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就在萧府家奴们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萧家长女、太平王妃阿依古终于从西北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她一路上昼夜兼行,披星戴月,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来不及伤心,阿依古一回到上京,就马上投入到丧礼的准备中。一直到将父母合葬完毕,分别一年的阿依古和萧燕燕姐妹才在崇德宫相见。
久别重逢,再加上父亡母逝,姐妹二人一见面难免相拥而泣。待情绪渐渐平复,二人都落了座,萧燕燕这才注意到,仅仅一年,阿依古的面容却和离京前大相径庭。皮肤已不似从前那样白皙光亮,身形也瘦弱许多,连一头乌黑的秀发如今也失去了光泽。萧燕燕心里骇然,不禁问道:“大姐,在西北过的可还好?”
阿依古凄然一笑:“西北那个地方,夏天干的要命,冬天又冷的不行。一年中总有大半年是飞沙走石的。沙暴来临的时候,漫天都是雾蒙蒙的黄沙,眯的人睁不开眼睛。我总担心有一天自己给这黄沙埋了。”说完,阿依古向萧燕燕无所谓地笑笑。
萧燕燕心里难受,便马上安慰道:“大姐放心,我会想办法求皇上让太平王尽早回京的。”却没想到,阿依古竟摇了摇头,说:“不,臣妾谢娘娘好意了。西北虽然荒凉,却也没有它的好处。太平王本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先皇把他发配到西北,没想到却合了他的意。那里天高皇帝远,他不用每日战战兢兢,只做个安分的王爷,倒也快活。何况,这些年王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他回上京,还不如让他在那个穷地方安乐呢。至于我,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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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的话令萧燕燕有些失望,她想要阿依古返回上京也有自己的私心。父亲的被害使她看出,如今的上京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却是危机四伏,她除了要保护自己,还要想办法找出父亲被害的真相。二姐鹦哥向来体弱,宋王喜隐又总是阴阳怪气,继弟隆巴多年龄尚小,剩下那些宗亲更是不得依靠。她本希望太平王和大姐回到上京,能够协助自己找出背后的凶手。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尽管失望,萧燕燕却也不想为难大姐,更不想让她担心,因此并没有把父亲被害的事告诉她,只是脸上不禁有些黯然。
阿依古见萧燕燕神色黯澹,想起一年多年前自己出嫁那日姐妹三人的对话,又想起那时候萧燕燕对韩德让的一往情深,以为她是因此难过,便轻笑着安慰道:“其实,要说我们姐妹,还是娘娘最有福气的。臣妾远在西北都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真是好的没话说。”
萧燕燕微微浅笑:“皇上的确待我很好,只是...只是父亲母亲如今一走,我还是时常觉得...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说罢,又不禁泪眼婆娑
。
想到已逝的父母,阿依古也是唏嘘,幽幽叹道:“父亲这一生,处处筹谋,终于位极人臣,却不想是这样的结局。”
萧燕燕听她话里似乎对父亲还有偏见,刚想说些什么,又见阿依古对她说:“还好有娘娘在,父亲的一番良苦用心没有白费。娘娘你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父亲让我们扫雪。我呢扫的最快,可是也很快就烦了,反而跑到一边堆雪人;鹦哥身体不好,扫了一会,就被母亲拉回屋里休息;只有你,一点点扫到最后,不仅打扫了自己该清理的雪,还帮我和鹦哥打扫。那时候,我记得父亲就说‘此女可成大事’。”阿依古轻轻握住萧燕燕的手,“燕燕,我准备即日启程返回西北。父亲母亲的丧事已经完毕,我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了。幸好,还有鹦哥和宋王在。宋王,虽然以前跋扈了一些,但我这次回来见他对鹦哥体贴照顾,在丧事上也是尽力协助,连性情也踏实了许多。毕竟是一家人,你若是需要什么帮助,不如去寻他。大姐相信你,你不是草原上的云雀,你应该是一只鹰。有你在,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
“大姐......”千愁万绪涌上心头,萧燕燕不禁泪目,虽然竭力挽留,但阿依古去意已绝,姐妹二人只好又话别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这边阿依古刚刚离开,隆巴多又来请安。他刚刚向皇上谢恩,这时又来向皇后领诲。
萧燕燕抚平自己的情绪,抬眼看去,见隆巴多已经入内,不禁有些意外。在她心中还是黄口小儿的隆巴多竟然已长成身姿挺拔的少年。只见他头戴平顶毡帽,额前的东珠因为守丧而被拿下,灰色貂裘披肩内是一件莲青色长袍,稍显稚气的面孔上,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待隆巴多行过跪拜之礼,萧燕燕方赐座赏茶,柔声说道:“本宫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两年前,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隆巴多挺身端坐,听到萧燕燕这样说,略有些不好意思:“是,与娘娘两年未见,臣弟也时常想念。”
萧燕燕微笑着说道:“本宫听说,魏王妃染病卧床时,多亏你在一旁照顾。”
隆巴多微微欠身,面目严肃地说:“这都是做儿子应该做的,皇后娘娘无需挂心。”
萧燕燕见隆巴多谈吐不凡,有礼有节,心里欢喜,遂说:“隆巴多,本宫替你改个名字可好?”见隆巴多颔首称是,萧燕燕又款款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叫萧继先。继,是继承的继,先,是先人的先。”
“萧继先...”隆巴多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是,继先谢皇后娘娘赐名。”
萧燕燕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继先平身吧,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我姐弟相称即可。继先,姐姐给你取这个名字,其中的含义你可明白。”
萧继先闪烁着明亮的眼睛,一边思索一边沉吟着说:“嗯...臣弟想,姐姐是希望我能够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一个好人,一个贤臣。”
萧燕燕不置可否,只幽幽望着门外,缓缓说道:“继先,庙堂和江湖的区别就是,庙堂之上不只有所谓的好人、坏人,还有聪明人、糊涂人,有权人、无权人。你看,父亲在的时候,魏王府是何等辉煌,可是如今,又有几个人会正眼看你这个小王爷呢。但这些人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自以为聪明。继先,姐姐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不让你做好人,只是你要记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迎着萧燕燕深邃的目光,萧继先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继先知道,继先谨记姐姐的教诲。只要继先在一天,便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姐姐!”
萧继先的话说到了萧燕燕的心坎里,她欣慰地笑笑说道:“继先,姐姐希望你知道,你我姐弟从此荣辱与共,你好便是萧府好,便是姐姐好。”
萧继先稚嫩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他腾地站起身,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朗声拜道:“是,继先明白。姐姐是继先的依靠,继先也是姐姐的依靠。从今往后,继先但凭姐姐吩咐!”
萧继先的聪慧伶俐令萧燕燕既意外又欣慰。将萧继先过继到萧府,并继承父亲的爵位,是萧燕燕计划的第一步。不仅是为了满足母亲的遗愿,也是为自己在朝廷里安插一个心腹。父亲过世之后,朝廷上的风云变化使她清楚,失去了父亲这个强大的靠山,她只是皇上的妻子。皇上根基尚且不稳,单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查出父亲被害的真相。究竟朝廷之上,谁是敌,谁是友,谁在明,谁在暗,萧燕燕需要有个人替她探明。萧继先虽然尚未成年,但既然王爵加身,魏王府在朝中的地位也就还在,是谁也不能小觑的。萧燕燕刚刚因为阿依古不能留在上京而失落的心,此刻又恢复了一些信心。
萧燕燕将萧继先轻轻扶起,语重心长地说:“继先,姐姐听说,你已经开始在国子监读书了是吗?要用心同室昉和耶律贤适学习。室昉是个博古通今的大儒,也算得上是半个帝师,是皇上非常看重的汉臣。耶律贤适,虽然我对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是大辽数一数二的文人才子。能有这样的人做你的师傅,你一定要用心读书,虚心请教,这是姐姐今天教你的第一件事。”
见萧继先点头称是,萧燕燕又说道:“因你尚未成年,皇上特许你每月进宫请安。这几日伺候你的桂姨是姐姐的奶娘,今后你的起居便由她来照顾,姐姐也安心。若平日里有什么要事或是需要,你可以告诉桂姨,她自有办法找到阿离。”说到这里,萧燕燕握住萧继先的手,似乎在向他传递力量,“姐姐身在深宫,不能时时照拂你,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担当,说话做事要有分寸,要学楚庄王一样。”
萧继先似懂非懂地望着萧燕燕,蹙眉问道:“楚庄王...楚庄王是谁?”
“楚庄王是古代楚国的国君,他继位三年却一事无成,有大臣以鸟讥他三年不飞不鸣。”萧燕燕紧紧盯着萧继先,似乎是对他说,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楚庄王说:‘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