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战事并不乐观。尉迟璟带出的先头部队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军中精英。若是他被歼灭,老将军尉迟无憾这边的军队便只有撤退才能保存实力。
可是,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字典里仿佛不能有撤退两个字存在。
结果。可想而知。
十一月初,王都又下起了大雪。在大雪纷飞之中,八百里加急送来一份关于尉迟父子的消息——尉迟璟战死,尉迟无憾与小股残留部队则是下落不明。
消息传到张雨茹那儿时,她还在为自己那夭折的孩子还有春儿抄诵经文。暮然告诉她这些时,她也只是毛笔一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这一写,便写到了大半夜。宇文端化推门而入,她都懵然不知。
“歇息下吧。听暮然说,你抄这个都抄了一整天了。”宇文端化皱着眉头,伸出手来轻握住了张雨茹的手。
雨茹一怔,回头见到是宇文端化,这才放下笔来,与他一起坐在了茶案旁:“……你都知道了吧。尉迟将军的事情。”
“这么大一件事情。想不知道都难。”张雨茹笑了笑,抬手为宇文端化舀了一碗茶汤。
“今天为了这件事,朝堂上也是炸开锅了。老将军下落不明……只得再派人带兵前往。南疆诸国太过嚣张。”宇文端化愤恨说着,端起那茶汤来一饮而尽。
“慢些喝。”张雨茹瞧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地嘱咐道:“这么烫的东西,你倒是一股脑地就灌进去了。也不怕身体抱恙。”
“……你刚刚,都在抄些什么呢。”最终,宇文端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梵文经书罢了。”张雨茹拿着木勺的手微微一颤,沉默了半晌才又补上了一句:“是往生经。用来超度亡灵的。”
“哦。”听到这么个答案,宇文端化眼神变得幽深,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早些休息吧,今晚上就别再抄了。明儿个早上再说,就算你不想休息,也要为咱们的孩子想想。”
“嗯。”张雨茹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又为宇文端化添了一碗茶汤。
“对了,尉迟杨氏今日生了。是个儿子。”又端起茶汤的那一瞬间,宇文端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生了?”张雨茹猛地抬起头来,因为太过惊讶,她都没有来得及掩饰心里的情绪:“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吗。”
“今天宫里的人去传信,好像被她听着了。便早产了。”宇文端化说到这儿时,言语之中也流露出几分无奈与痛心:“若是阿璟在天有灵,也算是可以瞑目了吧。至少,他算是有后了。”
听到宇文端化这么说。张雨茹只觉得滑稽又苦涩。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报应,是他尉迟璟血脉的,早已经胎死腹中;这大难不死的,偏偏却不是他的骨血。
“我军这次出师如此不利,可会与将军府的书房失窃有所关联。”张雨茹硬是压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看似若无其事地与宇文端化就此事谈论起来。
“难说。”
“你们还会将杨氏抓回去审问吗?”
“再说吧。”提起这件事情,宇文端化也觉得很头疼:“今天那朱允堂又向我提出了这个建议,被我否决了。别人的丈夫战死,孩儿刚刚临盆。我们又怎好跑去尉迟府里抓人,雪上加霜呢。更何况,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杨氏与此事有所关联。”
“皇上说得有理。朱大人做事,确实是急躁了些。”对于宇文端化的处理方式,张雨茹深表理解。从这字里行间,她似乎瞧见了蠢蠢欲动的各个权利派系,这表面之下隐藏着的多方势力缠斗,细细一想,实在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皇上今日里是钦点了谁去当这搜救援兵的元帅的?”
“万常卿。”宇文端化极不情愿地挤出了这三个字,让张雨茹大惊失色。
“万常卿?他怎么能……”
“你可别小瞧了他。万右相本来便是武将出身,一直随着我出生入死,万常卿从小习武,只是万家功勋建树一直都在尉迟家之下……现下尉迟家的军队都已经开拔去了南疆,可当此重任之人。便只有这个万常卿了。”
宇文端化之后又说了什么,张雨茹全不在意。此事太过蹊跷,让她禁不住陷入沉思里。宇文端化等了许久,见她一直没有吭声,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她正紧锁眉头,好像是在思考。
一丝不悦,掠过他的心头。
“朕今日就不在你这儿住了。”
张雨茹闻言一愣,仰着头看着他看了良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向他行了礼:“臣妾恭送皇上。”
“哼!”宇文端化没想到张雨茹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愿意说,气急败坏之下,只得选择拂袖而去。
“娘娘……您怎么都不说几句挽留皇上的话。”暮然有些不解地问道:“若是娘娘说一句话,皇上定然是会留下的。”
“不用了。”张雨茹摇了摇头:“就算是留下,他心里还是会有怨气。倒不如就这样吧。”说着,张雨茹便站起身来,往床塌边上行去:“他一定是以为,我是在遗憾。遗憾自己没能生下尉迟璟的孩子,我对他还有旧情。”
“若不是如此,娘娘更应该去解释啊。怎能让皇上这么误会下去。”暮然没想到张雨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宇文端化的心结,听她这么一说,她心里更是着急。
“若是真有了误会,不是光凭解释就可以化解的了了。所以,由得他去吧。”
一想到宇文端化如此腹诽自己,张雨茹心里也不好受。再加上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万常卿和杨青绾的身上,更没有那个闲功夫去安抚宇文端化的情绪了。
“娘娘都这么说了,奴婢还能说什么。”暮然小声嘟囔着,刚要去伺候张雨茹,却被她找了个由头止住了往内屋里去的步子。他亚找血。
“这晚膳留着的汤,你去给我热上吧。突然有些嘴馋,就想喝那个。”
暮然虽然听着这命令觉得奇怪,转念一想,怀有身孕的人估摸着嘴都很刁钻,倒也释然了。暮然刚离开,张雨茹便从一旁的小柜里取出那枚陶埙,放在手里反复摩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