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看了自己在县大人府上的屋子,果然是按照大家小姐的样子布置的。她从小跟着王氏长大,但说到底也还是个丫头的名分,到底也没住这样华丽的屋子。如今乍然住进了这里,左右还有两个丫头服侍着,心中便越发的感慨起来。
细想想,这一切竟是大少奶奶为自己细心谋划的结果,而自己之前又每每跟她做对,如今自己落得这样,她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反倒一心一意的帮自己。和自己之前对她的那些事情相比,自己真是不知道好歹。
廖氏和芳菲在自己的小院里略休息了一会儿,便有小丫头来传话说老太太那里摆饭呢,请芳菲姑娘过去。廖氏便忙起身重新照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头面,便带着芳菲往顾老太太屋子里来。
柳雪涛在顾家用了午饭,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子闲话便告辞出来,临走时又在老太太院门口遇见了顾仲楷,顾仲楷又跟柳雪涛打了声招呼,柳雪涛便同他道别。
顾仲楷微笑着同柳雪涛说道:“以后认了亲,多来走动走动,下次来叫着峻熙一起来呀,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如今这位大少爷可是整天都围着老婆孩子转了,前儿我们几个朋友一切吃酒叫他也不来,感情真是把我们给忘了吧?”
柳雪涛笑道:“你们男人的事儿,我哪里知道?二公子若是嫌他不跟你们走动,回头直接去我们家里吃酒不就得了么?”
“得了,叫他出来还不能呢,哪里还敢找上门去?对了——”顾仲楷瞥了一眼和廖氏站在一起的芳菲一眼,凑近了柳雪涛低声问道,“这芳菲……不就是之前要给峻熙做妾室的人么?怎么如今倒是认到我们家里来了?难不成你要给峻熙明媒正娶的接回去当平妻呀?”
柳雪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二公子说笑了,县台大人的义女怎么能给人家做平妻呢。芳菲将来是要明媒正娶给人家做正室奶奶的。以后这话可别乱说了,别的倒也罢了,芳菲的名声要紧。”
“嗯。”顾仲楷点点头,笑道:“弟妹放心,我明白了。”
杜氏便上前说道:“二爷,卢家大少爷和你要好,你也不能对大少奶奶不敬。小心她生气了再不来咱们门上。老太太可是要把你的屁股给打烂了的。”
葛氏便撇了撇嘴巴冷冷笑道:“二少爷何时又多了个弟妹?”
柳雪涛见他忽然改了口叫自己弟妹,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但又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葛氏,淡淡的说道:“二少爷跟我家相公情同兄弟不说,如今就是按照芳菲妹妹的缘故,他叫我一声弟妹也不为过。葛姨娘一时绕不过这道弯儿里也没什么,毕竟大户人家的关系绕来绕去的比较复杂,一般人都是这样。”言外之意,你小门小户的女人,天生就是个猪脑子,辈分儿都排不过来还好意思插嘴?
柳雪涛说完,也不给葛氏说话的机会,便对着顾仲楷福了一福,带着丫头拐过了这道穿堂上车而去。
杜氏便不满的看了葛氏一眼,冷冷的说道:“葛妹妹今儿是不是气儿不顺?怎么说话儿都带着点儿枪药味儿?不是讽刺这个,就是讽刺那个,如今连二少爷都被你挑了错处,且叫人家卢家大少奶奶瞧了笑话儿去。”
葛氏气的暗暗咬牙,却又不敢当着顾仲楷的面儿顶撞杜氏,便一跺脚转身走了。
芳菲和廖氏,杜氏三个姨娘送柳雪涛出门,见顾仲楷和她说话,几个女人便都站在一旁瞧着,别的话儿众人都听见了,倒也没什么,只是顾仲楷关于芳菲的那几句话因他放低了声音又和柳雪涛离得很近,芳菲只是影影绰绰的听见他们好像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至于说什么却是一点也没听清楚。
不过芳菲看当时的情形,倒像是这位二公子再打听自己的事情却被柳雪涛给婉言堵了回去的样子。
芳菲后来又听着柳雪涛拿话皴葛氏,又听杜氏直接说到了葛氏的脸上,唯有廖氏微微的笑着,一句话不说,只是悄悄地抓住了她的手。于是暗暗地看了廖氏一眼,表示自己理解,不会多话。
待柳雪涛上了车离开之后,她同着几个姨娘一起回来,又迎面看见顾仲楷还站在远处,仿佛是专门等谁似的。
顾仲楷果然是在等芳菲的,见她们几个人过来了,便转身往这边走了几步,对廖氏说道:“姨娘且请先回去,我和妹妹说两句话。”
廖氏便笑道:“二少爷,芳菲今儿头一遭进咱们家门儿,事事都生得很,她又不懂得地方你这做哥哥的要多多的提点她,免得她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老太太,老爷太太生气,是不是啊?”
顾仲楷有些痞气的笑笑,对着芳菲挤挤眼睛,说道:“姨娘放心,芳菲是峻熙的妹妹,如今又是我的妹妹,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为难她?”
廖氏便放心的点头笑笑,对杜氏说道:“二少爷的性子素来是温和的,这些都是姐姐教导的好。”
杜氏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又夸他,可别忘了前些日子老爷骂他不思进取的事情呢。”说着又叮嘱顾仲楷道:“好生跟你妹妹说话,万不可胡说八道的惹你妹妹生气。”
顾仲楷点点头,看着两个姨娘走了,方走到芳菲面前,把她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之前我以为你会跟了峻熙,如今看来你倒是个心性高傲的姑娘。既然选择嫁给别人,就好生把你们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当成娘家的亲人来待。尤其是大少奶奶,她对你可真是不薄,万不可再生出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懂么?”
芳菲从小跟卢峻熙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卢峻熙和这位顾二公子是铁杆儿的好友,他们之间必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此时这位二公子替卢峻熙点拨自己,虽然怀了警告之意,但也并非是什么坏话。况且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说的好听是义女,说的不好听了不过是拿着银钱打点了关系,借了顾家的一份势力去压制卢峻晨罢了。
于是她点点头,认真且平静的说道:“二少爷放心。芳菲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之前对大少奶奶嫉恨,是因为我一心要跟着大少爷,如今……物是人非,我也只有日日烧香,求菩萨保佑他们两个平平安安,白头偕老,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顾仲楷点点头,邪气的一笑,说道:“果然这样,我定会把你当亲妹妹来疼。谁欺负你,我定会把他捏的半死,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芳菲便淡淡的笑了笑,二少爷这种话她自然是不会当真的。此时此刻她只求这位少爷别为难自己也就罢了。
回家的车上,紫燕和碧莲陪着柳雪涛身边,见她有些劳累便拿了靠枕垫在她的身后让她歪在车内的榻上养神。碧莲瞧着她脸上的憔悴样子,便叹道:“主子行事,奴才们不敢多说。不过奴才瞧着主子对芳菲也实在是太好了。之前她那样对主子,主子竟然能够这样包容她。还如此为了她奔波操劳,也不知道那个死妮子能不能体谅主子的好。”
柳雪涛笑笑,说道:“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她体谅什么,更不指望她感谢我的好。”
紫燕便诧异的问道:“那主子是图的什么?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奴才,纵然如今没了卖身契约,大家也不过是相识一场罢了,主子为了自己的事情还不肯这样奔波呢,如今为了她,倒真是舍得自己的身体。况且主子如今这样子,又哪里经得住这些劳累?”
“她能给我什么?我又不欠她。就是她父亲林谦之,我也不欠他们什么。他们跟大奶奶情谊深,跟我却不过是寻常的主子,说心里话,不光芳菲,就是我刚来的时候,连林谦之也不一定就把我放在眼里。如今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能让大少爷安心?”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辛苦。你舍不得看着他为了某些事情或者某些人操劳伤神,哪怕是那些 事情或者那个人曾经那样的伤了你,曾经是你的厌恶和痛恨,也都不重要了。
此时的柳雪涛便是如此,她不忍心看着卢峻熙再为了芳菲做傻事,她只想他能够平安理智的走过每一步,看着他一步步向前,向上,走到人生的最惬意的美好风光之处,看着他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笑看天下风云,尽享人生美好。
那么作为他的妻子,她柳雪涛能站在那样的卢峻熙身边,一路陪着他,一直到生命的最终点,也就知足了。
这个年过的比去年还累,柳雪涛虽然不用管什么事儿,但她每天都要挺着个大肚子在旭日斋和花园子之间来回的穿梭。每天都去看她那种的那些菜,比之前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用网络农场还勤奋。
终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精心培养的那些蔬菜一个个儿都长势喜人,过年之前,她不但给县台府上送去了各色蔬菜,还孝敬了自己的老父亲不少。
还有一桩喜事,就是她费了一年多的精神花了数千两银子做的新式的马车终于可以上路了,腊月二十八这日她还专门教人把新马车套上了四匹高头大马,又把自己种的蔬菜装了几篮子回娘家去给自己的父亲看一看,尝一尝。
新式的马车车里全部用大红毛毡铺了底,又铺上了柳裴元从西域弄来的雪白的羊绒毯。而且车内也果然宽敞,比之前的她做的马车宽敞了两倍多。不仅仅可以放一个四尺宽的床榻,床榻里面还设计了橱柜,橱柜里可以放书籍,点心,帕子,扇子,香袋,还有汗巾子及女人家用的一些胭脂水粉等东西。
床榻之前放着柳雪涛转专门去订做的香樟木雕花的长条几案,分两层,地下一层是暗格,放着文房四宝,上面摆着一套小小的紫砂茶具;还有小小的汝窑斗彩香炉。
长条几案两头个各放着两个稻草编成的坐垫,坐垫后面还有大红锦缎做成的靠背。对面也放着两个坐垫,只是因为这边背后是车门,所以没有靠背。
车厢的前面并不是传统的门帘,而是用同样的木料做成的门,样式跟屏风相似,就等于是屋子的房门,可以任意开阖,还可以从里面上闩,或者从外边上锁。
最重要的是这马车的车轱辘是钢铁做的车轴车圈橡胶做的充气轮胎,车轴和车底盘相连接的地方柳雪涛费劲了心思,找了好几个能工巧匠一起想了许多办法,最终把她设想的减震弹簧给用了上去。这样,马儿拉着马车走起来既轻快又平稳,桌案上放一杯茶,也洒不出来。
柳裴元见了这马车,连连夸赞女儿心灵手巧,真是个奇才。赞叹之余又有些感慨,感慨他的宝贝女儿若是男儿身,这辈子定然能够让柳家再攀上一个辉煌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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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大年下的来看父亲,并不是引得他伤心的,便挽着柳裴元的胳膊撒娇笑道:“爹爹,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贺礼,您老人家喜欢么?”
柳裴元便捻着那几根稀落的胡须含笑点头,连声说道:“喜欢,为父喜欢的不得了啊!只是,如今你身子沉,出门不方便,有一架这样的马车为父也少担了心。还是你先用着吧,等我的小外孙生下来之后,你再把这马车给爹送来。嗯——算算日子,等我的小外孙生下来,爹又该出门了。到时候正好坐了我的乖女儿孝敬的马车去各处的铺子里去转转,也让那些老伙计们瞧瞧我家的雪涛的巧妙心思。”
柳雪涛便笑道:“爹尽管用,原本女儿想着,这马车只做一辆的,后来因周家大公子提醒,索性一次做了六辆。有四辆已经送去了周家,剩下的两辆自然是爹用一辆,女儿我用一辆。只是爹这辆马车里面的装饰摆设是按照爹爹喜欢的样子做的,女儿那辆么,是按照女儿平日里的习惯和需要做的。爹——您快上去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柳裴元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高兴的叹道,有女如雪涛,也不枉为人一世了!
上了车,柳裴元各处都细细的看了一遍,见这马车里所有的物件都是精心制作,连那小小的香炉,小小的茶具都是名品,车门,车窗,从帐幔靠背等女红针线到桌案几头的木工雕刻都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他心里细细的想着,这样的马车若没有万把银子恐怕是拿不下来的。
于是柳裴元拉着女儿的手问道:“雪涛,你跟爹说句实话,你这一辆马车从头到尾的坐下来,得多少银子,多少功夫?”
柳雪涛早就算好了明细账,便把自己准备好的精致手绘样册拿了出来,摆到柳裴元的面前,说道:“爹爹请看,女儿根据不同人的需要,设定了这六种样子。每种样子的价格都不一样……”
柳雪涛侃侃而谈,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二十一实际坐在客户公司的谈判桌上。她用词严谨,话语流利,把自己的设想和产品的定位,详细情况,以及价格和日后的维护一一的讲给柳裴元听。
柳裴元不由得听呆了。
等她讲完之后,柳裴元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间举得有些陌生。于是他木讷的问了一句:“雪涛啊,这短短的一年时间,你居然学会了这么多东西,真是叫爹爹大吃一惊啊!”
柳雪涛心想坏了!刚刚只顾着表现自己,忘了时代不同有些事情自己讲的也未免太离奇了,叫着老头儿起了疑心,可怎么好呢?于是她心思急转,掩饰的笑了笑,说道:“爹也孩子的,自从女儿怀了孩子之后,峻熙便兜揽了家里的一切事情,大事小事都不许女儿操心。女儿闲的实在难受,便翻了些乱七八糟的书籍来打发时间。所以才……琢磨出了这件事儿。原本女儿是想做两辆舒适的车给自己用呢,这不是——周家大公子说要做几辆送到京城去,所以女儿想着,这马车虽然贵了些,但那些有钱的王公贵族肯定是不在乎这一万两万的银子的。还有——黄氏,他们肯定更有钱,所以么,女儿便想做一个也是做,做一百也是做,索性就开个车行好了。”
柳裴元见自家女儿有些吞吐的样子,便放声笑道:“好,我女儿果然与众不同,虽不说是天纵奇才,但却比那些男儿家一点也不差。若这件事情做成了,可以说是功德千秋的大事。要知道,一辆车能给人们带来的改变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啊!”
柳雪涛点头,是啊,一个新式的交通工具可以从多大程度后上改变人的生活?
想想二十一世纪,如果没有汽车,如果没有飞机,如果没有高铁……人们的生活还会是那种飞快的节奏么?
柳雪涛明白,其实柳裴元的话还没有说到关键的事情上——如果这种车应用于战争,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打仗,只用来运输粮草,也是一种极大地改革啊。
柳裴元这个人也是一个近乎疯狂的人,他看人看事的角度与常人不同,年轻时读书,同窗好友都称他为‘狂’书生。后来经商,更是离经叛道喜欢与众不同。
这种柳雪涛提出的‘车行’的事情,被他一下子看中,心里边开始琢磨着如何把这件事情做成天下第一。
任何生意要想做大,首先考虑的就是银子。
柳家世代经商,到柳裴元这一代已经把生意做到了海外,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可是柳裴元不是卢家的老爷子,不会做出那些宠妾灭妻爱女贬子的事情来,他知道,如果把柳家的银子拿去给女儿做生意,势必会引起家中不合,大儿子定然会和女儿反目成仇,将来家里鸡犬不宁,别说做生意了,恐怕吃口安稳饭都是不能的。
不过柳裴元却有他自己的法子。这法子不仅有效,而且还是双重的功效。
大年初六,柳家的绍云县最好的酒楼里定了年酒,柳裴元亲自作陪,请的乃是绍云县及周围几个临近的城镇上的商界名流。
帖子是早早就发出去的,接到柳裴元亲笔请帖的人自然都是和柳家生意牵连的人,也都是柳裴元活到这个岁数大半辈子所结交的一些挚友。
众人欣然应约,早早的便感到了绍云县最场面的酒楼‘重华楼’跟前。
重华楼的老板今儿也特别的高兴,绍云县名人柳裴元包了整座楼宴请朋友,他的脸面上也是极光彩的。又是趁着过年的功夫,重华楼本来就装扮的喜庆非凡,这日更是热闹。专门请了江浙府来的四大当红名角,已经叮叮咣咣的开了锣。
楼门口繁华林立,红绸飘扬。门口两边的拴马拴着二十四匹白马,马头上都系着大红缨络,紫绛缰绳书上拴着一溜儿镀金铜铃,马头一摇,那铃铛便叮铃铃的一阵脆响。
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这二十四匹白马,而是门口停着的两辆超大超豪华气派的马车。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驻足观看,人们都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柳家真是好气派,这样大这样奢华的马车居然有两辆,看人家这马车,造的跟一间屋子似的,这坐在里面吃喝拉撒睡一应俱全,出去游山玩水该是多么惬意啊!
有人指着马车的车门说,瞧人家这车门,跟有钱人家的屏风一样,这这门一关上便十分的严密,一丝风儿也透不进去,比那些绸缎毛呢的帘子强多了,还结实。
有人指着马车的窗子说,瞧人家这车窗,竟是对开两扇的窗户格栅,糊窗户的纱也精致,又轻又密,比上等的绡纱还强。
有人应道,你懂什么,这叫冰丝绡,有钱人家夏天里床上挂的帐子都是用这样的绡纱,颜色清亮鲜艳,透气好,还细密。
有人指着车轱辘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木头,黑乎乎的还圆滚滚的,怎么还雕刻了这许多花纹?
众人摇头,任凭这里的看客中不乏见多识广之人,却也没有人能说出这黑乎乎的车轱辘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宗人猜来猜去,却都觉得不像,于是乎有人叹道:“柳家的人,个个儿都是怪才,这说不定又是柳裴元从西洋人那里搞来的什么新奇的木头……”
边上便有人应道:“言之有理,柳家的老先生真是咱绍云县的名人,坐个车也叫人觉得新鲜……”
但凡来赴柳裴元之约的人到了这重华楼,没一个不先在这马车前驻足片刻的。于是柳裴元坐在重华楼上最大的雅间里,透过窗户缝儿瞧着下面的人,对已经上楼来坐在他面前的几个挚友笑道:“怎么样,我这马车今儿可是出足了风头了吧?”
“出风头的不只是你的车,还有你这个人呢。”坐在柳裴元对面的老头儿姓洛,名叫洛开山。
洛家乃江南世家,大富,其家资无数。曾有闲人替他们家估算,说洛家的银库利藏得银子,足足抵得上藩国的国库。
洛家世代经营瓷器,他们家的瓷窑据说乃太上老君火炉里的火种,几百年都没灭过。又有天佑洛家之称。
洛家有四个瓷窑,其中一个是官窑,专门为宫中烧制瓷器,还有两个民窑,烧纸的瓷器有一部分卖到了民间,有一部分卖到了周边各国,另外一个是洋窑,受柳裴元的点拨,专门烧制一些西洋人的玩意儿,像什么珐琅,景泰蓝之类的工艺,坐出来的东西大部分还是进了皇室贵族的手中,另有一些进了江南富豪之家,普通人家那是抢也抢不上的。
当今皇上极为倚重洛家,曾几次说起想让洛家的子孙入仕,无奈洛家祖上有训:有女不入宫,有男不为官。只许洛家人世代居住于江南凤城,不许入京。
其实,这些祖训什么的谁值得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他们家明哲保身,只求富不求贵的一种策略而已。
柳裴元个性怪诞,却和洛开山极为要好,所以今儿这顿酒宴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洛开山。
这里几个老朋友在说话,又有个人从楼下走上来,一路走一路敞开了嗓门大声的吆喝道:“老柳!你那辆马车真是场面,从那家车行订做的?回头咱也去订做一辆来。”
柳裴元便起身拱手对着来人笑道:“丰大哥!过年好,小弟在这里恭祝你新年吉祥,财源滚滚哪!”
“新年吉祥,我一到绍云城便听见满大街的人都在说你的马车好,这刚才到了楼下,看见你那辆车,还真是好。你这是从哪儿定座的,怎么不提早跟咱们打声招呼,咱们兄弟几个每人弄一辆,回头重阳节咱们结伴去凤元山上看红叶,岂不更好?”
被柳裴元称作丰大哥的人乃是江南铸造司专供的大商家,丰家一门独揽江南铸造的生意,算起来也是官商。丰家和周家关系极好,只是周家负责倒买倒卖,做的是工部的材料生意。而丰家则掌握着铸铁工艺的流程和秘方,手下有六个特大的铸铁炉,专门给朝廷打造各种兵械。丰家从不对外经营,但却在柳裴元的铸铁作坊里投了三成的暗股,可见这位丰家大当家丰炅铎和柳裴元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
众人便一致的笑着职责柳裴元道:“还说呢,咱们自打进来这道门就开始问,问到现在他柳裴元也没说这车是从哪儿定来的,真是不够朋友。”
“我就说你们都是没手段的,他不说,你们就不能把他给摁倒桌子底下狠狠地揍一顿,看他说也不说?”丰炅铎说着,便坐到了柳裴元的身边,又继续追问:“你到底是还说也不说?”
柳裴元看着席上的六个人,点头说道:“本来我是约了七个好友,都是咱们江南一带各行业里的顶尖大家,也是我柳裴元的至交好友。我原想着等大家都到齐了再说这事儿呢,如今诸位等不及了,也罢,我就直说了吧,待会儿等南宫兄弟到了,他若是怪罪我,诸位兄长可都替我辩解辩解。”
众人都纷纷催促:“得了得了,南宫曜来了我们替你说便是,凉那个小家伙也翻不过天去。”
柳裴元便笑笑,喝了口茶,对着身后的内间叫了声:“雪涛啊,快出来给诸位伯伯叔叔敬茶。”
柳雪涛早就躲在里面看了半天了,刚才还跟紫燕碧莲偷偷地笑,说今儿这一桌,人虽然不多,但却是把江南的大富豪都聚齐了。
此时听见柳裴元叫自己出去,便忙起身整理了衣衫,扶着紫燕的手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
席间诸位都是柳裴元十来年的好友,大多数都是认识柳雪涛的,知道柳裴元有个掌上明珠很是有才气,只是没想到两年不见竟是这副模样。
丰炅铎愣过之后先笑了起来,指着柳雪涛说道:“这丫头,居然也要当娘了。我说老柳,咱们这些人都该当外公了吧?”
柳裴元含笑点头,说道:“刚你们问我马车是从哪儿定的。我直说了吧,我那辆车啊,就是我宝贝女儿过年的时候孝敬我的。”
“……”
众人闻言,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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