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并非是个安分守己的国家,韩国灭亡之后,秦国必定会再此发动攻击,攻击之前,必然会选择简单和有利可图的事情去做;那么就必然不会讨伐楚、赵两国,什么原因呢?因为秦国要翻越大山,渡过黄河,穿过韩国的上党才能进攻强大的赵国,这是重蹈阏与战败的覆辙,秦国肯定不会这么做。如果经由河内,背对邺城和朝歌,横渡漳水和滏水,和赵军在赵都邯郸的边郊进行交战,这是遭受像知伯一样的灭国之灾,秦国肯定不敢冒险。如果讨伐楚国,就要取道涉谷,走3000里的路,前去攻打险要的关塞黾隘,所走的路太远,并且所攻打的又太强大,秦国肯定不敢冒险。如果经由河外,背对大梁,右边向着陈州以西的上蔡和召陵,与楚军在陈州的边郊进行交战,秦国又不敢这样做。所以说秦国必然不会讨伐楚、赵两国,也不会讨伐燕、齐两国。韩国一旦灭亡,秦国发兵的时候,除了魏国不会再攻打他国了。
[原文]
“秦故有怀、茅、刑丘,城垝津①,以临河内,河内之共、汲莫不危矣。秦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而水大梁,大梁必亡矣。王之使者大过矣,乃恶安陵氏②于秦,秦之欲许之久矣。然而秦之叶阳、昆阳与舞阳、高陵邻,听使者之恶也,随安陵氏而欲亡之。秦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则南国必危矣。南国虽无危,则魏国岂得安哉?且夫憎韩不受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
“异日③者,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梁也千里有余,河山以兰④之,有周、韩而间之。从林军以至于今,秦十攻魏,五入国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乎阚⑤,所亡乎秦者,山⑥北、河外、河内,大县数百,名都数十。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大梁也尚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而有郑地,无河山以兰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百此矣。
[注释]
①垝津:地名,今河南滑县一带。②安陵氏:魏国的附属国。③异日:昔日,以前。④兰:通“拦”,阻拦。⑤乎阚:魏地名,位于今天山东汶上一带。⑥山:指华山。
[译文]
“秦国原来就拥有怀地、茅地、刑丘,只需在垝津筑城,就能凭借这些地方逼临河内,河内的共、汲就危险了。秦国拥有郑地,获得了垣雍,再挖开荧泽,用水淹灌大梁,大梁就出于危难的边缘了。大王您的使者犯了大错,竟然中伤安陵氏,秦国打算占领许地已经很久了。但是秦国的叶阳、昆阳与魏国的舞阳、高陵相毗邻,如果听任使者的恶言中伤,随后安陵氏也就不复存在了。秦军绕过魏地舞阳的北边,向东进逼许地,那样的话魏国南部必定就会很危险了,魏国南部即使没有什么危险,难道魏国就能高枕无忧吗?再说,痛恨韩国,不爱惜安陵氏,这也就罢了,但是对秦国毫不防备,不爱惜魏国南部的国土,这就大错特错了。
“过去,秦国还在黄河以西据守,晋国故都绛与安邑距离大梁还有上千里的路程,中间有河山阻隔遮拦,又有周和韩夹在中间。从秦国攻打魏国的林乡战役到现在,秦国攻打魏国已经有十次了,其中有五次都打进了国内,边远的城邑全部都被侵占了,文台被毁坏,垂都被焚烧,林木被砍光,麋、鹿也都被杀完了,国都也相继被围困了。秦军又**地攻到了魏国的北部、东面攻攻到了陶邑和卫邑的城郊,北面进入到了阚地,被秦国所灭的国土有:华山以北、黄河以南、黄河以北,大的县有几百个,有名的城邑也有几十个。秦国在黄河的西面,而魏国原来的都城安邑距离大梁也有千里的路程,但是竟然遭到了这样大的破坏,更何况是如果秦国灭了韩国,占领郑地之后,中间没了河山的阻拦,没了周和韩在中间阻隔,与大梁相距也只有百里的路程,灾害必定是现在的百倍。
[原文]
“异日者,从之不成矣,楚、魏疑而韩不可得而约也。今韩受兵三年矣,秦挠之以讲,韩知亡犹弗听,投质遇赵而请为天下雁行①顿刃。以臣之观之,则楚、赵必与之攻矣。此何也?则皆知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兵而臣海内之民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乎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之质,以存韩为务,因求故地于韩,韩必效之。如此则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然而无与强秦邻之祸。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大时已②。通韩之上党于共、宁③,使道已通,因而关之,出入者赋之④,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共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韩是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则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则二周必危,安陵必易。楚、赵大破,燕、齐甚畏,天下之西向而驰秦,入朝为臣之日不久矣。”
[注释]
①雁行:像大雁飞行一样,即指按照一定的顺序前进。②已:同“也”。③通韩之上党于共、宁:沟通韩国的上党到共、宁两地的交通。④赋之:征收来往商人的赋税。
[译文]
“过去,合纵联盟还没建成,楚、魏两国彼此之间猜疑,韩国也没加入进来。现在韩国遭受秦军三年的战祸,秦国打算迫使韩国屈服并与秦国讲和,韩国明知道国灭家亡了,但依然不愿向秦国屈服,于是就把人质送到赵国,请求替天下的诸侯打头阵。依我看,楚、赵两国必然会与韩国一起抵抗秦国的进攻。这是为什么啊?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秦国的是没有止境的,不把天下诸侯的军队消灭完,不使天下诸侯臣服,肯定是誓不罢休的。所以我愿意利用合纵联盟来事奉大王您,请您马上答应楚国与赵国的结盟,挟持韩国的人质,保住韩国是当务之急。这样一来,你可以向韩国索要原来的故土,韩国必定会将它献给您。你这样做了,不必使百姓劳苦就将故土收回,这得到的利益,远远大于与秦国一起讨伐韩国的功绩,并且不会有和强秦相毗邻的祸患。
“再说,使韩国存活下来,使魏国安定下来,这不仅对天下有利,也是大王施展抱负的大好时机。贯通韩国上党到共、宁两地的交通,等道路畅通无阻之后,随之就设立关卡,出入的人需要交纳赋税,这是由于韩国把它的上党交给了魏国作为抵押。魏国同韩国共分赋税,足可以使国家富强起来,韩国一定感激魏国、爱戴魏国、尊重魏国、害怕魏国,韩国一定不敢违抗魏国,韩国实际上是魏国的一个县了。魏国得到韩国,那么卫地、大梁、河外一定安全了。如今不保住韩国,东、西周一定很危险了,安陵必然会被秦军夺走。楚、赵两国如果再被被秦军打败,燕、齐两国会更加惧怕秦国,天下诸侯会面向西方争着投奔秦国,入朝称臣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奉阳君约魏
[原文]
奉阳君约魏①,魏王将封其子。谓魏王曰②:“王尝身济漳,朝邯郸,抱葛、薛、阴、成以为赵养邑③,而赵无为王有也。王能又封其子河阳、姑密乎?臣为王不取也。”魏王乃止。
[注释]
①奉阳君:即李兑。②魏王,指魏昭王。③养邑:供养的城邑。郭人民本:“以其地之赋税收入为奉养。”
[译文]
赵国的奉阳君同魏国缔结了盟约,魏王打算给奉阳君的儿子封赏。有人对魏王说:“大王曾经亲自渡过漳水,到邯郸去拜见赵王,奉上葛、薛、阴、成四地给赵国,而赵国却没有为大王做任何事情。大王能够再把河阳、姑密封赏给奉阳君的儿子吗?我觉得大王不该这祥做。”魏王才没有封赏。
秦使赵攻魏
[原文]
秦使赵攻魏,魏谓赵王曰:“攻魏者,亡赵之始也。昔者,晋人欲亡虞而伐虢,伐虢者,亡虞之始也。故荀息以马与璧假道于虞①,宫之奇谏而不听,卒假晋道。晋人伐虢,反而取虞②。故《春秋》书之,以罪虞公。今国莫强于赵,而并齐③、秦,王贤而有声者相之④,所以为腹心之疾者,赵也。魏者,赵之虢也;赵者,魏之虞也。听秦而攻魏者,虞之为也。愿王之熟计之也。”
[注释]
①假:借。②反:通“返”。③并:等。④有声者:有声望的人。
[译文]
秦国迫使赵国攻打魏国,魏国派人对赵王说:“进攻魏国,是灭亡赵国的开始。过去,晋国人打算灭亡虞国,去讨伐虢国,讨伐虢国,是灭亡虞国的开始。所以荀息用良马和璧玉向虞国借道,宫之奇劝谏而虞国国君,虞国国君不听劝告,最终借道给晋国。晋国人讨伐虢国,回来的时候顺便攻取了虞国。所以《春秋》中记载了这件事,谴责虞国国君。如今没有哪个国家比赵国强大,它的国力可以与齐国、秦国不相上下,大王贤明并用有声望的人做相国,秦国认为是心腹之患的,只有赵国。魏国,就好比赵国的虢国。赵国,就好比魏国的虞国。听从秦国的调遣而去攻打魏国,这是同虞国借道给晋国一样的做法,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这件事。”
魏太子在楚
[原文]
魏太子在楚。谓楼子于鄢陵曰①:“公必且待齐、楚之合也,以救皮氏。今齐、楚之理必不合矣。彼翟子②之所恶于国者,无公矣。其人皆欲合齐、秦外楚以轻公,公必谓齐王曰:‘魏之受兵,非秦实首伐之也,楚恶魏之事王也,故劝秦攻魏。’齐王故欲伐楚,而又怒其不已善也,必令魏以地听秦而为和。以张子之强③,有秦、韩之重,齐王恶之,而魏王④不敢据也。今以齐、秦之重,外楚以轻公,臣为公患之。钧之出地,以为和于秦也,岂若由楚乎?秦疾攻楚,楚还兵,魏王必惧,公因寄汾北⑤以予秦而为和,合亲以孤齐。秦、楚重公,公必为相矣。臣意秦王与樗里疾之欲之也,臣请为公说之。”
乃请樗里子曰:“攻皮氏,此王之首事也,而不能拔,天下且以此轻秦。且有皮氏,于以攻韩、魏,利也。”樗里子曰:“吾已合魏矣,无所用之。”对曰:“臣愿以鄙心意⑥公,公无⑦以为罪。有皮氏,国之大利也,而以与魏,公终自以为不能守也,故以与魏。今公之力有余守之,何故而弗有也?”
[注释]
①楼子:即楼鼻,魏国大臣。②翟子:魏国相国翟强。③张子:即张仪。④魏王:指魏襄王。⑤汾北:汾水之北,指皮氏。⑥意:推测,揣摩。⑦无:通“毋”。
[译文]
魏国太子在楚国做人质。派人到鄢陵对楼鼻说:“先生一定要等待齐、楚两国联合起来,再来拯救皮氏。如今看齐、楚两国的形势肯定不会联合的了。再说,在魏国翟强最厌恶先生。他的人都想联合齐、秦两国,目的是疏远楚国来轻视先生,先生一定会对齐王说:‘魏国遭到兵祸,并非是因为秦国首先攻打它,楚国憎恨魏国事奉大王,所以劝说秦国攻打魏国的。’齐王因此要讨伐楚国,并且恼怒楚国对自己不好,一定会让魏国用土地事奉秦国来求和。凭着张仪的本事,拥有秦、韩两国雄厚的实力,齐王憎恶他,而魏王也不敢仗恃张仪。如今翟强等人以齐、秦两国雄厚的实力,疏远楚国来轻视先生,我为先生担心啊。齐国与楚国割让土地用来与秦国讲和,难道会听凭楚国任意而为吗?秦国猛攻楚国,楚国罢兵,魏王一定很恐惧,先生就可献出汾水以北的土地送给秦国求和,同秦国合起来共同孤立齐国。秦、楚两国重视先生,先生一定能担任相国。我估计秦王和樗里疾想要的就是这些,我请求替先生去游说。”
那人于是对樗里疾说:“攻打皮氏,这是大王的头等要事,假如攻不下来,诸侯就会因此轻视秦国。况且,一旦占领了皮氏,从皮氏攻打韩国和魏国就对秦国非常有利。”樗里疾说:“我已经和魏国联合了,攻取皮氏没有什么好处。”那人说:“我可以用狭隘的心思推测您的心理,您不要因此铸成大错。占领皮氏,是国家的大好时机。而您却把皮氏交还给魏国,您是觉得守不住它,所以才交还给魏国。现在凭您的力量守住皮氏已经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不占有皮氏呢?”
[原文]
樗里子曰:“奈何?”曰:“魏王之所恃①者,齐、楚也;所用者,楼鼻、翟强也。今齐王谓魏王曰:‘欲讲攻于齐王兵之辞也,是弗救矣。’楚王怒于魏之不用楼子,而使翟强为和也,怨颜已绝之矣。魏王之惧也见亡,翟强欲合齐、秦外楚,以轻楼鼻;楼鼻欲合秦、楚外齐,以轻翟强。公不如按魏之和,使人谓楼子曰:‘子能以汾②北与我乎?请合于楚外齐,以重公也,此吾事也。’楼子与楚王必疾矣。又谓翟子:‘子能以汾北与我乎?必合于齐外于楚,以重公也。’翟强与齐王必疾矣。是公外得齐、楚以为用,内得楼鼻、翟强以为佐③,何故不能有地于河东乎?”
[注释]
①恃:倚仗,仰仗。②汾:汾河。③佐:辅佐。
[译文]
樗里疾说:“那该怎么办呢?”那人说:“魏王依仗齐国和楚国的势力;重用楼鼻和翟强。现在齐王对魏王说:‘与秦国讲和还是去攻打秦国,都取决于掌握军事主动权的人。’这就是说齐国原本不打算援助魏国。楚王因为魏国不用楼子而非常生气,而让翟强和齐、秦两国联合;楚王怨恨魏国,打算断交的想法已经非常明显了,魏王惧怕被灭亡,翟强想联合齐、秦两国,疏远楚国,以压抑楼子;楼子打算联合秦、楚两国疏远齐国,以压抑翟强。您不妨控制和魏国讲和的主动权,派人对楼子说:‘您能把汾河以北的土地给我吗?我愿意联合楚国,疏远齐国,以便抬高您的地位,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楼子和楚王一定答应。再对翟强说:‘您能把汾河以北的土地给我吗?我一定能替您联合齐国,疏远楚国,以便抬高您的地位。’翟强和齐王一定答应。这样一来,您对外可以得到齐国和楚国的支持,对内可以得到楼子和翟强的协助,为什么不能在西河以东占有皮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