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澄清喝了一口茶后,又说:“在这个会上,我还得多说两句,就是我们某些人的头脑容易发热的问题。傩城的事我敢说我比在座的各位都了解,到底是什么问题?说白了就是思想问题、观念问题。所谓解放思想,不是一味地去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实事求是才是解放思想,按客观规律办事才是解放思想。自以为是、好大喜功、异想天开都是要不得的。你们讲傩城现在应该怎么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同志们。我们要等待时机,如果不到时机不刮东风,你就是诸葛孔明也无法去火烧赤壁。最终,被烧的有可能就是你们自己。”
大家面面相觑,都鸦雀无声。但见欧阳山一直木着脸,目不斜视,在一个劲儿地抽闷烟。李无言从来不抽烟,这时也从身边讨了一支烟来抽,随即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易澄清依旧在侃侃而谈:“我说的话也许不中听,但却是大实话,是对大家极负责的一种说法。做事要稳当啊,同志们。不晓得你们究竟知不知道,上面对傩城到底是什么反响。就说傩城启动‘争铁’吧,上面已经公开提出来了,说‘巴傩巫’没有什么搞头,要地区转向支持‘安张巫’为好;还有人说,人大主任跑项目那是不务正业,是拿钱搞起来好玩。说什么‘争铁’‘争铁’,是想争就能争的吗?喊口号谁不晓得喊?也许你们没跑过项目的人不知道,那是要讲人际关系讲人民大团结的。没有人民大团结你拿什么跑?再说傩城现在还有这个资本去跑吗?同志们哪,都脚踏实地务实点吧,免得少犯错误啊!同志们哪。”
李无言羞得简直无地自容,他抽完了一支又是一支,只觉得耳鼓“嗡嗡”地响,一时间什么也听不清了。在他看来,这是自己为官以来被羞辱得最惨的一次。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只因欧阳山所取得的成绩掩盖了易澄清过去的政绩,所以才使得易澄清对欧阳山如此之刻薄,甚至连他们这些敲边鼓的人也不放过,心想这样的人一旦掌握了大权实权,那还了得?可是,人家现在毕竟是地委秘书长,好歹也是个地委常委,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又能拿人家怎么样呢?李无言毕竟都是快退休的人了,从来没有去考虑过个人的一点得失,如今被人如此侮辱,他又如何甘心?所以,他只好用笨拙的抽烟姿势来掩饰自己的失落和不满,但他越是抽烟,别人就越是看出他的虚弱来。
这时,李无言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老和尚给他讲的一个故事。老和尚说,有师徒二人去遥远的灵山朝圣,他们一边化缘一边赶路,日夜兼程,不敢稍有停歇,因为临行之前,他们曾经发誓要在佛诞之日赶到。作为僧人,他们认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守信、虔诚、不妄语,何况还是对佛所发的誓愿呢?但在穿越一片沙漠时,年轻的弟子却病倒了。这时离佛诞日已经临近,可他们离灵山的路程还很遥远。为了完成誓愿,师父就开始搀扶着弟子走,后来又背着弟子走,但是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就更慢了,三天只能走完原来一天的路程。
到了第五天,弟子已经奄奄一息,快不行了,于是他一边流泪,一边央求师父,师父啊,弟子罪孽深重,无法完成向佛祖发下的誓愿了,并且还连累了您……请您独自走吧,不要再管弟子了,日程要紧呀……师父怜爱地看着弟子,苦笑笑,又将他驮在背上,一边艰难地前行,又一边说:徒儿啊,朝圣是我们的誓愿,灵山是我们的目标,我们既然已经上路,已经在走,灵山就在我们心中,佛就在我们眼前……再说佛是无所不能的,一旦知道了我们的虔诚,即便我们没有准时赶到,他也不会责怪我们的……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这时,李无言觉得自己就是去朝圣的师徒,无论最后能不能争来铁路,只要自己的心是虔诚的,只要自己曾经努力过,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都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散了会,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李无言也记不清了。他的脑子依旧在嗡嗡地响。他觉得大家的目光像芒刺一般深深地扎入他的脊梁,扎得他的骨头生疼。一开始,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猛不丁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使他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战栗不止。他本以为是去看蒋万华的笑话的,没想到最后让大家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的笑话,他感到满脸好像都有鸡虱子在爬,很不是滋味儿。
李无言没有去陪易澄清吃晚餐,他径直回了家。一回到家,他就躺在床上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躺出病来。但是李无言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想如何才能挽回这个面子。可思来想去,他觉得除非自己把铁路争回来,否则其他任何法子都无法挽回这个面子。军人出身的他一直坚信老虎面前没有跛子,越是艰险越要向前。于是,待身体稍有好转之后,他又来上班了。首先,他把夏自溪和苟东方叫了来,然后对他俩说:
“你们也许都知道了,我被易秘书长羞辱的事。”
夏自溪和苟东方都没有做声,他们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也安慰不了李无言,而且受伤的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他们铁办所有的人都被易哈宝羞辱了,当然,羞辱最深的还是欧阳山。
李无言说:“叫你们来,只是想听听你们有什么想法。‘争铁’究竟还搞不搞?是不是还有搞头?我们先得统一下思想,然后再去给欧阳书记汇报。”
夏自溪说:“主要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问题出在我身上。事先我也没想到,他们的喉咙那么深,居然连这么重大的消息都没有透露给我,说明别人的力度比我们的大呀。”他首先作了自我检讨,然后谈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苟东方也说:“其实这事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得了的,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突破口,虽然也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但一直都在打外围战,对敌情似乎一点也不了解。我看,我们还是分头行动为好,多多收集各方面的情报,争取在短时间内有所突破。”
“大家的意思还是不放弃?”李无言总结了一句,“我想了这么久,也是憋了一口气的。老子就不相信了我们做事的还有错,他们讲卵话的难道就成了大功臣了?”
夏自溪也附和道:“看来……我们还得默默地搞,先把资料收集起来,不做任何宣传。一旦搞出名堂了,再宣传不迟。我们也要有两手准备嘛。”
“我同意夏局的意见。”苟东方也表态说。因为近来他听人说,有人也在提夏自溪,说他有可能去接穆芷兰副市长的班。虽然还只是一种谣传,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再说官场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好在夏自溪自己并没那个奢望,毕竟他去发改局还不到两年,对那边的工作刚刚熟悉,一旦换将换帅,对傩城的发展不利。所以苟东方经过多方打听,发现夏自溪并没这个竞争的打算,不会威胁到他老婆杜小眉的竞争,因而凡是夏自溪提出的建议或意见,他几乎都不假思索地赞同。
李无言等的就是他俩的明确表态。于是点点头说:“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想法,我去给欧阳书记汇报。老子就不信了,傩城就通不了火车。”他很激动,说得唾沫星子飞溅。
“到时我们也去敲敲边鼓。”夏自溪说。其实他也想当面给书记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
李无言明白,于是说:“也好,我们都再努努力,希望欧阳书记不要有所动摇。再说搞宣传的事,我看就让易水寒搞吧,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至少工作还是蛮热情的嘛。”
“我同意。”夏自溪立马附和,“我们到时候再开个会吧,也好把这个安排通知给易水寒本人。”其实他知道,有易水寒进了铁办,兴许易澄清就不会这么放肆地说“争铁”的卵话了。
“我也同意。”苟东方也表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