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无碍之宴

宿天鹤看着凌夜别有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昨天在酒楼里凌夜对着冯水月露的那一手,在诡谲的功法之外,还有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凌夜很了解天外楼的功法。

凌夜说不怕, 是有底气的。

宿天鹤也不多问:“那我们就去好吃好喝混一顿, 谅陵无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们做什么。”

吃完早点就是八方堂的早课, 凌夜看了一会宿天鹤练功, 觉得无聊就回房间了。

凌夜躺着发呆。

啊......空落落的好无聊啊......

他现在开始想原沂了,要是原沂在,一天转眼就过去了, 没了原沂这日子可真是难打发。

凌夜决定,要是原沂能快点找到他, 他就假装还在生气的样子, 然后只要原沂认错他就立马原谅他。

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磨磨蹭蹭终于等到日头西斜, 宿天鹤特意带着凌夜去洗了把脸,反复叮嘱凌夜要小心, 倒没了早上说要去吃白食时的豪爽了。

凌夜让宿天鹤别瞎担心了,他可是很厉害的好么。

洗完脸,两人容光焕发大摇大摆的便朝着天外楼去了,到了桃林,前后左右乌压压的都是桃树, 只有最前方能看见耸立在天色留白中的楼阁, 两人停住脚步, 便有女子无声无息的从密林中飘然而至:“宿少侠?何事前来?”

宿天鹤亮出帖子, 那女子看那花笺上印有花奴大人的玉符, 也带着花奴一派惯用的换沉香的气味,冷傲的睨了他两一眼, 转身便走了。

凌夜很吃惊:“都不领路的吗?”

宿天鹤侧头压低了些声音道:“刚才的巡林人是月奴一系的,虽不拦我们,但也不会给我们引路的。”

凌夜有点看不懂这世事变迁了:“花与月的势力何时如此大了?”

“一直如此,已经快十年了。”

“天外楼楼主呢?”

“闭关了,如此的局面,便是她闭关造成的,快十年了,依然没有听到她有要出关的响动。”

两人私语完,便听得一声软绵绵的娇笑,一个身着桃红薄衫的女子从重重叠叠的桃树中走来,美目流转薄嗔一眼,媚意横生:“两位公子倒是说得起兴,路也不走了,还得奴婢来找。”她微屈膝见了一个娇滴滴的礼,伸手朝前柔柔一引:“两位公子请。”

凌夜咋舌,花奴系和月奴系的弟子差别真大。

跟着引路的弟子一路走过九曲十转的水榭亭台,才到了花奴所住的侍花楼,楼外遍地盛开奇花异草,娇媚艳丽中掩不住野性蓬勃,走进楼内,各类秾艳花枝稀疏合理错落有致的装点在琉璃或白玉的瓶中,雕漆的梁柱,金玉为装点,再向内走,纱幔四悬,奢靡之气在镂百花缠枝香炉中燃烧腾起,游丝逐风缠绕在空气中。

最上位的纱幕被两位女弟子掀开,陵无碍正盘膝端坐席上,面带微笑:“花奴大人此刻正忙,便由我代为招待两位贵客。”说罢他抬手轻击掌两下,便有女弟子身着薄衣裙与轻纱外袍端着菜品鱼贯而入。

女弟子们身姿婀娜,穿得十分单薄,美好的曲线隔着衣衫也凸显得十分明显,轻纱的外袍似有若无的挡住视线却是越瘙越痒。

唔......凌夜觉得这个花奴一系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两人落座,陵无碍是个颇为健谈的人,问一问江湖的事,说一说自己所知道的,再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最重要的是他谈话的态度和平缓的节奏让人觉得很好沟通,宿天鹤已经和他聊一块去了,凌夜不想和他瞎聊,便把注意力全放在菜上了。

奈何陵无碍实在是把他记挂在了心里,聊几句又要点他一次名,若是凌夜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就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开启话匣子。

碰上这种会聊天的,真是不想聊都会被对方牵着鼻子强聊下去。

凌夜觉得很累:“先别说话了,大家吃会东西先,菜要冷了。”

“那凌兄弟请便”陵无碍终于放过了凌夜,继续专注的去牵宿天鹤的鼻子。

凌夜十分遗憾的对宿天鹤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宿天鹤也遗憾的摇了摇头:“陵公子,这酒水饮下去就是容易内急,我先去方便一下。”说着起身离席,走之前还给了凌夜一个要照顾好自己的眼神,搞得凌夜整个人都慌了,说好的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呢?怎么能说不要兄弟就不要了?

果然他之前的感觉是对的,宿天鹤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的那个样子,无情啊!无情的侠客啊!真的是太无情了!

宿天鹤一走,凌夜就知道陵无碍要对他开口了,果然:“我那日在酒楼外得见凌兄弟的独门功法,十分惊奇,世间竟有如此玄妙的武功,陵某见识寡薄,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这等功法,不知凌兄弟是师出何门?”

开口就问功法门派?凌夜想了想自己该是什么门派比较好,算了,想不出来,少年抿起柔润的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陵无碍端起酒杯饮酒,眼中满是兴趣盎然的盯着座下的少年:“凌兄弟如此说,想来是出自隐世的某位高人或门派了,既不可说,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若能得知那玄妙之术的奥秘所在便三生无憾了,还请凌兄弟再给我一观。”

凌夜摆手:“做什么舞刀弄枪的,我们还是好好吃饭吧。”

陵无碍并不意外:“凌兄弟果然高傲。”说罢霍然起身,脚下踏月流云徒手便朝凌夜袭来。

“......”凌夜现在脑袋里冒出的只有一个想法。

宿天鹤你尿快点啊!

拔簪脱手刺出,一气呵成,抵挡住了陵无碍来势汹汹的第一招,簪角旋动,钢钉弹出,突如其来的攻击又将陵无碍逼退三分,随即陵无碍放弃了朝凌夜进攻,转而和盘旋在他身旁的簪子和钢钉缠斗。

凌夜细看陵无碍的招式,忍不住摇头,这个陵无碍用的招式全是天外楼世代承袭的武功,从入门弟子可习的低等功法,到最高花月二人才可研读的天昭花霰都学了个遍,这一代的花奴真的是不争气啊,连家底都给外面的男人掏出来了。

陵无碍不慌不忙的在凌夜的攻势中出招,他把他在天外楼中所学的功法从低到高全都使了出来,却无一例外的都被凌夜攻破,他依然从容的出招,柔中带刚的追寻着簪子与钢钉运转的轨迹,想要摸索出凌夜神奇‘功法’的奥秘。

他将自己能使出的一切手段都使出来来了,可还是无果,陵无碍的垂眼思索间十分不解与疑惑,而在抬头再次看向凌夜时,眼中漫出兴趣盎然的炙热眼神吓了凌夜一跳。

凌夜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陵无碍就换了招式,撇下簪子与钢钉直直的朝凌夜攻来,再调动簪子与钢钉却被陵无碍轻易的躲开,他用的新招式凌夜并不知道怎么破解,他只凭一簪一钉也无法与真气浑厚的陵无碍再保持平局下去。

眼看陵无碍就要到面前来了,凌夜果断蹲下避开,大喊:“咱们再聊聊你别着急啊!”

打是肯定打不赢的,要是化形自保又怕吓着陵无碍,若是太多人见过他化形,岂不是要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了,而且,陵无碍这个眼神和凌夜曾经有过的心理阴影重叠了起来,一旦化形,说不定又会遇见以前的那种被奉为奇货的情况,被抓捕四十多年......

他可是还要陪原沂浪荡江湖的,不能惹上终身追捕。

陵无碍停了手,站在凌夜桌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的亲切一笑,定睛看着凌夜:“我倒是对凌兄弟的奇妙功法很感兴趣。”

凌夜盘腿坐好,认真的理好膝上的衣袂,不屑的撇嘴:“你不就是想要霸占我的功法吗?”

陵无碍微微一笑:“凌兄弟言重了,我好学心切,哪能说的上霸占二字?”

凌夜无语,他现在很想捶暴这个陵无碍的狗头看看他脑袋瓜子里装的是甜味还是咸味的豆腐脑。

“凌兄弟若是想拖延时间等宿少侠回来,我想他这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凌夜惊讶的看着陵无碍:“那么嚣张?”在大结盟的环境下连八方堂的弟子都敢动,陵无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还是已经不想活了?

陵无碍谦虚的微垂眸:“在下可什么都没有做,此次入天外楼赴宴,本就是宿少侠求之不得的,我想他此刻,应该快要见到月奴了,凌兄弟你...被利用了呢。”

凌夜翻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白眼:“呢你-大爷,好好说话。”

陵无碍的笑容变得淡薄:“呵呵,凌兄弟是个有趣人,知道这个世上为什么有趣的人那么少吗?”

凌夜继续翻白眼:“你肯定是要说因为有趣的人容易死对不?”

“多虑了,在你未悉数将这凌空控物的功法传授我之前,是绝不会面临死的危险的,最多不过,求死不得。”陵无碍说话的语气十分客气,有商有量让凌夜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自主的选一个死法。

只不过死这个字在凌夜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敢像你这样对我说话的,以前也有,现在...嗯...棺木应该都腐了吧。”

“呵。”陵无碍忍俊不禁的轻笑:“你的功法的确很奇妙,我很喜欢,可是你既没有内力也没有内劲,更不知道天外楼之外的武功该如何简单攻破,凭那两枚‘针’,你觉得你有机会离开?”

凌夜已经没辙了,陵无碍已经陪他怼了这么多句了,再多说几句肯定又该打起来了,宿天鹤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就算是出卖了他,这个时候也该回来救他了吧?

难得能被凌夜心心念念的宿天鹤此刻才刚刚抵达奉月楼,躲过守卫弟子的巡逻,宿天鹤一路身法飘逸闪进奉月楼的最深处,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跪坐在空白牌位前,灰炉中三柱清香已燃到尾,宿天鹤站在帘后:“月奴大人近来可好?”

月奴并不讶异,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轻声道:“皆好。”

宿天鹤道:“我盟与月奴大人中断联系已有两日,不知是何因?”

当武林盟发现无法联系上月奴的时候,算上之前的间隔时间,失去讯息已经三日了,就连在冯水月那里也探不出什么,那个傻气的小姑娘居然还一脸稀松平常的说:“肯定是在处理楼中事务啊,不然还能忙什么?你问得真是奇怪。”

三天,能发生的事情很多,而最重要的是,月奴拒绝和外界联系,月奴发生了什么事?月奴想要做什么?这个会令整个江湖惴惴不安的消息,武林盟不敢向外泄露,他虽是侠义连横的人,但天赐良机,花奴亲自下帖邀他入天外楼,这个查探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月奴侧目,姣美的侧脸白皙得有些透明:“想来是花奴从中作梗了,以后谨慎些就是了。”

月奴的态度很果断,既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有犹犹豫豫的推三阻四,只一句以后谨慎些,说的便是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宿天鹤得了答案,哪怕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现在也没有必要再逗留了。

宿天鹤道:“月奴大人有什么要带的话吗?”

月奴扬手抛出,两封信落入宿天鹤手中:“有火漆的那封,只可彦盟主亲启,没有火漆的那封,出了天外楼你替我办好信上的事。”

“是。”宿天外转身退出奉月楼。

另一边凌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的应对之策,最终伸手指向陵无碍,挑眉:“你很嚣张,而且你不怕死,或者说你根本不觉得有人能够动得了你,偏偏你又姓陵,生得出你这种蛮横子孙的陵姓人,都住东边。”

陵无碍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神色慎重的看着凌夜。

“我能知道你是谁你却不知道我是谁。”情报的不对等有很大的可能也是身份的不对等,凌夜加重了语气:“你真的敢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