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直奉承的信仰突然被人告知,是错的,这样的崩裂,完全将喻颜的信念敲碎,一点不剩,空洞的躯壳里,剩下的只有支离破碎的心脏。
当白瑞川的话音落地,她脑中便‘嗡’的一声炸开,所有理智尽数毁灭,试图找到的一点支撑也被越扯越远,似乎在茫茫白雾中,她只身一人,孤立无援。
深深的疲惫与恐惧感将她的包围,除了逃离,她想不出第二种面对的方法。
“颜颜,你该清醒了,他段尚燃一直在欺骗你,分明是他作为主谋,却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跟你讨要情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继续待在他身边?”
真是残忍,她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用‘爱’这个字来道德绑架,逼迫她去面对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情,不管她愿不愿意,一个劲儿的逼着她承受。
段尚燃如此,白瑞川如此。
两人幼稚的像孩童争夺商品一般,不停加重筹码,让她夹在中间,承担两个人的怄气。
“颜颜,你……”
“够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决定,你……先让我冷静冷静。”
喻颜冷声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的冰棱刺骨,白瑞川明显一怔,温和的眼底闪现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最终还是看着她离开咖啡厅。
天气似乎在回暖,分明还没到年根,便像是已经入春,身上仅仅穿着一件大衣,竟然不觉得冷。
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之下,偶尔有风吹过,吹开心中的烦闷,吹的手中资料簌簌作响。
手中的是白瑞川交给她的当年飞机事件的法庭资料,被告与原告上的两个名字分外熟悉,熟悉的令她感到好笑。
这大概是老天对她开的玩笑中,最令她哭笑不得的一件。
这些年来,她一直认为,当年飞机爆炸,真的是他们家工厂的零件出了问题,父亲也是从未做出怀疑,活生生给别人背了五年多的黑锅,就连到死,也是带着一身骂名。
她亦是没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愧疚,一直忍让着,承受着的段尚燃的恨,根本不应该接受,因为,她完全是无辜的。
真是可笑至极!
他段尚燃凭什么,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的以‘恕罪’的名义将她捆在身边?该恨的,该报复的,是她才对!
眼底的絮乱似乎忽的找到了出口,所有的情绪尽数被抽离,一瞬间,眼底剩下的,只有清明。
她缓缓将文件塞进包里,拨通白瑞川的电话,出声的语气冷漠寒意刺骨:“我想好了,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将丧事处理完后,便去意大利。”
电话那边的白瑞川松了口气,他温声应下:“好,我去帮你和ia那边联系。”
迈出了一步自己一直觉得困难的一步,结果发现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放下一切之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明了。
这五年里,她活的没有半点尊严,到了最后才发现,她舍弃了尊严换来的,是一场千疮百孔的爱情,风一吹便散了个爱情,不要也罢!
……
灵堂里,喻欣跪在灵位前,一声不吭的烧着纸钱,身后跪着的段晚晚面色安静,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笑容,手上烧纸钱的动作不断。
“段晚晚,你惺惺作态够了没,段尚燃已经走了,可以不用再演戏了。”
喻欣的声音打破这片沉寂,段晚晚嗤笑一声:“那你呢,你喻欣与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周,能有什么感情?是作戏给喻颜看的吧,但是她现在又不在,我们俩半斤八两,你有资格说我吗?”
“别拿我和你比较,我和你不一样!”喻欣低下声音,语气沉沉。
段晚晚揉了膝盖,索性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我和你不一样,得了艾滋的人,又怎么能和我们正常人一样呢?”
她嬉笑着说道,目光紧紧锁在喻欣身上,似乎很欣赏她此时的表情变化。
“谁告诉你的!”
喻欣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腾的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抓着段晚晚的衣领,清秀的面孔拧做一团,看起来有些可怖。
段晚晚眉头紧皱,猛地推开她的身子,嫌弃的甩了甩手腕:“你别过来,不知道艾滋容易传染吗!”
喻欣闻言忽的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她手探上脸颊,动作妩媚:“传染?我怎么忘了这个,你也知道艾滋传染性极强,那你还敢待在我这里,就不怕,我让你也体验下?”
段晚晚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看待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待病毒一般:“真够恶心的,怪不得你不敢告诉钟书,是怕他知道后,也会像我一样,离的远远的吧?”
喻欣笑容一滞,所有情绪凝固在面上,她阴沉着脸,正要说话的时候,一记清浅的声音响起:“段晚晚,你怎么在这儿?”
段晚晚听到声音转身,见到是喻颜,面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她清了清嗓子,喻欣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下意识的想打断。
“你在也正好,我问你,我喻家这么多年,一直是在替你背黑锅是不是?”
段晚晚还未将话说出口,便被喻颜先一步堵住口,她先是一愣,而后嗤笑:“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蠢多了,竟然现在才知道,但是真是可惜,你爸没那么福分知道真相,这算不算死不瞑目?”
她说道后面,放轻了声音,面容凑在喻颜面前,笑容讽刺得意。
‘啪——’
清脆的一声响彻灵堂,段晚晚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处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中无法回神。
“这一巴掌,是你不孝,当着父亲的灵位大言不惭。”
喻颜声音冷彻,不轻不重字正腔圆的在灵堂回荡,段晚晚好不容易回神,刚想还回去,另一边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这一巴掌,是你以下犯上,对自己姐姐出言不逊!”
喻颜面色不变,眼底压抑着浓郁的狠意。
段晚晚受了这两巴掌,彻底疯狂,张牙舞爪的便冲上来,喻颜单手钳制她的动作,再一次狠狠的照着她的脸颊甩上去。
“这一巴掌,是你大逆不道,陷害父亲,让他白白蒙受五年的冤屈,至死不能瞑目!”喻颜打红了眼,一双秀气的眸子里满是杀意,不顾段晚晚的挣扎,恨不能将她拆之入腹。
喻欣心中一跳,连忙将她拉开:“姐,姐,好了,你先冷静下。”
段晚晚被打的头晕目眩,整个人差点便站立不稳,喻颜的几巴掌没有留一点情面,结结实实,不过三掌,她白嫩的面上便已经红肿一片,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咽不下这口气的她尖叫着便要冲上来,喻欣一声冷喝:“段晚晚,够了!当着爸的面,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冲上来的身影猛地顿住,却并不是因为喻欣的话,而是被她拉着的喻颜猩红的眼眸,与染上冰霜与血腥的眼神。
她愤愤的收了手,咬牙扔下句:“你别得意,这三巴掌,我迟早会还回来!”
喻欣紧紧的抱着喻颜,拦住她不停颤抖的身子,看着段晚晚狼狈离开,又刷的下松开她。
失去力量的喻颜险险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戾气也消了大半,她看向离自己远远的喻欣,眉头紧拧:“怎么了?”
喻欣连连摆手扯开话题:“没什么,姐,你说父亲替段晚晚背了五年的黑锅是什么意思?”
“当年飞机爆炸,我一直以为真的是我们工厂的零件出了问题,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不过是段晚晚的计划罢了。”
喻颜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狠意,但若是剖析,不难找到那埋在深处的恨。
怎么会不恨,怎么能不恨?
该是有怎样的心理,才会做到将自己亲生父亲陷于不义之地的程度,后来还堂而皇之的接受她一切的所谓‘赎罪’。
喻欣不了解事情经过,她断断不能做到像喻颜那样的感同身受,但是血液里流淌着的亲情,还是让她义愤填膺:“段晚晚这贱人!”
随着这句话,喻颜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丝思绪,她快速的抓住,当即瞳孔一缩。
凌晨烧得迷迷糊糊时,段尚燃的话清晰的在耳边回荡着,这两件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很契合的联系在了一起。
父亲的死,和段晚晚有没有关系?
仅仅是一个念头,心中便像是有千万只手在挠着心脏,一阵阵的钝痛划过。
喻颜面色苍白,捂着肚子额上冒出汗珠,似乎是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小腹,一阵撕裂般的痛感让她几欲昏厥。
喻欣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不顾自己要与她保持的距离,匆忙上前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姐,姐你怎么了?”
喻欣急声询问,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色,一阵惊慌,目光晃动间,陡然被一道猩红怔住。
喻颜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内侧缓缓蔓延下的一丝殷红,触目惊心,喻欣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磕磕巴巴的道:“姐,你怎么流血了?啊?”
喻欣焦急的声音像是被蒙上一层棉布,闷闷的从远方传来,听觉逐渐模糊起来,最后落入耳里的,是一记分辨不出的男声。
“颜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