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素婷提出要见李妙婵时,伟航左右为难了,他确不想再与李妙婵纠缠下去了。可他的信誓旦旦素婷现在不可能相信,他不想去面对三个人在一起的尴尬,更不想再让这段关系复杂化。然而,素婷坚持已见。见伟航犹豫不定,便冷冷地说:“怎么,有脸做得出来,没脸面对,算什么男子汉。你放心,我只是要个明朗化的交代。”伟航无奈地地答应了。现在素婷在想什么,他是越来越摸不透了。
这天,上班时,明坤让李妙婵下班时留下来。李妙婵欣喜万分,以为伟航见了那照片后回心转意了。一整个上午都显得神采奕奕的,连脚步也似乎有弹性了。她不时地看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下班时间的到来。
一下班,李妙婵就兴冲冲地走进伟航的办公室,两眼烁烁地看着伟航,充满期待地叫着:“伟航,你叫我有事?”
谁知伟航冷冷的,也不正视她,说:“素婷想见你。”
“啊?”李妙婵一时反应不过来,“素婷?想见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下午到我家去。相片她看到了。”伟航毫无感**彩地说,仿佛所说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妙婵一下子呆住了,怎么会这样!她暗骂着自己的糊涂、冲动,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伟航。完了!她脑海只反复回旋着这两个字。
“下午五点到我家去。”伟航又淡淡补充了一句,就出去了,留下李妙婵还愣在房间中央。伟航一出去,她就跌坐沙发上,掩面低泣起来。
“李秘书,你来了,进来坐吧。”素婷一开门就做了个请的姿势,显得彬彬有礼,“真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
李妙婵勉强地哼哈着,犹犹豫豫地走进门来。
伟航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李妙婵看着伟航,有些扭怩地站在厅中央,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来赴约了,要不为了伟航,她决不来。不知素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她的神情,虽然不是特别好,可也看不出什么怒气。
素婷冷冷盯了他们一眼,招呼着李妙婵:“李秘书,您坐呀,干嘛站着。”伟航依然没有抬头。素婷态然自若地洗茶杯,沏茶。客厅里一时静极了,只有茶杯的碰撞声。李妙婵坐立不安,显得极不自然,想走又抬不起脚,她想,我李妙婵今天竟为了男人变得这样低三下四。
“李秘书。”素婷把茶端到李妙婵前面,开口了,但没抬起眼睛,“你们很相爱是吧,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素婷的声音冷冰冷彻骨,含着轻蔑。
李妙婵愣在那儿,惊讶不已,她没想到素婷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素婷。”伟航终于抬起头,拦住素婷的话,“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不再和她来往了。这点,我也和李秘书说清楚了。”伟航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李妙婵一眼,似乎她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
再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李妙婵受打击的了,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她脑袋里一片轰轰然。她恨秦伟航,这个无情的伪君子,竟这样当面不留一点情义,让她颜面无存。她拼命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想立刻站起来跑出去,但双脚和双手一直颤抖着,竟挪不动。何况,这样跑出去算什么呢,算自己被他们羞辱而逃吗?
素婷没有年伟航一眼,好像他本来就不存在,他的声音也可以忽略不计。这时,她抬起了头,直视着李妙婵,等待着她的回答。
李妙婵吞了口唾沫,以免自己哽咽难言。她勉强换了个姿势,看了素婷一眼:“秦太太……”
“别叫我秦太太,叫我素婷。”素婷毅然决然地打断了李妙婵的话,“要不这样好了,我把老公让给你,怎么样?”素婷居然笑嘻嘻的。
“素婷,别这样!”伟航厉声制止了她。
李妙婵忽地站起来,无论如何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素婷猛然抓过刚才沏茶的茶壶,一甩手朝李妙婵扔过来。李妙婵尖叫了一声,本能地一跳闪开了。砰地一声巨响,碎片、茶叶撒了一地,茶水四下流去。李妙婵虽没被扔中,但裙子上溅了不少黄色的茶水。李妙婵惊呆了,素婷好像完全疯了,还那样坐着,冷冷地笑着。伟航跑过来。猛按住素婷的手。
李妙婵拎起自己的小提包,忙不迭地跑出去。满腔的屈辱和悲苦,一出门就变作眼泪止不住狂泻下来。自己这是干什么啊。她跑到酒巴一杯一杯地灌酒。她恨得骨头发疼,恨秦伟航竟真的如此绝情。然而,最恨还是自己,明知伟航并没有真的把心交给她,她依然心甘情愿往那个陷里跳,自己连委屈求全地做秦伟航的地下知已也没有资格。是何苦呢?前辈子欠他的吗?说到底还是自己没出息。自己在工作方面自信从未输过人,为什么这方面是这样没志气。没出息,没出息……李妙婵喃喃自语着,半睁着红通通的醉眼,怨恨着自己的单相思。直到华灯初上,才歪歪斜斜地回宿舍。到了宿舍,又愣了许久,想起曾和伟航在这里说说笑笑的情形,酒醒了大半,泪却又下来了。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了大半夜,也不开灯。忽然,她歇斯底里地砸碎随手抓到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噼噼啪啪地乱响。砸累了,就扑倒在床上喘气。她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要搬走,搬离这个住了好几年,有过太多甜蜜和悲伤的出租屋。
李妙婵走后,伟航也觉得素婷过份了些。但素婷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拿来扫帚,一点一点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和菜叶。素婷依然坐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伟航忙着伟航忙着,不出一声。等伟航收拾完了,她还保留着原来的神情,原来的姿势,似看非看地盯着伟航。伟航被盯得心里发虚,他愿意素婷像以前那样哭一哭,或者对着他闹一闹。可现在素婷不哭也不闹,单单这样半痴半呆似的默坐,伟航反而觉得不舒服极了。
“素婷,休息一下吧。这两夜你一直没睡。”伟航软着口气去扶素婷。素婷转过头,用极其陌生的目光盯着他,“别碰我。”
“素婷……”伟航还想说什么。
“我说放开我,请你让开。”素婷打断了他,冷然地说。伟航不禁松开手,呆呆地看着素婷,不知她到底想怎么样。
素婷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在客厅里坐着,一直到夜幕降临,倚秋出外回来,她才站起来准备晚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倚秋以为爸妈之间平静下来了,也稍稍安下心。只是,饭后爸要帮妈收拾碗筷时,妈轻轻拦住了她,显得极其客气,爸有些尴尬地走开了。
没想到,一切收拾完毕后,素婷又提着她的小皮箱准备出门。伟航顿时满脸紧张地拦住她:“素婷,你又要干什么?”
倚秋也急了:“妈,又怎么啦。”
“别大惊小怪的。”素婷淡淡地笑了,“我不是离家出走,这几天倚秋放假在家,我去秀娥那儿住几天,我需要休息。”最后这一句话几乎是叹出来的。
伟航暗暗叹了口气,他伤素婷伤得太重了。然而他不知该说什么。他轻轻放开素婷的手,对倚秋说:“你陪你妈过去吧。”秀娥住得近,穿过公路就到了。
见素婷疲倦地走进来,秀娥忙接过小皮箱,给她安排好了房间,让倚秋先回去,自已便去安抚两个小孙子入睡。
因为中午睡得过头,两个小孙子又在床上闹了一回。秀娥千哄万哄。等他俩终于睡着,已经很晚了。秀娥轻轻走进素婷的房间时,素婷还在床上翻来履去的。
“哎,看你们夫妻闹的。”秀娥在床沿坐下来,“也难怪你不痛快。我们女人,一辈子还不就为了个家。你也别再一根筋了,伟航也认了错了,也要改了,还要怎样呢。”
素婷没答话,直到这时,泪才一滴一滴从眼角流出来,滴在枕头上。她也不擦,任其把枕巾都打湿了。秀娥的话令她更为压抑,感觉到女人的悲哀与懦弱。
看着素婷,秀娥倒庆幸起自己。这么多年来,自个儿虽然辛辛苦苦守在家里,拉扯着儿子,可也是值得的。伟隆和她从未红过脸。伟隆也顾家,在外面赚到的尽数寄回家。现在房子有了,孙子也有了,过几年伟隆也该回来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现在有些女人就是心太高,连个家都守不住,还要争什么事业,说什么个性,全都是自讨苦吃,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果素婷要求不要太苟刻,在家里好好侍候着伟航,至于有这样的事吗。但这些话她只是在心里暗想着,没有向素婷说出来。素婷现在已经够烦的了,她不忍再过多的责备她。
坐了一会儿,秀娥忽然想起什么事,高兴地对素婷说:“我拿东西给你看。”说完忙忙地从衣柜里抱出一个上锁的小箱子,打开了,又拿出一包东西,层层打开:“伟隆又寄照片来了。”她把照片放在床上,一张一张铺开,兴奋地指点着:“这是他在公司里照的。再看这张,他们父子三人,哟,看样子玩得不错……对了,这是儿媳妇,她倒清闲,俩儿子都扔给我。”话虽这样说,但秀娥脸上堆满笑容,显示着这些相片独自微笑凝思上一整天。日子这悄然在这样的凝思中消逝。
秀娥说得兴致极高,素婷却始终倦倦的。秀娥所体会到的快乐她无法体会,秀娥所认为的幸福她毫无感觉。她突然有些佩服秀娥,她想,如果换作她是秀娥,这样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守候丈夫十多年,她的心情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素婷到秀娥家去住,伟航在家里便变着法儿挑倚秋最爱吃的菜做。除了这种方式,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让自己和倚秋之间那道裂缝尽快愈合。倚秋似乎并不领情,等伟航把饭端上桌,就坐下来不声不响地吃,吃完了就例行公事一般收拾碗筷。以前,倚秋对烹饪虽然一窍不通,也极反感,但见伟航在厨房里,总是兴致极高地边与他说笑,边帮忙洗洗菜,端端盘子,不亦乐乎。吃饭时也不忘了对伟航的手艺大加评论,夸张地赞赏。
吃完饭,伟航想再与倚秋海阔天空地辩论一番。或研究研究倚秋最爱的字画。然而,倚秋似乎早忘了自己曾得意地称伟航是她一生的知已爸爸,尽量避免着与伟航正面相对。她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或是复习功课,或是写写画画。
伟航沏了浓浓的咖啡端进去——这已是倚秋的习惯,每晚必要喝杯咖啡,这两晚她一直没有泡——把咖啡和方块糖放在桌子上,看了看低头看书的倚秋,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倚秋张了张嘴,想抬起头说点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头也没有抬。伟航轻轻转身出去了。
倚秋放下书,看着爸沉默的背影发起呆来。不是她故意不跟爸说话,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的结就是无法解开。每想起一次,心里就疼一次。她实在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坦坦然然地面对他。她最近觉得连妈都无法坦然相对了,忽然感到这个家出奇地陌生。她只剩下自己的世界。
从倚秋房里出来,伟航就痛苦地跌坐在沙发上,整个家都破碎了。他想跟母女两个解释。可如何解释,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说自己有苦衷吗?那算什么样的苦衷呢?怎么会到这种地步。那原因就仿佛一团理不清的麻线,丝毫找不到头绪。伟航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样算不算赎罪,亦或是为了安慰自己。他明知这样的方式愚蠢至极,但不如此又毫无主张。他几乎不敢承认自己这样是为了心安一些。
“五一”过去了,倚秋到大伯母家对妈说了一声,就收拾东西回校了。素婷还想在秀娥那儿住下去,秀娥忙劝住:“要是别的时候,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可眼下我不打算留你。倚秋回校,倚冲要上学,伟航要上班,你再不回去,象个什么家,莫非你真不要家了?适可而止吧。女人嘛,闹一闹也就成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把局面搞得越来越僵。”秀娥的话,素婷听起来虽然极不舒服,且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素婷还在犹豫着,伟航来了,对她说:“素婷,回家吧。”素婷没出声。秀娥忙接过口:“她正准备回去呢,你等着,我帮她收拾收拾。”说着,帮素婷把衣服杂物全收进皮箱。伟航帮素婷提了皮箱,轻轻说了声:“走吧。”“回吧,回吧。”秀娥推了推素婷。素婷终于不情愿地一步步捱出去了。
第二天,李妙婵果然向公司请了假搬家了。第三天,李妙婵照常一班,已看不出丝毫悲伤的痕迹。她依然高昂着头,显得精明强干,就算很细心的人也看不出她用眼影精心掩饰过的通红的眼皮。她还是伟航的秘书,依然得在伟航身边跟进跟出地办事,甚至按以前的惯例帮伟航泡好咖啡。但她的态度也像伟航一样,公事公办的样子,连那一句“秦经理”也叫得格外尊重、客气,全没有了以前的欢欣与甜蜜。最大的变化是,以前活跃、开朗,爱与同事说说笑笑的她,显得很沉默了。除了跟别人例行的招呼,别的话再不肯多说一句。伟航以为她终于完全想通了,对她的冷漠倒觉得安心,从此在公司里做事也可以安然一些了。
伟航接回素婷后,素婷显得安安静静的,干着她该干的活儿。晚上,她照样先上了床,半靠着休息。伟航洗过澡,只开了台灯,坐上床,见素婷把脸偏向里面,便在被窝里轻轻探过手,拉起素婷的手,抓在手心里。素婷的手冷冰冰的,慢慢地从伟航手中抽出去。伟航一愣,又去扳素婷的肩膀,素婷呼了口气,轻轻把伟航的手推开了,并往里缩了缩。
“素婷……”伟航向里靠了靠,还想说什么。素婷干脆拉高了被子,闭上了眼睛。伟航心灰意懒地转过身子。一时间,房间内寂然无声,夫妻俩就这样背对着背各各沉默、入睡、做梦,直到天明。
一连几天,两夫妻都是这样睡着,一张床仿佛有两个世界。后来,伟航索性死了心,和素婷一样,一上床就转过身,再不出一声。
一天,伟航下班回来,见素婷不在家。等了一会,也不见回来,便自己先到市场买了菜,在厨房里忙起来。饭菜全部上桌了,灯已亮了好一会儿,倚冲也嚷着饿坏了,几次提起筷子偷偷夹肉吃。只因伟航坚持要等素婷回来,他才不敢大吃。直到伟航把汤热了一遍,才听见素婷开门的声音。
素婷一进门就倦倦地甩了高跟鞋,把小皮包扔在沙发上,自己顺势坐下来。仿佛干了很多活显得累。伟航疑惑极了,素婷虽然没有工作,但她不喜欢串门,也没别的事,极少晚回。今天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吧。他边解着围裙边问:“素婷,这么才回来,有什么事吗?”
“到王太太家那去了。”素婷斜着眼睛看了伟航一眼,不愿再说什么。
伟航也不再问,说:“吃饭吧,菜快凉了。”素婷端起碗来默默地吃。吃完了,把碗一放,对伟航扬扬下巴:“把碗筷收拾了洗干净吧。”说完,径直去洗澡发,
今天到底做什么了,这么累。伟航奇怪着,但没说出来,径直把碗筷收拾了。
等伟航把碗洗好,素婷已经入睡了。伟航轻轻摇了摇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伟航帮她掖了掖被子,自己默默躺着。
第二天,伟航回来时,家里空无一人。伟航找了找,素婷的小皮包不在,又出去了。坐了一会,不见素婷回来,怕又像昨天那样,倚冲的肚子会受不了,便又出门把菜买回来,先安排着。直到饭菜全部上桌,素婷才又疲疲遢遢地进门。伟航等着素婷自己跟他说明原因。可伟航没问,素婷就一句也不说,独自在客厅里喝起水来,倚冲有些等不住了,跳出去叫着:“妈,快吃饭吧,我饿扁了。”
“嗯,你们先吃吧,我就来。”素婷含糊地应了一声,整理着她的小皮包。过了一会,才懒懒地走过来,端起饭碗。吃完饭后,素婷干脆连对伟航交代一声也困倦,独自进房间去了。伟航只好又无奈地收拾起碗筷,心想着,洗碗后得问个清楚。可等到伟航上床时,素婷已发出微微的鼾声。伟航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天,素婷回来时,伟航和倚冲已经在吃饭了。伟航怕影响倚冲,耐着性子等三人把饭吃完。当素婷站起来又要离开饭桌时,伟航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碗说:“素婷,这两天你到底去哪里了?”
“去王太太家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素婷心不焉地说,也不正眼看伟航。
“王太太虽然有空,可你也不能呆得太晚,家里还有事情嘛。”伟航仍耐着性子。那王太太是个闲人,丈夫在外工作,儿子已上大学,一个人守着幢大房子。没想到素婷一下子扬起眉毛:“这么多年来,我哪一天不是守在家里侍候你。这几天我不过回来晚一些,你就有意见了,教训起我来了。没错,你是忙人,要是加班了晚回来或干脆不回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才做了几天饭就嫌累了?全是自私自利的东西,我素婷也该有自己的一点时间,一点自由了。当初,我稍微探问你为什么不早回,你就急得乱跳,嫌我烦。现在,才这么几天,你也会急啦……素婷说完,也不等伟航回答,一扭身进房间去了。
伟航一时倒呆愣在那儿。自从素婷为了李妙婵的事跟他翻脸后,就变得不爱说话,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说得最多的一次。她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伟航觉得素婷说的全是谬论,可一时竟哑口无言。再回过神来时,素婷早已进了卫生间,仿佛不屑于与他理论。伟航气得满屋子乱转。转了一会儿,看见杯盘狼籍的饭桌,又无奈地叹起气,灰着脸收拾起来。没想到自已当起家庭主妇来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素婷依然故我,似乎家里的事她再也不在乎了。伟航实在没办法每天上市场买菜,再回家做饭。有时干脆顺路买几盒快餐回来,或者是下点面条买些糕点。好在倚冲一向对不是主食的食物感兴趣,吃得兴味盎然。素婷回来了,不管是什么,见桌子上留着就吃一点,有时干脆不吃。伟航耐不住发起脾气来,素婷反而慢条斯理不当一回事。她又变得沉默言,只有一句话,到王太太家里去了。至于去干什么,为什么总迟迟才归家,她觉得没必要解释。平日自称斯文的伟航也暴躁起来,仿佛一尊点燃的大炮找不到攻击的目标。炮声响得震天动地也无济于事。
伟航觉得自己快闷疯了,倚秋周末也不回来,就算回来,他也不知怎样跟她说。以前,他倒还跟李妙婵说说。现在他跟李妙婵之间比跟任何人都陌生。他突然有些担心,素婷不是剌激过度,有些失常了吧。想到这,他吓了一跳,很想找个时间,跟着素婷,看看她到底是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但又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实在不屑于这种行为。
更令伟航疑惑不解的是,他无意中竟发现存折上最近少了不多不少的一笔。本来,对于家里的钱财,伟航和素婷是很民主的,从不曾在这种问题上管制过对方。虽然经济还算宽裕,但素婷从不曾奢侈过。问题是,素婷最近并没有理家,这钱她拿去什么呢?加上最近素婷的行为又是如此。伟航百思不得其解。
素婷回来,伟禁不住拿了存折,指着上面的存款:“这……有什么用吗?”
素婷盯了伟航一会,冷笑着:“哟,你什么时候会查起帐来了。”
伟航解释着:“素婷,别说赌气话,我只是奇怪。而且,最近家里也没什么开销呀。你我一向是有商有量。”
“有商有量?我看未必。一定发理家才能花你那几个臭钱吗?我自己不能花一点?我以前就是太傻了,哪有想过我自己。现在用这么一点,你就心疼了?不满意了?”素婷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得有些咄咄逼人,“用不用向你汇报汇报?”
“素婷,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好歹是夫妻,我就这么问一问而已。”伟航也忍不住来气了,语调变得生硬起来。
“你还知道是夫妻。”素婷讽刺着,“我一向就这么说话,你爱听不听。”
“你……”伟航气得双手微微发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素婷却没有兴趣再跟辩论下去,换了衣服就钻进被窝去了。留下伟航站着连连顿脚。
伟航本以为素婷还是在赌气,一段时间之后会慢慢好转,自己便耐着性子,尽量在下班时间打理家务,料理他和倚冲两个人的伙食问题。就是早上,素婷也不再早早起床。伟航只得边匆匆地洗脸,边准备些简单的早餐,还要一边催估冲起床。谁知两个多星期过去了,素婷一点也没有恢复原样的迹象。伟航感觉到一切都乱糟糟的,整个家已变得杂乱无序。渐渐的,伟航上班时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来。有时,他竟然会头发有点凌乱地上班去了。李妙婵不禁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这个秦伟航一向是西装革履,干净整齐,自风流的,有时,就是衣服上一点小尘埃也特别在意。最近竟显得憔悴,甚至是邋遢起来,西装也不如以前光鲜了。
然而,事情就在伟航感到自己已到极限时弄清楚了,情况的明白又大大出乎伟航的意料之外。这晚,伟航收拾了碗筷,还不见素婷回来。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素婷晚回来惯了,伟航也没太在意,自己洗了澡,拿了张报纸靠在床上边看边等。谁知这几天公司事太过忙乱,家里又得打点,一坐下来竟累得呵欠连连,不一会儿,眼皮便不知不觉地沉重起来,报纸轻轻飘落在地上,伟航已鼾然入梦。
月移星动,房间里只有闹钟还在不紧不慢地滴答着,表示着地球依然在正常顾转动。伟航忽然身子一歪,骤然一吓,惊醒过来。他睁睁朦胧的睡眼,下意识地用手向床那边一摸,空空如也。这一吓,顿时把他吓醒过来。他抓过闹钟一看,竟到了半夜三点了,素婷不在!伟航定了定神,下床急急地穿了鞋,去开倚冲的房间,倚冲独自一个人睡得正沉。倚秋的房间没人,客厅静悄悄的!
伟航在家里乱转了一圈后,坐在沙发上抱着脑袋,强迫自己静下怦然乱跳的心,开始整理杂乱的思绪。素婷的东西都在,只带了她平日带的小提包。她不可能在秀娥那儿,要在那,秀娥不会不打电话来,暂且先别去问,别吓着了她。别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最近素婷一直奇奇怪怪的。想到这,伟航的心又乱起来。突然,他一拍脑袋,猛地跳起来。前段日子,素婷不是一直说在王太太那儿么?伟航急急地翻起电话本。找到了!他按电话的手指微微发抖着。
电话通了,虽说是三更半夜,王太太却很快来接电话了。伟航听到那边竟人声嘈杂,夹杂着噼哩啪啦的乱响。伟航听出来了,是麻将。王太太那边此时正有不少人在兴致勃勃地搓麻将,并不时吆三喝四的,听来有不少闲太太在那儿。伟航心倒没了希望,想素婷不可能在那儿,但还是试探着问:“素婷在那边吗?”
没想王太太却爽快地应了一声:“在呀,要不要让她听电话?”
伟航这一惊非同小可,多日来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他觉得心都冷了。正呆呆地**,那王太太急了,喂喂地叫:“秦先生,您在听吗?要不要让素婷听电话?”伟航这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素婷的心突然松下来。刚才她一直有意无意地玩着,兴致并不高。她觉得累得很,但又不甘心就此回家,下意识里似乎在等着什么。现在听到伟船主为的电话,忍不住暗喜起来。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竟是在不争气顾等着伟航的电话来,都三点多了,刚才他干什么去了,也不着急,也没四处打听吗?他要是早点找我,我早就在家里了,亏他还能拖到现在。这样想着,心里又恨起来,干脆对王太太说:“告诉他我正忙着。”
伟航在这边等着回话,以为素婷接了电话,知道他多么着急,会忙忙地回来。或者半夜了,他得早点准备地接她——他还不知道王太太家的具体地址,等着素婷说——万万没想到素婷竟回转托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气得手脚乱颤。他生硬地对王太太说:“好吧,让她忙。”就啪地放下电话。
素婷虽说没去接电话,但见伟航那边竟没有再坚持王太太让自己接电话,就那么轻易地挂了,心里不禁一阵失望。没想到他这样绝情绝义,一点也不在乎,就这样轻飘飘地问一句。素婷更加无心于麻将了,连连输钱,耳朵却一直支棱着,盼望电话再次响起。伟航要是真的着急,真的在乎她,就会再打电话催她回去。她想,只要伟航再一次电话,她会很快回去的。可没有,电话一直沉默着,看来伟航是硬了心肠了。素婷咬了咬牙,恨恨地哼了一声,她决定今晚不回去了。
伟航仍在客厅里坐着。虽然伟航那样说,他还暗暗希望那是她的气话,他不甘心地在沙发上等着。素婷知道他打了电话,应当收拾东西尽快回来了,或者打个电话回来,让自己过去接。可没有,电话和门一齐耐心地沉寂着。伟航几次提起话筒,想重新拨到王太太家去。但想了想又放下来,素婷不愿回来,自己再催,王太太那边一大帮人还会以为发生什么事呢。
伟航在客厅里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最后,终于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打起瞌睡来。第二天,素婷算准伟航应该上班去了,才黑着眼眶,拖着疲软的身子进门。没想到一进门,伟航还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闷坐。原来,伟航越想越气不过,不跟素婷说个清楚,他容忍不下去了。于是,他弄了早餐让倚冲吃了上学,自己干脆向公司请病假一天。素婷暗暗吃了一惊,见伟航形容憔悴,心时有些酸。但她依然冷着脸,转身就进入房间。
伟航站起来叫住素婷:“素婷,你到底怎么啦?原来这段时间你居然是去打麻将?”
“没错,我是去打麻将了。”素婷丝毫也不掩饰,“我也得娱乐娱乐。”
“娱乐!”伟航反问道,“你怎么可能喜欢麻将呢?”这是伟航做梦也想不到的。素婷一向对抽烟、喝酒、赌博之类的坏习惯深恶痛绝。恋爱时,她曾对伟航说过,这些全是男人最要命的臭毛病,一个男人要有了这些毛病,价值将降低一半。特别是赌博,素婷更认为与吸毒无异。她曾轻蔑地说过,那些整天搓着麻将的老少爷们和太太们是因为空虚无聊过度。如今她竟也成了自己所深恶痛绝过的人。
“素婷,你真的变了,完全变了。”伟航痛心地说,又有些自责,“你别再去玩那个了。”
“是啊,我早就变了。”素婷凄然而怨恨地说,“人都是会变的,难道我连玩些小玩意儿的自由也没有吗?得整日在家里守着你?”
“素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偶尔当雅兴玩玩无碍,但你这样丢开了家,甚至深夜不归太不象样了,何况你可以找别的娱乐啊。”
“丢开家?”素婷扬起眉,冷笑着,“谁先丢开家的?是我不象样,我可没你那么高,有些风花雪月的浪漫,多好的娱乐啊。”
伟航一下子愣住了,痛苦地意识到,结难再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