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导

纯白色的房间,房顶的四周也布满了亮眼的白光灯,墙的一边是两张和房间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床,两个都显得格外平静的男人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

年轻些的男人一边用手摸着床铺,一边微笑着说道:“都已经四十个小时了吧,他们也实在太不人道了,协助调查也没有必要让人在硬板凳上坐那么久。像这样躺着聊天多好,也不会把气氛搞得太紧张。”

年纪大些的男人只是随口“呵呵”了一声,却没有开口讲话,似乎并不打算交流点儿什么。

“冯处,我听他们说,你辞掉了婚查局的工作,打算去国外度个假,散散心?哎呀,像你这样说放弃就立刻能放弃了处级干部的高职位,提上行李走人的老同志确实不多了,也就是曾听人说过有那么一位与你相类似的人。他本是这个城市里非常出色的一名大法官,还做到了副院长一职,只是一样不知为何,忽然说走就走了,你们俩还真是挺像的。”

年纪大些的男人正是婚情审查局的冯靖,不过此时的他是一名犯罪嫌疑人,四十二个小时之前,他在登机口被警方拦截并抓获。

冯靖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早就该想到你也是个警察,否则又怎么可能跟一个警方卧底结婚。不过,羽明伦,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们能扣留我的时间不多了,没有足够的证据,你们还是得放人。”

这个年轻些的男人确是羽明伦,他作为案件的侦破人也参与到了审讯中,并在警察问询了四十个小时无果后,主动向卫局和易局请缨,要求亲自撬开冯靖的嘴。

“嗯,你说得没错。田岛真华供出了你,傅晓也有可能会指认你,就连南昊武都......”

羽明伦的话还没说完,冯靖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不屑地说道:“羽明伦,你说话可得负责任,南昊武犯的案子,我可是知道得很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提到我,难道是死人也开口了吗?”

“哦......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他的确是在死后交代了你的情况。只不过童雨可能还来不及告诉你,或者应该说是我还没有机会告诉她。很多年前,市公安局里丢失的一批档案,这个你肯定知道,可你一定不知道,那些档案最后就落在了南昊武的手里。我和童雨根据南昊武死后留下的一本宪法影印本找到了这批档案,而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另一个隐藏的讯息。南昊武特地将指引我们找到档案的密码留在了宪法影印本中‘孔子如律令’的那一部分,起初我的注意点都在破解密码上。直到我仔细看了他留下密码的那一页的具体内容,我才发现了这个隐藏的讯息就指向你。那一页内容描写的是做人的一些规范和准则,而这些规范和准则其实是来自于一则关于孔子的典故,名为‘孔子马逸’。人人都知道孔子俗称‘孔老二’,那‘孔子马逸’也就是‘孔老二马逸’了,把这五个字重新组合一下,便拼出了另外四个字‘孔老冯逸’。用口语表达,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恐怕老冯逃逸’的意思呢?所以那天我在警局得知你听说了抓捕南昊武的行动,又连夜赶去监狱跟田岛真华用密语交流,我就立刻让朋友通知了市公安局,因此我们才能在有机会这里见面。要不然,我还真得满世界去找你。”

冯靖双眉一紧,但仍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不过只是你想象出的一面之词,也仅是毫无根据的推测罢了,就凭这些无稽之谈也想定我的罪吗?你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羽明伦凝视了冯靖片刻,随即淡淡地笑道:“哎,冯处,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你看似心虚地给打断了,这才不得不插播了这番推论。你别着急,我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现在有恃无恐的原因是因为在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现有证据链上,只有单方面的人证,却没有足够的物证。而且即便在人证上,只要傅晓肯独自承担下来,你就定不了罪,因此你还抱有侥幸心理。”

话说到这儿,羽明伦伸了个懒腰,又长叹了一声,扭头痴痴地望向天花板,才又继续说道:“不过很遗憾,我既然敢联系警局抓你回来,就有一定有足够的把握。别说是六个小时之后你走不出去,恐怕这辈子你都得待在牢里了。对了,知道为什么之前的那些警察都在审讯室里跟你谈话,而我却要把你安排到这样一个房间里来吗?你好好地看一看这个房间,整整花了两个小时布置的,是不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从来到这个房间,冯靖便察觉到这里和他们婚查局的拘留室几乎如出一辙。此时羽明伦提起,他不禁猜测起羽明伦意欲何为,自是不免有些心慌,不过口中依旧逞强道:“羽明伦,我郑重地警告你,部里可是有红头文件的!公安局办案讲究的是可查可见的真凭实据,没有对嫌疑人进行意识抽取的权力,这么做不合法!我可以控告你们!”

“公安部的确是有这项规定,各地的公安局也都确实没有这个权力。尤其是对于刑事案件而言,从犯人那里提取出的意识更不能作为直接有效的证据来使用。否则,每抓到一个疑犯只要来这么一下,案子似乎也容易破多了。”

羽明伦边一边说着,一边边站起身,缓缓地向冯靖处移动,口中继续冷冷地说道:“你尽管放心,我并没有打算要提取你的意识,滥用私刑的这一套,我是不会干的。之所以安排在这样一个房间让你伏法,只是为了纪念我已经牺牲的老婆,她倾注了十多年的心血,甚至连命都搭进去了,就为了看到这一刻的到来吧。”

冯靖忽觉羽明伦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下意识地转了个身,发现羽明伦竟直挺挺地站在床边,眼神如炬地盯着他看。他只吓得全身一激灵,慌忙翻身下床,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道:“羽明伦!你......你想要干什么!你可别乱来!”

“呵呵,你紧张什么?我无非只是想靠你近些和你说话罢了。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我接下来就给你证据。”

羽明伦忽然提高了嗓门,高喊了一声“放影像资料”。就见天花板的中央突然打开了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形孔,一个黑色的设备缓缓地降下。大约下降了三十公分后停住,随后射出了一道光线,光线慢慢散开成圆锥状,立体影像也同时显现了出来。看着这段影像资料,冯靖并不感觉陌生,那是属于夜星悠的意识提取画面。

“这是从我老婆的意识提取器里调出的画面,但这仅仅只是我老婆进行意识改造中的最后一阶段的资料,而第一和第二阶段的资料并不在意识提取器里。我问过童雨,她说当时他们在整理数据时,一切都是正常的,数据保存完整无误。而且,如果没有你们内部特定的权限和解码密钥,旁人拿到提取器也只能以只读模式观看,无法修改其中的内容。提取器原本该由专人负责送至狱管局,可是那一次你却执意要求亲自送去。我还听说,我老婆被送入监狱时,好像也是由你陪同押送。哎呀......你对我老婆好像还挺关心的啊!作为她的丈夫,也作为一个男人,我不得不问一句,这是为什么?”

冯靖只是冷漠地看了羽明伦一眼,便把头别了过去,以沉默的方式来拒绝回答他的提问。

羽明伦并不在意冯靖那冷漠的态度,往下说道:“我曾问过童雨,你是否对每个接触过的犯人都像对我老婆那样,她的回答是否定的。这就让我不得不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老婆和你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亲密的关系。我相信我老婆的为人,所以亲密关系中的恋人、爱人、情人之类的关系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么除此之外,剩下的可能性,就算我再难以想象,我也必须去验证一下。所以,趁着之前的那四十个小时,我托朋友去帮我办了件事,我想结果应该就快到了。”

他的话音才刚落,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人还没能站定,就一脸沮丧地说道:“阿伦,检测结果出来了,果然跟你想的一样。检测过程也已全程视录了,你跟冯处长一起看一下吧。”

来者正是羽明伦的好友荣善文,他受羽明伦的委托,去做了一个DNA比对检测,对象正是冯靖和夜星悠。检测结果发现,两者有着很近的亲缘关系,近到他们二人之间是超过四个九的血亲。

荣善文看了看冯靖,发觉他对此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他又瞧了瞧羽明伦,没想到羽明伦也是格外的冷静。这两个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荣善文的预料,他很清楚目前这俩人处于对立面的状况,必定是斗智斗勇,因此倒是打心眼里佩服起他们的心理素质来。

面对羽明伦和冯靖的沉默,荣善文实在觉得有些尴尬,弱弱地道了一声“我先出去了”,便迅速地离开了房间。此时的房间里,气温好似骤降到了冰点一般,如若不然,留下的二人又怎么会宛如冰雕一般的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俩才像是冰雪融化,恢复了自然,羽明伦也率先开了口。

“从理论上讲,我应该叫你一声‘丈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应该管你叫声‘爸’。但是很抱歉,对于一个从未在我老婆生命中尽过一丝责任的父亲,我实在难以做到。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不做担当,这都是我所无法谅解的,我想我老婆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当然啦,我猜想你也未必会稀罕有我这个女婿,我也压根儿无所谓。不过,现在基本可以解释为什么当初你把我老婆的意识记录交给我岳母时,她会拒绝接收。她是因为气你没能保护好你们的女儿,也知道就算不接收,你这个做父亲的同样会将意识提取器保管得很好。另外,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老婆的意识记录会存在第一与第二阶段的缺失了,因为那两段记录里有着你想要隐藏的东西。我曾经以为,床沿边上的刻字是我老婆干得,可是当我请教了童雨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老婆根本就不可能进入那样的拘留室,那不过是她在意识改造中看到的场景,能够有机会进入那间拘留室的,只有可能是婚查局的内部工作人员,因为他们需要将高级人工智能人提前带进预先安排好的场地。所以,床沿上的刻字也只可能是他们刻上去的。而在有权限的这些工作人员中,和田岛真华有交集的,且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你。我请字迹专家对比过刻字与你写字的笔迹,发现具有极高的相似度,基本可以认定,’田岛真华’四个字就是你刻的。而你以为被你删除了意识记录和其备份,别人就无法再找回,这只能说明你对电脑科技和数据存储了解得太少。还得感谢童雨的帮忙,虽然没能恢复出全部的数据,但幸运的是你刻字时的画面被当时与我老婆连通的高级人工智能人AI1108记录了下来,回传到了我老婆的意识里。这又多亏了你们局里的工作人员,原本该等所有人员全都退出那间拘留室,才能启动高级人工智能人,可是偏偏那天那位工作人员一不小心提前启动了。本来你应该不会察觉到,赶巧你在送我老婆的意识记录给我岳母时,恰好听到了我岳母和荣善文之间的对话。于是你回去后,出于一贯谨慎的作风,再次查阅了一遍我老婆的意识记录,这才发现了这个暴露你行动的画面,随后立即将其删除了。至于你为什么要刻上田岛真华的名字,我想是也许是你知道从南昊武那里得知了我老婆是卧底警员的身份,才故意想要暴露给她看的吧,一来算是帮自己的女儿一把,二来也可能是因为你想要借助警方的力量除掉田岛真华,至于想要除掉他的原因,我倒是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冯靖不知是听得出神,还是早已失了魂,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凝结了,整个人也好似石化了一般,动弹不得。

羽明伦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我们先言归正传,来谈一下你的杀人动机吧。其实,这已经是很明显了,南昊武因为一己私欲和自以为是,先后杀害了你从不曾相认,却骨肉相连的女儿,以及你生命中唯一一个爱过的女人卢嫣。有了足够的动机,自然就要进一步实施。但是,鉴于你的特殊身份,南昊武又与你同属一个组织,加之你还一向都很器重他,平日私交也甚好,所以你虽然心中有恨,却不能冒然动手,因而想到了田岛真华。然而,令你没有想到的是,田岛真华不但是知情者,更是这两起谋杀案的策划者和帮凶,你的心里自然是怒不可遏,于是更加速了你想要除掉这两个人的念头。”

他说着话,偷眼瞄了瞄冯靖的反应。见冯靖双拳紧握,喉结不时地上下移动,目光有些呆滞,他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决定继续下猛料。

“唉,说来也巧,我和荣善文竟无意之间成了助你一臂之力的推手。南昊武被警方逮捕,这让你觉得机会来了。所以你故意选择一个违反监狱探视规定的时间去找了田岛真华,而你在仅仅只是获悉市公安局有抓捕南昊武的行动的情况下,刻意编造了南昊武已被抓的假消息,目的应该就是要拉田岛真华下水,让他也与你正在一手策划的杀人案挂钩。你很清楚南昊武一旦被抓,对你和田岛真华来说将意味着什么。其实,你跟傅晓也相熟,完全不用通过田岛真华的介绍,自己就可以联系。这一点从田岛真华给你的暗语回复中就能得到证明,他只告知你联络傅晓,其它一概没提,你和傅晓若不是早就认识,你至少也该要向田岛真华打听清楚动手的人该怎么联系吧?不过你也知道,真正杀了南昊武的人根本就不是傅晓,他是无辜的。你找过傅晓,却并没有按照田岛真华的吩咐去要他杀人,你要他做的是替你顶罪。而他之所以肯下这么大一个黑锅,只怕是跟你最近在办的一个案子有关吧。易局曾告诉我,你那天去找他交流意见,是关于你正在处理的一个曾被警方抓过,如今又被你们拘捕的犯人。”

冯靖突然沉声说道:“我警告你,话可别乱讲,你凭什么说我找傅晓就是为了要他顶罪!我可以告你污蔑!”

羽明伦却突然把脸一沉,提高了嗓门,说道:“听我把话讲完!恕我多管闲事地去深入了解了一下这名犯人,没想到她竟然是傅晓离异多年的前妻,俩人还有一个快要面临考中学的女儿。傅晓的前妻目前带着女儿和她现任的丈夫一同生活,只可惜关系并不好。她现任的丈夫也很不喜欢和她那拖油瓶的女儿,对这个孩子常有打骂。她曾因为保护女儿误伤了丈夫而被警察机关逮捕过,出狱后发现女儿过得更苦了。因此为了能始终留在女儿的身边给予照顾,她只得收起往日的脾气,选择一忍再忍。可是今年,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虽不至于到又一次伤人的地步,但十二分的核婚分也算是全都给豁出去了。傅晓之所以愿意出来顶罪,恐怕就是因为你掐住了他的这根软肋。我猜,你应该是允诺了能帮傅晓的前妻脱罪吧?傅晓对前妻也许没有太多感情了,可是他却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前妻一旦入狱,这五年的光景对可怜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地狱般生活的开始。为了保护女儿,傅晓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前妻坐牢,只要能换取女儿的平安健康,能让妻子在外头继续照顾女儿,作为一个总觉得亏欠女儿又一心想要去弥补的父亲,他心甘情愿牺牲掉自己。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也必定有可怜之因。傅晓虽是自作孽,但其情可悯。反到是你,同是为人父,你何以要践踏别人的父爱!”

也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羽明伦稍微停了一会儿,也让有些激动的情绪暂时得以抚平。

他从口代理掏出一个东西,轻轻地摆在了冯靖躺过的床上,随后又平心静气地说道:“这个东西应该认识吧?片段意识提取器,你们局里专用也是最常用的工具之一。在抓捕南昊武的那天,荣善文就是靠着这个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只不过荣善文给他的那个已经是个空壳,里头的内容全都转移到了另一个片段意识提取器里,交给警方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高喊了一声:“文哥,麻烦你把我们找到东西拿进来。”

本就已身型僵化的冯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更是显得怪异。他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不自觉微微蠕动着的嘴唇,就好像是念着什么恶毒的咒语。

“阿伦,这是你要的东西”荣善文将一个小袋子交到羽明伦的手里,随后凑近了,低声说道:“喂,我们在外头看得很清楚,他脸都快绿了。你再加把劲儿,我估计就快成功了。”

随后,荣善文瞥了一眼冯靖,故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嘀咕了一句“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这才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出去。

“这个袋子里装的一小块黑色碎片,经过仔细查证,发现是片段意识提取器的一部分,它黏在了车座底下已损毁的防火毯的底部,我们从这块碎片上,辨认出了婚查局的半个 logo,以及提取器编号的一部分,并最终证实了它就是荣善文在抓捕当天给到南昊武的那个被清空的提取器。也就是你第二回交给我岳母,由我岳母转交给荣善文的那一个。根据我的调查,目前提供给婚查局的所有的意识提取器为了防止在意识改造阶段被他人篡改或窃盗犯人的隐私信息,因此都安装有一个智能化的多控定位自爆装置。这个装置默认是被锁住的,在婚查局将批量的意识提取器交送给犯人家属前,需要解码控制器统一解除该装置,一旦解除则无法再被启动。装置解除后的意识提取器,其编号会自动录入婚查局的设备解爆数据库。至于多控定位自爆装置的爆炸伤害度,从极低到极高一共可分为五档,初始状态下的伤害度被设定在极低上。对伤害度做任何修改,多控定位自爆装置也会自动将修改数据同步传至意识提取器后台的设备明细情况数据库内。我查过这个编号,虽然模糊不全,但好在首字母与最后两位数字还能辨析,而查询的结果是这个意识提取器根本就未曾做过解爆处理。另外,多控自爆装置的伤害度也有被人改动过的痕迹,后台数据库的修改记录显示,案发前有人登录并做过两次改动。我问过相关工作人员,能有修改后台数据库权限并知道登录方式的,除了婚查局的局领导班子之外,就只有你和童雨了。不巧的是,有权限操作的人所做的任何修改动作,都会被童雨的那台超级电脑自动通过录制远程桌面影响捕捉记录下来。说明一下,这是超级电脑自有的智能设定,不是婚查局的人能够改动的,所以并非是童雨在恶意监视。如此一来,时间能对得上,东西又曾在你的手里,IP以及用户名和密码也是你的,你不会还想说是你们局领导班子里有人盗用你的帐号吧?”

面对无可辩驳的事实,冯靖似乎仍想挣扎,但他刚要开口,羽明伦却先他一步说道:“还有,多控定位自爆装置设有六种启动自爆的方式,其中有一种是速度感应自爆,原始数值是当它检测到外部的移动速度超过75公里每小时,就会立即启动,但这个数值也是可以人为改动的。当天,押送车辆经过事发地段,该地段的限行速度是65公里每小时,但是它的车行速度根据前后两辆随行车的行驶情况反应,应该只有60公里每小时。于是你通过远程操控修改,将预设定的75公里每小时改为45公里每小时。爆炸发生后,你又将它改了回来,跟你修改伤害度的做法如出一辙。当然,这段操作也逃不出超级电脑的法眼。如果你需要,两段录制视频都可以放给你看一下。虽然没有拍到你本人的操作画面,但是从逻辑角度分析,整个证据链基本上可以说是完整了。”

冯靖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口道出一句“你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羽明伦很随性地笑了笑,说道:“你一定想说我凭什么认定你会知道你给荣善文的意识提取器,最终会落在南昊武的手里,是吧?其实,你应该能想到吧。我来给你重新梳理一下过程,原先你一直以为意识提取器在狱管局,直到抓捕南昊武的那一夜。当你离开监狱回到婚查局,正谋划如何除掉南昊武时,无助的童雨给你打了个电话,她不敢与童局说,只能把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你,你也因此知道了荣善文掉换了意识提取器。你根据自爆装置的定位,发现它的移动方位。这时你计上心来,给傅晓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你从定位影像中看到的车辆即是从警局开出去抓捕南昊武的车辆。于是,你便登录了意识提取器后台的设备明细情况数据库,远程将多控定位自爆装置的伤害度级别修改增强。然而,你却发现车辆的行驶速度始终没能达到自爆装置预设的标准。自爆的情况没有发生,你的如意算盘就无法实现,你只得再度登录,修改了自爆的速度感应值。直到确定了车辆出事后,你才将这两项数值又都改了回来。接着,你通知傅晓,让他以给出任务的车辆动过手脚为名,替你扛下所有罪行,以换得他前妻的自由。怎么样,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冯处长?”

冯靖瘫坐在床上,仰天长叹了一声,带着些许的不甘心,又带着些许的满足,颇为自豪地看着羽明伦,轻笑着说道:“行啊,不错!小悠没看错人,你这个女婿确实有些能耐,我认了。”

羽明伦也从容的一笑,说道:“你认不认我都没关系,能认罪就好。小悠是一名出色的警察,她一定不希望她的亲生父亲抹黑了她的职业。交代犯罪事实,你一会儿可以跟外边的人说,顺便指出你的一个认知错误,我并不是警察,但不代表我就不能娶小悠。我另有问题想要问你,据田岛真华交代,你加入‘自由人组织’的时间比他还早,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这个组织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多少成员?领导者是谁?它的背后到底是不是田岛集团在撑腰?”

冯靖慢慢地躺了下来,双手枕在后脑勺下,诡异的“哈哈”一乐,朗声说道:“你这么聪明,又何必来问我呢,尽管自己去调查便是。况且,你觉得我有可能会说吗?”

羽明伦没有勉强冯靖,只是耸了耸肩,显得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既当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更算是了却小悠的心愿。我还有些话要去问田岛真华,该日再来找你。”

就在羽明伦正要打算开门出去的时候,冯靖却突然扬声说道:“羽明伦,你也别太得意了。要不是童雨那个傻姑娘不知好歹地帮你,这才坏了我的事,你也未必能抓得了我。唉,不知道她的亲爹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祖坟冒烟呢?啊哈哈......”

羽明伦停止了一切动作,猛地一回身,厉声说道:“冯靖,你给我闭嘴!”

“你吼我也没用,改变不了你爸枪杀他亲爹的事实。我不说也不代表就没人知道,童沐赟还有市局里的那些老人们......”

“啪”的一声响,羽明伦一巴掌拍在门上,怒吼道:“够了!这是属于上一代的恩怨,与她和我都不相干,你少给我在这里搬弄是非!”

冯靖悠哉地说道:“嘿嘿,我是否是在搬弄是非,自会有公论。你不是要了解‘自由人组织’的情况吗?她的亲生父亲也是这个组织的老成员之一,你怎么不去调查一下。”

羽明伦一愣神,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冯靖却说道:“童沐赟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难道他就没有跟你说吗?这也难怪,做了那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他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

冯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论羽明伦再怎么软磨硬泡地追问,他就只是装聋作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亦无可奉告的姿态。

羽明伦觉得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离开了房间。他出了门便径直走向边上观察室,他要找童沐赟问个明白。谁知观察室的门都还没能迈进,童雨却已站在门外将他给拦了下来。羽明伦一愣,他没想到童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童雨表情严肃,目光如电地看着羽明伦,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语调问道:“怎么回事?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羽明伦深呼吸了一口,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刚才他的话,你也听到了。要了解清楚具体的情况,还是得问你的养父才行。”

“关于我生父的死,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一直都瞒着我。也许你说得没错,上一代的恩怨与你我无关,可是我爸毕竟是死在你爸的手里,难道你就不应该在我从旁人那里得知真相前,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羽明伦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要我怎么跟你解释?他们俩之间的发生的事情,我又不曾经历过,那时的我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再说了,试问我老婆和我岳母都被你老公杀害了,我有没有问你要过什么合理的解释?”

“是你设计抓了他,他也以命相抵了,我自始自终都没有怨过你,你还要想我给你什么解释?”

童雨的话让羽明伦瞬间哑然,虽然这样的对等关系其实并不完全成立,可是于情于理却也能说得通。羽明伦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更不想与女流之辈论长短,因此他只得丧气地垂下了头,默然无语地看着自己的鞋。

见羽明伦就是死不吭声,童雨唯有苦笑。羽明伦听着这笑声,觉得有些刺耳,于是抬起头,说道:“童雨,这件事情,你我目前都还是一知半解。你听我一句劝,咱们现在进去问一问童局,这个谜团就能立马儿解开。我现在跟你一样,我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在他们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童雨一脸忧伤地挪动了一下脚步,给羽明伦让出了一条路来。羽明伦缓步走上前,看了一眼童雨,欲言又止地推门而入。

羽明伦并不知道,童雨想要的解释,其实并非是要他为当年父辈之间所发生的一切而有所交代。对于过去那些事,童雨根本不想知道,也不希望再被人提起。她想要的无非只是羽明伦可以给予一点点插科打诨式的安慰,让她能轻松地看淡往昔。

门,缓缓地合上了。羽明伦在门里镇定自若,寻求着他想要的真相,童雨却在门外悄然离去,逃避着她淡忘的真实。

“童局,现在童雨人就在外边。她希望我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给不了,我自己也想弄清来龙去脉。没错,她的亲生父亲的确是死在了我爸的抢下。但据我所知,我爸只是依照上级指令,击毙了一名叛离警察队伍的逃兵。”

一阵唉声叹气之后,童沐赟终于苦着脸,回道:“好吧,这件事情的确是另有隐情,但也绝非像冯靖说得那样!”

“另有隐情”四个字在羽明伦的脑中炸开了锅,他一向深信羽诚廉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渴求得知事件最真实的一面,可又实在不希望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更为详尽的另一个版本。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你的父亲羽诚廉和童雨的生父洛嘉天,他们俩都没有错,那就是一场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惨痛的误会。洛嘉天和夜星悠一样,他是比夜星悠更早被市局里派出去的卧底警员。而且,他也是第一个成功打入‘自由人组织’内部的警员。为了协助他更好地完成卧底任务,我们警方有时会将一些无关痛痒的行动方案告诉他,让他故意透露给‘自由人组织’,以便能够获取他们更大的信任,在组织里也能够顺利地站稳脚跟。事情一直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有一天,警方同时获得了几位卧底成员的报告,说是‘自由人组织’近期会有一场特别大的行动。然而洛嘉天却没有向我报告过任何异常。当我询问他时,他坚称这一定是‘自由人组织’捣的鬼,其中必有什么可怕的阴谋。我承认,起初我很相信洛嘉天的话,也曾反对过局领导班子执意安排那场抓捕行动。只是,‘自由人组织’之后的一系列动向,都不断地印证了另外几位卧底所反映情况的正确性,实在由不得我不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