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扬州月下,我手执一壶清酒,笑看一树树的桃花烂漫,纷纷扬扬如雨下。心心念念那些长相守的事,你笑得明媚,明媚后隐蔽的诗,我还是无缘感悟。我的思念,怎的总是承载不住满溢出的悲伤?天地这样大,为何我的路途,总是漫漫无涯?难道是因为有你的地方,从此不会有遥远吗?
——安雪晨(安伯)
粉晴轩绿色琉璃屋角高高的扬起,顶层还有一个灯笼式器物,远远地也看不出是什么。镀金牌匾上“粉晴轩”三个字熠熠生辉,门口的门框两侧也是镀金的对联匾,上面书的却不是工整的对联——红粉知己,晴空万里。
大抵是什么贵重的字般,门外两位丫头在细细地擦拭。听到安伯的声音也自柜台传来,“你们两个小心些,可别把陛下与贵妃娘娘赐的字给擦坏了。”
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看到是江浸月来了,毕恭毕敬地低身做了个万福请安,“大小姐。”
江浸月稍一调整,假装严肃地应了声“嗯”就走进粉晴轩内。看到在柜台拨拉算盘珠子的安伯,一脸笑意地打招呼,“安伯,我来晚了。”
听到两个丫头嘴里叫着“大小姐”时,安伯也知道了江浸月的到来,抬起头,依旧是那般严肃的神色,“大小姐,你来了。不是叫你多休息会吗?怎的急急地赶来了?”
江浸月抿抿嘴笑道,“多谢安伯关心,我已经很精神了。您瞧……”说着还转了一圈昭示自己的好劲头,“倒是安伯,不应该这样辛苦才是。”
安伯听了这话,才染上一丝笑意,“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小姐今日看起来很不一样呢,越发靓丽动人了。”
要是别人这样说江浸月肯定骂人家登徒子,可是安伯很少带着这般欣慰的表情看着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地歪头含笑,“安伯又取笑我,那我先上三楼去看看。”
安伯点头答应,继续手头的活计。江浸月的身影才消失在盘旋而上的楼梯,一抹白色身影踱进粉晴轩,暗自环视一圈粉晴轩内的布置。
原来轩内竟是环形状的上好檀木架子,精细地隔开成很多格子,每个格子都放置着不同的盒子,错落有致的精心。有三五个身着同样藕色襦裙的丫头,手里拿着清尘工具在扫理本就极其整洁的格子柜。
仿若人只要一站在中心,自会有一种天地之内我为重,但愿长夜未央,心甘情愿坠入温柔乡的冲动。
混合的香气扑鼻而来,却让白衣男子分不清是香粉香还是轩内四个角落上搁置的各两盆应时海棠和连翘盆栽的氤氲花香。馥雅的说不出名字的香气弗浓弗淡的拂面而来,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好似他新近在哪里也闻到过这样无以言状的香气。
安伯自柜台后走出,眉角带着生意场上常见的生意场上的笑,“这位公子,不知可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地方?”心下打量起白衣男子几斤几两重。
只见男子一身上好绫罗白色宽大长衣,腰带上悬挂着做工精良的上好蓝田玉雕琢的环扣,就连手上大拇指竟也戴着色泽极佳的上好和田玉扳指。
因平日里很少有如此年纪的男子戴扳指,安伯也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估摸着应该是独当一面的当家的,当下面上生硬的笑意竟也是缓和了许多。
白衣男子手上上空无一物,竟也不会手足无措,面上神色温雅,看向安伯,“不敢,不敢。安总管,在下正是上个月给贵轩下了名帖的王子青,今日来此正是要买香粉作为礼物赠予舍妹当生辰礼物。不知粉晴轩内可有合适的香粉可以推荐?”
顾着自己是晚辈,而安伯在扬州城内也算得上个人物,王子青就给足了面子,斟酌着妥善的用语。安伯立刻换上有礼貌的神色颔首应了话,“原来你就是王公子啊,”正要回答王子青的问题,却听见传来踩踏楼梯的声音,还有一声“安伯”。
不似别家姑娘的娇羞作态,也不是风风火火的随心所欲,声音竟是和着好闻的香味显得动听悦耳起来。
王子青好奇地看向盘旋的楼梯,貌似期待般等着声音的主人。愣是让安伯却是连叫了两声“公子”见没有反应,看到王子青一脸等待,安伯也就一言不发微微地示意走过去。
没有发现轩内有顾客,江浸月只是顾着说话便提着裙摆快速走下,“安伯,三楼的母粉快要用完了?不如我们……”
江浸月的话在看到那抹陌生又熟悉的白色之后咻然停住,怎么会是他?不安地看了看安伯,江浸月似是询问他怎会在这里?
看到江浸月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安伯就笑了笑开口道,“大小姐,这位是上个月下了名帖今日要来买香粉的王子青王公子。”
安伯转身看向江浸月,“王公子,这是我们掌事大小姐。”
听着安伯的口气,江浸月也不好说是已经见过的,只好硬着头皮朝王子青盈盈一福,装得极其自然地问了声,“王公子有礼。”
见江浸月这动作,王子青也不好说破,配合着江浸月也拱手还她一个揖礼,面上却不改温雅。
弄得江浸月竟会觉着王子青在戏弄她般憋气,只好隐忍不发,继续盈盈说道,“王公子,不知你要挑选什么样的香粉呢?我可不可以帮到你?”
本是场面话,江浸月打算说完就甩给王子青一个熟知香粉的引购丫头给他。谁知道王子青却听不出江浸月的敷衍,温雅一笑,“江掌事客气了,不过还真是得好好请教一下你这方面的问题,烦请江掌事了。”
王子青自顾自地做了一个大方的请的手势,还回首跟安伯打声招呼,“安总管,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作陪了,烦请你们掌事大小姐指引一二即可。”
彬彬有礼的后生,一脸儒雅却又不同于书生的秀气。王子青给安伯的印象居然甚好,所以看了看江浸月,好似是问询她的意见。
江浸月绽放出盈盈的浅笑,“安伯,承蒙王公子信得过我们粉晴轩,我就略尽绵薄之力,但愿可以帮上王公子的忙。”说完她伸手引着王子青往檀木格子柜走去,朗声吩咐那五位藕色衣裙的丫鬟,“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应声而退,王子青如是地看了看精致的格子柜,上面五花八门的分门别类放置了精美的盒子,让人期待是否如同那些流光溢彩。
虽也是罕见的上好椟盒,那里面的香粉自然差不到哪去,却勾不起王子青的任何兴趣,仅是随意瞟了一眼,“江掌事,我听人说粉晴轩还有很多好宝贝置于二楼,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呢?”语气依旧客气,完全不似昨日的揶揄。
面上一紧,江浸月碍于安伯在场不好发作,很快神色如故,“王公子果真见多识广,连这些好货色也是看不上。二楼的香粉却都是向宫廷进贡的样式,一般很少向外出售。除了那些朝廷命妇和达官贵人的夫人们,很少会有一个男子亲自上去看上一看的。”
王子青却还是不在意,神色雅然道,“江掌事真是会开玩笑,可是怕王某付不起相应的银子吗?”虽知道江浸月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忍不住逗她一逗。
果真江浸月不再端着掌事的架子,面向安伯道,“安伯,我带王公子到楼上的雅阁看看其他香粉,王公子对中厅的不是很满意。”
从账本里抬了头,安伯应了一声,“去吧。”江浸月就引着王子青走上盘旋的楼梯,一前一后地朝二楼雅阁走去。
原来雅阁竟是设了几扇雕了花样的木门,王子青仔细看原是琼花的簇拥团图。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棂和木门齐齐射进铺了翠色地毯的屋内,影影绰绰地漂着红尘的浮光掠影。
打开木门,江浸月示意王子青走进去,王子青也温雅地笑了一笑配合着走进去。
进门左手边竟安放了只够三人闲坐的小圆桌,上面一应俱全的茶具酒器。饶是见过很多稀罕玩意的王子青也不由多看一眼并不怎么起眼的小桌上显眼的青花双耳抱月瓶。往右一看格子柜也不是中厅的檀木,而是上了年岁的红木,原来翠色地毯竟是为了配合红木的色泽才铺就的。
不用太细心也会一眼发现,在中间的位子用一排木质的镂空移动门隔开,木门两旁的青花瓷里歪歪地插了几枝白玉兰,让里间的光景更加显得若隐若现的勾人。让人只想极轻极柔地拉开移动镂空门,看看里面又是住着怎样旖旎的景色?虽不是很复杂但却很清雅的布局,让王子青暗自赞叹布局者的用心。
看到王子青一脸怡然自得地看风景般欣赏环视着雅阁的布局,江浸月没好气地轻咳一声,“不知王公子可是对雅阁的布局有何不满之处?也不知王公子看上了哪些香粉,可以说与我听我自是去给公子取来。”
听江浸月还是掩饰着跟自己说话,王子青暗自一笑,“江掌事不记得在下了吗?果真是贵人多忘事,早知如此,昨日在城西我就不应该多管闲事。”王子青还是一脸温雅,一副“我就不信你还能装多久”的表情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这边早已把持不住,散乱已经端了很久的架子,“王公子,我知道自己跟你说过你的援手之恩我必定会加倍报答。可是在商言商,你来粉晴轩我自然是要做生意。只是你眼高于顶,又看不上我中厅的香粉,我才勉为其难把你带上雅阁。没想到你居然话中带刺,字字句句皆是责备于我,这让我如何与你好好介绍?”
“这样就对了,老端着架子不累吗?我看着你假装的样子我都慎得慌,真怕江掌事你憋坏了。”王子青一脸得逞的笑意,信步走到红木格子前。
王子青接着回身看向江浸月,“江掌事,你闺名可是唤做浸月吗?”随手取下一盒上面镶满了金丝线构筑的花纹香粉盒无聊地看了起来。
江浸月快步上前,“我叫什么名字与你何干?你好好选你的香粉赠予令夫人才是正事。”一把夺过王子青手里的粉盒放回原位,知道王子青定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