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子监祭酒,如果墨守成规,那自然是很稳当的,但徐阶深感官场风气的颓败,拉关系走门路奔竞成俗,跑部要官买官贿赂公行,国有灾难而不忧,不是祥瑞也假称祥瑞报喜邀宠,落井下石,逢迎拍马,弄虚作假。这种颓风,从官场影响到学校,致使地方学校的秀才、国子监的监生放弃苦读,争找门路,不事修养,逢迎拍马之风渐起。不杀此风,是难以培养出治世良臣的。
徐阶新官上任,不喜反忧。
一天,在阳光照耀下,国子监房上的青琉璃瓦顶熠熠生辉。徐阶正坐在敬一亭东厢的署内思索加强管理的举措,诚心堂的助教来报,发现两个监生,违犯监规,居然夜出监门狎妓,请示如何处置。这处置是不难。但徐阶想,何不以此事为契机,加强管理和教育?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他开出了几张药方:一是拒诱方,采取“筑墙”措施,禁绝无故外出,拒社会上的诱惑;二是求道方,读书不为死记硬背,为求道;三是修养方,明确求道的最大障碍是自己做不得自己的主;四是醒酒方,要清醒,只有克己。对读书成绩差的监生,则勉励进取,不自暴自弃;提倡明天理,亲亲、仁民、爱物;励志,大器可以晚成。与此同时,加强考核,把所有监生分优秀、不良两等,奖优秀,劝不良,重奖由不良而转优秀者。此时,徐阶腹中的四书五经、阳明心学的心得,有了用武之地——为监生开课讲授。这些说教后来以语录的形式全收在他的集子里。这些语录,有关世道人心。比如立志,他认为做学问如果只是立下志向,一旦失掉志向,百事都做不成比如讲到自主人只有自己给自己做主,才不会被外界诱惑。富骄贫谄,只是因为自己的私欲没有去除干净。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因此志向也很容易受到外界诱惑而失去;讲到克己,徐阶说人未饮酒时事事清楚,到醉后事事昏忘,又到酒醒后照旧事事清楚,才知道昏忘是酒,清楚是心之本。假如人不被私欲迷了本心那么做事情绝对不会有昏忘的忧虑,不一而足。
这位祭酒对监生的讲学全盘针对官场的弊端,经过十七年的沉浮和摸爬滚打,对嘉靖朝的吏治之弊,徐阶显然已经洞察。在国子监学生包括司业(副长官)看来,这位新祭酒的新政也实在多。这不,他又将在浙江刻印的《岳武穆遗文》分发下来人手一册,提倡起爱国忠君来了,提倡起“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的精神来了。一时间,国子监上中下三级六个讲堂,响起了“怒发冲冠,凭栏处”的朗朗读书声,监生们精神面貌为之大变。
任职祭酒不到一年,国子监学生的学业蒸蒸日上,自然引起了礼部的关注。其时的礼部,因夏言官运亨通入了内阁,尚书一职便由严嵩继任。对声名鹊起的徐阶,严嵩的态度是肯定的,因为国子监毕竟是下属衙门,有了政绩,礼部颜面有光。再说徐阶这位祭酒又是夏言拔擢的,自己的礼部尚书一职,也是夏言推荐,今后仰仗夏言的地方还多,为取悦夏言,自然顺水推舟说几句对徐阶褒奖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严嵩决计召见徐阶,在尚书署严、徐初次做了晤谈。徐阶看到的是一位颇有长者风度的老人。江西人一般身材不高,严嵩却颇高,一张脸上阔下狭,双眉较浓,眉梢向上微挑,两目有神,上唇有髭,形成一中间高两端低的弧形,下巴小小一撮须。寒暄过后,严嵩问了问国子监的状况,对徐阶略有褒奖,未做深谈就让徐阶回去了。徐阶不免狐疑,正儿八经把自己传来,就这么几句话打发了?其实,对严嵩来说,这是一种姿态,一个过场,在官场上,不摸对方底细,如何敢做深谈?算是做给夏言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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