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阴差阳错

话音刚落,水底就冒竹笋似的冒出了一个个脑袋,黑压压地往船上扑。好在船帮上涂了桐油,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爬不上来,陈广赶紧令两个镖师拉起帆,准备全速冲过去。

小艇上拿箭那人举起弓来,嗖嗖两声射在掌舵的两个镖师的肩上,船身猛地向左边歪去,甲板上的人纷纷滑倒。“嗷”的一声,金家的小少爷晕死过去了,船舱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哈哈!五弟箭法真准!”旁边那人大笑两声,拍了拍那个“五弟”的肩膀。

“三哥过奖了,等了这么久现在也该收网了!”

“三哥”点点头,两人于是在小艇上盘腿坐下。

那边儿已经有人使着刺勾爬上船了,陈广一面指挥镖师们跟那些水匪厮杀,一面掌着舵往前冲,奈何船底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一样,越来越不听使唤。

际之早在陈广喊话的时候就出来了,现在见形势危急,赶紧扯住一个金家的伴当让他进去通知金夫人。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保命,可得稳住金家的三口人。

扑上船的水匪越来越多,陈广估计着约有六七十人,船上的镖师渐渐不敌,但陈广看得出这些人没下死手,想必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他正准备跟小艇上悠哉洋哉的两个人打个商量,刚才被际之叫进去的伴当就慌慌张张地跑上来了。

“不好了!船……船底漏水了!”

怪不得船吃水越来越深,这帮人在水底竟然也有埋伏!船身一寸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船底漏得越来越厉害。现在四面八方都是水匪,弃船跳水已经是不可能了。陈广咬了咬牙,打算跟他们死扛到底。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接了镖,就得以命相保。先把眼前这群应付过去再说,说不定还能杀出一线生机。

许念从屋里爬出来的时候,正被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撞上,那个水匪也没想到横空冒出这么一个皮白肉嫩的小娘子,伸出爪子就要捏许念的脸蛋儿,结果被许念一拳揍在眼眶上。

这都什么人呐!

许念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提起剑就跟爬上船的水匪厮杀起来。这股水匪就是仗着人多,其实武艺倒不是很高。许念把一个干豆芽似的水匪逼到船边,一剑刺过去,谁知道那个水匪呲着一口黄牙笑了笑,“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不见了踪影。

过不了多会儿,许念又看他从另外一头爬上船了。我的天,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群水耗子简直跑这来跳水玩儿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完了还来打,这是跟他们耗上了!

陈广也看出来这群水匪的把戏,船沉得还不算深,镖局的船大,又是顺流而下,硬冲说不定能冲过去。他跟舵旁那两个水匪缠斗片刻,终于抢回了掌舵的机会,将船稳了下来。

正在他准备输死一搏的时候,确听见一声尖利高亢的哨声。

“嚁——”

紧接着又是三声短促的声音:“嚁嚁嚁!”

船上的水匪得了命令,呼啦一下纷纷退下,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入水中。陈广和一众镖师愣神,际之和许念也面面相觑。所以现在是要坐等船沉了再来捞他们么?

水匪们陆陆续续向小艇的方向汇去。小艇上拿箭的那个人将手探入水中,随即一捞,捞上来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翻了白眼儿的人,旁边的小艇上也有一个半大孩子被抛了上来。

“你们看清了!这两个就是你们的‘镖’,还有个老的就留给你们了!哈哈!镖都丢了,你们就束手就擒吧!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值钱的都在底下藏着呢……”

一旁的“五弟”拿胳膊肘杵了那人一下,“三哥,别跟他们废话,把船拖回去吧!”

“三哥”点点头,“对对!兄弟们!拖船!”

于是这条千疮百孔的镖船前面被五条小艇拖着、四周被几十个人围着,带着沥沥啷啷半船水、一干气得牙痒痒的镖师、昏倒的金夫人以及若干着急的仆人,一路被拖进下游一处芦苇荡里。

不得不说这水匪算得还是挺准的,下游水势渐渐开阔,往芦苇荡去的一路水越来越浅,船没在半道上沉了,也没在浅谈里搁浅,而是稳稳当当地停在芦苇丛中。船一停,一把刀就牢牢地架在金家小公子胖乎乎、白嫩嫩的脖子上,渗出一串儿血珠。船上的金夫人见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三哥,现在怎么办?”架着小公子和小娘子的水匪问道。

“那还用说?上船搬东西!”

被称作“三哥”的正是水匪六个头头里的老三,名叫卢圣。十天前大哥就吩咐他们几个这两日要干一票大的,有一趟镖船正押着贺承淮的宝贝准备送到京兆府去。贺承淮这老狐狸,上次的账还没跟他算清呢,这回总算栽到他们手里了,可得叫他尝尝厉害!

正是笃定了即使被抢贺承淮也不敢声张,他们才敢明目张胆地在江上截船。他和老五程江蹲点儿都蹲了两天了,每天盯着江面四五个时辰,看得眼睛都绿了,才等到这艘灰不拉几的镖船。嗯,低调奢华,很有迷惑性,像是贺承淮的风格。

除了宝贝之外,居然还附赠了一老两小三个肉票,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碍于有人质在水匪的手上,况且镖师大多受伤,不能硬拼,而且金夫人也说,为保住一双儿女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因此陈广他们看着卢圣、程江带着人一箱箱地往下搬东西,就是再生气也只能忍了下来,暗暗寻找机会救出人质。

“咦?”卢圣惊奇地叫了一声,从楼梯底下扯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这儿还有个小娘子呢!”

许念红着脸咳嗽了两声。她对天发誓,刚才绝对不是想偷懒!她非常想跟那群水耗子们继续大战三百回合,可惜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出去了,而且船还一个劲儿晃得厉害,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歇一会儿。

只是歇一会儿而已……好吧,顺便还睡了一觉。谁知道醒来就被个膀大腰圆的黑熊给拽住了呢!

许念抽了一下胳膊,没抽出来;又抽了一下,还是没抽出来;再使劲儿抽一下……好嘛,那个黑熊纹丝未动,倒把她带得往前一倒。

腰上顺势攀上一只黑爪子,许念气得反手拔剑。不给你发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呢!

“放手!”

卢圣退了一步,堪堪躲开脖子上的剑,他伸手摸了一把,还真有血。啧啧,现在的小娘子,一言不合就拔剑,这个性真是……真是好合他的口味!

“嘿嘿……我放手,放手!你可别伤着了,你这剑可尖着呢!”说着一张□□的大黑脸还要往许念身边凑。

“三哥!快过来!”许念正要一剑戳开他的脑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卢圣甚是不舍地看了许念一眼,“小娘子等我!”说完匆匆跑出去了,当然还不忘抛了个媚眼。

许念觉得她现在能把昨天一天吃的都吐出来了。

甲板上,程江一手拽着卢圣,一手拿着被他射下来的旗。

“三哥!你看这镖旗!”

“镖旗怎么了嘛?”卢圣不以为意。

“消息没错的话,贺承淮找的是天辰漕运帮,天辰漕运帮的镖旗是青红旗。这个……”

“这不就是……嗯?”卢圣接过镖旗仔细一看,“青黑旗?”

两人对视一眼,卢圣期期艾艾地问道:“难道……错了?五弟,你……你最近是不是眼神儿不太好?”

“三哥……”程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已经有预感这次是劫错了镖。

“五弟你别慌,等我去问问!”卢圣拍拍胸脯,风风火火地走到陈广面前,“诶,你们是哪个漕运帮的,这趟往哪儿走?要是瞎说,老子一刀结果了那两个肉票!”

陈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汾远镖局,往渭州去的。”

“他奶奶的!真劫错了!”卢圣大叫一声蹲在地上,“这可怎么办?我还跟大哥夸下海口,诶哟!我可怎么办呐……”

“劫都劫了,还能如何?咱们先回寨子再说吧!”程江扶起卢圣,压低声音安慰他。

“唉……也只好这样了。五弟你放心!虽然这次是你眼神儿不好,但三哥不怪你!我一会儿就跟大哥认错,不会供出你的,你别担心!”

程江扶着卢圣的手一松,又把他摔在地上。当他什么都没说,真是白担心三哥想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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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邢仲庭一把扶起被门槛绊倒的小徒弟,让他老老实实站好。

那个小徒弟站定了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赶紧行礼问好:“见过邝伯伯……师父!出事儿了!陈镖头他们被劫了!”

“什么?”邝渊和邢仲庭顿时大惊失色。

“在哪里被劫的?有没有伤亡?”邝渊扯过那个小徒弟着急地问道。

“我……我也不清楚,大师兄得了消息就叫我来报信儿,请师父到前厅去呢!”

邢仲庭一步不停地往外走,眉头却紧紧锁住。这一路上按说不应当有水匪啊,有的话相熟的镖局也都帮忙打点过了,怎么刚出港半天就被劫了?到底是谁非要跟汾远镖局作对?

他完全想不到这伙水匪的目标其实不是汾远镖局的镖船,人家也气得要吐血呢,本来想劫的不是这个看着低调奢华其实只是低调的船啊!而那个本来该今天被劫的船,正在码头上悄无声息地往下卸货。

“快着点!大人改了陆运了,赶紧把东西搬马车上去!”

“轻点儿诶!要是磕坏了你赔得起嘛?”

不到两个时辰,一队马车便碌碌地驶出城门,一路向西,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