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这袭银甲破了,无法缝补了,还是左亭衣亲自命令把自己穿过的银甲改了送给冷月芜,而她自从登基之后,便一直将这套银甲放在皇椅之后,可见她珍视的程度。
而今日再见到却是两军对垒时,冷郡雅穿着这身银甲,站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俯瞰着大地,让在场的人俱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左亭衣望着城楼上的那个身影出神,任凭周围战鼓轰隆,脑海中记忆仿佛伸出了翅膀带着他飞向曾经……
他与冷月芜之间的初遇,她灿烂明媚的笑靥,天真无邪的双眸,纵然身处在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他总是能看到身边的她对自己扬起微笑,她总是能对他说,“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不是还在我身边么。”
他们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直到他送她登上了王座,成为了天子,开创了大月王朝建国以来唯一的女帝!
曾经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么做,只是为了替自己积蓄实力好让自己能够报仇,然而他真的成功,冷月芜成为了女帝,她却想要把传国玉玺给自己,让自己成为大月王朝的主人,直到那时左亭衣心里的震动不可谓不强烈。
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不全是为了替自己积蓄实力,而是他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这个在他心中一直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然而,在那一天,他执掌了整个商朝后,冷月芜前来找过他……
那一天,他还记得她好像比往日看起来有些消瘦,深邃的冰蓝色眸子在月夜之下仿佛没有往日那般清透了,一袭湖水蓝的绉纱长裙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曼妙,可是左亭衣却还是觉得冷月芜看上去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月芜,你怎么来了。”
冷月芜笑了起来,“你完成了你的复仇,所以,我想要第一个来恭喜你。”
左亭衣对她伸手,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他轻柔的握着她的柔薏,抿唇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她的手很凉,亦很瘦。
她说,“亭衣,你如今已经完成了你的复仇,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大月?”
面对她的直接,左亭衣瞬间愣住了,回大月?这件事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去想过。
看到他的怔愣,冷月芜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过瞬间,她又换上笑意,“没关系,你不想回大月,我也不回去了。你在那里,我就跟着在那里,天大地大,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因为我的心永远都跟着你。”
左亭衣没想到冷月芜会这么说,这些话,她以前都只会藏在心里,含在眼里,从来都不会对他说出口的。
“月儿,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左亭衣在想要如何说才不会伤了她,毕竟这么多年,冷月芜从来都他心头的宝贝。
“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想陪着你过完我剩下的日子。”她说着这话,眼中却藏在一种左亭衣看不明白的哀伤。
听到她孩子气的话,他笑了笑,如同曾经那样搂着她的肩头,“说什么傻话呢。你的日子长着呢。”
“我是说真的,如果我就快要死了呢?”冷月芜一瞬不瞬的盯着左亭衣的眼睛看,“如过我真的快要死了呢?你会不会让我陪在你身边?”
当她看到他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那一丝不耐烦后,她的心越发的沉入谷底,“你真的爱那个叫沈依依的女人?”
“我已经娶了她了,她是我的妻子了。”他其实希望她能不要这么针对沈依依。“我已经答应过她要护她一生周全的。”
“可是你也答应了我!”冷月芜心里瞬间升腾起莫名的火焰来,这熊熊的火焰灼灼燃烧着她的心。
“如今你已经是大月的女帝,不可以任性了。”
“为什么成了女帝就不可以任性?你也答应过我要保护我爱护我的。”
“难道现在的你还不安全吗?”左亭衣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此刻沈依依与孟常公公在别院照顾着轩辕云霄度过他人生中最后的一点时光,此刻他的脑海里还记得的是沈依依离开前那个眼神,带着伤心与绝决,那样的眼神让他的心无端很是慌乱,好像他正做错着什么却犹未知。
他真的很累,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消耗在冷月芜这种小女儿的心态事情上了。甚至他连敷衍的力气都欠奉。
“好了,月儿,
你先回去大月吧。”
“不!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要跟着你,我为什么要走?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为什么连着最后的时间我都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她越发任性起来,猛地坐在左亭衣旁边,头上纱帽的那根白色的翎羽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左亭衣却不知道,她的心其实也在颤抖和害怕。
“好了!别闹了好不好!”他忍不住对着冷月芜大喝一声,这一声喝却惊落了冷月芜眼眸中的一滴泪水。
她骤然起身,奔向门外,她的手把门推开,她站在门口处,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倏然转身,带着凄艳的笑,眼角有泪痕划过,可是这一切左亭衣却没有注意到,或者他看到了,却选择了不去理睬。
“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冷月芜喃喃说着,奔向了月色之中。
如今看到冷郡雅穿上那袭银甲,左亭衣这才惊然想起那一晚冷月芜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要让他后悔。
天旋地转间,脑海里仿佛想起了这句话……
几乎是在瞬间,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冷月芜咬牙切齿的对慕述锦吩咐,杀了沈依依!
原来,这才是事实的全部,原来害死沈依依的人是他自己!
“噗……”左亭衣心口骤然一痛,喷出一口鲜血,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自此之后,两军便在叶克铎郡形成了两军对垒的拉锯战,冷郡雅根本没有办法把左亭衣的队伍攻打出去,而左亭衣方也只是采用合围暂时,便形成了这一个月来诡异的宁静。
营帐之外大家都在议论左亭衣是想以骑兵突至的办法,还是想以围困之术让大月王朝犹如困兽,生生被困死。而在营帐内,大家却不知道左亭衣内伤突发。
一头白发的他坐在案前,手紧紧捂住胸口,他的心始终在被愧疚折磨着,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沈依依的死原来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宣轻扬看着他这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亭衣,你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你先把药喝了,等身体好一些,咱们再说……”
左亭衣摆了摆手,如今他只有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痛,方能减轻他内心的苦楚。总归是因为我才害了依依……
宣轻扬无奈的摇了摇头,端着碗走了出门,卫洛见他出来,满脸的期待可在看到碗里的药根本就没动过后,期待变得失落。
“尊主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魏国公,您帮忙劝劝。”
宣轻扬把碗搁在卫洛手里,“我怎么没劝,我说了一箩筐话,要他听才是啊!”
“唉!”
“唉!”
两人异口同声的叹一口气,面对这样的境况都有些不知所措、力不从心了。
“述锦?你怎么在这里?”夜半午时,冷月芜却好不容易从宿醉之中有了片刻的清醒,她一睁开却见到一直守在自己床边的慕述锦。
“你醒了?”慕述锦手里还拿着一张微凉的毛巾正要覆在冷月芜额头,见她醒来,他一激动手里的毛巾顿时掉在铜盆里。
第一次,他是这么近的看着她的眼眸,冰蓝色的眼眸宛若璀璨的星子,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耀眼,一眼之后,他惊然察觉到自己的逾越,连忙低下头去,就要退出去。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
“别走,陪陪我好吗?”冷月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又好似她用头上白色的翎羽划过慕述锦的心尖,让他从心底深处有着战栗。
“我好冷。”冷月芜抬头看他,那双眼眸像极了受伤的幼兽。
慕述锦从来都没有这么靠近她,她身上的幽香混着一丝酒香直往他鼻腔里钻,让他瞬间都有些迷醉,他一把将冷月芜紧紧搂住,“放心,属下不会走,属下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冷月芜靠在他的肩头,双手搂住他,她安心的点了点头,放心的依偎在慕述锦的怀中,“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走?”
“我不会走。你相信我。”
冷月芜闭上了双眼,“我相信你不会离开的。”
慕述锦听到她这么说,腔子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就连他曾经杀了那么多的人都从来没有这个时刻的紧张。他以为自己守得云开终会见到月明,可是,就在冷月芜又重新睡了过去的时候,她喃喃自语的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有你在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亭衣……”
几乎是在刹那间,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慕述锦听到自己心碎裂的声音!
他紧紧咬着牙齿,脸部肌肉紧紧绷住,双眸迸发出无尽的杀意!
左亭衣,左亭衣,为什么还是左亭衣?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为的就是要有一天能够站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保护着你,可是为什么你始终对我视而不见,他一心扑在那个女人身上,根本就不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如今的你,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
慕述锦口腔里一片腥甜,即便如此,他却仍旧舍不得对躺在自己怀中安眠的人儿动一根指头,他无尽柔情的抱着她重新躺回穿上,替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最后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做完了这一切,他这才倏然转身,远去的背影裹着无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