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道长话天国 圣谕飞进家

导读:落第秀才穷困潦倒,无奈之下揭竿而起,偏偏自称上帝;守制侍郎答应儿子,八斗冲捕鸟玩耍,竟然次次落空。

一道圣谕飞抵曾府,福耶?祸耶?

(正文)曾国藩做京官的十几年,每逢休假或升官,总爱到京城外的报国寺去住几天。报国寺的方丈一真长老,籍隶湖南,与曾国藩同省不同县,两个人很谈得来,是忘年交。曾国藩手里的《挺经》一书,便系一真所传。在报国寺,曾国藩多次与这位腌臜老道相遇,既没谈过话,也无交情。

如今,腌臜老道不请自到,这不仅大出曾国藩本人的意料,也让曾府上下人人吃惊,个个纳罕。

当日晚饭后,曾国藩又给道长沏了一壶茶出来,然后在对面落座。

道长忽然问一句:“曾大人,你如何不问贫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曾国藩笑道:“道长过得是神仙的生活。食无定处,居无定所。道长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又能如何?”

道长抚了一把胡须道:“曾大人,贫道料得不错。你确是我们汉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贫道就直说了吧。贫道是由广西而来,走的是武昌,由水路来到湖南。”

曾国藩内心一动,急忙直了直身子,问了一句:“道长敢则是从长毛匪窝而来.?”

老道笑道:“官兵称太平军为长毛匪盗,太平军却称官兵为清妖。其实在贫道眼里,都差不多!”

曾国藩皱了皱眉头道:“道长,您老人家来我曾家究竟要怎的?”

老道道:“曾大人,你不用多疑,贫道只是想结识于你。贫道来白杨坪,是要送一桩好买卖给大人做。这桩买卖贫道已权衡多时,原想送给林则徐林大人。不想那林大人命薄,未及走到广西,已然驾鹤西归。这个便宜勾当,只好由大人捡了。”

曾国藩摇摇头道:“道长快不要打谜语了。道长究竟要晚辈怎的?”

老道压低声音道:“贫道在广西云游,结识了烧窑的汉子叫杨秀清的。这杨秀清不仅烧得一手好窑,还是方园百里数得着的神汉。想来大人应该听说过。”

曾国藩问:“道长适才讲的神汉,是怎个光景?——可是湖南专会装神弄鬼的跳脚婆?”

老道道:“好像都差不多。靠给人跳大神,充神充仙,诈些钱财来过活。贫道见那杨神汉干的事情虽不太正路,但也是条颇讲义气的汉子,就多少传了些武艺给他。后来贫道,又结识了一个叫洪秀全的人―――”

一听洪秀全三个字,曾国藩脸色顿变,嚯地站起身,道:“道长口里的洪秀全,可是那个做长毛首领的洪秀全?自封上帝的那个人?”

老道忽地伸手一拍曾国藩的肩。曾国藩顿,觉全身无力,重又一屈股坐下。

老道喝上一口茶,接着说起来。曾国藩此时想听也得听,不想听也得听。

曾国藩第一次对太平天国首领洪秀全有了个全面的认识。

洪秀全并不是广西人,乃是广东花县人。原名仁坤,小名火秀。读过几本《四书》《五经》在肚里,又会写几个字。起始,洪秀全是绝无造反的念头,是一心一意想博得个功名封妻荫子。哪知道越想功名,功名却离他越远,下了十几次场,竟连个秀才也没得中。成了方圆百里,年纪最大、日子过得最苦的老童生。当时洪家为供秀全读书,已穷到家徒四壁,婆姨靠给大户人家洗洗刷刷挣个零用钱。秀全的母亲已八十岁,又瞎得两眼看不见个人。三个孩子更是整天光着屁股,一个布丝也穿不起。洪秀全见功名无望,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总把自己当读书人看,一丝苦力也不想出。婆姨说他几句,他便把婆姨乱骂,有时还提着棒子打得婆姨满街跑。这秀全倒也聪明,眼见读书混不来饭吃,他便改弦易辙,另寻门路,认了同族的瞎爷为师。瞎爷是花县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又会测字,还能给死人看茔地,混得很是不错。

秀全自打跟了瞎爷,不久也能拿着《周易》给人说东道西。虽驴唇不对马嘴,总因乡间愚昧人多,终能骗得几文钱,填补家用。

也是合该秀全走运,偏在这时,他结识了一个给教堂做饭的伙夫叫朱九的。朱九虽是伙夫,却因入了教成了教民,官府就惹他不起。他也不甚买官府的账,活得很是高人一等。

当时,普通百姓是很受官府欺压的。地丁杂税漫天收取,毫无道理可讲,独对教民不敢乱来。让洪秀全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地保带着典史老爷来朱九家收一笔什么杂税。朱九不仅没给,还抓住地保的衣领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地保虽被打得一愣,却没敢言语半句。典史老爷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抽身逃到了门外。此事后来竟然不了了之。

洪秀全看得眼热,便拼命巴结朱九。朱九的婆姨有身孕害口想吃酸,秀全便到街上赊了一斤山楂给朱九。而他自家的婆姨和孩子,却连个山楂核也没得吃。这样的交往了三个月,便向朱九提出,也想入教。

朱九先还替神父回绝,说已额满。后见秀全死缠乱打,苦苦哀求,这才道:“想入教,没有五两银子,教堂是断难收的。”

秀全一听有门路,就东借西借,总算借了四两三钱,剩下的七钱是再也借不到了。朱九无奈,也只好把秀全领进了教堂,秀全的银子则落进了他的腰包。洋人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当天就准洪秀全入了教,给了几卷《新旧约全书》让他诵读。洪秀全接书在手,赛似接过一个宝贝,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神父却早进里屋用饭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十字架前。

洪秀全当日回到家中,也不用饭,只管把书捧来读。

说起来,这洪秀全也煞是奇怪,他原本是一读书就头疼的,偏对这《新旧约全书》越读越上瘾。

不久,洪秀全受《劝世良言》的启发,约请了几位穷汉,密谋计议发起成立了拜上帝会,捣毁了村塾的孔圣牌位。为了发展会党,偕冯云山等人往广州和附近各县以及广西贵县游说。其间,洪秀全从《新旧约全书》中寻章摘句,凑成《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二文,广为散播。提出天父上帝是唯一真神,人人应拜上帝。洪秀全则自称上帝。许多洋神父都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上帝何时入了大清国籍。洪秀全见响应者寥寥无几,会党不众,旋又演了一出起死回生的大戏,制造受上帝命诛妖的鬼话,大肆愚弄百姓。道光二十九年七月,仍同冯云山返回紫荆山区,与神汉杨氏秀清、烧炭汉萧氏朝贵、乡绅韦昌辉、客家乡绅石达开等结成异姓兄弟,筹划起义,约次年通令团营。声势见大,于咸丰元年一月十一日,率会众在桂平金田村正式挂旗,建号太平天国,洪则自称天王。同年十二月,在永安封王,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于是变成了东、西、南、北、翼五王。显然,洪秀全是想推翻大清皇帝,自己来当皇帝,好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过几天上等人的日子。其实,翻开史书,这样的例子很多。历朝历代统治者的对立面,都是那些穷急了的人。穷急了的人最可怕。

后来,那洪秀全的人马就越聚越多。洪秀全本人不仅不再为吃穿犯愁,而且很快竟然暴富起来。出广西时,人马已聚到十几万,手里的银子也堆成了山。

洪秀全在分封五王的同时,又分封了七十二个天皇娘娘,正合着孔圣有大贤弟子七十有二之数。洪秀全这么做,倒也无可挑剔,他不过是想提前过一过皇帝的糜烂生活而已。

腌臜老道原本就是个居无定所的游方道人,他见到洪秀全时,秀全刚自封天王,尚未封其他五王,但已有天王的气派,每天山珍海味地吃着,每夜上百美女轮流睡着,又有几千名宫娥丫头供他差遣。

腌臜道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太平天国是建在戏台子上的,绝没想到能闹到这般红火。

洪秀全当时正一个人坐在桌前写他的诏书,见了腌臜道人,正要着人赶出宫去(当时尚未攻取金陵,也没什么天王府,只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几十间茅草士屋而已),腌臜道人已跃到他的身边,用手点了他的经脉,道:“你装神弄鬼贫道并不恼,也不管他,你毕竟是个穷急了的人。但你和夷人打得这般火热,贫道却不能不问!今日贫道先取了你的性命,再取达开、秀清等人的首级。”

秀全一听这话,知道腌臜道人是个异人,口里忙道:“俺老洪也是被清妖逼成这样。原本也只是想弄几两糊口银子使使,哪知失手就打杀了官兵。已是上得下不得了。闹是死路一条,不闹也是死路一条,你让俺选哪个?”

腌臜道人道:“你就不会堂堂正正地带着百姓和满人对仗?偏要学那夷人。你信教贫道不管,你如何自己做起了上帝?——你就算闹成了,百姓放着皇帝、菩萨不拜,就整天拜你这个上帝?亏你想得出!”

洪秀全辩道:“如若不然,谁又肯听俺的?——上帝毕竟不同于鬼怪精灵,是个新鲜的东西。西方乐土又没有哪个真去过,随你怎么说,百姓都能信。”

腌臜道人道:“要成就大事,须有能人相助。像你现在这些人,装神弄鬼的(指杨氏秀清),烧窑卖炭的(指萧氏朝贵),横行乡里的(指石氏达开),招摇撞骗的(指韦氏昌辉),哪个是正经货?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干成事?”

秀全急道:“神仙听禀,俺做梦都想骗几个能人来用,可哪个肯来?天可怜见,俺也知墨水吃得少,秀才也不曾中一个——你是俺见到的第一个能人,俺就封你腌臜王如何?无论俺这天国打到何处,你都可在俺的大营里支金支银,反正也都是抢来的。既不花印子钱,也不用偿还。”

腌臜道人道:“说起来,我汉人也着实受够了满人的气。你若想把天国闹大,须有一个人加入才能办到——只不知你肯不肯?”

秀全道:“俺向神仙赌誓,你的话就是俺的话。你的话俺不照办,你可随时取俺的性命!你要荐的这个人是谁?可不能是秀才,落第的可以。”

腌臜道人大怒道:“就你这等见识,如何成就大事?贫道要荐的这个人,非是别人,就是要来广西和你对仗的林则徐!”

秀全道:“这是个能人,俺如何能不接纳?只怕他不肯来会俺!他是两榜进士,俺是落第的秀才,相差太过悬殊。”

腌臜道人道:“这个包在贫道身上。林则徐到后,你须先封他个最大的王,能管着杨秀清他们的。你肯不肯答应?”

秀全道:“这个自然,何须老神仙吩咐!”

腌臜道人就出手点了秀全的穴位,一转身没了踪影。

腌臜道人开始游出广西迎那林则徐,在广东潮州一带遇着。腌渍道人知道林则徐是个刚毅之臣,轻易说不动他,就躲进暗处观察。这林则徐不久就多了两名厨子,说是广西巡抚衙门特意派来的。这两名厨子到后,林则徐就开始没日没夜地腹泻,终于病倒,没走出潮州就眼睁睁地去了。

腌臜道人觉着事情来的蹊跷,就于一天晚上,擒了一名厨子逼问。厨子为保全性命,不及深问便道出原委。厨子姓赵名三,在广西巡抚衙门充弁役,是个早已被洪秀全收买的人。林则徐离开福建来广西督办军务,厨子就向部院大人进言:林钦帅虽被革过职,但现在毕竟要来广西督办军务,广西巡抚衙门无论如何,也要作个姿态迎一迎林钦差。部院听这话讲得很是在理,就委了他和另外一个人上路去迎那林则徐。厨子临行的头一天晚上,洪秀全便派人摸进城里塞了一包药给他,让他见到林则徐后,每日在他的吃食里下一点,官府断难发现。腌臜道人没容那赵三把话讲完,便挥起一掌结果了那厮的性命。

腌臜道人连夜去找那洪秀全。洪秀全一见腌臜道人来到,马上斥退众侍女,翻身跪倒在道人的脚前,口里连称“饶命”不止。

腌臜道人见那洪秀全满脸悔意,便道:“罢罢罢,人死不能复生,林则徐就搁到一边,贫道再去为你请另外一个能人吧。你若再敢出尔反尔,贫道不仅要取尔性命,连你的狗儿子、狗妹子、狗兄弟的性命,也一发取去!”

秀全脸色顿变,浑身淌汗,连称“不敢,不敢!”

腌臜道人道:“大清的礼部右侍郎曾国藩,是个从古到今罕见的廉臣,比你们这些臭乌龟、王八蛋、鸟天兵天将,不知要强上千倍万倍!如今曾大人正在去江西的途中,贫道去会他。”

洪秀全不及道人把话讲完便道:“俺封他为廉王如何?比那姓林的王还大!只是这曾侍郎又是个两榜,他如何能瞧得起俺这个落第的秀才?”

腌臜道人道:“其他的你不用管,你连夜弄个凭证出来。”

秀全就连夜着人刻金印,写神谕天诏,整整鼓捣了半夜,才弄妥帖。

腌臜道人接了神谕天诏,怀揣了那金印,离开天王府,踏上了去江西的路。

曾国藩听完了道长的一番叙述,许久才开口说道:“晚辈已过不惑,可谓死而无憾了。晚辈只为道长可惜!像道长这等清清白白之人,如何与这班无父无君之辈搅在了一起?晚辈为道长叹息!为道长羞愧!”话毕,闭上眼睛,心里想得却是:“鬼才信你这番混账话!”

腌臜道人道:“曾大人,俺取你性命,只在呼吸之间——你一身正气,正可到天国里去施展,这等好买卖到哪里去寻?中国乃我汉人之中国,你不能再为满狗效力了!”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道长听禀,道长是异人,不是匪类,非洪逆可比。道长试想,大清虽弱,可毕竟崇圣敬贤,扶持名教,敦叙人伦!有君有父有母,上下尊卑,秩序井然。道德不致论丧,人心思上。而洪秀全所拟的天国,拜的却是一个上帝,敬的却不是人间。又与夷邦外族勾结,购枪购炮,毁我中华物产。其罪大焉!夷人仗着船坚炮利,已窥我多时,无日不想吞我河山。设若洪逆之天国取代大清,上帝取代当朝天子,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我九州百姓定不思进取,读书人亦只读圣经,整日沉浸于天堂之中、幻影之中,夷人的洋船开进时,如何对仗?亡国只在呼吸之间也!”

腌臜道人被曾国藩的一番话,直说得满面羞红,呐呐了许久才道:“大清已到末日,天国又不能当立,普天之下万万百姓的苦难日子,何时才能了结?——敢则这也是天数吗?”

腌臜道人未及话毕,已是泪流满面。他擦了把眼泪,倏地伸出手,在曾国藩的胸前一点——曾国藩全身突地一抖,仿佛打了个冷战。再睁开眼看时,屋里已无了腌臜道人的身影。

曾国藩仿佛做了场恶梦,许久才醒过神来。他活动了一下身躯,步出书房,但见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夜风渐起,万木摇曳。

曾国藩在院子里转了转,仍没有看到人影。腌臜道人显然是走了。

曾国藩回到书房,四处看了看,仍无半点异样。

他坐到案前,拨亮了油灯,想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写进《过隙影》里,备以后玩味,却在书案的最底层,猛然发现了一个布口袋!

曾国藩一惊,小心地拿过来,见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天国印袋”。

他忙站起身,推开房门望了望四周,旋又急忙扣上门,重回到案前,打开印袋,一枚小巧的金印和一纸天国谕诏展现在曾国藩的眼前。

封廉王诏曰;“通军大小兵将,各宜认实真道而行。天父上主皇上帝才是真神,天父上主皇上帝以外,皆非神也。天父上主皇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样样上,又无一人非其所生所养,才是上,才是帝。天父上主皇上帝而外,皆不得僭称上、僭称帝也。继自今,众兵将呼称朕为主则止,不宜称上,致冒犯天父也。天父是天圣父,天兄是救世圣主,,天父天兄才是圣也。继自今,众兵将呼称朕为主则止,不宜称圣,致冒犯天父天兄也。天父上主皇上帝是神爷,是雲云人爷,前此左辅、右弼、前导、后护各军师朕命统称为军师,姑从凡间歪例,据今道论,有些冒犯天父,天父才是爷也。今特褒封左正辅正军师为廉王,以前所封各军师,俱受廉王节制。后宫称娘娘,贵妃称王娘。并钦此。”下方盖着太平天国的玺印,玺印的后面是天王的印记。

曾国藩又把诏书看了一遍,忽然发现,里面的雲人二字,实际是一个字。曾国藩低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此字的读音和字意。

那枚金印上刻的是;太平天国廉王九千五百岁曾印。

曾国藩呆了呆,急忙把印和谕诏又重新装进袋里,想了想,又到外面寻了个小铲子,在书房的东墙根处掘了一个深坑,把印袋埋进去,细细地压实,这才长出一口气。

曾国藩借着兴头,顺手拿过《说文解字》和《康熙字典》,开始查找雲人合在一起的那个字。哪知两本书里均无此字。显然,这是洪秀全自己编造出的一个字。

他点燃一柱香,盘腿坐到书房的床上,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曾国藩盘腿入定的这夜,战局已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太平军已由被剿而变成了主动向清军进攻,兵力也由最初的十几万人而发展成几十万人。尤其出人意料的是,已从武昌撤走的太平军,突然二次攻打武昌。不仅一夜之间把武昌团团围住,动用的兵力,竟然是从前的三倍!等守城的清军发现的时候,武昌已经被围得连一只鸟也休想飞出去了。

所幸青麟带兵在城外驻守,一见情形不好,立即派出快马向朝廷报信。

说起来,这青麟也是混蛋透顶,武昌被围,他应该往援才是。他既不往援,也不向近处清军求救,却向朝廷告急。等朝廷调兵解围,武昌还能是大清国的武昌了吗?青麟可不管武昌能否守住,他被朝廷莫名其妙地革职,正有一肚子气没处撒呢。

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一晨,曾国藩刚用过早饭,正想二次带着纪泽、南家三哥到八斗冲去捕鸟,湘乡县六品知县朱孙诒,同着巡抚衙门的一名候补道,各乘蓝呢大轿,在二十几名差役的簇拥下,飞也似地闯了进来。

朱孙诒和候补道一下轿,朱孙诒先对着门房周升急道:“快让曾大人出来接旨——八百里快骑递到省城的!”

周升一听这话,不敢怠慢,边往曾国藩的书房跑边喊:“大人接旨,八百里快骑!”

周升的喊声把各屋的人惊动。主人、下人,转眼便站满了院子。

朱孙诒同着手托圣旨的候补道,大步流星走进院子。

曾国藩慌忙走出书房,一见朱孙诒和面生的候补道,知道是巡抚衙门张亮基打发过来的人,慌忙跪倒,口称圣安。

曾麟书带着国潢兄弟几个及十几名下人,也急忙跪到曾国藩的后面。

候补道展开圣旨,读道:“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闻其在籍,其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著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钦此。”

候补道读毕,把圣旨双手递给曾国藩,口称:“曾大人,您老起来吧。”

朱孙诒抢前一步,双手扶起曾国藩道:“大人,您老请起吧。据下官所知,各省所办团练,均由抚院札委办理。只有您老,由皇上颁发专旨。”

朱孙诒又扶起曾麟书,口称:“老太爷,您老也起来吧。”

曾麟书起身谢过。国潢等亦被朱孙诒一一扶起。

曾国藩接过圣旨起身。

候补道急忙对着曾国藩施行大礼,口称:“职道李天祥给大人请安。”

曾国藩扶起李天祥道:“涤生重孝在身,不敢受观察大人大礼。大人快快请起。”

李天祥起身谢过,又道:“大人,职道还要给老伯母烧一柱香,以尽晚辈孝道。”

曾国藩只好带着李、孙二人来带到母亲的灵位前。

告辞的时候,朱孙诒一再叮嘱曾国藩,何时动身长沙履任,一定提前通报给县衙,衙门将派公差一路护送。曾国藩一笑。

送走朱孙诒、李文祥二人,曾国藩先把圣旨供奉起来,又把爹扶进书房歇着,然后才同着四个弟弟回到自已的书房。

一进书房,国潢先给大哥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大哥的面前,道:“大哥,皇上还没有忘了您呀!大哥,皇上下这道圣旨,是不是说,大哥被朝廷破格夺情起复了?”

国荃抢着道:“二哥您是明知故问!请大哥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分明就是夺情起复嘛。”

国潢兴奋地满脸通红,一边搓手一边道:“破格天恩,真是破格天恩哪!”

曾国藩没有言语,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国华道:“大哥,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家里得准备一下呀。”

曾国藩自言自语道:“这个张亮基呀,他不该把我往火坑里推呀!鲍起豹、清德的提标和抚标,已把长沙搅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我去搀和什么呀?”

国荃道:“朝廷下有圣旨,大哥是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干他们几个人什么事!”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咳!——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大哥想一个人静一静。”

国潢起身道:“大哥,您歇一歇也好。我去料理一下您去省城的事。”

曾国藩一瞪眼道:“澄侯,你不要乱来!大哥为母亲守孝,是帮同不了什么团练的。大哥一会儿,就给朝廷上一个辞缺折子。”

国潢急道:“大哥——”

国荃也急道:“大哥,丁忧官员被朝廷夺情起复,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呀!您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呀!三思,大哥一定要三思啊!”

曾国藩摆了摆手,默默铺开上折用的专用龙纹纸。

国潢摇头叹气,很无奈地同着国华等人走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又是肃顺给咸丰出的主意。

太平军越剿越多,已成燎原之势。大清国兵力不敷使用,咸丰又不敢轻易从边关调兵增补。肃顺思来想去,认为,除了在各省倡开民团之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为了能说服皇上,肃顺一连几夜挑灯夜战,竟然查到了许多成例。所谓团练,说白了就是团集训练之意。不属国家建制,国家也无供粮发饷之责。是国家动乱时期,地方绅士为保护乡民不受匪寇袭扰,自募饷银组织的一种地方武装。匪至,则集合起来抗之;匪走,则散而农之。团练旋募旋散,灵活机动,均系临时性质。

太平军起,朝廷早有明谕:地方绅士,可以自办团练以安民。但收效甚微。办团练办出名堂的,当时也就湖南新宁武举江忠源一人而已。而古代,靠办团练成就事业的却大有人在。

肃顺发现,宋代的岳飞,明代的戚继光,都是靠办团练扬名后世的。

肃顺于是向咸丰建议,不妨让曾国藩在湖南也办一支团练。办出成效,正可弥补剿匪兵力之不足;办不出名堂,若能保住湖南,也能牵扯一部分太平军,亦划得来。

咸丰此时已被太平军搅得焦头烂额,不管什么主意,也不闻香臭,更不顾是否中用,在他听来,全是良策妙计。

肃顺话未讲完,他已经传话给军机处:飞速给湖南巡抚衙门拟旨转饬曾国藩,著其帮同办理湖南团练乡民。

肃顺眼见咸丰神态失常,精神分明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于是赶紧闭上嘴。

在肃顺和咸丰看来,只要圣谕一到,曾国藩当天就能赶往长沙,立即着手办理团练乡民事务。

事实又是怎样的呢?(本章完)

六十八章 猪肘子上席 李管带献策第七章 相国参侍郎 曾府有喧哗一百二十一章 制军投水死 湘勇将出征三十七章 道长赠谒语 夜半参协台五十二章 骆抚台设套 徐藩司抛饵八十五章 河内出死尸 协台见侍郎四十七章 督抚相掣肘 团臣请王命第十九章 曾彭谈水师 仇家到眼前一百零九章 恶吏闹官栈 王铎进船局第十二章 藩台突发难 中丞和稀泥四十七章 督抚相掣肘 团臣请王命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记所 百姓好懵懂九十七章 左季高回籍 王璞山进省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记所 百姓好懵懂一百一十三章 命水陆出战 奏一折两片第八章 道长话天国 圣谕飞进家八十七章 侍郎夜狂呕 军门话起因六十九章 标协闹意气 抚台有算计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驳斥 明府话情由第十四章 朝廷颁圣谕 侍郎赴衡州九十五章 吕贤基丧命 周天爵归西六十一章 知县惩团丁 侍郎到衡阳第二十三章 咸丰帝惊慌 洪上帝繁忙五十八章 制军发牢骚 抚台竟酩酊九十章 哨长求活命 流星夜归来五十二章 骆抚台设套 徐藩司抛饵七十六章 王錱发异议 江面试拖罟一百零八章 老友聚衡州 左府有事端九十九章 太平军兵盛 众英雄到衡三十九章 青抚台有功 张制军茫然五十五章 候补道求缺 五爪龙现世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七十五章 彭刘话拖罟 孚泗挑大梁四十四章 团臣审都司 管带遭暗算五十六章 青麟变和尚 圣谕到武昌六十章 湖南名廉官 扰民一高手第二十九章 老亲来投靠 兄弟话营官九十五章 吕贤基丧命 周天爵归西七十四章 老胥吏情急 赵公子从军六十九章 标协闹意气 抚台有算计第八章 道长话天国 圣谕飞进家六十九章 标协闹意气 抚台有算计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三十九章 青抚台有功 张制军茫然六十一章 知县惩团丁 侍郎到衡阳第三十一章 《十制》虑长远 国葆回原籍九十六章 安庆被打破 恭王遭反驳六十六章 鲍起豹发难 新宁勇溃散四十七章 督抚相掣肘 团臣请王命一百一十六章 皇帝讥臣子 湘勇闹长沙四十四章 团臣审都司 管带遭暗算第十四章 朝廷颁圣谕 侍郎赴衡州第十七章 虚衔遭革除 明相赠兵书七十八章 侍郎有凄楚 百姓说官府九十九章 太平军兵盛 众英雄到衡五十四章 红单难入洋 朝廷乱更张第三十一章 《十制》虑长远 国葆回原籍六十章 湖南名廉官 扰民一高手第二十八章 奇遇在赤壁 寻梦到岳阳一百一十二章 会议无结果 肃顺进良言八十三章 菜圃不藏身 军门发疑问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网 副将遭革职九十七章 左季高回籍 王璞山进省六十九章 标协闹意气 抚台有算计八十一章 永顺协起衅 老差官挺身七十五章 彭刘话拖罟 孚泗挑大梁第二十二章 军门来问罪 抚台乱扯皮四十三章 都司欲逃跑 右眼被踢飞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网 副将遭革职第十九章 曾彭谈水师 仇家到眼前一百零六章 湘乡有密函 恩师追门生第二十四章 琦善赴扬州 青麟冒冷汗九十九章 太平军兵盛 众英雄到衡第五章 国潢辞团总 县衙遭洗劫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驳斥 明府话情由一百二十一章 制军投水死 湘勇将出征六十八章 猪肘子上席 李管带献策五十四章 红单难入洋 朝廷乱更张第三十五章 水上飘自裁 骆抚台救驾一百零六章 湘乡有密函 恩师追门生三十八章 郭嵩焘回省 许老丈喊冤第二十三章 咸丰帝惊慌 洪上帝繁忙一百零六章 湘乡有密函 恩师追门生六十六章 鲍起豹发难 新宁勇溃散第九章 曾国藩辞缺 郭嵩焘造访七十四章 老胥吏情急 赵公子从军七十七章 左宗棠急函 曾国藩回省六十七章 军门有怨气 酷暑休练兵七十章 副将犯官瘾 狱目打协台第十四章 朝廷颁圣谕 侍郎赴衡州第三十章 团练非儿戏 《七规》又《十制》第二十八章 奇遇在赤壁 寻梦到岳阳一百零九章 恶吏闹官栈 王铎进船局第五章 国潢辞团总 县衙遭洗劫一百零六章 湘乡有密函 恩师追门生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记所 百姓好懵懂五十五章 候补道求缺 五爪龙现世第二十八章 奇遇在赤壁 寻梦到岳阳八十九章 操练不得法 蚊虫要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