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书院着急让大家去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芙蓉书院里的一些学子家里卷进了一起山贼叛,乱的案子里。
西南边高山上的一伙流氓山贼靠着烧杀劫虏发了些财,渐渐的团伙壮大了起来,于是转战中原,直至北上,甚至妄想改朝篡位,结果在没到京中时被一酒肆伙计发现上报了。
那伙计家里兄弟刚好在军队里当个小兵,因为平贼有功,皇上赏赐一千两黄金并且升了个小首领当着。
而在抓到的这些盗贼里,据他们交代,里面竟然有芙蓉书院学子的父母参与,涉及到共七人。
这七人家里全部被抄了家,皇上仁慈心善,没有全部判他们死刑,提供了银两支持的人,二十岁以上的都被送去漠边修路修墙,年轻一点的和还小的孩子则是被赶到城外的牢房去了,那里是京中比较好的牢房,去了的犯人至少不愁吃穿,只是要自己种地,这里专门接受富贵人家落魄的公子哥儿。
吴依影知道后觉得好受了一点,因为这其中就有她的朋友赵余。
赵余自己家里以及大伯家里人全都去了关外做苦力,只有他和两个年幼的妹妹幸免于难,两个妹妹尚且小,去了专门接受小女孩的牢房,也在城外,那里有老嬷嬷教他们缝衣刺绣,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了的。
只可惜没能见一见赵余,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景,家里遭遇这么大的变故,甚至来不及道别,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之后几天的气氛都很低沉,魏珠也安静了不少,吴依诚也整天没精打采的,回到家里就对着那几只风筝发呆。
有一次吴依影过去看到他正发呆就问他怎么了,吴依诚说还没能跟赵余比赛放风筝,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赢他了。
吴依影拍拍他的脑袋瓜道“又不是要关一辈子,几年就能出来了。”
不过这只是她安慰弟弟的话,具体多久能出来没人知道,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估计得看皇上他老人家的心情如何。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太阳越发毒辣起来,白天街上都没什么人,连摆摊的都不出来吆喝了,只有偶尔有两个卖冰糖水的挑着两扁担陶瓷罐子,边走边喊。
而且奇怪的是,自从平乱事件以后,金筝也消失了。
魏珠不止一次提起要是金筝能去说说情,放了赵余就好了,赵余是无辜的,他家里做这些事情,他又不知道。
吴依影其实也盼望金筝能帮一点忙的话就好了,至少让赵余在牢房里过得舒坦一点也好啊,他一向娇生惯养惯了,又没吃过苦,哪里受的了天天挑粪锄地的日子,想着他在田里可怜劳作的样子,吴依影觉得一阵心酸。
她忽然想起赵余还特别爱干净,十分挑剔环境的,这下子估计他这挑剔的毛病是不得不改了。
魏珠最近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吴依影虽然跟他没有跟赵余那么亲近,但是看他难过的样子,心里也感同身受。
金筝为什么消失了,吴依影不得而知,在她准备“原谅”他,跟他冰释前嫌,甚至接纳他的心意的时候,他忽然不见了,没有一点消息,也不告诉他们一声就默默走了,吴依影既觉得失落,也觉得失望。
她觉得自己真可笑,还傻傻的以为金筝有多喜欢他,结果人家飘洒转身走了,连口信都不留一个。
这就像一个满怀期待的人忽然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吴依影心想不仅是冷水,还是冰水,从心里冰到脚尖,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这才看清楚他们之间的鸿沟,是无法逾越的,他可以这样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自己做不到这么洒落,所以他们也只能做朋友了吧,吴依影心想,每次想起他的温柔善良,用清水一般的眸子委屈地看着她的时候,开心大笑露出两个酒窝的时候,吴依影每每想到这些都鼻头泛酸。
第一次有这样一个陌生男子这样对她,把她放在心上,她感动了,也心动了,他却不声不响消失了,这多么可笑可悲啊。
夜里吴依影想着这一切,脑袋里又是复杂的一堆,爹爹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休息吃饭,赵余在牢房里有没有受苦受欺负,金筝如今在哪里做什么,这一段时间吴依影常失眠,后来经常顶着个黑眼圈去芙蓉书院。
这天魏珠看到她越来越明显的黑眼圈,忍不住噗嗤笑了,“吴依影你怎么回事?最近憔悴了好多,还没嫁人呢就未老先衰了可不好啊!”
吴依影勉强笑笑,她不仅失眠,而且每天晚上以泪洗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在乎金筝,说起来感觉对不起赵余,金筝的忽然消失似乎给她的打击更大,现在她不那么担心赵余的情况了,只是控制不住的会去想金筝,又怨恨他不告而别,让她空欢喜一场,又思念有他在身边温柔关心的日子,所以忍不住哭了好多次。
魏珠似乎好了很多,也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了,吴依影觉得挺好的,她并不生气,她自己也不敢照镜子,想想就知道最近肯定丑了不少。
李之雯反驳魏珠道“谁说依影憔悴了,她最近瘦了好多,像病西施似的了,我看了都忍不住想照顾她,别人看了肯定也是我见犹怜的。”
魏珠张大嘴打了个大大哈欠,吴依影和李之雯同时笑了。
“哎,我最近也失眠了,只是我没有你那么严重的黑眼圈,哈哈,俺的精力好,几个晚上不睡也不会有事。”
吴依影无力的笑了笑,魏珠忽然严肃正色说“诶!我问你,你是不是伤心世子爷的事。”
吴依影低下头不说话,拉着李之雯的手要走。
魏珠张开双手抵着走廊的檐柱,正色道“原来你对世子爷是有心的,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果然谁能抵挡世子爷的魅力呢,能有幸得到世子的喜欢,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也动心了,但是为什么你要疏远冷淡他呢?”
魏珠说话一向直接,也不管伤不伤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要是平时吴依影肯定会甩脸子给他看,让他又开始嘴贱,可是现在她有心无力,而且细想魏珠说的也没有错啊,自己又不是清高的白莲花,装得与世无争,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而已。
魏珠看她没有反驳接着道“我知道世子爷的一点消息,你要不要听?”
吴依影说不出来想听,那样她感觉魏珠又要嘲笑她了,魏珠嘴角狡猾地上扬,笑了笑道“世子爷被软禁了,听我爹说的。”
吴依影抬头看他,焦急道“什么意思?”
“我爹去给宫里送纸墨笔砚,我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世子的事,他虽然把我骂了一顿,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是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知道了,一个小太监告诉我爹世子爷跟公主大吵了一架,然后公主给他喝了汤药水,他睡了两天才醒,然后就被关在宫里不准出来了。”
吴依影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跟自己娘亲吵架就要被关起来吗?
这位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唯一的儿子,居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之前还听金筝说他娘改变不少,不再时时拘谨着他了,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就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起这个,吴依影眼眶泛红,心里又添加一笔忧愁,对金筝的怨恨抱怨也全然消失殆尽。
只觉得同情可怜他了,被自己娘关起来不让出门。
这不算什么,吴依影想起之前金筝跟她说过,小时候每次他问起爹的时候,娘都会又哭又骂,然后把他关进小黑屋。
据金筝说他娘一直很强悍,很少哭的,只因为他提起爹的事情来才伤心得那么严重,最严重的一次还哭晕了过去,昏睡了两天两夜,金筝被吓到了,他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没有娘亲,所以他变得乖巧了起来,告诉长公主他会乖乖听话不会再乱提爹的事情来刺激激怒她。
长公主听了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抱了很久很久,久到金筝口渴了,肚子饿了,娘亲依然不放开他,后来他忍不住尿了裤子,那时他坐在公主腿上,湿了公主一身,感觉到一股热流的慧源公主才回过神来替他收拾。
金筝说那时候他觉得害怕极了,公主盯着他的脸,直勾勾的不像平时看自己的慈爱模样。
后来金筝说他觉得娘是想通过他的脸看以前的爹,人人都说他长得更像他爹,但是没有他爹那么英俊,吴依影觉得金筝已经十分俊俏不凡了,不知道他爹是个什么模样,能让长公主这样的心狠手辣女子为之倾心疯狂。
越想吴依影越同情金筝,他虽然贵为世子,但是一切都不自由,总是身不由己,身边时常跟着一堆护卫,也不能尽情地跟他们一起出去玩闹,只能在芙蓉书院里才能打个照面。
吴依影不知道的是金筝有多珍惜在芙蓉书院的时光,他坐在她的背后,每天看着她,心里多幸福,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上学读书,只要一早睁开眼,他就知道很快能见到吴依影了,心里便十分欢喜,他对吴依影的喜欢远远高于任何人的估计,喜欢到想立刻就娶她过门。
在长公主的慧源殿静室内被软禁的金筝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月色,两个高大的侍卫守着窗户,守着他唯一肉眼所见能逃出去的出口。
他突发奇想地想到,如果他提出要跟吴依影私奔,从此浪迹天涯,吴依影会同意跟他走,还是狠狠给他个白眼,从此再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