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很开心, 立刻去打电话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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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设计室在写字楼里,从外面看着好象美发中心,只是有专门的造型师从头到尾跟着选择适合的发型和服装。时尚感十足的发型师建议我将头发烫了, 他游说了半天, 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不能弄得跟小茗似的, 顶着乱糟糟的鸟窝去上班, 我喜欢清清爽爽的样子示人。
折中之后,我听从造型师建议烫个弯度,方便打理的样式。抹了药水之后, 服务生带着到一个飞碟型的机器前,打算将我的头发缠到上面, 吓得我够呛。万一发生火灾, 头发吊得放射状跟白发魔女似的, 跑也跑不掉。我头摇得象拨浪鼓。
发型师听了笑得不行,说从没听谁说过这样的担心。
我心说, 你听过没有我管不着,反正不能冒这个险。
在外面休息区等候的祸害被叫了进来,他们请他劝劝我。他一脸好笑的坐到我面前,“你说你脑子里都藏了什么怪念头?弄个头发还要担心发火灾,要是不了解的人, 真的以为你神经呢。”
我才不管那些, 坚持不上飞碟。
商量到最后, 发型师和造型师都围在旁边, 我不能再拧了, 做了退让。结果是祸害拿把剪刀坐到对面,如果发生火灾马上第一时间剪断头发带我逃离, 每个从我们眼前走过的人都憋着笑。我顾不上那些,直勾勾盯紧他的手。
从飞碟上下来,祸害俯到我耳边低语,“安可,刚才你吓得像个受惊的小刺猬,眼睛里的光都没有了,真好笑。我是第一次见你害怕的样子,你说我要是亲你,是不是肯定不会反抗?反而会抱紧我?”
我的后背已经绷得酸痛,身上每寸地方都是僵硬的,没有力气瞪他,闷头走开了。他说得对,刚才他干什么我也不会反抗,抱不抱呢?很难讲。吹头发时,我想,祸害那肉肉的嘴唇亲起来会不会很柔软?这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了半天,直到服务生带我去挑衣服时,还在琢磨。我对男孩说:“麻烦你,帮我倒一杯冰水好吗?”想到他肉呼呼的嘴唇,我燥热得象七月流火的燕都夏天。
在造型师的推荐下,我选了一套浑身褶皱的斜肩短裙,凉鞋也是搭配了密密麻麻的绳结,一直缠到小腿,从镜中看去,成熟了许多,可惜没有前挺后撅的S形曲线,离风情美女差得很远,排骨精,就是这样。我又仔细检查了鞋子的绳扣,确保它不会中途脱落,然后站到了他面前。
“好漂亮,安可。”他大声鼓了下掌。
我矜持地瞟瞟镜子里的排骨精,希望她象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立刻脱胎换骨了。可惜,还是那个容貌干净整洁的女孩子。
他也换好了衣服,第一次见他穿正装,怎么形容?夺目。线条流畅的西装、黑白造型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光芒四射的男人,喉咙遏制不住的发紧,转头去找没喝完的冰水。冰水已经成了温嘟嘟的,我习惯性的抹抹嘴,猛然想起脸上有妆,低头看,手背上蹭了一道淡粉色的痕迹,很浅。可我知道,心里的缠绕已如雨后荒原的野草,疯狂蔓延到每个角落,铺天盖地。
慈善酒会在一所高级酒店,好象有不少著名人士,记者堵在门口举着相机狂拍,来宾们摆出各种姿势在门口的大牌上签名留影。太过相似的打扮,我分不清在拍谁。祸害不时与周围人点头打个招呼,很庆幸没人对着他拍,不然我还要捂脸避开镜头。
进入衣香鬓影的宴会厅,记者被拦在了门外,少了咔咔的闪光灯,我放松了许多。看来祸害常来这样的场合,他的自如是我极力也做不到的,与熟人交谈时,他不忘介绍一下我。来宾们都是男女搭伴而来,没有单独出现的某个人,我想祸害以前来这样的场合身边一定是美女作陪,不由得有些泄气。
酒会还未开始,大家三三两两的寒暄,我借口去补妆,离开了他身边。我不愿意给别人留下比较的时间和机会,说这次的女伴没有上次的漂亮,没有上上次带来的高贵,我想回到愉景湾去,在那里没人做对比,我可以穿着最舒服的衣服站到他面前,不用介意周围人的眼光。
重新收拾了自己后,我去了僻静的角落,从旁观的角度看整个大厅。金色屋顶的映照下,绅士淑女身影翩翩,筹光交错间,一切华丽得象梦境。我的自信在这样的气场里,变得岌岌可危,尤其站在他身边。
“是安小姐吗?”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我的身子僵了几秒,脑子有点跟不上反应。我在香港没有熟人,只有她,难道她也来了?我告诉自己要镇定,如果真的见到,也要保持微笑沉稳,不能失态。缓缓转回身,顿时松了口气,眼前是个年轻的美女,我为自己的过度敏感羞愧,她已经将近五十岁了,怎么能猜得这样离谱。
美女很有范,称得上珠光宝气,脖子上一串亮得耀眼的项链,我估计是假的,如果真的赶上Rose的海洋之心了,她恐怕得带个保镖护卫。不必费力猜测,从她上下扫视的目光即可想到,来者不善。她来干嘛?挑衅?
她对我的沉默有些不确定,将粤语改成了英语,又招呼了一遍。
我微微一笑,“我从内地来,听不懂外语。”
弯翘的黛眉立刻跳了一下,原本平缓的嘴角瞬时换成了下撇。我觉得她的表情语言很丰富,即使不能用某种共通的语言也能猜出后面的意思。她也说起了普通话,“哦,我还以为阿峰的新女友是个鬼妹,没想到。”
我知道自己见到了前辈,努力保持笑意,“我没出过国,香港也是第一次来,这真好,比我们家强多了,我在家连汽车都没见过。你看这,到处是车,还有两层的呢,我第一次见,你知道吗?我以为是两个司机一起开呢,心里怕死了,如果他们商量不好,车子怎么办啊?后来,去上面没见到司机才放心。”
她被我的话逗笑了,只不过是夹杂着同情和一点高高在上,“要是这样,应该让阿峰带你四处看看,香港有很多东西,你一定没见过。”
我很高兴的点头,“是啊,他带我看了很多地方,请我吃虾饺,你吃过吗?透明的,上面有个小红点,不知道什么做的。明天我们打算去吃凤爪,还有肠粉,他说可以让我吃个够。你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去。”
她哭笑不得的扶住了额头,戴着璀璨戒指的手指纤白细长,“虾饺?肠粉?”她的傲气被这两样点心摧残光了,再开口时语气里掩盖不住的鄙夷,“给你个建议,分手时不要仁慈,他很有钱,可以足足的开个数,够你回家买栋楼的。”
我眨眨眼,让自己更白痴一些,“我刚来怎么会跟他分手?再说了,为什么要回家买楼?我们家连车也不通,哪有楼啊?你说我让他在香港给我买楼好不好?你们这里的楼贵吗?我猜肯定比买头牛贵,不如明天去买楼吧,改天再吃凤爪。姐姐你有空吗?一起去?”
美女一定被我恶心坏了,精致的妆容下嘴角有些抽搐,说起了她的母语,“死阿峰,去死啊。”
祸害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我适时的抬手招呼他过来,果然,他的目光落到我旁边的美女身上时,微怔了一下,向对面人示意后,阔步走了过来。
我笑着对美女说:“说好了,明天去买楼,到时候请姐姐来做客,我让他买虾饺给你吃。”
灰了半天的心情因为这个小插曲明亮了许多,我巧妙的迎上他,将美女甩在身后,“难受死了,有没有坐的地方?鞋带子勒得脚胀,赶紧给我找个位置坐。”
他低头看看我的鞋,一侧的嘴角轻勾起来,“哪脚勒?”
我把右脚伸出来。
他蹲下身,快速调松了绳扣,站起来,“好点吗?”
我扬起下巴,笑得很骄傲,“渴了,有什么喝的东西?”
不知道宴会厅里会有几个他的前女友或者露水情缘的伙伴,台湾的吴先生说过他的情债太多,我没法做出毫不介意的态度来,事实上我非常介意。一晚上,我端出十足的骄纵派头,指挥他为我拿饮料、布菜,我象个肢残人士,什么都不能自己干了,其实吃到嘴里的东西品不出任何味道,只是要折腾他不停的服务。
拍卖时,场内不少人举牌,我耳朵里都是司仪嗡嗡的话筒音,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嘉宾们不时发出笑声,我神经质的以为自己脸上的妆容花了或者鞋带开了,一遍遍的去洗手间检查。终于,我在发出幽幽蓝光的大镜子前崩溃了。里面的安可有着最整洁的面貌,可她眼里的沮丧任是谁都能一目了然。我坐到洗手台旁的软皮椅上,松开鞋子的绳扣,重新一点点系上。
门口走进个妙龄女郎,我看她一眼接着忙,她也坐到了旁边,悠闲的从随身小包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涂着亮丽指甲油的纤手搭配细长的烟,很有美感。
“给我一支行吗?”
她很大方,整盒烟递到我手里。我取出一支,笨拙的点上。
“你没吸过吧?”她轻笑起来,示范的吸了一口,“咽了,象我这样。”
我也笑起来,“我看电视上演的,如果吸得太猛会呛出眼泪来,我可不想掉眼泪。”吸烟的感觉很好,尤其吐出长长的一缕时,好象胸口的闷气也带走了,我向她要求再抽一支,她很豪爽的把整包都留给了我,自己迅速补妆后离开了。
我没客气,连着点上了,夹烟的姿势没有她优美,也没有炫丽的指甲油,黄色灯光下我的指甲是淡淡的粉红色,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它的光泽,可没有人工的闪亮。
“小姐,门口有位先生找你,”穿着白色制服的阿姨走进来,“他问你需要帮忙吗?”
我站起身,把烟小心的捻灭在旁边的烟缸里,重新审视自己,没有任何瑕疵,笑着说:“谢谢。”
酒店的灯光太耀眼,投在他脸上又映出了两种对比色,明亮和暗影,我想明亮是他,暗影是我。
我们中途退场了,我说鞋子不舒服,想回家了。
海风里夹着腥咸的气息,披肩的卷发乱了,我干脆站到轮渡的围栏旁,港岛的灯火在夜色里愈发斑斓,耳边似乎能听到人群纵情欢笑的声音。我的情绪还是很糟,从上车那刻就绷紧了嘴,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愉景湾,那里没有让我灰心的一切,只有他和波比,他乖乖吃我做的饭,波比听话的围着我转圈。
一股熟悉的烟草气息飘过来,我怒不可遏的转过身,正要吼,对上他笑嘻嘻的眼睛,“火还没消吗?我已经很配合了,用不用我吻你的脚?你瞧你,气得脸都鼓了,吃醋了?真的吗?安可为我吃醋了?你不是挺横的吗?原来对付我时那么狠的招都使了,现在这点事摆不平?她要是说起来,绝不是你的对手。”
他俊秀的脸庞在夜色里发出蛊惑人心的吸引力,我满心的怒火碎得七零八落,是啊,我怎么舍得对他狠。
“那你说我该怎么着?”我叉起了腰,想摆出母老虎的气势,可声音听着象只发嗲的猫。
他的西服搭在了手腕处,领带也卸掉了,敞开的领口在我眼前晃动,“我看啊,”他一只手捏上了下巴,思忖几秒后,笑起来,“气势还不够凶,要把对方吓得浑身发抖,然后你眯起眼睛指着她的鼻子说,这男人是我的,滚远点。”
我的笑怎么也绷不住了,踢了他一脚,“滚远点,谁想要你。”
他笑着贴过来,眼角笑纹在霓虹灯的反射下象勾人心思的五线谱,我没有闪躲,微仰起头,猜想他会不会吻下来,如果那样我一定不挣扎不反抗,我要试试他嘴唇的感觉,柔软还是缠绵到极致。
离我腮边一寸远的位置,他停住了,歪歪头,象是纳闷怎么没遭到反抗。我故作镇定的瞟一眼他嘴角,心里却有千万个声音在喊:卡姆昂,卡姆昂。
他勾起唇角,低语道:“你想要我吗?安可,想吗?你看我这段时间表现多好,我们在一起多协调,咱们一家生活的多快乐,你是不是也喜欢?是不是?选我吧?好吗?你马上去告诉他,回家就去跟他讲,好不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马上想起了刚才美女高高在上的眼神,火又来了,我不过是跟小武一个人,他的情史肯定够写部水泊梁山了,今天遇到一个,明天再来一个,我别的不干,整天就剩河东狮吼了。
他马上看出我要变脸色,曲解了其中内容,赶紧讨饶,“不提了,我不提了,你别生气,我慢慢来,好吧?”
他一软我就横不起来,在我面前他已经低到尘埃了,能看出他在极力迁就讨好,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会这样低声下气呢?我不想重犯在小武身上犯过的错误,也缓和了神色,“我怎么跟波比成了一家?它是你的狗儿子,与我无关。”
“有关,”他离得很近,几乎贴上了我的身体,而我竟没有推开他的念头,他倾过头,丰满的嘴唇蹭到耳边,呵出一丝热气,“你是它妈咪。”
我做出生气的样子转回身,把脸朝向黑漆漆的海面,点点星光洒落在上面,波浪间有些碎碎的光芒。我想也许自己看错了,天上没有星星,这光芒是远处的霓虹灯映出的,可我真的希望满天繁星能听见他说的话,为我们做个见证。
他说,我们是一家,我是他儿子的妈,哪怕这儿子浑身是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