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单独应对这样的局面,大可以臊着他不理,等到明天早晨与我无关,可当着外人,不能随着性子来,我从床上下来,“不是朋友,认识。走吧,咱们也去见识一下香港的点心。”
他似乎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出来,刚点了一根烟,马上掐灭。
我对女孩说:“一楼见。”
吃饭的地方在一层酒楼,厚厚的羊毛地毯,亮如白昼的灯光,里面熙攘的程度象五六点钟的饭点,香港的夜生活正当时。身着白色制服的服务阿姨引着坐下,插好单子问他喝什么茶,祸害做主点了,没问我们。
女孩有些胆怯,坐得离我很近,悄悄嘀咕,“吃啥子嘛?”
“给什么吃什么。”
祸害没征询意见很快点完了,端上来一看,其中有我喜欢的虾饺和凤爪,每人一碗粥。
我招呼女孩,“吃吧,吃完了回去,我还要看资料呢。”
店堂的环境有点嘈杂,需要大声讲话才行,否则旁桌的声音会盖过来,我们这没人讲话。虾饺都被我干掉了,里面的虾仁很Q,咬起来弹牙,不象北方的虾仁裹了水似的。凤爪也好吃,完全脱骨了,浓郁的豆豉香气。很快,又一份虾饺和凤爪上了桌,我示意女孩也尝尝。
“哇,太好吃了,”她笑得很大声,“比我们的蒸饺好吃。”
我也同意,香港的点心是最美味的,我在广东姑姑家时,不是总有机会吃到这么精品的夜茶。他们的工厂位置偏,周围都是便宜的大排档,专门做厂里工人的生意,算得上好吃的只有炒河粉。想吃夜茶要让姑父开车带我们去市里。我强忍了想再吃虾饺和凤爪的欲望,让给了成都女孩,她来这里的机会不多,以后我还能再找机会吃。
“这个凤爪跟我们那里不一样,你说怎么做的?”她像演恐怖片,将凤爪的尖留在嘴角,很獠牙。
我憋着笑,“先炸了再蒸。”
“你怎么知道的?”
“从网上看来的。”
小时候我跟表妹比着吃这个,最高纪录是她创下的,九笼,我吃虾饺能毙了她,七笼,面食类的我比较强。
“我们那里是泡椒凤爪,也好吃。”
我去四川培训时吃过,要说比这个豉汁凤爪好吃,不腻。晚上下楼吃串串香喝啤酒,辣得吸溜着鼻涕吃泡椒凤爪最过瘾了。
“你吃过没得?”
我点点头,她讲话的脆劲象泡椒,听着很爽气。
我的速度快,第一个喝完了粥,然后眼观鼻鼻对口,死不抬头。
成都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主动笑着对祸害说谢谢。那俩人开始聊起天来,祸害问她明天开会的情况,女孩很老实问啥说啥。
我站起身,“你们聊,我先走了。”
回到房间,忽然莫名烦躁,屋里的空气有股潮湿味,象八百辈子没开窗通风了,我找来楼层服务生,他摆弄半天开了抽湿钮,嗡嗡的噪音,我的头开始疼。
女孩回来了,拿着一个水果篮,玻璃纸下花花绿绿几个水果,“那个人送给咱们吃的。”
我笑笑,“你吃吧,我吃得太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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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起得很早,洗澡吹头发,把自己收拾得象个观光游小姐,女孩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瞪着我,“你好正式呀。”
我戴胸卡,拿好文件夹,对着镜子里那个精神焕发、满脸朝气的女孩使劲笑笑,“你起吧,我先下去了。”
大堂里已经进入报到高峰,看的出很多是附近和本地的人员,他们唧唧呱呱的聊天,握手致意,都是这个圈子的同仁,走到哪也是那拨人,不过换个地方见面而已。慈善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混久了谁都知道谁。
早餐在昨晚来过的餐厅,会务餐明显不如平日消费水准高,简易的自助形式,我端了牛奶和几样小点心,去个僻静的角落,重新梳理一遍要发言的内容。报道的人不多,吃早餐的也少,外面大堂的高声谈笑传到这里,更显冷清。全部搞定后,我又端了几块水果,慢慢吃。
成都女孩下来了,看到我端着托盘追过来,我站起身,帮她拉开凳子,“你吃吧,我先走了。”
我去了会务组,核实今天下午发言的会场和时间,就选择的语言与他们商量,因为是针对全体参会人员,他们建议还是普通话,但是语速需要放慢。香港这边的普通话已经普及得很好,不过有些年长人士听着稍显费力,香港的慈善业发展历史长,很多组织有教会背景,其中不少外籍人士,他们听粤语不费力对普通话却是难题。我在资料空白处注明放缓语速的标志,保证自己低头时即能看到。
上午的开幕式很平常,请出发起人、赞助商例行讲话,随后进入论坛阶段。中午吃饭时,成都女孩找到我,她身边赫然站着祸害,我努力平复心情,装作没看见。她说找了我一圈,不知道坐哪了。
我向工作人员出示胸卡,与她一起走进宴会厅,会务餐按照十人一桌的标准自行落座。我佯装看到熟人,说过去打个招呼,在那边吃了。挑了个最靠边的桌子坐下,周围都是寒暄打招呼的人,我伏低身子,匆忙吃了退场。
从下午开始,论坛转站到香港理工大学,几辆大客车将全体人员拉了过去。我按图找到分会场,今天的第二场发言是我们机构,工作人员帮着调好电脑和视听设备,我在后台等着。
前面的发言结束后会有五分钟的自由提问时间,我开始整理衣服、头发,站到侧面等待主持人介绍。
第一个人的演讲效果不好,反应平平,没人提出问题。这不能怨他,平铺直叙的讲述,尤其是很枯燥的服务内容,听者很难提起兴趣。像我们讲课,如果课件不吸引人且只顾不停的说,到不了十分钟学员就困了,要谐趣生动,还要创造兴奋点,在他们刚要疲惫时抛个小笑话出来,活跃气氛,维持注意力,否则又难又可怕的内容谁能坚持两个半小时不动窝听完。
主持人没浪费时间,迅速把我介绍完了。在下面平淡的反应中,我面带微笑,开始了自己的推介,结束时看表,恰好是会务组规定的半小时,说明语速控制的不错,之前练习的两遍都快了四分钟左右。
如我所料,大家对内容很有兴趣,提问时粗粗一看也有十几只手,主持人帮助点名,我尽量简短扼要的回答。有一个讲粤语的提问者,主持人在旁边很负责的低声翻译成普通话,我对他笑笑,之后首先用普通话回答一遍,再用粤语答一遍。后面的提问者听到干脆讲起了粤语,我还是保持用两种语言回答。
主持人走过来趴到话筒前,笑着对下面说:“我们要给后面发言的组织留出时间,最后一个问题,不好意思。”
我低头看时间,占了十一分钟,前面机构不用的时间归到我头上,应该不是很过分。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我说,因为时间关系不能全部回复,没得到提问的同仁请用纸条的形式交给主持人,我会一一答复。
大家很给面子,场内响起了掌声,我鞠躬致谢后退下。
一边主持的工作人员笑了,“收纸条?不如我为你个人服务好不好?”
我也笑了。
收起电脑,提着出会场,我在楼道内休息。完成这次发言,来开会的任务完成了大半,剩下时间跟着大会流程走,没有特别的了。
会场后面的门打开,清脆的皮鞋声响起,一看,是祸害。我拿起包转身向外面走去,他急跨几步冲到我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去路,“你会粤语?”
这几个字明显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顺着电脑包的带子,死不表态。
“说话。”他很大声,一把掐住了我胳膊。
我讨厌这样的拉拉扯扯,奋力挣,“会。”
他松开了手,开始大声的运气,宛如练武之人的吐故纳新。
“你到底是哪的人?”吐完气,他的声音正常了许多。
我扬起头,他个子真高,要努力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在南方这么高的人不多,“你不是对我有兴趣吗?难道之前没了解一番?”
“哦,你知道我对你有兴趣?还知道什么?”祸害笑起来,几缕碎碎的笑纹在眼角漾开,要说这脸蛋的确有几分姿色,很值得祸害。
我也笑起来,“还知道你对女人很有手腕,大概也很少哪个女人能拒绝你的贴心关怀吧?”
“其它人我不关心,只想知道你,能拒绝吗?”他的笑带了几分轻佻,这样的笑容在Lisa脸上也出现过,他们真像。
我收起笑,“不能。”
十分钟后,他拿着房卡向我走来,方正的下颌扬得很高,从他充满胜利感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结果他盼望许久了。
我看看房间号,将手中的电脑包给他作为抵押,“分头上去吧,你先。”
他的笑像对着囊中的小猎物,我猜他肯定在设想后面即将发生的事了,“为什么不一起?”
我指指身上的制服和胸卡,“我是来这里开会的,如果被熟人看到总要顾及影响不是?你拿着我的吃饭家伙呢,还怕我跑了?”
他挑了下眉毛,似乎很认同我的话,转身去了电梯。
数字一变,我撒开双蹄往楼上跑,他奶奶的,十一层,不能挑个低点的房间吗。喘得像牛似的到了楼口,蹲下歇到气息平稳,整理了形象,抬手按响了门铃。
他已经拉好了窗帘,灯光调得恰到好处,看来是个有情调的人。
我瞥着自己的电脑包,坐到了椅子上,“你看,我不习惯鸳鸯浴,你先洗澡行吗?我刚才说话太多,想喝杯水歇歇,要是害怕我跑了,你把电脑包拿到里面也行。”
他哼了一声,这类事情对祸害来说也许稀松平常,他当着我开始脱衣服,先将钱夹、手机掏出放到桌上,接着摘手表、T恤,长裤、内衣,很快,一身健美线条的妖孽裸现眼前。他很自然,没有任何拘谨,反而很关注我的反应,从始至终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想表现得不在乎,但如此香艳的画面还是有些不适应,别开了脸。
他笑了一声,套上白色浴袍,进了卫生间。
我候了片刻窜到门口,听着里面水声响起,悄悄打开大门,回身把电脑包斜跨上肩,抱起祸害脱下的衣服,还有皮鞋,蹑手蹑脚关上门,沿着十一层下来,每层扔一件。
小样,收拾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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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收拾的祸害老实了,当天晚上和后面都没有出现。聊天时成都女孩问起他。
我说:“见过而已,不熟。”
她似乎有些遗憾。
我发言那天,她也在现场,回屋后问了不少问题,能解释的我尽量解释,她也想参加我们的培训,我给她发了机构的网址,说培训计划会提前在网站上公布,如果有兴趣可以报名。我们有些培训对NGO组织是无偿提供的,包食宿,他们只要报名都可以参加。
“是你讲吗?”
“不是,我们有专门的培训老师,经验很丰富,而且你们过来可以接触国内其它组织,进入这个平台能享受很多无偿提供的资讯和交流。你们那里刚刚成立,多吸收这方面的信息很有帮助。”
她很崇拜的看着我,“比你还经验丰富?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看着你在上面发言,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站到台上,对所有人讲话。我没见过比你更专业的人,你好像有磁性,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住。”
我没法告诉她,这些都是培训得来的,掌握了技巧加上反复练习谁都行。当初进外语培训中心时,我也是菜鸟一枚,站到讲台上话都不利索。好容易过了学校那关,第一堂课差点没把自己哆嗦死,在学员面前又遭遇下马威,下了课自己回家哭,什么困难都得经历。私下老师们交流时都说,能成为刀枪不入呼风唤雨的大神讲师,绝对是一部涕泪成长史。
女孩似乎找到了偶像,三天的论坛一直像影子跟着我,结束时颇有些不舍,“安可,你们那里缺人吗?我特想跟你成为同事。”
我想她要是见到工作中的安可肯定没这念头了,人都是对不熟悉的事情抱有幻想。小茗对我偷奸耍滑的路子早摸清了,在楼道里鄙视过八百回了。遇到我心情好时,会耐心细致,遇到不爽,人家说五句我用十来个字完结,没有对不对,全凭心情。每次她交代完事情都要补一句:不急,等你有空了。言外之意是等你心情愉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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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周五下午结束,很多人当晚离开了,多住一天的费用组委会不支付。四川女孩搭火车离开,我顺路送她一段。
分手时女孩很奇怪,“你不回去吗?”
我说,没去过海洋公园,明天上午去玩一圈再走。
她很羡慕,“你真有钱,这太贵了,不然我也想看看去。”
其实,我讨厌海洋公园,我留下只是为了看一个人。
仅仅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