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忙将薛文皓抬进里屋, 孙药儿给他施过银针后才恢复了一丝清明。薛文皓浑身颤抖,满头大汗,嘴唇灰白, 咬紧牙关说:“看来这疫毒的效力还没有过, 我的方子明明没有错, 到底还缺什么?药儿, 你再去给我端一碗药来, 我要再试一次。”
“师兄,你都成这样儿了,还试什么试?”孙药儿眼里噙着泪花, 声音哽咽的说。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快去!”薛文皓提高音量, 却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师兄你别着急, 我这就去端还不成吗?”孙药儿没办法只得去准备药, 薛文皓又对君羽说:“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不管发生什么事, 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让我一个人挺过去,这样才能知道药方是否有效,特别是药儿,千万不要她让使用师傅的药, 你一定要拦住她!”
君羽刚想说什么, 薛文皓看出她的顾虑说:“羽儿, 你最懂我, 只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我一定要治好翠屏谷的百姓, 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就把我研制的方子交给其他医术高明的大夫继续研究,应该离解开谜底不远了。”
君羽打断薛文皓说:“薛大哥,不要再说了,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你放心,这里就交给我吧!”见君羽点头,薛文皓安心的闭上眼睛,勉强动了动手指,说:“你们都出去吧!”
孙药儿喂薛文皓服下药后,薛文皓的情况安稳了不少,呼吸也变得顺畅,渐渐沉入梦乡,孙药儿扶他躺下,几人退出房间。孙药儿不肯回屋,执意要留在薛文皓的床前照顾,君羽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守在门外。
高越走过来,也为君羽披上一件披风,说:“夜里风凉,郡主还是先回屋休息吧,这里有孙姑娘守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多谢高公子,薛大哥一个人在这里受苦,我怎么能睡得安稳呢?留下来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只要能远远的看着,陪着他也是好的。”
高越不再说什么,陪君羽站在门外。屋里,孙药儿目不转睛的留意着薛文皓,仔细的为他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
夜深人静,孙药儿趴在床头渐渐打起了瞌睡,突然薛文皓发出一声低呼,紧接着是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君羽听见动静,毫不犹豫的冲进屋里,问孙药儿:“薛大哥怎么了?”
只见薛文皓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毛拧成了结,浑身抽搐,呓语不断,脸、脖子和手等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泛起一层红色的疹子。君羽记得,她曾在小丫的身上见过这种红疹,这是疫病发作的症状!孙药儿当然也明白,她使劲摇晃着薛文皓,说:“师兄,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君羽拉着孙药儿就要往屋外走,“薛大哥被感染了疫病,你快离开这里!”
“放开我!你看见师兄得了疫病,就赶不及要弃他而去吗?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帮助他!”孙药儿甩开君羽的手,鄙夷的看着她。
“药儿,你想做什么?薛大哥嘱咐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任何人都不可以对他用药,他要凭一己之力破解治疗疫病的方子,我们要相信他!”君羽看出孙药儿的意图,紧张的说。
“你凭什么叫我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师兄他现在很难受,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师兄能挺过来,是他命大,不见得每次都能这么好运!说起来你对这疫苗疗法也不过一知半解,却叫别人拼了命的去尝试!那个什么鬼疗法,不会是你信口胡诌的吧?连医术都不懂,还想学人救苦救难,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把师兄害成了这副模样!”孙药儿双眼含泪,指着君羽的鼻子说。
高越刚才没有随君羽一起进来,依旧站在门外,管家走到他身边说:“公子,如果薛太医真得了疫病,我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高越没有吭声,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再看薛文皓已经口吐白沫,不醒人事。孙药儿再也按捺不住,翻出薛文皓贴身收藏的瓷瓶,取出一颗丹药就要给他服下。君羽拉住她的手说:“药儿不可,这是你祖父炼制的返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珍贵无比,薛大哥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轻易使用!”
“现在还不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吗?再珍贵的药也没有师兄的命重要!”孙药儿声嘶力竭的喊道。
“药儿,你如果这么做了,我们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薛大哥所有付出的辛苦和受的罪就都白费了!他不会高兴看到这样的事发生的。”君羽不肯松手。
“人要是不在了,还谈什么高兴不高兴?翠屏谷的百姓算什么,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了不相干的人而要牺牲我最重要的人太不值了!要是师兄有什么三张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孙药儿推开君羽,给薛文皓服下返魂丹。
片刻后,见薛文皓的情况没有好转,孙药儿又取出一颗丹药,君羽惊恐的阻拦说:“不行!返魂丹世所罕见,不可多得,一共只有五颗,你给薛大哥服下的那颗已经够救他的命了,这药留着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不能再浪费了!”
“浪费?你居然说给师兄用药是浪费?要是一颗药就管用,师兄就不会到现在还躺在那里了!枉师兄平日对你那么好,他出事的时候你却舍不得救他!”孙药儿气急,抬手就给了君羽一巴掌,君羽躲也没有多,生生将这一巴掌承受下来。孙药儿不解气,返手还想给君羽一巴掌,君羽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疼痛的降临,但孙药儿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高越跃进屋里,抓住了孙药儿的手腕。
“够了!你要便喂药便喂,凭什么打人?”高越说。
高越抓得孙药儿手腕生疼,她使劲甩开高越的手,狠狠的瞪了君羽一眼,给薛文皓服下丹药。第二颗返魂丹入肚腹后,薛文皓的病情终于渐有起色,呼吸平稳,脸上开始有了血色。
君羽转身离开,到厨房为薛文皓煎药,高越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厨房。
君羽一声不吭,静静的准备器皿,浸泡药材,加水熬煎。高越默默的看着君羽做这一切,直到厨房彻底静了下来,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不存在,只剩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和水滚沸的噗噗声。君羽一直背对着高越,高越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君羽佝偻这身子,用扇子扇着柴火的背影在这静逸的夜中显得格外孤单。
药煎好后,君羽仔细的用滤布滤去药渣,倒入碗里。然后低着头说:“我要回去了,你把这碗药交给药儿,让他给薛大哥服下。”
高越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会留下。”
君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颤抖,“我怎么会留在有疫病的地方?我还怕被他传染呢!”
“你说谎,你是怕今晚如果不回去狗官起疑,我们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高越直直的看着君羽,直看进她的眼里、心里。
“被发现怎么样?功亏一篑又怎么样?人要是不在了,后悔都来不及了!也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到了这种时候,还只想着逞英雄。药儿说得对,比起颖州百姓那些毫不相关的人,薛大哥对来说我要重要得多。”
“你信任他。”高越静静的听着,淡淡的说。
“信任会害死人的!他对我那么好,而我却只考虑计划的成败,完全不顾他的安危,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难受,却不让药儿施救!要是薛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自己的。”君羽悲戚的说。
“孙姑娘是想保住他的性命,而你是想成全他的心愿。”
高越的一句话让君羽沉默了,良久说:“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心愿做什么?”
“因为那是他所希望的。”
……
君羽抬起头,双目噙满了泪花,刚才挨孙药儿那一巴掌的时候她都强忍着没有落泪,现在听到高越的话泪水却再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泪珠像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滑落。君羽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最后干脆不顾形象的放声痛哭,高越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没有动弹。直到君羽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身形摇晃,站立不稳,高越才向前一步,轻轻的揽住君羽,为她拍背顺气。
最后君羽哭昏在高越的怀里,高越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在床上安置好,自己则坐在床边仔细端详君羽的睡颜,发现她的半边脸颊通红,肿得老高。
夜半,君羽突然从梦里惊醒,高越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君羽抓着高越焦急的问:“薛大哥怎么样了!”
“薛大人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吗?”君羽来不及穿好鞋子,跌跌撞撞的跑进薛文皓的屋里,见他刚刚坐起,孙药儿一头扎进薛文皓的怀里,哭着说:“师兄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太好了!”
君羽看在眼里,默默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