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耶律贤适先是被封为北枢密院承旨,不日又晋升为北枢密院副使,与萧海只齐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有意要提拔他。对于耶律贤适的突然出现,萧海只无疑是最郁闷的人。想自己在萧思温手下唯唯诺诺这么些年,终于熬到了出头的一日,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耶律贤适虽然年轻,但做起事情来之雷厉风行却一点不逊色于萧思温,很快便得到室昉、韩匡嗣等汉臣的拥护,可谓是前途无量。萧海只将满心的怨恨都放在萧燕燕身上,因为他在宫里的密探禀告道,皇上突然重用耶律贤适,是皇后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萧海只恨得暗自咬牙,原以为除掉了萧思温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皇后也要和自己作对。
话说自从上一次耶律凝拒绝了玉佩后,萧燕燕便将那玉佩重新放回盒子里收了起来,只想着有机会亲自归还给韩德让,便也不再往心里去了。却不想这一日午后,耶律贤突然驾临崇德宫,萧燕燕连忙跪下接驾,可耶律贤却不似往常那样将她扶起,而是阴沉着脸直接从萧燕燕身边走过,在榻上坐了下来。见耶律贤面目铁青,萧燕燕也是莫名其妙,但因为皇上没有叫自己平身,便只得一边跪着,一边暗自观察。
耶律贤面无表情,只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萧燕燕,半晌,冷冷问道:“皇后,东西放哪了?”萧燕燕被问得一脸茫然,她确实不知道耶律贤指的东西是什么,便问道:“什么…什么…放哪了?”
耶律贤看了一眼连奴,只见连奴稍稍迟疑了片刻,还是直接走向了萧燕燕的妆奁,在最下面一层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双手呈到了耶律贤的面前。萧燕燕心里一惊——这正是装着韩德让所赠玉佩的木盒。果然,耶律贤从盒子中取出那枚玉佩,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忽然扔到萧燕燕面前,冰冷的双眼射出寒光,说道:“皇后,这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燕燕心知耶律贤已经知道这玉佩的来历,虽然有一些惊慌,但因为自恃问心无愧,便很快恢复了镇定,只叩首道:“回皇上,这玉佩确实是臣妾的一个朋友所赠,臣妾——”
“朋友,”萧燕燕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耶律贤的冷笑打断,“朕怎么记得,上一次皇后还说是师徒,今日又成了朋友,那明日又会变成什么?皇后,你对得起朕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耶律贤已是怒不可遏。
萧燕燕吓得身体一颤,不禁愣住。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她入宫一年来第一次见耶律贤冲自己发这样大的火,一时又奇怪又委屈,竟忘了眼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只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夫婿,因此脱口而出:“皇上,这只是一枚玉佩而已,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如此动怒?”
听此话,耶律贤气的拍案而起,俊秀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显得冰冷无情:“你把这东西整日放在身边,竟然还问朕为何发怒,看来朕真的是把你宠坏了!”
一旁跪着的阿离早就吓得脸色苍白,只希望萧燕燕能赶紧认错请罪,挽回圣心。却不想萧燕燕听了耶律贤的话,反而迎上了皇上锐利的目光,幽幽说道:“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妾,宠不宠爱,又有何妨。”
不仅阿离和连奴被这话吓了一跳,耶律贤也是愣了片刻,才冷笑着厉声说:“好,好,朕宠你倒不如宠个奴才了。来人,拟旨,皇后失言,顶撞圣意,责其在崇德宫
闭门思过,禁足一月!”说罢,也不看跪在地上满脸惊异的萧燕燕,一甩锦袍,径直从她身边走了出去。连奴赶紧跟上,走到萧燕燕身边的时候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小跑跟在了耶律贤后面。
萧燕燕呆呆跪在地上,一时间,委屈、失望、难过、疑惑一齐涌上心头。前一日还是恩爱夫妻,怎么会突然就心生嫌疑,难道他们之间的信任还抵不过一枚玉佩 。阿离见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眼眶中的泪水留下来,又害怕又担心,赶紧跪着蹭过去,安慰道:“小姐,您别难过了。您想,皇上...不...不也是因为...太在乎您了吗。皇上正在气头上,难免说狠话,过几天您给皇上认个错...就...没事了。”
阿离的话令萧燕燕猛地回想起皇上的那句“朕宠你倒不如宠个奴才了”,她忽然向阿离问道:“阿离,晋国公主来那天,我去卧房取玉佩,旁边都有谁?”
阿离虽然奇怪,但还是仔细回想起来。“啊,当时...当时厅堂里只有小姐、公主、还有我,其他奴才都在外面。后来,小姐去取玉佩,也是奴婢跟着的,旁边...旁边并没有什么人啊。”
萧燕燕正思索着,又听见阿离叫道:“哦,对了,后来,小姐您让我把玉佩送回去,我放好玉佩出来的时候,看见辛古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就问他干什么呢,他说听见小公主的哭声,想看看怎么了。我...我就把他打发走了,然后进屋里去看小公主。主子,您怀疑…...”
萧燕燕眯起寒月般的双眼,刚刚的凄然一扫而去,小声对阿离说:“在崇德宫,知道那玉佩属于韩德让的人就只有他。今后要防着点他。你去告诉萧怀义,让他盯紧了辛古。”阿离此时已经明白了萧燕燕的意思,不禁恨恨说道:“是,若是让我知道辛古这个奴才吃里爬外,我非不亲手杀了他!”萧燕燕却轻轻摇摇头:“我一直怀疑崇德宫里有奸细,若真是辛古倒好了。父亲被害一事我正没有头绪,如今抓到他,若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有更大收获。”
自耶律贤在萧燕燕处龙颜大怒之后,果真没有再踏入崇德宫,想念女儿平南公主时,就命人将公主送到彰愍宫。若说最开始几日,萧燕燕年轻气盛,心里还牟着劲不肯服软。可时间一长,加上阿离一直在旁边劝说,她心里也难免犯嘀咕 。心想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又冲撞皇上在后。皇上什么时候被人如此顶撞过,终究是自己太冲动了。因此又不禁懊悔起来,把什么骄傲、委屈都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找时机向皇上赔礼认错。可是皇上自上次后再没有来过崇德宫,她又有禁足在身,所以一直没能表明心意。不想还未到一个月,皇上却又要例行去长春州春行营。萧燕燕自然没有一同前往,对外只说平南公主染病,皇后因此留在上京照看。萧燕燕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虽然和皇上之间的误会没能消除,但萧燕燕也不是一无所获,萧怀义监视着辛古终于有了重要发现。原来辛古在北城里竟然有一个不错的宅子,宅子里还养着他的一个相好。但最重要的是,表面上这个宅子是辛古从一个叫王典的汉人处低价买的,但实际上,这个王典只是一个契丹贵族的家奴,而这个契丹贵族就是萧海只的弟弟萧萧海里!萧海里是萧海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是庶出,所以哥哥萧海只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和官位,而萧海里只是担任一个X
X的闲职,其他时间则是给哥哥跑腿。萧怀义调查得知,辛古每个月都会往那宅子跑几次,姓王的汉人更是经常出入,更有人在宅子里曾经见过萧海里本人。更重要的是,在萧燕燕遭遇的几件大事里,都有辛古和王典在宅子里秘密会面的记录。而且皇上在永州冬行营的时候,也就是萧思温被害的那次,萧海只随驾前往,但萧海里却留在了上京。这实在是一个重要的发现,萧燕燕不敢相信,下毒手的人会是那个平日里对父亲最恭敬的萧海只。萧怀义建议立刻将辛古抓起来审问,但萧燕燕却不想打草惊蛇,她怀疑辛古并不知道所有事情,只是一个传话筒,因此预备用这条小鱼钓大鱼。只嘱咐萧怀义继续监视辛古,又让萧继先多留意萧海只萧海里兄弟。
帝后失和的事很快就被传得满城风雨。韩匡嗣听到闲言碎语,以为儿子和皇后瓜葛不清,气得不分青红皂白就给韩德让去信一封,大骂不迭。韩德让收到父亲的信,以为耶律凝替自己去看望萧燕燕的事被皇上知道,因此而连累了她,更是后悔莫及。虽然耶律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什么都没说,皇上和皇后也没有失和。可韩德让还是不放心,思虑几日,他还是决定给皇上写信将事情讲清楚,请皇上不要冤枉皇后,所有的误会都由他引起,他愿意承受任何惩罚。
韩德让提笔写了一半,因为来了客人便停笔出了书房。待韩德让再回来的时候,见耶律凝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那封未写完的信。韩德让故作镇定,默默走过去试图从耶律凝手中将信夺走,耶律凝忽却闪身一躲,将信藏到了身后。
韩德让皱眉冷冷说道:“请公主把信还给我。”
“我不!韩德让,你疯了吧,你知道如果这封信送到皇上手上会是什么结果吗?”
“我知道。”韩德让避开耶律凝的目光说道。
耶律凝举着信说:“你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你了,皇上和皇后很好。可是你现在这封信算什么?皇上是什么性情你不知道吗,他看到这封信又会怎么想?连我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
韩德让不耐烦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别人...替我受委屈!”
“别人?你就是怕萧绰受委屈。”耶律凝怒气冲冲地说,“我告诉你,萧绰心里已经没有你了,她一心一意要做大辽皇帝的贤皇后。所以就算皇上让她受委屈了,也轮不到你来管!”
韩德让脸涨得通红,负气说:“我的事也用不到你来管,你把信给我!”
耶律凝冷笑一声:“好啊,你现在想不顾一切了,那当初为什么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呢!韩德让,我再说一遍,你这封信不是帮她,是在害她!她比你坚强多了,根本不需要你帮!”说罢,耶律凝将手中的信向韩德让身上一丢,“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跑出了书房。
韩德让慢慢捡起地上的信,想起刚刚耶律凝的话心如刀割。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她呢,当初明明是自己亲手将她最后的希望击碎的。他知道,耶律凝说的对,绰儿从来不是自己这样懦弱、瞻前顾后的人。在那个风雪夜晚后,他们两人之间就只有君臣之意了。想到这里,韩德让将信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的是自己可笑的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