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婉琳提出要见倚秋时,杨亮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和倚秋的世界里,刘婉琳根本就是个外人。但刘婉琳带着凄然的表情,对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在我面前说清楚了你喜欢她,我也会死心的。”说到这,刘婉琳的声调竟有些哽咽了。
杨亮更感到不可思议了,不是跟她说清楚了吗,何必又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可面对刘婉琳欲哭未哭的样子,他又感到为难。他诎诎地说:“婉琳,我们是好朋友,你明白的,你又何必固执呢。”
“我只是求个明白。”刘婉琳坚决地说,“我这人就这性子。弄个一清二楚,决没二话。”
求个明白。这倒让杨亮心中一动。是啊,他自认为自已对倚秋的感情已是清清楚楚的。他愿意去追求这份感情,为这份感情负起责任,这又有什么可以遮遮掩掩的,干脆就依刘婉琳所说的,弄个明白,他要让倚秋知道自己的诚意。但他决不会傻到正式地安排倚秋和刘婉琳见面。倚秋对这样所谓的见面肯定不屑一顾。何况,刘婉根本就不是他俩之间的障碍。
夜自修前,杨亮便带着刘婉琳到学生会办公室,按习惯,倚秋应该在那儿,并且只有一个人。倚秋果然在里面看书了。
见杨亮和刘婉琳进来,倚秋点了点头,又继续看书。她并不认识刘婉琳。刘婉琳表情复杂地久久盯着她,不知不觉咬起了嘴唇。倚秋似乎感觉到异样,抬起眼睛看刘婉琳,像在说,有事吗?刘婉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移开了目光。
杨亮因为上次和倚秋表白过,未得到认可,还有些不自然,站在那儿竟有些慌乱。刘婉琳还没见过一向从容的杨亮居然也会扭怩成这样子,但不是为了她。她心里不禁又来气了,推推杨亮的胳膊,低声催促着:“说呀。”杨亮本来就有些慌,被刘婉琳这么一催,刚才的勇气顿时化作泡影,竟低下头不说话了。
刘婉琳见他这样子,更来气了,越发急切地碰碰他:“你倒说呀,难道你跟我说的都是假的?”
“什么假的。”杨亮忍不住辩解着,同时下意识地站开一些。
这一推一捅引起倚秋的注意了,她看着杨亮和刘婉琳,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不会是他们有什么事,我妨碍了他们吧。想到这,她合起书,站起来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啊,等等。”杨亮一急,猛地跳过去拦住她。他的紧张倒吓了倚秋一跳,有些呆愣地站住了。
“我们是有话要说。”杨亮呼了口气,放松下来。干脆地说。他想,再这样扭怩作态下去,倒弄得被倚秋误会他和刘婉琳有什么事了。他一向讨厌事情复杂化,干脆挑明了说。这样想着,他的勇气顿时增加了。
“对我说?”倚秋站住了。
“倚秋,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杨亮竟含情脉脉的,仿佛刘婉琳根本就不存在,“我喜欢你,是认真的。婉琳,你可以帮我们作证的。虽然,我不相信什么证不证的,可是,我的感觉是明朗的,可以公诸于人的。”杨亮说着,指了指刘婉琳。
刘婉琳咬着嘴唇,拼命忍住将要滴下来的泪水。她愣住了,根本没想到杨亮真的会当着她的面说。看来,他是认真的,为什么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偏不是她,她又妒忌又羡慕。
倚秋也愣住了,甚至有些奇怪,看看杨亮,又看看刘婉琳,好像不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她低下头,闪过面前的杨亮,匆匆走出去了。她的心却不平静了,杨亮是第二次向她提起这问题了,她不得不承认,杨亮在她的印象中是个不错的男孩。她相信他不那种轻浮的男孩,她无法像对待别的男孩那样轻率而断然地拒绝他。杨亮在她一看多来的大学生活中,是个重要的角色。然而,仅此而已。要说再深的,她早就对自己说不可能,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对任何一个男孩有特别的感觉。上一次,杨亮向她提出来后,她虽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时间长了,杨亮自己也会淡忘,因为他似乎说得很轻松。没想到这次更离奇了,竟拉上一个人说什么做证,在别人面前竟直言不讳。是电影看多了吧,似乎把感情当作可以商量的东西。她再一次觉得杨亮其实不真正懂得感情。这样想着,她就有些轻松。但这一次倒也使她注意了,认为还是少和杨亮接触为好,她一向习惯一个人的世界。
倚秋出去后,房间内一时显得很安静,刘婉琳和杨亮呆呆地对望了一眼。刘婉琳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泻下来,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这么傻,竟会要当面看着杨亮对倚秋表白。本以为杨亮绝对做不到,自己毕竟还有点痴心。或者他表白了,自己便了无牵挂,谁知这一刺激,自己更加心疼。她甚至有些屈辱,自己这样子到底算什么,想要挽回什么呢?她一步步走出学生会。
杨亮坐下来,头脑一片混乱,仿佛记不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倚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藏得太深了。
学生会又是空无一人,杨亮一阵失望和不安,连续两个周末了,自从上次在刘婉琳面前对倚秋说了那些话后,倚秋在星期六、星期天就没再来学生会。倚秋不在这,这儿对杨亮就根本没有吸引力。他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最令他难受的是,倚秋是因为他而避开的。他知道,倚秋喜欢沉静,学生会给她提供了绝妙的环境。这两个周末不知她找什么地方去干她自己的事,她肯定很不习惯。
倚秋的确很不习惯。入大学以来,她就幸运地有了这个权利,周末可以在学生会时自由听音乐、画画、练字,完全不受别人打扰。她特别珍惜周末这难得不的完全属于个人的时间和环境,就算杨亮一直在那儿,也感觉不到有一丝不自在,他总是让她感到轻松,自如。可是,现在不行了,她不会再那样无拘无束跟他在一起,只好忍痛放弃了学生会那块“宝地”。然而,这两个星期,她过得极不愉快,杂在宿舍里,总是闹哄哄的,更没有大的桌子可以尽情写写画画。到学校草地上,树下,只能倚着树干看书,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听她钟爱的小提琴曲,更别说像在学生会时那样,痛快淋漓地挥毫了。她在学校里逛了一圈又一圈,烦躁极了,仿佛找不到自己的窝了。
杨亮决定无论如何得让倚秋重新拥有学生会办公室这个自由的空间,他不会再来打扰她。只是很遗憾不能像以前那样,和倚秋静静听着《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看她潇洒挥毫了。那种情景是他呆不腻也看不厌的。自己认为感情粗糙的他居然也在其中感到一点浪漫的宁静。
黄昏款款而来,夏日的风这时已变得柔软,温温存存地拂着脸庞,带着一种温温吞吞的舒适。杨亮在这树下站了好一会儿了,这个时候,这片草地上,这片树阴下很有人到来。所以杨亮等得不急。当夏日最后一缕桔红的阳光将要收去的时候,小道那边悠悠闲闲过来一个身影,果然是倚秋。
见杨亮在这儿,倚秋略有些惊讶,但觉得回避倒大可不必,迎上去,打声招呼:“杨师兄。”
杨亮见倚秋来了,高兴地笑着:“你的生活规律可比闹钟还准,我是在这等你的,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杨亮本来还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见倚秋大大方方的,便也轻松自然起来。
“找我?有事吗?是不是学生会又有什么任务?”倚秋一心希望是正经事。
“你总是放不开工作。倚秋,说真的,这两个星期你为什么不到学生会去了?是不是我妨碍你了?”杨亮直看着倚秋说。
倚秋微微笑了:“妨碍,你说得太严重了,学生会是办公地方,我周末去不过有点公为私用罢了。这两个星期我有别的事。”说完,倚秋就要走。
“倚秋,你别急。”杨亮留住倚秋,“我知道你很需要一个空间练字、画画。而对我来说,就可有可无了。说实话吧,以前我是因为你在那儿才每个周末守在那儿找事做的。为了这事,我的篮球兄弟跟我反目了,这个星期我要去打球。”杨亮说得真诚,倚秋不禁停下来,倒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她对杨亮灿烂地笑了:“打球也不邀我去捧场,别忘了我也是个球迷。”这样一说,杨亮顿时眉开眼笑,连连说:“欢迎,欢迎。到时我也许还能教你投投球,别的方面我不敢夸口,这方面我可不让人。”气氛一下子轻松愉快。
周末,倚秋依然到学生会过她的一人世界,音乐轻轻流淌,伴着她的灵感,顺着毛笔鼾畅淋漓地流泻到纸上。倚秋沉浸在这沉静美好的境界里。一个上午过去,她实实在在体会到那种充实愉悦的感觉。倚秋心里暗暗感激杨亮的善解人意。可当她放下笔,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想端茶,才发现今天杨亮没在这,没人事先帮她沏好一杯浓香的茶。她只好自己站起来,独自沏茶。这时,她心里竟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不惯。杨亮不在这,竟像是少了点什么。但倚秋很快甩甩头,赶走这感觉。中了邪了,她自己感到有些可笑,很快又投入到她的画境地中去。
星期天,校队果然私下和外校组织了联谊赛。倚秋背了画架到球场去。球赛打得难分难解,让球迷们欢喜一阵又紧张一阵。倚秋也像注入了兴奋剂,抛却了往日的忧郁和沉静,忘我地狂呼和助威。杨亮又一次暗暗惊奇。
球赛结束后,倚秋背起画架就要走。杨亮顾不得喝水和擦汗,跑过来问:“倚秋,今天打得怎样?对了,要去写生?”他指指倚秋的画架。
倚秋点点头:“你刚才那几个三分球,还有在众人包围中跃身扣篮真精彩。不过,这一次队的配合可没有上次那么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到公园湖前写生。”
杨亮不禁佩服倚秋的眼力:“如果你是男孩,篮球肯定打得不错。对了,到公园还有一段路,你背着画架骑车不方便。要不,我借辆车带你一程。”杨亮说完,就要去借车。
“不必了,我就当散步。也不是没走过。除了特别还我写都散步去。”倚秋连忙拦住,“好了,我该走了。”说完背起画架转身走了。
杨亮看着倚秋的背影远去,冷不了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原来是阿锋。阿锋递给他一瓶水:“人家都走远了,还发什么呆。看你全身都湿了,再不补充水份就该皱巴了。”
杨亮接过水,捶了阿锋一拳:“臭小子,不许咒我。”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公园里,除了游乐场和凉亭热闹些,其它地方还算清静。倚秋在湖边小树林里选个地方安下画架。在树阴处,向处望去,小湖虽然不大,但在阳光下也波光粼粼的,配上蓝天、白云,一片清朗,也让人感觉空阔。加上湖中九曲十八弯的石桥,对岸湖边绿茵茵的草地,偶尔掠湖而过的白鹭,俨然是一副色彩明艳,天然妙趣的图画。倚秋在树阴处不禁细细观赏,一阵微风吹来,似乎夹带了树叶的新鲜和湖水的清凉,让人心旷神怡。倚秋的心情豁然开朗,灵感虽然即将泻出,又感到此情此景难以一一描出,一边调颜料一边暗暗感慨着。
倚秋画画停停,忽而急急挥毫,忽而凝神欣赏湖光山色,忽而半闭着双眼享受清风徐拂的舒适,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倚秋毫无倦意,正入神地想着该如何调出蓝天的颜色。今天的蓝天太美了,在阳光反射下,显出一种清澈的半透明的蓝,仿佛一块巨大的蓝水晶。
谁知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不知什么时候,飞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湖面顿时暗淡下来,一切景物似乎都被染上一层灰色,风也渐渐变急,还带着些凉意。一些游客开始慢慢散去。可是倚秋不但不感到烦恼,反而觉得没有了阳光,眼前又变了另一番景致。湖面有些迷蒙起来。翻着细浪,倚秋这时倒有些唐诗宋词的意境。立即又诗兴大发,重新拿了张宣纸。这时来张淡淡的水墨画最适合不过了。
直到硕大的雨点穿过树叶溅在宣纸上,倚秋才惊觉外面的雨点已是又密又硬了,这才慌手慌脚地收拾起画架和调色盘。等她收拾完毕,树叶已不能再挡住哗哗下落的大雨。倚秋只好急急奔进最近的一个小亭子。衣服和头发已有些微湿了。幸亏她弯腰拼命护着她的画和书。
倚秋在亭子里坐下来,向四周一望,才惊讶地发现公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寂廖起来,竟看不到人影,天地间仿佛只有巨大的水帘。天色也昏暗得很,倚秋还以为是下雨的缘故,但一看手表就吓了一跳,这时要是在学校已是晚餐时间了。她暗暗埋怨自己的大意,却也无可奈何,盼望着这夏天的阵雨能快一点结束。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还夹着闪电和雷鸣。眼看着夜幕随着雨帘缓缓拉下来,周围再没有一个人影,更别说载客的小三轮了,连刚才清凉适意的小树林此时也变得有些阴森。一阵急风吹来,直透过倚秋半湿的的衣衫刺入肌肤,她不禁微微发起颤来。
倚秋依着柱子,望着大雨木木地发呆,愁眉不展的,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眼看着天灰暗起来,她的心也灰沉下去。渐渐的,她感到难言的害怕和孤单。此刻,她强烈地想起爸来,要是爸知道她现在的情形,不知会怎样心疼。记得,小时候和爸出去玩,也遇上这样料想不到的大雨,爸把她抱在怀里,用名贵的西装将她裹住,又弯下腰来为她挡雨。回到家里时,爸全身湿透了,她却觉得暖乎乎的,还觉得躺在爸的怀里听着外面噼哩啪啦的大雨好玩得很呢。现在,一切都摇远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跟爸说过话了。想到这,她心里面又是一阵酸楚,为什么爸这样的人也会有那样的事?
倚秋正灰心地落泪,不远处突然有人人影慢慢向这边走过来。估秋一阵惊喜,正想叫喊,突然转念一想,不看不清来人,不知是来干什么的。这样想着倒感到有些恐惧,缩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画架,靠着柱子,半惊半喜地看着那个人走近来。一颗心怦怦地乱跳。
越来越近了,倚秋已看出来人是个高大的男孩,渐渐的,她觉得有点熟悉,心顿时变得喜悦的起伏,但又不敢过于肯定,因为来人撑着雨伞,为了挡风遮雨把雨伞压得很低。此时,天又快要黑了,再加上朦朦的雨帘,更看不真切。
可以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了,果然是他。倚秋本来默默垂泪,此时一高兴差点失声痛哭,有种扑过去投入对方怀中的冲动。仿佛在绝望中见到亲人的踏实和狂喜。但当杨亮走到面前时,她掩饰地擦干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掩饰着变调的嗓子。她走到杨亮面前,半低着泪眼问:“杨师兄,你怎么来了?”语调里的欣喜却似乎在说,你终于来,来得太好了。杨亮却毫不掩饰:“倚秋,你在这,我终于找到你了。”
杨亮大腿以下的裤管全湿透了,粘乎乎地贴在腿了,脸上也溅满了雨珠。他边收下雨伞边说:“公园不小啊,我逛了一大圈才找到你。”原来,从天开始黑下来,杨亮就想起倚秋独自一人到公园里写生,也没带什么雨具,拿了东西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可公园那么大,他不知道倚秋的具体位置,在公园里找了很久,所以才拖到现在。
倚秋很想说点表示自己感谢和激动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她默默地接过杨亮手中的东西,甩着上面的水。
杨亮跺着脚上的水,说:“快准备,天就要黑了。这雨衣是衬衫式的,先穿在身上,再撑上这把雨伞,双重保护,又能保暖。用这些塑料袋把你的画和画具装起来。”杨亮边说着,边帮着倚秋把画具装好。
等倚秋穿戴好了,杨亮帮她拿好画具,就在前面引路。此时,天已黑下来,远处的灯火在雨中显得微弱。杨亮把手伸到、倚秋伞下,拉着她小心地走过坑洼的地方。倚秋看见他的袖子又全湿了,说:“我自己慢慢来吧。”杨亮没听见似的,也不答话,只管拉了她慢慢前行,倚秋也不再固执。
一路上,杨亮放慢放小了已走惯的大踏步,紧紧跟在倚秋旁边,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和过往车辆溅起来的水。过公路时,甚至要扯紧她的衣袖。因为倚秋过公路时总是有些莽莽撞撞的,加上下雨,她更显得有点慌乱。杨亮说:“让你一个人过路还真叫人不放心。”一路上,倚秋出奇地柔顺,全不似平日的冷傲。不知为什么,倚秋有种靠近杨亮的欲望,仿佛那样才感到踏实。此时,她竟愿意听从杨亮的指挥。
好容易到了宿舍大门口,杨亮把画具往倚秋手里一塞:“在这等我一下,我就来。”不等倚秋反应过来。杨亮已如飞地跑向自己的宿舍。不多久,他提了两个热水瓶,有些气喘地跑龙套到倚秋面前:“走吧。”
在倚秋宿舍门口,杨亮把热水瓶放下来:“现在早没水了,这两瓶开水是我去公园之前先准备好的。你得赶快洗澡,不然,很容易着凉。”倚秋惊讶地盯着他,没想到他连这个也想到了。
“你自己用吧,我洗耳恭听冷水洗惯了的。”倚秋实在有些不安,不愿再接受杨亮的好意。
“好了,别哆嗦了。”杨亮居然蛮横起来,“我自己办法多的是,别来这客气的一套。”说完转身走了。
倚秋只好把热水瓶提进去。半湿和衣服贴在身上,的确不是那么舒服,她要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驱驱寒冷和疲劳。
等倚秋擦着头发走出来,才发现舍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得莫名其妙的。一个舍友向窗前那张小桌子眨了眨眼睛:“你的。”是一盒快餐,还有一小盒汤。
“我的?”倚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她已饿得肚子咕咕乱叫,但刚才还没时间买饭,也没来得及托人买。
“哎呀,别装傻了。”又一个舍友说,“刚才那个多情王子送来的。啧,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杨亮杨大哥。倚秋,你好大的面子。”
倚秋发起呆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该感激还是不满。她不想再受如此盛情,沾他什么名气的光,又忍不住感动。可这样一来欠了他太多,竟有点无可奈何了。
见倚秋半皱着眉头沉吟不语,下铺一向跟她不错的阿兰站起来,在她耳边低语着:“倚秋,说句内心话,这个杨亮跟那些只会给你送花、点歌的家伙可不一样。我看他是真心的,值得珍惜呢。”倚秋心里突然一动,有点慌乱。她看了阿兰一眼,端起饭默默地吃起来。
值得珍惜。倚秋脑海里反复掂量着这几个字。上大学以来,有关杨亮的一切一幕幕涌上心头。她惊奇地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生活里居然到处有杨亮的身影。如果剪去有关杨亮的那些片段,剩下的那些生活片段竟是残缺不全和空虚的。对突然发现杨亮如此重要,倚秋有些吃惊,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温馨与甜蜜。她不禁微微笑了,觉得今晚的快餐味道很不错。
“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全为了他!”猛然间,妈带着哭腔的那句绝望的话凭空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击中限倚秋的胸膛。她骤然一惊,手中的汤匙“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不会吧,倚秋。感动成这样子,连小小的汤匙也拿不稳了。”一个舍友调笑道。
倚秋双眼发直,爸妈吵吵闹闹的情景仿佛杂乱无章老电影片段,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涌进脑子,塞得她六神无主,刚才那一片刻的温馨与浪漫早已烟消云散。不行,明天不去学生会了,她在心里断然对自己说。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匆匆包起来扔掉,便躺在床上闷闷地发呆。
对倚秋多变而奇怪的情绪,舍友都习惯了,这回也没在意。
杨亮很奇怪,自从那天到公园把倚秋接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她这几天也不曾踏进学生会一步。自己可以说是大部分时间泡在学生会里等她,也没见着面。连到草地上也遇不上她。杨亮担心起来,不会是那天淋雨生病了吧,得去看看。
上夜自修时,杨亮对当晚的纪检员主动说:“今晚的人数、纪律我帮你去查吧。”直喜得对方高呼杨亮不愧为大好人,使得平日惯为好人的杨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要知道,他这次是有点私心的。
查人数、纪律查到倚秋班级时,杨亮仔细往里看了看。倚秋好好地坐在里面,正埋头做题,看来挺精神的。杨亮松了口气,心里欢畅起来,觉得今晚这样一间间教室走着清点人数竟也是件趣事,一点也不累。
清楚倚秋没什么大碍,杨亮心里也轻松。可倚秋为什么连几天都不到学生会,不会又是对避而不见吧。想到这,杨亮不禁又有些懊恼。那天送她回去,还感觉不错,这两天为什么对他又生疏起来了?
今天又是星期天,杨亮一早就骑着自行车,等在教学楼前。倚秋背着她的背包来了。她等到今天才要进学生会,前两天分明是故意躲着我的,杨亮想,脚在地上一撑,自行车就轻盈地飞出去,打了个旋,静静停在倚秋前面。他微笑着看着倚秋:“早啊,好久不见了。”
倚秋正想着心事,不防杨亮出现在面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点了点头。
“上车吧。”杨亮拍拍自行车的后架,“我带你。”
倚秋退了两步:“干什么?不必了,你自己去吧。”说罢转身要走。
“自己去?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认真成这样。”杨亮连忙严肃起来,“好了,不圈子了,今天可是正经工作。你忘啦?今天该去报社校版了,下个星期校刊就得赶发出去,这一期拖的时间够长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倚秋不禁笑起来,自己怎么糊涂成这样,这么大的事情也忘。
原来,倚秋是校刊艺术版的编辑。杨亮自嘲自己无才无能,只能帮着干干校版和发行的工作。前个星期,校刊已编好,送往报社输入电脑,今天该是去校版了。
“想起来啦,那走吧。其它人已经在校口等着了。”杨亮又拍拍车架子。
“不必了。”倚秋仍固执地说,“我自己去借车,很快就来,还要把东西放回宿舍。”
“你真是固执到家了,刚才阿锋死赖着要我带,我都没答应。”杨亮无可奈何,不禁有点失望。
一路上,杨亮不紧不慢地跟着倚秋。他想公然和她并肩骑着,又怕倚秋反感。表面上,他边骑着车边和别人说说笑笑,心里却在暗暗我留意着倚秋。她骑车的姿势有点怪,车头总有些歪,双手紧紧抓住车把,精神似乎过于集中,过公路时又有点慌张,远远没有她在画画或跳舞时那种行云流水般地自如。倚秋的骑车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杨亮一直担心她会突然摔倒。幸好,有惊无险地到了报社。车停下来时,杨亮还特意观察了倚秋的车,是辆性能不错,挺轻巧的车。
一投入工作,时间便过飞快。除了校版以外,各版的编辑又精益求精对版面设计一些不满意之处不厌其烦地改了又改。直到报社的人陆续下班了,他们才最后又进行了一次总的校对。确认无误后,终于满意地出了报社大门。
大家这时才纷纷捂着肚子,说里面早响雷般地抗议了。杨亮望了四周一圈,尽是**部门和豪华宾馆、大型市场。全没有适合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小饭店或大排档。他大手一挥说:“看来学校才是咱们的地盘,各位同志,坚持就是胜利。”
众人只好无精打采地去开车。倚秋感到两腿发软,双手发颤。她身体虚弱,饿过了头便有这个**病。今天从阴凉的报社出来,猛见到烈日,一阵发晕,就有些站不住了。她重新闭上眼睛,握了握拳头,以使手有力气些,勉勉强强拉了车出来。
杨亮见她落在后面,便推着车走过去:“倚秋,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要不,你这车让阿锋骑,我带你。”
倚秋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你看这时候谁的脸色好看得起来。”杨亮只好依旧跟在好后面。十字路口的交叉处,车辆、行人混作一处热闹得很。杨亮提醒着大家注意一点。倚秋无心听他,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路面。她最怕碰到这种又闹又崎岖的路了。突然,侧面斜插过一辆车,倚秋没防备急忙转弯,谁知肚中饥饿,手竟不听使唤,一紧张,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歪斜下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和车都已倒在地上,她一下子羞得满面脸通红,速地站起来。也顾不得膝盖火辣辣地疼,无力地要把车扶起来。
倚秋摔倒那一刻,杨亮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猛地冲过去。看到倚秋会自己站了起来,还要去扶自行车,一时又扶不起来,估计她没事,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好笑。他边帮着倚秋扶起车,边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倚秋,你一个大学生,骑这么一小辆玩具一样的车还摔倒。”倚秋疼得直皱眉头,又羞又愧地接过车,也不说话,一瘸一拐地就要上路。
杨亮这才发现倚秋的膝盖受伤,后悔不及,忙追上去:“对不起,倚秋。我不是有意的,你的脚怎么啦。”倚秋也不回答,想掩饰。杨亮已发现她的膝盖处磨破了一个不小的洞,周围已被血染得殷红。杨亮吃惊不小,忙接过倚秋的车:“哎,你怎么也不说,得赶快去包扎。”
倚秋还黑着脸,抬脚就迈步。杨亮着急地拦住她:“好了,有气以后再发,这可不是玩的,要是感染了就难办了。这段路面上脆得很,而且尽是细沙。”说罢,不由分说地牵过倚秋的自行车,交给阿锋:“你们先回去吃饭吧。我带倚秋去包扎。”
倚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阿锋他们已经走了。杨亮再次拍拍车架子:“快坐上来,附近有门诊部。”见倚秋还在犹豫,又说,“路上的行人都看着呢,何况你的裤子还破着个洞。”倚秋低下头,破洞处还有一片破布在飘扬着,的确显得有点滑稽。她瞪了杨亮一眼,无奈地坐上自行车。
膝盖处擦去了不小的一片皮,肉也烂了,还藏着沙子。医生说这地方不能缝,只能包扎后让它自动愈合。包扎之前得先把隐在肉里的细沙洗出来。倚秋痛得直吸冷气,在杨亮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咬紧牙关,紧锁着眉头,忍着。
杨亮不禁又暗笑起来。
包扎完了,杨亮又让医生配些药,交代倚秋注意换药,不方便可让舍友帮忙。临走,医生又叮嘱着,膝处关节活肉,受伤期间尽量少运动。
带着倚秋回去时,杨亮在车上半转过头来说:“倚秋,有些地方你是多才多艺,聪明绝顶。可我得说,你在生活的某些方面还是低能儿。”所以,你需要人很好地照顾,我愿意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人。最后这句话杨亮吞进自己心里。
倚秋不言不语的,她还在懊恼着自己的没用。
“倚秋,水在这儿。”杨亮在宿舍门前招呼着。倚秋膝盖受伤,又不能多运动。杨亮决定近两个星期帮倚秋提水。
舍友又朝倚秋暖昧地丢眼色了,倚秋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像处处要依赖杨亮照顾似的,欠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又无可奈何。这复杂的情绪化作气恼,她竟毫不客气地说:“我都说过了,不用你帮我提,我自己有手。就算不行,也会让舍友帮忙。”
没想到杨亮的口气也硬了起来:“好了,你逞强也够了吧。别人帮忙和我帮忙有什么两样吗?”
伶俐的倚秋竟哑口无言。杨亮仿佛变霸道了,一切由他安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