦,等我赢了钱,就请姐姐吃顿好的。”

吴依影怜爱地看着他笑了笑,道“依诚,姐姐最近反省了下自己。”

吴依诚道“反省什么?”

吴依影给他倒了茶水递到吴依诚手里,才缓缓道“姐姐一直以长辈自居,对你太严苛了一点,也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就批评你,我以后会多多三思而后行的,你对我要有什么想法,你就尽管告诉我,要是我该改变的也会努力改变。”

吴依诚抬眼心虚地看了她一眼道“那……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吴依影:“你说!”

“姐姐太霸道了,不准我做这做那,什么都要管,我也不是三四岁小孩子了,我希望以后姐姐可以不要太担心我,我……我有分寸的。”

吴依影叹气道“你有什么分寸?你收了世子的糖葫芦,还吃了别人的牛肉烧饼,我和爹又不是没教你,无功不受禄,不是自己的不要取,你怎么就那么接受别人的东西了?又不是你的!”

吴依诚也急了,慌张道“我没有……我拒绝了,但是金筝哥非要买,他还说每个人都有,不用客气,魏珠哥哥他们也收了,我还说了等以后我飞黄腾达了我会好好回请他们的。”

吴依影起身找了件宽大的外袍给吴依诚披上,又把窗户关严实了点,还是有风从空隙中钻进来,吹得她两冷飕飕的。

“前些日子热的不得了,今儿个怎么这么冷,还以为入秋了呢,依诚你冷不冷?还是早点回去睡了吧,时候不早了,有什么明儿个再说。”

吴依诚道“姐姐,我知道金筝哥哥喜欢你,我觉得他……他………”

吴依影道“他怎么了?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小心思,以为你一向没心没肺的,这说明你也长大了懂事了,再过几年就可以讨个媳妇回来了。”

吴依影低低地笑,吴依诚脸涨得通红,嗔了吴依影一眼,“姐!”

吴依影笑得更加放肆,“你居然还害羞起来了,看来小包子是真的长大了。”

吴依影端详吴依诚的脸蛋,比以前瘦削了很多,眼神清澈明亮,还隐隐透着皎洁的光芒,身子还有些微胖,皮肤跟自己一样的雪白,看起来结实健康。

吴依诚摸摸自己的脸“姐姐看我的脸这么入神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真的时候不早了,赶紧去休息着吧,今天怎么回事,还想跟我闲聊呢?”吴依影推他道。

“我……我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了。”吴依诚嗫嚅道。

“我再陪你聊一刻钟,然后你必须回自己屋里去睡觉了知道吗?”吴依影平时喜欢教训弟弟,一般跟他说的最多的也是功课,要不就是说他哪里哪里又做的不对不好了。

吴依诚十分郁闷,他想证明给吴依影看,他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想再被当小孩子看待。

当从魏珠哥那里得知世子心里很在乎姐姐时,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在他心里,姐姐永远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温柔女子,忽然有人看上她了,吴依诚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

本来他想疏远金筝的,一想到这个人可能要抢走他的姐姐,他心里就不舒服。

但是跟金筝相处一段时间后,他有点动摇了,金筝哥哥温柔大方,又一表人才,对自己也是好的没话说,他是除了家人外对他最好的人了,如果姐姐跟他在一起,自己不仅不会被疏离,还会有一个有本事的姐夫,这样他在学堂里就更加得意了。

吴依诚暗暗不地道地想,这未来姐夫贼有钱,母亲又是长公主,整个桃李街再找不出比他更好更合适姐姐的人了。

学堂里有些调皮的小男孩空了还拿他姐姐开玩笑,说长大以后娶吴依影进门,要做吴依诚的大姐夫,吴依诚听了气的不行,动手打了好几个人。

最后是金筝把事情解决了,至于怎么解决的吴依诚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小秘密他不敢告诉吴依影,怕她生气,怕她骂自己,而金筝哥哥轻而易举就给他解决了不说,还安慰他,跟他一起玩,告诉他小男孩子都有些冲动调皮很平常,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以后注意聪明一点,尽量不要惹事就行了,要惹了事没有办法时可以去找他帮忙。

为了报答金筝哥哥对自己的恩情,吴依诚决定出面缓和两人的矛盾。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姐姐,金筝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生他的气,他做错了什么?”

吴依影不耐烦起身,“快回去睡觉,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只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其他的不必你多心费心。”

“姐!”吴依诚双目圆瞪“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一岁了,你……你还说要反省,结果就是这样对我,和以前有什么差别,你就是不将道理,亏得金筝哥哥那么喜欢你,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凶悍,肯定会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

吴依影愣了愣,无力地坐下,低垂着头,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吴依诚慌道“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要说你的。”

这些日子以来,吴依影心里也很不好过,如果金筝不是那么努力要跟她和好,她心里还好受一点,看到金筝那么在乎自己的想法,又做出这些事情来,只为了得到她的原谅。

可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吴依影也不想总是对他冷脸相待,可是那天在尚书府发生的事尤历历在目,虽然她们也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可如果她们真的去父母跟前告状,到时候真的对自己一家人下手怎么办?

金筝很坚持,没有放弃要跟她交流的打算,吴依影心里觉得既感动又惭愧,这对他太不公平了,有时候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时候,吴依影觉得有点心疼,他真的不用这样,金筝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何必为了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委屈自己。

就算他一定不娶周琴礼,那也轮不到自己啊,公主一定会给他物色其他官家人的千金小姐,吴依影叹气,心道这个人难道就没有为将来打算过吗,只一心凭着喜欢就任意妄为,也不管将来怎么样。

吴依诚笨拙地替吴依影擦擦眼泪,“好的,姐姐早点睡觉,我回屋了。”

这次吴依诚也来劝自己,看来金筝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吴依影抬头看看眼前的油灯,此时窗外雨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暗自垂泪,悲从中来。

她不知道未来有什么等着她,她只求至少在吴依诚还没长大前安稳度日。

看着跳跃动摇的火苗,她的心也动摇了,这段时间她掩饰着自己的难过,其实她也很不好过,每天睡觉前她都想起金筝的脸,他无辜清澈的眼神,唯唯诺诺的模样,都是因为自己,她不得不承认她动摇了,甚至有点………动心了。

白天吴依影可没睡觉,可是她也失眠了,担忧将来,担忧自己的前程甚至婚事,想得头昏脑涨,终于到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做了一个梦,一个人脸模糊的高大男人轻轻抱住了她,柔声道“不用担心,有我呢。”

吴依影在梦里非常慌张,却推不开这个男人,忙急着问道“你是谁?”

那人沉默片刻,才低沉道,“我是狐狸公子。”

然后一把扳过吴依影的肩,俯身就要吻她,吴依影居然没有逃避,而是瞪大了眼睛要看看这狐狸公子长什么样子,越来越近后发现真的是一张狐狸的脸,吓得她尖叫着醒来。

齐氏正从外面进来,准备告诉他们今天天晴了,有人来喊他们去书院上学,快走近了就听到一声惨叫,吓得推门而入,忙问怎么了。

吴依影摸摸惊魂未定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心里狠狠骂了这个狐狸公子全家,才微笑道,“没事,做噩梦了。”

齐氏也松口气,定了定神道,“今天下午去芙蓉书院,早上书院的打杂伙计来通知过我了。”

吴依影惊奇,“为什么要下午去,这么着急,雨才停呢。”

齐氏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伙计也是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可能是书院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吧,去了就知道了,你下了学就回来赶紧告诉我,听到没有?”

吴依影翻身而起,收拾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