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奎因惦着那些随从、商货的处置,这被人引至屋内)F略洗了把脸,便欲出门查看。但才走出门,那叫桂娘的正站在门口,招呼着那三男三女端茶送饭,见吴九奎走出来,便上前笑着问道:
“吴老爷,可有何吩咐?”
吴九奎答道:“哦,我出去看看。”
“老爷若是行得远,我这便叫人备车。”桂娘笑着说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年纪虽过三十,却是也有几分姿色,这说话办事,自然有一番利落劲儿。
吴九奎想了想,说道:“不必了,我就去看看那些我带来的人。”
桂娘想了想,笑着说道:“老爷还是吃过饭再去的好。老爷这才下船,我们也不敢耽误老爷的要事,左右先吃些,都是现成的,待到晚间再给老爷接风。”
吴九奎这才觉得,腹中确实有些饥荒,便说道:“也好,先随便弄些便是。”
“这便来,老爷稍等。”桂娘笑着,便转身置办去了。
吴九奎便又返回到屋内,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上一口。屋内温暖如春,也不见那火盆置在何处,也闻不到烟火气息,吴九奎心中暗赞这主人用的心思,可是细到极致。
一盏茶没喝完,那桂娘便带着两人端上饭菜,走进屋内放在桌上。饭菜倒是简单,一碗米饭,几碟精致小菜。
桂娘笑着说道:“老爷先将就着用些。辽东比不得关内,粗陋之处,老爷见谅。”
说完。便带着人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掩上。
吴九奎想了想。微微一笑。这桂娘说话办事。倒是爽快。丝毫不使人厌烦。瞧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个仆从地身份想到这里。吴九奎倒想起这从码头到此处。所见之人似乎都明显带着一股子热情。这不卑不亢几字。到是用地上。
吴九奎匆匆用罢。便出门去前院里巡视那些随从们。这回桂娘见了。只是点头笑了笑。没有再多话。
吴家地那些随从、管事们。此时大半都还在码头上、船上。好在各自都明白份内职事。倒不需多操心。这跟着住进来地。都是跟随吴九奎、吴琪雪地人。吴九奎来到前院时。几十个护卫以及几名管事已经在一名四十多岁地中年汉子地招呼下住进了各自地房间。且都已在吃午饭了。
一个名叫吴小六地管事。向吴九奎禀报了个人安置地情形。吴九奎听了。倒觉得没什么可交待地了。吴小六一向专责这些随从等人地吃住等事项。此时倒是笑呵呵地说话。显然除了动嘴皮子要这要那。可是不必动半个指头。
那名四十多地汉子上前来。作揖行礼。笑着说道:“老爷。小地叫李福。这座院子由小地夫妻两个管事。老爷瞧着可有什么不妥?只管吩咐便是。”
吴九奎一听,笑着问道:“哦?那桂娘是你家娘子?”
李福笑道:“正是。前院我管,内院由她专责。老爷看安置得如何?”
吴九奎点点头,笑着说道:“你们这可是夫妻店了。嗯,不错,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还真没料到辽东有这样的客栈。”
李福笑着说道:“老爷”
吴九奎摆了摆手,打断李福的话,说道:“也别叫我老爷了,我也就是一个行商的,可称不上老爷二字,方便的话,便叫我九叔便是。”
那李福稍稍迟疑,旋即再次作揖,笑着说道:“九叔,辽东人做事讲究爽快,我也便不弄那些礼数了。有事只管吩咐。九叔初来辽东,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只管问我便是。”
吴九奎动了动眉毛,笑着说道:“那正好,我还真有不少不明白的。”
说完,吴九奎指了指这座院子,问道:“适才我进来时,瞧着这样的院子还有不少,这都是与此相似的么?”
李福笑道:“都是差不多的。九叔,这里是辽阳商务局专门招待赴辽东的客商的,总计有五十座院子,有大有小。适才胡家少爷已经吩咐过,九叔的那些商货,怕是要两三日才能卸完。九叔放心,每个人都能安置妥当,这左右临近的几个院子,已经在准备了。码头上的人一回来,热水茶饭都是立时便能用上,保管跟住在家里一样方便。”
吴九奎问道:“胡家少爷?”
“哦,就是辽阳商务局的胡世云。”李福说道:“还有严家少爷严正安,这哥儿俩在辽阳商务局管事,所有来辽东的客商,都由他二人专事接待。这些宅院,都是他们带人修筑的。”
吴九奎点点头,再次打量了下院子,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院子,这银子,可收的不便宜吧?”
在京城时,辽东商务局的徐熙便于吴九奎提起过,这海上船队的水脚以及路上的食宿,都按时价支付,不过,绝不会高过行价。另外,这更优惠的是,这笔银子,若是一时银钱周转不便,可以不必立即支付,等客商在辽东卖掉商货之后,离开辽东之前,再予收取。
按往常规矩,这千里迢迢的赴辽东贩卖,这笔脚价可是不小的支出。当然对于大商巨贾算不得什么,但对于那些小商小贩来说,这先后的差别,可就受益不浅了。吴九奎虽然习惯了吴家的财势,可也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只听那李福说道:“九叔,在这里饭食以及别的一应花销都按实算,房钱也是按一般客栈来核的,绝不会高出一分。这冬日里还要便宜一些。不仅这里,包括那些雇车、骡马脚价,也都不会超出行价。九叔来之前,没听说么?”
这当然是与徐熙说的一致。吴九奎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便是随意问问。倒是听过的。”
李福笑着继续说道:“这里本专为接待关内来辽东的客商而用,不过,倒也有别的商贾入住。毕竟这里是唯一的客栈。九叔大概还不知吧,我们这里,数月之前还连一座像样的宅院都没有。这些都是新近修筑的。”
吴九奎略略一想,问道:“适才在路上,瞧着可算是一个大镇子了,这些都是新修筑的?那可要多少人力?”
李福笑着答道:“九叔,这儿可不缺人手。辽东如我们这等一般人户,地里只一年一季的收成,一年倒有数月空闲,这营口镇,可是农闲时赚几文铜钱养家的最好去处。当初修筑这些院子时,便有两三千人同时开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修筑起这么多的宅院来。”
吴九奎略感惊讶,问道:“有这么多人?那岂不是人工便要花上许多银子?”
李福笑着摇摇头,说道:“用不了多少。九叔有所不知,数月前辽阳战事吃紧,这附近一带的百姓大户可都逃得一干二净,那地里的庄稼为此可是耽误了。后来苏将军带兵收复辽阳,这才安稳下来,但这数万人一回来,那粮食可就紧缺的很。这若是搁在
荒之时,那粮食可贵得吓人。今年倒不一样,趁着)?需、粮饷,这些缺粮的人家才都聚集在此地,有了活儿干,这要银钱也可,要粮食也可,总之是还没听说饿死过人的。”
吴九奎微微点头,这兵荒马乱,可要比灾荒之年更能要命。这没饿死过人,可就连关内的某些府县,也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向来缺粮的辽东?当真难得。
那李福接着说道:“后来,朝廷运来的军需不那么多了,这人手便有了富余。亏得商务局又在此修筑了大片的宅院,这才让那数千人能再有活儿干,工钱虽然不多,但换粮食养家还是够的。就算做一日工,只要不是偷懒的,便也能让一家大小吃一天饱饭。”
吴九奎想了想,问道:“我适才在街上,看到不少店铺,若此地都是这样赚脚价的人,那些店铺还能开得下去?”
这开店铺做生意,往往都是在人口密集之处,穷乡僻壤的,可自然不会有多。按李福的说法,这营口镇既然是这么个来历,可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李福却说道:“九叔,这里的生意,自然不能与来辽东的商人们相提并论。这也就是糊口而已,如今这里可有数千专门每日寻力气活儿的人家,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算是卖力气的人家,也都得用不是?况且,这码头上的事情,也得要木匠、铁匠等等打造出家什来使用。再说,此地还有驻军三千人马,这出了粮食算是军供之外,其余得也都得在镇上购置。除此之外,光是北边一带的木材商人,在此地择地建房定居的,也有几十户,这些可不算穷人家了。听说,明年开春,这里还要建一处船场,到那时,这里可又要多出不少人口来。”
吴九奎边听边点头,这里看样子,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镇。
就听得李福接着说道:“当然,此时如九叔这般来辽东的商贾们,才是财神。这里的人家,不少都跟来辽东的客商买些商货,贩运到南四卫去,也能换得一些银钱养家的。
”
这赴辽东的商人,可大可小,这正是京城里徐熙忙碌的原因之一。按苏翎的命令,这不论大小,只要能给辽东输送商货的,一律欢迎。吴九奎这般商贾,自然是喜欢有辽东商人大批接手运来的商货。不过,那些小些的商贩,可都愿意在营口这里,便零卖一空、立时收回本钱的好。
再说若是出手得快,还能赶得及船期,将在辽东购买的山货、人参一类的,运回去再次获利。这种积累,只是辛苦一些,倒是不愁利钱过少。这一来一往,数倍之利已是平常。
当然,类似吴九奎这种规模的大批贩运,获利自然丰厚。这基数不同,结果自是天地之别。
那李福见吴九奎默不作声,便笑着说道:“九叔,我这一说便没个完了,想必九叔一路劳顿,也该歇歇了。船上的那些商货,九叔尽管放心。胡家少爷自能安置妥当,码头旁不远,便建有许多货仓,还有专人看守,九叔请先歇息几个时辰,晚间胡家少爷、严家少爷定会给九叔洗尘接风。”
听李福将吴九奎心中仅余的一丝担心说透,吴九奎便彻底放了心。本来吴家此次带来这么多人,也有考虑辽东兵荒马乱在内,万一有个闪失,可就不好看了。
吴九奎点点头,转身对吴小六说道:“你们也都歇着吧,轮着值守便是。”
“是。”吴小六低头答应着。
那李福听了,笑着说道:“九叔,这里尽管放心,连半个贼都不会有。不光是这些院子不会失盗,连镇子里也是一样。”
吴九奎转身笑道:“哦?难道这里也设有巡检司?专管缉拿盗匪?”
李福一怔,想了想巡检司是干什么的,便笑着说道:“没有。营口镇还未设官员管制,若真有事,都是商务局代管。”
吴九奎想了想,问道:“不是说那商务局并无品级么?未必这也能代管一个镇子的大小事务?”
李福琢磨了一下措辞,说道:“胡家少爷说过,商务局只专责接待客商,倒真是不算什么官儿。不过,这营口镇自打朝廷的军需运送用不了那么多人之后,便大多指望着如九叔这般来辽东的客商过日子,这已是人人都明白的事情。真说起来,这里大半的人都跟商务局相关,是故胡家少爷说话,便算是管事了。”
吴九奎又问道:“这数千人家,总有个纠纷什么的吧多,又有贫有富,难保没有心生歹意之人,又或者贪占便宜的,未必胡世云等人还管这些?”
那李福笑着说道:“说出来九叔或许不信,我们这里,还当真没有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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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九奎笑道:“难道这里真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那李福倒未必会读书写字,吴九奎说的这八个字,让其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笑着说道:
“九叔说的这个,倒有些像,不过,这有没有盗匪,也不见得如此吧?”
李福接着说道:“最初这些卖力气的人家,倒也有争抢活儿干的,不过,自打胡家少爷来了之后,这些人家便都被登记了名册,凡是愿意在此落户居住的,便都在划定的地方拨了一块地,修房建屋。九叔看到的那些店铺、房屋,都是这么来的。这凡是有活儿做了,便有人按名册点名,若是来的船少,则也按名册轮流做事。九叔该见到那些赶着大车、骡马的人了吧?那些便是。如今在这里,有好几千人呢。”
吴九奎觉得新鲜,这样的事儿,何曾听过?
“等等,”吴九奎忽然感到不对,忙问道:“你不是说这些都是穷苦人家么?怎么还有银钱修房建屋?”
李福一怔,随即笑道:“眼下这些屋舍都不需他们拿出银子,工料钱都是由银庄贷的。”
“银庄?”吴九奎越发好奇了,这稀奇事太多了。
“怎么讲呢?”李福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就跟典当差不多。银庄专门放贷,也不仅是建房子的事,那些往南四卫贩卖的人家也可以贷些银子来用,银庄收取利钱。比如那些房屋,约定是十年偿还,按现今的脚价来算,要不了三年,也就能还清了。”
吴九奎不语,他在吴家经营田庄、店铺以及行商生意,也有几十年了,到此却时时感到跟不上。这辽东到底还是传闻中的辽东么?
吴九奎问道:“那银庄是谁家的?”
李福笑着说道:“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有胡家、严家、傅家在内,这是人家做生意的秘事,自然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不过,这银庄可不止这里有,据说在南四卫以及辽阳、镇江、宽甸等地,都有,怕是有数百处。”
吴九奎琢磨着,就算是典当吧,这数百处,本钱银子怕不得要几万两?不
是要几十万。
吴九奎犹豫地问道:“这般倒是大手笔了,不过,放贷给那些穷苦人家,难道那银庄就不怕倒账?他们若还不起呢?”
李福却摇摇头,说道:“银庄的人怎么想的,我倒不清楚。不过,只要苏将军还在辽东,这日子便会越过越好。”
李福说道苏将军时,面色放光,双眼透露着颇有信心的神情。
吴九奎心中微微一愣,苏将军的名字,能给这个看起来不起眼之人这般影响,却是始料不及的。
“你识得苏将军?”吴九奎试探着问道。
“当然,”李福颇具自豪地答道,“不瞒九叔,我一家人到此地谋生,便是苏将军调派的。
”
吴九奎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不过,站在这里说了这些,腿脚略略酸麻,便说道:“李福,到里面说去,我这初来辽东,万事都是迷糊,你跟我好好讲讲。”
“好。”李福一口答应,说道:“九叔,这跟客商讲讲辽东的事情,也是我份内之事。”
“哦?”吴九奎笑道:“人人都是如此?”
“正是。”李福边说,便跟在吴九奎后面走着,“这是胡家少爷明明白白地交待的,据说也是苏将军下的命令。”
吴九奎暂时没再问话,憋在肚子里等着到了屋里坐下在详谈。
这在内院遇到桂娘,那桂娘瞧见自家男人跟在客人后面进来,心知其意,便笑着说道:“早该进来坐着说了,让人家老爷站了半响。”
听这话,这两夫妻被客商拉着讲述辽东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李福被自家女人数道,倒只是憨厚的一笑,也不分辩。此时,吴家小姐吴琪雪,正跟着两个丫鬟寒雨、易烟走出门来,与吴九奎碰个对面。
那吴家小姐吴琪雪,也是简单地吃了饭食,这么些功夫,倒都花在沐浴上了,此时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九叔,”吴琪雪叫道。
“还是在屋里吧,这外面冷,别着了风寒。”吴九奎说道。
吴琪雪笑着说道:“我听易烟说,你与别人说话说得起劲,我便来听听,有什么趣事。”
“趣事?”吴九奎笑着看了看李福,说道:“那还真有。”
那李福见了吴琪雪,被其娇嫩的脸庞与那湿漉漉的头发所惊扰,一直低着头,此时见得空,才行礼说道:“小姐。小的叫李福,在这里管事。”
“知道了,”吴琪雪笑着说道:“桂娘都跟我说了。”
这女人在一起,总要比男人要熟悉得快一些。那桂娘虽然比不得吴琪雪的小姐身份,但其快言快语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倒很快便赢得了吴琪雪的好感。说起来,这初到辽东的客商,不论男女,可都有人接待。当然,此时能越海来辽东的商人,带上家眷的,那是罕见,但并不是没有。至于这女眷是家中妻妾,还是半路姻缘、露水夫妻,甚或是只图旅途解闷的烟花脂粉,倒不在接待的内容之内了。桂娘专管内院,倒并非是为女眷而设,只是这回碰巧罢了。
吴九奎笑着说道:“你要听辽东的趣事,便来一起听听吧。别站在外面了。”
几人说着,便先后进到屋内,那桂娘也跟进来,给吴九奎、吴琪雪斟上茶,又给隐在暗处的火盆续了炭火,便站在李福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在座的众人,论身份,也唯有吴琪雪算是尊贵一些,不过,这也仅算是家财有所差别而已。吴九奎虽然算是这回商队的主人,在吴家也不过是个家仆身份,只是久了,吴琪雪已习惯将其视为长辈。而李福、桂娘两夫妻,自然不算奴仆身份。
是故吴九奎示意道:“坐下说罢。”
那李福欠了欠身子,以示谢意,便也就坐下。
“桂娘也也坐吧,”吴琪雪笑着说道,“在船上也闷得久了,这会儿也无事,你们一起说说辽东,让我们听听。”
桂娘点点头,也不多说,就搬张矮凳,坐在李福身边。看得出,这两夫妻这礼数上并不讲究,可见原本也就是一般人家出身。不过,这么多因素夹在一起,倒让屋内显出一排和睦之气来。
吴九奎端起热茶,喝上一口,还未放下开口询问,便听得吴琪雪倒先说话了。
“九叔,他们这里有个叫”吴琪雪回头看了看易烟,似乎一时忘了词儿。
易烟便笑着说道:“浴室。”
“对,浴室。”吴琪雪笑着说道:“九叔,回家我也要建一个。”
吴九奎却是一脸纳闷,这浴室的叫法倒是有过,顾名思义,但这里有何特别之处?吴家小姐吴琪雪还有什么能觉得稀奇的?
那桂娘便笑着解释了一遍。
原来,此时一般沐浴,不过是烧一大锅热水,提到屋内的大木桶里,人在其中洗浴罢了。这里的浴室,确实专门搭建的一个屋子,木桶倒是也有,不过大一些,里面还有一个木凳,可以坐在其中,另外,还有高中低三个木塞,用以调整木桶内的水位。至于那热水,却是通过一根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铁管流出的,上面也有个木塞,只要取开,便有热水流出来。那铁管约一指多粗细,水流冲在头上、身上,可是比原来用木瓢舒服多了。
吴琪雪因好奇,还专门到外面瞧了,见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铁桶,建在二楼上,下面便是燃烧着的炭火,那热水便是自此流出的。当然,吴琪雪也想到了,这么高的铁通,那担水之人岂不是得搭个架子才能倒进水去?但却只见到一个类似水车的器械,一直通到水井边,在那里又有一架小型水车,十分小巧,只要用手摇动,便能从井里提出水来。
吴九奎听了,倒没觉得有多特别,只是将水车用到这里,却是没想到的。实际上,此时大明朝的工匠们,这心灵手巧的可数不胜数,只是有些没有用到而已,或者说,即便有人想到了,却没有广为传播罢了。就如同那四轮马车,看着新鲜,仔细琢磨之后,却也并不是难以打造的。
吴九奎笑着对吴琪雪说道:“你若真想回去也用上这样的,不妨找人画出图来,照着做一个便是。”
吴琪雪笑道:“那好。桂娘,你帮我画一个,可好?”
桂娘笑道:“我可画不好。不过,小姐若想要,到时带一部回去便是,这里便有木匠专门做这个的。”
“哦?”吴琪雪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你们这里都用上这个了?”
桂娘说道:“那倒不是,毕竟这也得花上五两银子。这边的大多数人家还用不上。倒是宽甸、千山堡、镇江一带,差不多都用上了。”
吴九奎问道:“那边的人家,都比较富裕?”
桂娘笑了笑,却不答,看着李福,示意自家男人回答。
李福便说道:“这
讲了。以往来说,这辽阳、海州一带,要比镇江堡|人家富裕。但如今这战火过了一遍,辽阳大多数人家都迁往镇江堡了。如今不能说都比较富裕,但确实比这里要好过一些。至于那洗浴的家什,在千山堡一带的人家倒没花多少银子,那时苏将军还在山里,不少东西都是分的,不要银子。至于镇江堡一带,价钱也比叫便宜,大概一两银子便能买到,毕竟也用不了多少木料。这里贵一些,是少见而已。”
吴琪雪问道:“这是哪个琢磨出的?倒是很实用。”
那李福便说道:“也说不上是哪个人。当初在千山堡时,因为男人大多都在军中,这家里的女人、孩子倒多,这气力上便弱一些。苏将军便叫人想法子做了这小巧的水车,原本是方便从井里取水的。后来苏将军见了,便又让人装成现在这个样子,用到洗浴上了。”
这又跟苏将军有关,吴琪雪与吴九奎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吴琪雪便又试探着问道:“那苏将军不是忙于军伍之事么?怎么还有功夫想这些事?”
李福笑道:“这在辽东人人皆知的了。当时苏将军在边墙之外,领着山里的那些百姓对抗建奴,那里军便是民,民便是军,两者不分的。”
桂娘插言道:“苏将军说过,这得人人都强身健体,才能保家杀敌。所以,这凡是涉及到饮食的,都得干干净净才行。在千山堡那边,不仅这水源都是洁净的,那些家家的污物,也都有专人管事,每日都是有大车运到城外的地里做了肥料。所以那城内倒真是干干净净的。那些年,当真生病的人少了许多。”
吴九奎问道:“你们也是千山堡的?”
李福笑了笑,说道:“倒不是,我只在千山堡做过一阵子差事,家却是在宽甸边上的一个村子里。”
吴九奎继续问道:“适才你说你们两夫妻到这里,也是苏将军调派的?”
吴琪雪抢着问道:“苏将军亲自调派的?”
李福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苏将军在辽阳带兵,哪儿有功夫管我们的事,不过,这的确是苏将军下的命令。当然,不止我们一家,所有当初为苏将军效力的人,都差不多一样。”
吴九奎好奇的问道:“你也在苏将军军中?”
李福摇摇头,说道:“没有,说来惭愧。当初胆子小,顾着家里老小”说到这里,李福回头瞧了瞧桂娘,那桂娘嫣然一笑,颇具几分暖意地回望了一眼自家男人。
“所以,”李福说道,“苏将军募兵时,便没有到军中效力。若不然,此时也有一份身家了。”
“身家?”吴九奎追问道,“指得什么?”
李福微微叹气,似乎颇为遗憾,接着说道:“苏将军下令,凡是当初在军中受伤、阵亡的,那些家人都给了安家银子,并且都分了土地,宅院。若是按以往辽东的情形来算,这些可也算的上中等之家了。不仅如此,如今在军中的,也是如此,每人五十亩是基数,随着战功而升赏。”
吴九奎想了想,问道:“那你们”
“哦。”李福说道,“我是后来在苏将军带兵奔袭赫图阿拉时,随军运送军需、粮草,在回来的时候,半路上有个躲在死尸堆里的八旗兵,拿刀砍了我一刀,还好是垂死一击,只在背上划了条口子,倒无性命之忧。”
桂娘接口说道:“哪里是条口子,有快半寸深呢。要不是苏将军军中早有伤药,怕是救不活你。”
李福笑了笑,没与自家女人争辩,接着说道:“就凭这个,苏将军下令赏了五十两银子。因我不在军中,那镇江堡的房子,地,便就没有福分了。不过,这营口镇客栈建成,便调拨了我们夫妻过来管事。如今每年给我们夫妻五十两银子的贴补。”
桂娘接着说道:“这就过得很好了。我们家里,也还分有几十亩地,留给兄弟们种着。这边五十两银子一年,还不算平时客商打赏的银钱。这可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吴九奎想了想,问道:“你是说,凡是跟着苏将军的,这不论军中军外,都能有好处?”
李福想了想,说道:“这倒是真的。以往跟着苏将军的,都是无家无地之人居多,如今可都过上好日子了。至少,不会有不够吃食的。到现在,就算南四卫那些没有见过苏将军,也都一样有地有房子,说起来,都说拜苏将军所赐。”
吴琪雪突然问道:“听说,苏将军就要成亲了?”
“哦?”桂娘笑道:“你们才到,也听说了?”
吴琪雪说道:“听水手们讲的,不过,没说得仔细。”
“是要成亲了,定在大年初一。这也没几天了。”桂娘笑着说道。“我们这里还没什么,镇江堡、宽甸一带,可是都忙着给苏将军送礼呢?”
吴九奎一怔,问道:“都送?”
“是啊,”桂娘笑道:“这些人都过上了苏将军带来的好日子,难道不该恭贺一下么?”
吴琪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
大概女人天生对这些有着无比浓厚的兴趣,那桂娘立时便说开了。
“姑娘姓陈,有姐弟三个,是陈家大小姐。”桂娘说道:“陈家大小姐什么来历倒是不清楚,但都知道当初是与苏将军一起过的苦日子的。可惜了,陈家大小姐跟了苏将军几年了,如今才有功夫办喜事。苏将军说过,这兄弟们没有过上安稳日子,便不会先成家。”
“兄弟们?”吴琪雪好奇地问道:“苏将军还有兄弟?”
桂娘笑着说道:“不是亲兄弟,是苏将军原来军中的弟兄,如今个个都是参将、游击将军了。这个令很多男人羡慕呢。”
“如今便安稳了?”吴琪雪问道。
“这个”桂娘不妨吴琪雪这么一问,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传言,说是苏将军原先并未打算过年便成亲的,说是要等建奴彻底消停之后再办。不过,陈家大小姐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这总该给人家一个交待吧?替陈家大小姐叫屈的,可是不少呢。”
这个理由?倒是出人意料。看来,这到了辽东,才能知道辽东之事啊。
“若是建奴又来犯,岂不是便成不了亲了?”吴琪雪问道。
那桂娘却想都不想,立时答道:“那是一定的。苏将军定会先忙军事,后办喜事。”
看到桂娘这样一个女子都能如此决断地料定苏将军的行事,吴九奎与吴琪雪再次相互对视,心中再次对苏大将军的形象,做了番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