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谋杀案
一栋临街的洋房里,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吃早餐。看似甜蜜的亲吻过后,丈夫托尼坐在桌前拆开当天收到的信件,妻子玛戈则翻看着当天的报纸。当一个硕大的标题出现在玛戈眼前时,她稍稍一顿,像是吃了一惊,不自在地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丈夫,见丈夫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又仔细地继续看报道:
“玛丽皇后”号今天抵达,乘客中有美国作家马克·哈利戴等多位名人……
码头上,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轮靠了岸,一位身着西装、戴着礼帽、手拿风衣的绅士走下游轮。那轮廓分明的脸庞,配上独具魅力的笑容,令任何女士都会为之着迷。一个美丽的女人高兴地上前拥抱了他,那个女人,就是已婚的玛戈。
玛戈的丈夫并不在家,她将马克接到了自己家里。一进门,他们就拥吻在一起。这次拥吻的时间有些长,长到足以化解相思之情。他们拥吻的场景就像油画一样美丽动人:一位穿着红色纱裙的美丽少妇同一位风流倜傥的英俊绅士,倘若可以抛开世俗的眼光,简直是可以满足所有关于爱情遐想的完美画面。只可惜,让拥有社会属性的人类抛开世俗的束缚,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美丽的少妇不得已挣脱了马克的怀抱,将脸转到一边,心事重重地说:“我再去给你倒杯酒吧。”
她一边向背离作家的方向款款地走去,一边说:“马克,在托尼回来之前,我有……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
马克顺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着她要说的话。
“马克,我还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他。”玛戈说这话时,很明显地感到不安,但马克理解地笑笑说:“这不奇怪,这件事的确不好开口。”
“早上你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只是告诉他,你是一位专门写侦探小说的著名作家。而且……我和你只有一面之缘。”
听到这里,马克不由得笑出了声,嘴角深陷的酒窝让他更有魅力了。接着,他点燃一支烟,说道:“哦,听起来很有罪恶感。这种桥段,我还没写进过我的小说呢。”
“马克,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可是,一会儿等你见到托尼,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亲爱的,我现在就明白,不过我依然爱你。”
马克的话并没有让玛戈的脸上露出笑容,她依旧心事重重地说:“事情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她缓步走到了马克身边,将倒好的酒递给他,说出了一直隐藏在她心里的焦虑,“托尼改变了。现在,他和我之间,和我之前同你说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是吗?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玛戈坐在马克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回答道:“就在我和你道别的那天晚上。那天我从你住的地方回来后,坐在房间里痛快地哭了一场,哭累了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托尼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他所有的球拍袋子。他告诉我,他决定不再打网球了,他要安定下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只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玛戈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起初我还不大相信他的话,可后来发现他是认真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表现得非常好。”
马克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我猜,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你不再给我写信了,对吗,玛戈?”
玛戈将脸转到一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还记得你给我写过的那些信吗?”
“当然,我当然记得。”
“那些信,我都是看完后就立刻烧掉了。我觉得那样做最好,但是,除了其中一封信……我想,你大概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封。”
马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道:“是的,我想,我知道。”他嘴角又一次上扬,问道:“那么,现在那封信呢?”
玛戈的答案出乎马克的意料。
“它被偷了。”玛戈说,“有一天,我和托尼去乡下和朋友一起过周末。当我们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提包不见了,而那封信就在包里面。”
“哪儿的站台?”
“维多利亚火车站。”玛戈继续说,“原本我以为手提包是我落在餐厅了,就返回去找,但还是没找到。”
马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手提包从此消失不见,再也没出现过?”
“大概两个星期之后,我在失物招领部门拿回了它,那封信却不见了……又过了大概一个星期,我收到一封信。上面写得很清楚,我怎样做才可以拿到那封信。”
听到这里,马克来了兴致,或许是出于一位侦探作家的本能反应,他连忙说道:“很好,继续说下去。”
“我需要从银行里提出五十英镑,并且钞票的面额统一是五英镑,再将它们换成一英镑的旧钞。那封信上说,如果我去报警,或者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他就会把信交给我的丈夫。”
“你现在还留着那封信吗?”
玛戈站起身,走到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了出来,递给了马克。马克仔细地研究了那封信。信的内容不是手写的,而是印刷体,并且字母都是大写,这就是说,任何人都有可能做这件事。
玛戈又将另一封信递给了马克:“两天后,我又收到了这个。”
这两封信都是从布瑞克士邮寄过来的,而另外一封信的内容是:
把钱装在包裹里,邮寄到埠镇新港街23号,约翰·吉姆收。收到钱后会把信寄还给你。
玛戈对马克说:“包裹的接收地点是一家小店。”
“你不会真的寄钱过去了吧?”
“寄了。”
“玛戈……”
“但是他没有把那封信寄还给我。”玛戈低着头说,“我等了两个星期,见没动静,便自己去了那里。那里的人从未听说过‘约翰·吉姆’这个名字,那个包裹就在那里,也没有打开过。”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马克问道,“我可以保管这两封信吗?”
“可以,如果你想要的话……”
马克一边把信塞进自己的怀里,一边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把这件事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能怎样?你可能会让我去报警,或者把这件事告诉托尼。五十英镑而已,如果能用钱解决,那我不可想惊动太多人。”
马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对玛戈说:“今天晚上,我就要把我们的事告诉托尼。”
“不行,绝对不行,马克。”玛戈拉着马克的双手,恳求道,“你不知道,托尼真的改变了,求你了。”
听到玛戈的话,马克的神情有些落寞,他将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说道:“我真的希望,现在就是一年前你和我道别的那天晚上。我们就站在厨房里,我几乎马上就可以说出我们别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一起去找托尼,告诉他关于我们的事,而我也相信后来你告诉他了。”
马克没想到,玛戈至今都没有勇气说出来事实,只得叹了口气,感慨道:“看来,今天晚上是一个难挨的夜晚了。我们就彼此说些好听的话吧……听我说,我还想弄明白一件事,你为什么没把那封信也烧掉呢?”
这个问题刺痛了玛戈的心,她扑进了马克的怀里,只有她的亲吻才能给出答案,也只有给爱人的亲吻才能缓解那阵阵心悸。就在这时,楼下大门的声响让两个人吃了一惊。情意绵绵的两个人迅速分开,两个人映在白色大门上的影子也随即分离。
从那道白色大门外走进来一位男士——托尼。
“你可算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此刻,玛戈不再是柔情似水的情人,转而变成温良贤惠的妻子。她热情地迎接丈夫进门,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哦,真抱歉,亲爱的。我正要走的时候,老板帕吉斯老爷子进来了。”托尼解释说。他在妻子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走到马克面前。
玛戈介绍说:“托尼,这位是马克·哈利戴。”
“您好,马克。”
“您好,托尼。”
两个人热情地握过手后,托尼很抱歉地说:“实在抱歉,我回来得这么晚。马克,怎么样,在这里还自在吧?”
“哦,很好。”
“您是头一次来伦敦吗?”
“不是,一年前我来这里度过假。”
托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哦,是啊,玛戈告诉过我了。您……哦,你是广播电台的编剧,对吧?”
“不是,是电视台,写我犯的罪。”马克开玩笑说。
两个人相视一笑。玛戈问托尼:“亲爱的,你预订到位置了吗?”
“是的,订在7点。”
“哦,那我们得快点儿走了。”
“哦,不过,亲爱的,计划有了一点儿小变化。”托尼说。
玛戈有点儿不高兴,反问道:“你可千万别说你不能去了。”
“恐怕就是这样,帕吉斯老爷子星期天要搭飞机到布鲁塞尔去,所以,我要在明天前完成我的月报表。”
“等我们回来再做不行吗?”
托尼笑着摇摇头,说:“恐怕不行,亲爱的,我得花很长时间来做这个。有一半的报表……我得做些文章。”
“那……散场之后,你会来找我们吗?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玛戈不太甘心地问道。
“那就等到中场的时候,你再打电话问我,好吗?或许我能赶过去。”
“你真的会赶过来吗?”
托尼点点头说:“会的。”
马克实在不想再看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了,就早早地走到了门口,背对着他们等着。看到他这样,玛戈有些着急,对他说:“马克,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
玛戈去卧室拿手提包的时候,客厅里的托尼将戏票交给马克,很抱歉地说:“我这样做是有些失礼。”
马克淡淡地说:“哦,一点儿也不,只是有些遗憾。”
“那么,找个机会,您再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谢谢,我非常乐意接受邀请。”
“对了,请问您明天晚上做什么呢?”托尼问道。
“星期六?”马克摇摇头说,“我想,我没什么安排。”
“您对男性聚会有兴趣吗?”
“只有男性参加的聚会?”
“是的。有一些美国男孩来参加网球比赛。我们给他们办了一场欢送会。”托尼解释道。
“明白了,可我不是网球队员啊。”
“这倒没关系,您了解纽约和这方面的事情,肯定有很多可谈的。”
两个人正聊着,玛戈已穿戴好走了出来。她在红色纱裙外面披了一件驼色披肩,看起来高贵庄重,又不失少妇的活泼气质。从两个男人欣赏的目光里,可以看出玛戈是多么美丽。
托尼告诉玛戈,他邀请马克第二天晚上去参加一个聚会。玛戈很高兴看见他们相处得这么融洽,于是笑着说:“好啊。”她将头转向马克,笑着说:“不过,您最好先到这里来喝一杯。”
“这个主意不错。”马克说道。
“好。”托尼说道。
三个人约定好第二天的行程,玛戈便和马克出发了。当马克走出门时,托尼还开玩笑地叫住他,说道:“您可以把多出来的那张票卖掉,拿钱来喝几杯。”
“好的,托尼,这是个好主意。”
托尼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看见他们出了楼梯口,才缓缓地将房门关上。他站在门口定了定神,又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将厚重的窗帘拉好,然后才在客厅的大桌子后面坐好。托尼家的大桌子背对着落地窗摆放,所以当他坐好后,身体背对着后面的窗户。只见他打开台灯,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字条,并按照字条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汉普顿7899号吗?是的……里斯盖特上尉在吗?”
“我就是。”
托尼说:“晚上好,先生。您不认识我,我姓费歇特。我听说,您有一辆车要卖。”“是的,一辆美国车。”
“是的,我是在汽车修理厂看到的,请问您打算卖多少钱?”
“一千一百英镑。”
“一千一百英镑,我知道了。车子是很好,只是要价有些高。”
“我买的时候,也是不怎么喜欢这一点。”
听到这句幽默的话,托尼笑了笑,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聊一下?”
“明天,明天下午可以吗?”
“哦,恐怕不行,明天下午我没有时间。”
“可是我这个星期天要去利物浦。”
“其实,我是希望……今天晚上您可以来我家吗?”
“您家在什么地方?”
“不太远。原本我应该去拜会您的,可是我的膝盖扭伤了,行动不大方便。”
“很遗憾。告诉我您的地址。”
“嘉伦顿公园路61A。”
“柴瑞顿?”
“哦,不,是嘉伦顿。在地下通道向左转。”
“我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好的,先生。那真是太好了。对了……您能把车子开过来吗?”
“这恐怕不行。”
托尼对这一点其实并没有很在意,好像只是确认一下,于是说:“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仔细地检查过它了。那您可以把原始销售单据都带过来吧?”
“这个当然没问题。”
“如果您再把价钱稍稍降些,我想,我们可以马上在我家达成交易。”
“这个不行,我想,这不可能。”
“哦,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先喝一杯再说。”
两个人笑着挂断了电话。对买卖双方来说,如果能达成完美的交易,就是一件双赢的事。目前来看,双方都认为这将是一次不错的交易。
托尼在等待里斯盖特上尉来的时间里,先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只纸袋,里面装的是一副很普通的白手套。他把手套搭在沙发背上。随后,他拿起一根拐杖,在地上比画了一下,尝试着腿脚不便的走路动作。一切都准备好后,楼下的大门铃响了。
托尼意识到客人已经到了,于是急忙拄着拐杖,等门铃响过后,给客人开了门。
“费歇特先生吗?”
“里斯盖特上尉?”
“是的。”
“快请进。”托尼点点头,连忙让客人进来。
“谢谢。”
等里斯盖特上尉走进屋子后,托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帮他把大衣放在门口的椅子上,然后寒暄道:“我这里不难找吧?”
“不难,很好找。”
“请坐吧,要不要先喝一杯?”托尼说到这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问道,“看您的样子,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您在开玩笑吧。”
“就在我打开门看到您的一瞬间……等一下,”托尼做出回忆的神情,重复着里斯盖特上尉的名字,“里斯盖特……您不叫里斯盖特。斯万普,或者C.A.?”
“C.A.?”里斯盖特诧异地说,“哦,费歇特,您的记性比我好太多了。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您一定也读过剑桥大学,对吧?”
“是的。”
“有二十多年了,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在您还有一年就要毕业离校的时候才去的。”托尼说。
“是吗,太巧了!”
“对,没错。这可真是值得喝一杯的事。”托尼转身走向门口的酒柜,“我还想着拿假酒来招待您呢!”他在陈列的酒瓶前认真地挑选着。
“喝这瓶怎么样?”他举起一瓶白兰地,问道。
“太好了……”里斯盖特上尉转过身来,有些疑惑但又故作镇定地问道,“对了,您怎么知道我要卖车呢?”
“是您去修车的修车厂告诉我的。”
“但是,我想,我没和他们提过这件事。”
“我从那里路过时,和他们说我想买一辆美国车,然后他们就把您的电话给我了。您的车是要卖吧?”托尼转过头来问道。
“是的。”
“那好,不过您得先喝三杯。”
托尼将酒杯递给里斯盖特上尉。里斯盖特上尉在接过酒杯的时候,还是一脸精明地说:“不过,我得先提醒您,不管我是醉了还是清醒的,我都拒绝讨价还价。”
“我很会讨价还价的。”
“我也是。”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里斯盖特上尉跷起二郎腿,看着托尼,问道:“在我们离开剑桥大学之后,我一定在其他地方见过您。”
“您去过温布尔登吗?”
“对了,温迪斯,托尼·温迪斯。”里斯盖特上尉问道,“费歇特又是怎么回事?”
托尼用反问代替了回答:“里斯盖特又是怎么回事?”
这句问话顿时让里斯盖特上尉脸色大变,他吃惊地看着托尼,瞪圆了眼睛。托尼又若无其事地问道:“来根雪茄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我还是抽我的烟斗吧。”
“哦,您改掉抽雪茄的习惯了。我记得,您当时总是抽很贵的雪茄……等等,我想,我这里有您的照片。”托尼转过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旁的墙边,将上面挂着的一张照片拿了下来。
“对了,就是这张。”他把照片递给里斯盖特上尉看。
那是一张同学聚会时所拍的照片,许多同学围坐在桌旁。照片中的里斯盖特上尉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上,嘴里叼着一支大雪茄。
里斯盖特上尉说:“这是我参加的唯一一次同学聚会,从这张照片看,我当时还真像一个冷血的刺客。”
“是的,非常像。”托尼将照片重新挂回墙上,“我是因为大学舞会的事情,所以一直记得您。您是当时的总务股长,对吧?”
“是荣誉总务股长,就是在平时安排这些活动。”
“对,有几次活动收上来的票钱还被偷了,对吧?”
“嗯,差不多有一百英镑呢。我记得当时把钱放在我书房的现金箱里了,第二天早上却发现钱不见了。”
“肯定是门房的人干的。”
“是的,绝对是。可怜的老阿弗雷德,他永远也做不好一件事。”里斯盖特上尉继续说,“他们是在他家后院找到现金箱的。”
托尼说道:“但没能找到那些钱。”
里斯盖特上尉只是摇摇头,笑着说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接着,托尼转移了话题,问道:“您最近在做什么?”
里斯盖特上尉回答说:“我最近在做房地产,已经不太关注网球了。您还打网球吗?”
“不打了,我已经放弃了,或者说是网球放弃了我。日子总得过下去啊。至少,我把我的钱管理得还不错,已经环球旅行三次了。”
里斯盖特上尉点燃了自己的烟斗,吸了一口,问道:“您现在做什么?”
“卖运动器材。虽然利润不很高,但是有许多空闲的时间。”
“我看您家里布置得不错,很舒服。”
托尼说:“我太太自己也有些钱。不然,我也不会愿意花一千英镑买您的车了。”
听到这里,敏感的里斯盖特上尉提醒道:“是一千一百英镑。有钱人啊,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运。我赚的钱过日子都还不够呢。”
“但您总可以为了钱结婚啊。”
“是的,我想,有人正是这样做的。”
“我自己就是这样。”托尼装作委屈的样子说。
里斯盖特上尉问道:“她为什么嫁给您?”
“因为当时我是网球明星。”
“可是您现在放弃了网球,她并没有因此离开您吧?”
托尼用拐杖支着自己的下巴,很诚恳地给里斯盖特上尉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他说:“她快要离开我了。在我们结婚以后,我想带她一起去参加网球大赛,可是玛戈不喜欢。她想让我放弃网球,只做一个体贴的好丈夫。最后我们都做了让步。那个赛季,我一个人去了美国,并且拿了几个冠军回来。可是,就在我不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她不再爱我了——如果我因为某些事突然走进屋子,正在打电话的她就会立刻挂断电话。她总有一位老校友时常来拜访我们。”
“有一天,我们吵了一架,还是因为网球。那天我要去参加比赛,可她不想让我去。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卧室里的电话响了。她接电话时的语气很急切。挂断电话后,她的态度立刻变了,她很热心地让我去参加比赛。我顺从地把球具都装上车,开车离开了。但我把车开出两个街区后,又原路步行回来了。十分钟后,我看见她出了门,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也跟着上了另一辆。我一直跟踪她。她那位老校友住在柴西区一间工作室里。当我从工作室的后窗望见他们的时候,他正在煤气炉上煮通心粉。他们之间言语不多,却很自然。我能看得出,他们在恋爱,这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后来,我就去散步了。我不知道如果她离开我,她会怎么样,但我就得自己赚钱过日子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依赖她。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所享受到的高品位生活,都来自她。如果我与我的网球绝缘,就更得依赖她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自己那种害怕的心情。”
“后来,我进了一家酒吧,喝了几杯。我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想象着可能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我甚至想过要杀了她,而且想了三种杀死她情人的方法。我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在我已经决定这么做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一件事,也正是这件事让我改了主意。总之,我没有去参加比赛。当我回到家时,她就坐在您现在坐的位置上。我告诉她,我决定放弃网球了,从今以后会好好地照顾她。”
“然后呢?”里斯盖特上尉一边喝酒,一边听托尼讲述着这个生动的家庭故事。
“然后……然后,我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因为他们那个煮通心粉之夜显然是一次道别。她那位男友被召回纽约了,他是一个美国人,没错。随后,总有长信从那边寄过来,一般都是星期四到。她收到信后,会把它们烧掉,除了其中一封。她一直把那封信放在贴身的手提包里,随身带着。那封信也就成了我的致命伤。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知道那封信到底说了什么。后来,我真的看到了。那封信的确写得有点儿意思。”
“您是说,您偷了那封信?”
“是的。我甚至写了两封匿名信给她,告诉她,我愿意把那封信还给她。”
“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希望这样可以逼得她把一切都告诉我,可是她并没有说。所以,我至今还保留着那封信。”托尼一边说着,一边从西服的里兜掏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他将笔记本打开,一封信从里面掉了出来。
托尼脸上露出很为难的样子,因为他的腿脚不方便,所以他不方便把那封信捡起来。坐在他对面的里斯盖特上尉见此情形,只得帮他把那封信捡了起来。捡起后,上尉不禁将信在手里把玩着,仔细地看了看信封,问道:“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您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里斯盖特上尉很疑惑托尼会这么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把信还给了托尼。没想到,托尼并没有用手去接那封信,而是让里斯盖特上尉直接把信夹回那个黑色笔记本里。
托尼说道:“总之,我认为,这件事还是起了一定作用。从那以后,或许是出于对上帝的敬畏,他们之间的通信中断了,而我们也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这真的有意思。就在一年前,我还坐在酒吧里想着如何杀死她呢。要是我没看见那件事,我就不会改变主意,可能真的会杀死她。”
里斯盖特上尉将手里的烟斗朝身后的烟灰缸里磕了磕,问道:“那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了您。”
里斯盖特上尉听到这个答案,身体瞬间僵住了。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大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托尼面带微笑地说:“这只是一个巧合。您听我说,就在那时候一个星期前,我去参加一场同学聚会。当时人们都在谈论您,说您在战争期间被军事法庭审判,坐了一年牢,这应该算是一个新闻。您留神听好了。在上大学那会儿,我们就总说斯万普肯定会坐牢的,只是时间问题。我想,是因为那只现金箱。”
“现金箱又怎么了?”
“哦,我亲爱的朋友,我想,每个人都知道那些钱是您拿走的。哦,可怜的老阿弗雷德。”
里斯盖特上尉不喜欢这段对话,他沉默地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打算告辞。他说:“多谢您的酒,您婚姻中发生的小插曲也很有趣。只是我觉得,您并不想要那辆车。”
当他已经走到门口时,托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约您到这儿来吗?”
里斯盖特上尉放在门把儿上的手垂了下来,他把大衣扔回沙发上,转过身说道:“想啊。您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托尼站起身来,不再伪装成腿脚不便的样子,而是将拐杖直接扔到了沙发上。在说下面一段话的同时,他开始用抹布擦拭里斯盖特上尉刚才触碰过的所有东西。他说道:“当我在餐厅里看见您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念头了。突然,我的头脑异常清醒。就在几个月前,我和玛戈都各自设立了遗嘱。倘若发生意外,属于我们个人的财产就都会留给对方。这相当有必要。她的财产可是超过了九万英镑,大部分是投资,要弄到手实在太容易了。但是如果别人怀疑我,我就危险了。我需要一个不在场的证明,一个很好的不在场证明。于是,我看见了您。”
“我时常在想,人们出狱后会怎么生活——我是说,像您这样的人。他们可以找到工作吗?原来的那些朋友会伸出援手吗?或者假设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我变得非常好奇,很想知道答案。就在那一天,我整晚都在跟踪您,然后……”
托尼擦过酒瓶之后,要里斯盖特上尉把用过的酒杯也递给他。虽然里斯盖特此时满脸疑惑,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托尼继续说着:“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跟踪您。”
“为什么?”
“我很笃定,我一定会发现您的把柄,而那样的话,我就可以——”
“勒索我?”里斯盖特说。
托尼微笑地回答:“不,是影响您。几个星期后,我总结出了您的习惯,所以跟踪起来也轻松不少。”
“很乏味的工作。”
“刚开始的确是。您知道吗,后来这却成了我的爱好。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有趣。对我来说,您变得相当有趣了。事实上,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您……您是属于我的。”
“那一定很有趣。”
“通常,在星期一、星期四,您会去赛狗场。为了接近您,我也会去。您还把您的姓改成了亚当斯。”
“对,我对斯万普这个姓厌烦了。可是,我触犯什么法律了吗?”
托尼已经擦拭好所有的东西,倚靠在大桌子前继续说道:“没有,事实上您做的所有事都是合法的,这让我有些气馁。不过,有一天您从出租屋里失踪了。我只好打电话给您的女房东。我告诉她,亚当斯先生欠了我五英镑。显然,这不算什么,因为亚当斯先生已经欠她六个星期的租金了。她最好的房客欠了她五十五英镑,而最让她气愤的是,亚当斯先生是一位对她那么好的绅士。”
“是啊,这是最让她们生气的。”里斯盖特上尉心想,下面的对话恐怕不会短了,于是打算再喝一杯。就在他刚要拿起酒瓶的瞬间,托尼说道:“老兄,如果您想再来一杯的话,不介意戴上这双手套吧?”
他示意里斯盖特上尉将刚才搭在沙发上的白手套戴上,然后继续说道:“咱们说到哪儿了?哦,对。我把您跟丢了。后来的某一天,我在赛狗场找到了您,一路跟踪到了贝尔赛公园路,那是您新租的房子。而在那里,亚当斯先生变成了威尔逊先生。后来,威尔逊先生离开贝尔赛公园路,又欠下了十六个星期的租金。后来,您与一位华莉丝小姐交往。在这短暂的交往期间,您变得阔气了一些。通常,您会在星期三约她。她肯定爱上您了,对吗?我想,您留着这英俊的胡子,也是为了讨好她吧?可怜的华莉丝小姐。”
里斯盖特上尉听到托尼对他所做过的事了如指掌,不禁有些心虚,但依旧假装镇定地说道:“有点儿意思,请说下去吧。”
托尼继续说道:“7月、8月、9月……在卡莱尔大厦第127号公寓里,住着一位凡登太太。过世的丈夫留给她两家旅馆和一座公寓大厦,并且房屋内家具齐全。里斯盖特上尉要从哪里下手呢?唯一的突破口是,她喜欢被人追求。但是,跟她在一起,花钱就像流水一样。也许这就是您要在这一个月内卖掉她的车子的原因。”
里斯盖特上尉辩解道:“不,是凡登太太要我替她卖车子的。”
“我知道。不过在给您打电话之前,我和她通过话,她只要八百英镑。”
里斯盖特上尉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想转守为攻。于是,他问道:“最近的警察局在哪里?”
托尼无所顾忌地告诉他:“教堂对面,步行两分钟。”
“要是我现在就走到那里呢?”
托尼问道:“您会告诉他们什么呢?”
“一切。”
托尼反问道:“一切?所有关于亚当斯先生和威尔逊先生的事?”
里斯盖特上尉想了想,说:“我只要简单地告诉他们,您想勒索我去——”
“什么?”
“谋杀您的妻子。”
托尼笑着说道:“我倒是很希望您去告我。这样的话,她听了以后,我们之间就会有这辈子最大的笑料了。”
里斯盖特上尉说道:“您好像忘了什么吧?”
“有吗?”
“今天晚上,您可告诉了我不少事。”
“是什么呢?”
“要是我告诉他们,您是如何跟踪她到柴西区的工作室,又看到他们煮通心粉,等等,这些事情,我觉得,他们是会相信的吧?”
“当然。他们会认为是您自己在跟踪她。”
“我为什么要跟踪她?”
托尼说道:“您为什么要偷她的手提包?为什么要写那些勒索信?您能证明您没有那么做吗?您当然不能证明那是我干的。那就选成我们的证词完全不一样。”
“这样会让他们困惑。可您能说些什么呢?”
托尼说道:“我只要简单地说,您今晚喝醉了。我们是大学校友,您是来我这里借钱的。当我拒绝您时,您和我提到了一封属于我妻子的信。您打算把它卖给我,但我得把所有的钱都给您,您才会把信给我。信上有您的指纹,还记得吗?”
托尼又将那封信出示给里斯盖特上尉看,里斯盖特上尉的表情变得非常惊恐了。托尼继续替他编造下面的故事:“然后您和我说,如果我去报警,您就告诉他们,是我要谋杀自己的妻子。这个故事太疯狂了。如果您想要再次申辩,那么,老兄,您要考虑到另一个问题。您应该知道,我是名人,如果报纸报道了这条消息,您的照片也会出现在报纸上。到那时,您的女房东和房客的代表们一定会出庭为您的言行做证。我想,一定会有人见过您和华莉丝小姐在一起。我在跟踪您的时候发现,你们每次见面时,您都很小心,不希望别人看到。您总是和她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您才不会被认出来,比如宾里可的那家小茶坊。”
“那是她的主意,不是我建议的。”
“那地方有点儿寒酸,对吧?好像不是适合带凡登太太去的地方。还有,凡登太太知不知道关于亚当斯先生、威尔逊先生以及华莉丝小姐的事呢?您应该是想和凡登太太结婚吧?”
里斯盖特上尉听到这里,咬牙切齿地说:“我承认您很聪明,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这并不是我的用意。我只是把我自己放在您的处境中,这样才能知道您会同意的。”
“是什么理由,让您觉得我会同意呢?”
“这就和赶驴的道理一样,后面是棍子,前面是胡萝卜,它只会选择往前走,绝不会退后。”
“告诉我,胡萝卜是什么?”
“现金一千英镑。干一起谋杀案只需要几分钟而已,我还可以保证您不用冒险。这该会对您有吸引力吧?要知道,您现在可是穷途末路。”
“穷途末路”,里斯盖特上尉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依旧嘴硬地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您应该知道的。所有的报纸几乎都报道过一位中年妇女的死亡是由于用药过量之类的文章。显然她用那种药有一段时日了,但没有人知道那种药的来源。可是我们知道,对不对?可怜的华莉丝小姐。”
托尼见里斯盖特上尉的神色有些松动,便说道:“这一千英镑……”
“在哪里呢?”
“在一个寄物处,有一只小手提箱,我会把钱放在里面。”
“哪里?”
“在伦敦的一个地方。当然,我们以后也就不用再见面了。等您完成了您的工作,我就会把存根和箱子的钥匙一起寄给您。”托尼从大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沓钱,扔给里斯盖特上尉,说道,“这一百英镑就当行动资金。”
“警察有可能从这些钞票上查出您和我有关,然后将我们一起查办吗?”
“他们不会查出来的。在今年一整年里,我每星期都会多取二十英镑,而且都是面额为五英镑的钞票。等有空的时候,再将它们换成旧钞。”
里斯盖特上尉走到托尼的大桌子前,要求看看他的银行账目。托尼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不让他触碰账簿,由自己来替他翻页。
查看后,里斯盖特上尉说道:“一年来,您的余额少了一千英镑。如果警察向您问起这件事呢?”
“我每星期会去赌两次赛狗。”
“可他们会去查您的赌注。”
“和您一样,我每次下注都会找通风报信的人。现在,您满意了吗?”
里斯盖特上尉想了想,问道:“那您要我什么时候动手呢?”
“明天夜里。”
“明天夜里?这绝对不可能。”他的嗓门儿立刻变大了。托尼紧张地用手势暗示他小声些,于是里斯盖特上尉压低音量说道:“我得再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
“必须在明天动手。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在那里动手?”
“应该就在您现在站着的地方吧。”
此时,里斯盖特上尉正背对着落地窗,站在大桌子后面,他的前方便是大桌子。他问道:“我要怎么做?”
“明天晚上,我要带她那位美国男友去参加一场男性聚会,而她会一个人待在家里,并且会很早上床睡觉。她会在星期六收听戏院的无线电转播,平时都是这样。而您呢,就在差三分11点的时候从大门进入房间。您会找到开门的钥匙,就在这里楼梯的地毯下面。”托尼把房间的门打开,正对着门口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他示意里斯盖特上尉不要出门,以防被别人看见,只需要在屋子里看好藏钥匙的位置——在第五级楼梯的地毯下面。
解决好藏钥匙的问题后,托尼将房间门关好,又回到客厅内的落地窗前,继续说道:“然后,您径直走到窗口,藏在窗帘后面。11点,我会在饭店打电话给我的老板,可我会错拨号码到这里。这就是我所有需要做的。您等到电话铃响后,会看到卧房里的灯亮起来,当她打开门走过来时,客厅也会被照亮。”
“在她接电话前,您什么都不要做,发出来的声音越小越好。等一切都完成后,您就把电话听筒拿起来,对着里面轻轻地吹一声口哨,然后把电话挂断。不管您做了什么,都不要说话,我也什么都不问。等我听到您吹的口哨声后,我会挂上电话,然后再拨电话给我的老板,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和我的老板谈话。然后,我就若无其事地回去参加聚会。”
“然后呢?继续说下去。”
“您会看到放在这里的一只行李箱,”托尼拿起位于门与落地窗中间的皮箱,把它拎到壁炉前面,“里面装着我和清洁工的衣服。您把它打开,把里面的衣服倒在地上,然后把香烟盒和这些杯子装进去,再把箱子盖上,不要锁。就像这样,把这只箱子留在现场。”
“让现场看起来像是我很匆忙地离开的。”
“没错。之后就是窗户了。如果您发现这扇落地窗的窗户是锁着的,那就把它打开,并把它推开。然后,您就可以原路离开这里了。”
“从门口出去吗?”
“没错。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当您离开时,一定要记得把钥匙放回原处。”
“放在楼梯的地毯下面。”
“是的。”
“这样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托尼解释说:“他们会认为您是从窗户进来的,以为这间房里没有人,所以您拿了行李箱去装东西,但是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打开灯出来看。您发现了卧室的灯亮,于是躲到窗帘后面。这样当她来到客厅时,您就能在她叫喊前攻击她了。当您发觉真的杀死了她后,很慌张地从窗户离开了,连东西都没有拿。”
“等一等。我该从这扇窗户进来。要是窗户锁上了呢?”
“这都无所谓。我会这样和警察说,她经常会在上床前在院子里散步,而回来时又总是忘记锁窗户。”
“是的,但她可能会说……”里斯盖特上尉说到这里,又不说了。
托尼说道:“她已经什么都说不了了,对吗?”
“好吧,我走出这栋公寓,然后把钥匙放回第五级楼梯的地毯下面,再从大门走出去。可……要是大门锁上了呢?我该怎么走?”
“大门从来都不锁。”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12点。我会带她的美国男友马克一起回来,所以我们会一起发现她。从我们离开她到回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就是我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里斯盖特上尉回想着刚才的种种做法,将门打开又关上,说道:“可是,您忘了一件事。”
“什么?”
“当您和他一起回来的时候,你们怎么进来呢?”
“我自己开门进来啊。”
“可是您的钥匙正在楼梯的地毯下面。如果他看见您拿钥匙,事情就有可能败露。”
“不会的。地毯下面的不是我的钥匙,是她的。我会从她的手提包里摸出来钥匙,在我离开前把钥匙藏在那里。她又不出门,一定不会发现的。所以当我们回来时,我会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来。然后,当她那个男友到院子里去找什么的时候,我就把钥匙放回她的手提包里。这一切都会发生在警察来之前。”托尼一边解释,一边擦拭着里斯盖特上尉刚刚用手触碰过的地方。
“这门有几把钥匙?”
“只有她和我的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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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托尼想了想,便走到大桌子旁边接起电话:“梅维区499号。”
“托尼,是我。”
“你还好吗,亲爱的,节目怎么样?”
“棒极了,非常感人,我们都很喜欢。”
“我很难过,哦,我是说,我很高兴。”
“你会来跟我们会合吧?”
“我想可能不行,我还没开始工作呢。亲爱的,等一下。”
托尼看到里斯盖特上尉戴上手套想走进卧室去,便立刻将听筒捂住,提醒道:“我想,门口有人,卧室窗外会有人看见您的。”
然后,他又继续和妻子通电话:“抱歉,亲爱的,叫错门了。你为什么不带马克到杰利俱乐部去呢?”
“我们怎么进去?”
“只要说我的姓名就行了。我不知道乐队怎么样,不过那里的东西很好吃。还有,你出门后莫里打来过电话,他邀请我们星期三去吃晚饭。可是你的记事本上星期三写着字,我看不大明白是什么,看起来像是阿尔·本多,他是谁?你的另一个男性朋友吗?”
“阿伯特大厅,笨蛋。”
“阿伯特大厅,哦,当然。我非常高兴咱们不用去莫里家了。那里真的有个很差劲儿的厨房。”
“我得走了。”
“好的,亲爱的,玩得开心点儿!”
电话挂断了。就在托尼通话的时候,里斯盖特上尉了解了一下房间的大致构造,并且将房间里所有的灯和开关都试用了一下。最后他摘下手套,将托尼刚刚丢给他的钱揣进了西服口袋。
第二天傍晚,在等待出发的空闲时间里,马克正在看书,玛戈则一心扑在剪报上,而托尼做着每一件事时一直若有所思。
“那个印度王子的照片在哪儿?”玛戈在一堆剪报里翻找着。
托尼关切地问:“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剪报贴好?”
“总有一天吧,就是这里。”她将一张剪报递给马克,“他就是印度王子,很迷人吧?”
托尼在他们身后介绍说:“他有四辆劳斯莱斯和数不清的珠宝,但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是打温布尔登比赛。”
玛戈笑着说:“那个可怜虫,近视得连球拍都看不见。”
马克说:“你知道,应该把这一切写成一本书。”
玛戈立刻建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合写一本关于网球比赛的侦探小说呢?”
托尼对马克说:“怎么样,马克?你能给我提供一起完美的谋杀案吗?没有任何事比这个更让我爱的了。你是怎么写侦探小说的?”
马克说:“你得忘记侦探的角色,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犯罪上,犯罪才是重点。再去想该怎么实施偷盗或者谋杀。”
“是这样吗?真的很有意思。”
“对,我总是把自己当成罪犯,然后不停地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玛戈笑着问:“你真的相信有完美的谋杀案吗?”这个问题也是托尼所关注的,因为他正有这个打算。他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依旧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答案。
马克说:“相信。如果是纸上谈兵,那么我完全相信,而且我觉得我能比大多数人计划得好,只是我很怀疑将计划付诸实施的具体过程。”
听到这里,托尼转过身来,兴致盎然地问道:“哦?为什么?”
“因为故事是按照作者的设想一步步地发展下去的,但真实的生活就不一样了,并且总是这样。我怕我的谋杀案会像我打桥牌一样,已经犯了很多愚蠢的错误,却不知道大家都在看着我出丑。”
三个人喝了一杯酒后,玛戈问道:“你明天要做什么?”
“没什么事情做。”马克说道。
“那就和我们一起开车去温莎吃午餐,怎么样?”
托尼赞许地说:“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明天早点儿过来,不过也别太早了。我们可以喝一夜呢。”
马克说:“就定在11点,可以吗?”
“行。”
就在出发前,托尼看到门锁,想起了钥匙。他问妻子:“亲爱的,你看见我的钥匙了吗?我的钥匙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或许两把钥匙都在我的包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玛戈走向卧室,去拿手提包。而马克在背对着托尼穿外套。借着这个机会,托尼在确保落地窗没有锁上之后,连忙把窗帘拉好。
玛戈从卧室里出来,拿着自己的手提包,说道:“没有,我这里只有一把钥匙。你确定,你的钥匙没在你的大衣兜里吗?”
“不在,我已经找过了。把你的钥匙借给我好吗?”
“这可不大方便。”
“为什么?”
“我可能要出门。”
“今晚吗?”
“是啊,或许我要出门看场电影什么的。”
“你为什么不听星期六晚间转播的戏院广播剧呢?”
“不听,这期是一出恐怖剧。我可不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听恐怖剧。”
“我知道了。”
“总之,我会比你们先到家,我会给你开门的。”
“可是我们要到午夜过后才回来,那个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或者,你可以把钥匙放在鞋垫下面。”托尼见事情没有符合自己的预料,便改变了策略,将自己的钥匙从手套里拿了出来,假装惊讶地说,“哦,没事了,原来钥匙在我的手套里。”
玛戈笑笑说:“那就好,问题解决了。”
托尼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让玛戈待在家里不出门,否则计划就泡汤了,于是问道:“你要去看哪场电影?”
“我希望看一部经典影片。”
“你进得了场吗?今天可是星期六。”
“我可以试试的。”
“可是……”
玛戈有些生气地坐在沙发上:“哦,亲爱的,别让我待在家里,我可不喜欢无聊到发呆。”
托尼反驳道:“没事可做吗?你有上百件事可以做。你可以给佩姬写信,谢谢她周末的热情招待。还有这些剪报,现在正是整理它们的好机会。”他的态度有些强硬,这让站在一旁的马克有些不大理解,不过这毕竟是夫妻的家务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冷眼旁观。
玛戈说:“是的,但你们去外面找乐子,而我在家里弄这些乏味的剪报——”
“那好吧,我们不去了。”托尼说着,转身把手里的皮包和手套放下。马克有些吃惊,不过依旧保持着沉默。
玛戈也觉得托尼有些无理取闹,于是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托尼理直气壮地说:“很明显,如果你不想我们今晚出去,那我们就留下来陪你。我们可以玩牌啊。”
“托尼,亲爱的——”
托尼又走到大桌子旁,打算拿起电话:“我想,我最好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我们不去了。”
“托尼,拜托,你别这么孩子气。”
托尼见玛戈不让步,就装作很笃定的样子拨了电话号码。玛戈见他这么坚决,只得无奈地说:“好啦,好啦,我在家整理剪报,这总行了吧?”
托尼放下电话,说:“如果你不想,你可以不整理它们。”
“可是,我现在想整理了。”
马克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僵,就转身开门,说道:“我想,我可以先去叫出租车。”
玛戈把一堆剪报搬到了大桌子上,准备好了糨糊,托尼帮忙把放在针线盒里的剪刀递给她。
现在,对托尼来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那就是——钥匙。他得顺利地拿到玛戈的钥匙。他看了看手提包,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于是,他径直走过去,说道:“亲爱的,借我一些零钱,我需要支付出租车费。”
玛戈似乎不想让托尼碰她的手提包。这不难理解,因为她的手提包里总是会放她最宝贵的东西,比如那封丢失的信。如今那封信已经不在了,但她的习惯还是如此。她紧张地走了过去,问道:“嘿,我的手提包!你要多少?”
托尼把玛戈的手提包背在身后,一边和玛戈闲聊,一边在身后搞小动作——偷钥匙。
“我们看看你有多少钱。”
“放手。”
“反正你还欠我十先令呢。”
“做什么用的?”
“我给佩姬礼盒的钱,谢谢她帮我们整理家务。”
“我来拿。现在把你的手拿开。”
托尼拿到了钥匙,将手提包还给玛戈。拿到手提包后,玛戈安心了许多,便问道:“说吧,你要多少?”
“哦,原来我有三、五、七和六便士。够付来回的车钱了。”
玛戈又拿了一些钱递给托尼:“你还是带些钱去吧,晚餐需要多少钱?”
“已经给了,包括小费。如果我的钱不够,马克可以付。”
托尼要借零钱,但最终没有要玛戈一分钱。他只是笑了笑,就拿起衣服准备出门。正当他想要按照计划将玛戈的钥匙放到房门对面的楼梯地毯下面时,马克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马克将楼梯挡得严严实实的,对托尼说道:“出租车来了。”
托尼瞬间呆住了,这让玛戈觉得很奇怪,便问:“托尼,你还在想什么呢?”听到这话,托尼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亲爱的,没什么。”于是走出了屋子。
玛戈和马克道别后,玛戈站在门口问托尼大概几点回来。托尼说:“我想,大概12点吧。我会带马克回来喝一杯的。你还醒着吗?”
“那个时候我一定睡着了,我可不想被你们吵醒。”
“我们会像老鼠一样安静的。”
“再见。”
托尼和马克双双往大门走去。就在这区区几步路的时间里,托尼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着,要找到一个走回去放钥匙的借口。于是,在玛戈将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停住了,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立刻转身回去。
“玛戈。”他在门外喊道。
“怎么了?”玛戈再次将门打开。托尼则用手扶着第五级楼梯,和玛戈说着话。虽然对话的内容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好了钥匙,但对话还要进行下去。他说道:“我担心帕吉斯老爷子会打来电话,如果他真的打过来,你就告诉他我们在得伦顿饭店。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找我,电话号码就写在大桌子上的本子里。”
“好的。”
托尼刚要离开,却又依依不舍地吻了吻妻子。他轻轻地拍了拍妻子俊俏的脸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再见,亲爱的。”
玛戈不解地看着托尼,他的这种温柔好像太突然了。但她很快就将他这种令人诧异的行为忘了,关上了门。
将近午夜的时候,里斯盖特上尉穿着一件长风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出现在托尼家的楼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此时已经是10点53分,离11点还有七分钟。他轻轻地推开楼下的大门,顺利地从楼梯的地毯下面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玛戈已经睡熟了,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已经有陌生人从外面进来,并且在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里斯盖特上尉走到大桌子前,看了看电话,又看了看卧室的方向,然后按照计划躲在窗帘后面。此时已经是差三分钟11点。他把用来谋杀玛戈的丝袜在手里扯了扯,只等着电话铃声响起。
而在另一个地方,托尼正和马克等人围坐在宴会厅的桌子旁,谈论着各自的话题。总之,一片嘈杂。托尼不自觉地一遍遍看着手表,他看了几次,每次都是10点40分,终于忍不住问道:“容我插句话,谁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
“我知道,已经11点过七分了。”
“我的表刚过11点。”
“哦,我的表停了。我想,一定是上得太紧了。”托尼说着,站起身,“抱歉,伙计们,我得去给我的老板打个电话。”
与此同时,一直在等电话的里斯盖特上尉有些着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电话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响起。他从窗帘后面走出来,站在客厅里犹豫了片刻,便将丝袜收了起来,打算离开。
托尼连忙赶到酒店大堂的公共电话处,但此时正有一位老人家在使用电话。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外面踱步。幸好那位老先生的电话没有打得太久,等老先生离开,托尼就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原本已经一脚在门外的里斯盖特上尉听到电话铃响,立刻悄悄地关上门,重新站到窗帘后面。
电话把玛戈吵醒了,她打开了卧室门,卧室的灯光照亮了客厅。她站在大桌子后面接起电话,问了几遍“你好”,但对方始终不应答。这时,里斯盖特上尉已经站到她身后。他的动作有些迟疑,毕竟他不是职业杀手。而在电话的另一端,托尼正皱着眉头仔细地听着动静。
终于,里斯盖特上尉动手了。他用丝袜勒着玛戈的脖子,用尽全气想把她勒死。可是,面对死亡的威胁,玛戈似乎比以前更有力气,甚至可以和他撕打一会儿。毕竟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很快,她就被里斯盖特上尉按倒在大桌子上,双脚离了地。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大叫,但被勒紧的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咝咝声。
眼看自己就要死于这个风衣男子之手,玛戈被激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她拼命地寻找办法,手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摸索着任何可以帮助的东西。突然,她的手摸到了一把剪刀,于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锋利的剪刀插进了里斯盖特上尉的后背。
只听里斯盖特上尉痛苦地大叫一声,剧烈的疼痛使他瞬间失去了力气,倒在玛戈的身上。玛戈用力地挣扎着。慢慢的,里斯盖特上尉恢复了一丝神志,站起身来,强忍着疼痛看着她。而她惧怕他的脸,便将头转到一边。
里斯盖特上尉想将背后的利器拔出来,但高度的紧张加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站都站不稳,只见他一个踉跄,仰面倒在了地上。剪刀的一头碰到地板,另外一头则更深地插进了他的身体。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电话那头的托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死死地抓着听筒,等待一声口哨暗号,或者其他什么声音。
虚弱的玛戈强撑着身体,拿起了电话,带着哭腔冲对方说:“拜托您,快去报警,快点儿。”
听到了玛戈的声音,托尼很是意外,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占着电话,不能让她去报警。于是,他对着听筒,用疑问而平静的声音问道:“玛戈?”
“你是谁?”玛戈已经听不出丈夫的声音了。
托尼继续说道:“亲爱的,是我。”
“托尼,托尼,感谢上帝。你快点儿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现在没有办法说清楚,你快点儿回来吧!”
“亲爱的,别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男人攻击我,他想勒死我!”处于崩溃边缘的玛戈一边哭一边说。
“现在呢,他逃走了吗?”
“没有……他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托尼的脑袋里又开始飞快地转动,他需要第一时间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玛戈见托尼一直不说话,便问道:“托尼,你还在听吗?”
“玛戈。”
“什么?”
“现在,你仔细地听我说。”
“好,我正在听。”
“别碰任何东西,我马上就回去。”
“好的,我不会碰任何东西的。”
托尼再次强调说:“别碰任何东西,也别和任何人说什么,一切都等我回去再说。”
“好的,我不碰任何东西。”
托尼再三确认,玛戈也再三保证后,托尼才挂上电话回到了餐厅。
此时,玛戈太需要冷静一下。她推开落地窗走到外面的阳台上,脖子上的丝袜被风吹落下来。她痛苦地哭泣着,努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当她转身看向客厅的时候,那具尸体让她直想呕吐。她躲回卧室里,只想远离这一切。
托尼急急忙忙地和大家辞行,说自己的妻子不太舒服。马克关切地问道:“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您留下吧。”
“我跟您回去吧。”
“不用,没关系的。”
托尼离开了众人,一个人匆匆地开车回了家。他推开门的一瞬间,玛戈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托尼……”她哭喊着,扑进丈夫的怀里。
托尼安慰道:“别怕,亲爱的,别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绕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我的脖子上,想勒死我。我感觉像是丝袜。”
“真的吗?让我看看。”
他仔细看了看玛戈脖子上的伤。玛戈又扑回托尼怀里,继续说:“我起来接电话,他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想勒死我。我……我几乎要晕死过去了,可我……我的手摸到了剪刀。我就把剪刀向他的身上刺去……然后,他松开了我,倒在地板上了。”
托尼走到尸体旁边,搬弄着尸体,翻了他的上衣口袋和西服里兜,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没流多少血。当他倒下时,一定——”托尼说着,转过头,突然看到玛戈正在翻弄着自己的手提包,好像在找什么。他吓得连忙问:“你在干什么?”他想,如果玛戈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但玛戈的回答让托尼放宽了心。她说:“找我的……哦,找到了,我的阿斯匹林。现在我头痛得要命。”
托尼在玛戈回到卧室接水吃药的工夫,连忙搜索死者身上的钥匙。他从死者的裤兜里翻找出来一把钥匙,然后一眨眼的工夫,他身手敏捷地将钥匙放到玛戈的手提包里。
玛戈走出卧室,恰巧看到托尼有些慌乱地站在卧室门口,便问:“怎么了?”
“我最好去拿条毯子。”
他从卧室里拿出一条毯子,盖住了尸体。
午夜的风很冷,穿着吊带睡裙的玛戈身体一阵阵打冷战。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声音直发颤:“把窗户关上吧。”
托尼看了看被风吹得晃动的窗帘,说:“不行,在警察来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能碰。他是偷偷进来的,我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我怀疑是为了那些奖杯。”
玛戈问道:“警察什么时候来?”
“你已经通知他们了吗?”
“没有。你告诉过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你最好现在给他们打电话。”
“是的。”托尼转身向电话走去。
玛戈问道:“马克呢?”
“我让他直接回家了。”
电话接通了。托尼说:“你好,接线生,请快点儿接梅维区警察分局。”
玛戈觉得托尼的反应有些奇怪,便追问道:“你告诉马克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只是和他说你不舒服。”
“梅维区警察分局。”
托尼对着电话说:“有件恐怖的意外。”
“是的,先生。”
“有人被杀死了。”
“贵姓,先生?”
“温迪斯。”
“是两个s吗?”
“不,是dice。”
“您的地址?”
“嘉伦顿公园路61A,一楼公寓。”
“是意外事件吗?”
“我也不知道。”
“先生,您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您觉得,他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我不知道。”
“您知道是谁干的吗?”
托尼已经在心里谋划好了这件事的处理办法,就是将一切伪造成玛戈杀人,所以他都回答不知道。但是他又不能说太多不利于自己妻子的话,因为玛戈正在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道:“等你们来了再说吧,大概需要多久?”
“两分钟左右。”
“两分钟。”
“还有,保护现场,什么都别碰。”
“好,我们什么都不会碰的,再见。”
电话挂断了。玛戈转身说道:“我去穿件衣服。”
“为什么?”
“他们要看我的。”
“不会的,他们不会去打扰你。”
“但是他们一定会有问题要问我。”
“等明天吧,我会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一切。”
托尼将玛戈安抚进了卧室。就在进门的时候,玛戈说道:“托尼。”
“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什么?抱歉,亲爱的,这件事情晚一点儿再和你说。”托尼一时想不到用什么借口来应付这个问题,就转移了话题,“我刚才想到了一些,你说,他是用丝袜……”
“好像是丝袜,或者是条围巾。没有在那边吗?”
“没有。”
“我想,他们会找到的。好了,你现在到床上去。”托尼又说道。
托尼在妻子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将她送进了卧室。接下来,他需要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伪造出另一起谋杀案的现场。首先,他需要找到凶器——丝袜。他在屋子里到处看了好久,甚至连大桌子下面也看了,都没有找到。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他看到了打开的落地窗,就走了出去,清凉的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就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他看到那件凶器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托尼弯下腰,将它拾起,又看了看针线盒里面的丝袜,心生一计。此时壁炉里的火已经不旺了,但依旧有微弱的火苗,他便将打火机油淋在丝袜上,将丝袜扔进了壁炉里。为了让它烧得彻底,他又往火堆里倒了更多的打火机油。随后,他将针线盒里玛戈的一双丝袜拿出来,将其中一只打了一个结,扔在刚刚拾到凶器的地方,又将另一只藏在大桌子的隔板下面。
如果想嫁祸一个人犯了谋杀罪,还需要找个动机,于是托尼将盖住里斯盖特上尉尸体的毯子掀开,用手绢垫着手,将自己西服里兜的那封信放进里斯盖特上尉尸体的衬衫口袋里。在这样争分夺秒的时刻,他居然还能想到不在信上留下指纹。随后,他又将尸体盖好,走到壁炉前,将丝袜燃烧后的灰烬捣碎,埋在炭火下面。
一切都做好后,他才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第二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托尼家,警察们依旧敬业地搜寻着线索。托尼很友善地为大家泡茶。他端着一只上面摆满精致茶杯的托盘,从厨房里出来。“各位,茶泡好了。”他将托盘放在大桌子上,挪动了隔板,这样可以让警察看到藏在下面的丝袜。
当他听到有警察说“警长,看,另一只丝袜”时,满意地离开了客厅。
这起谋杀案引发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有不少好事者走到托尼家的大门前想一睹究竟。站在门外的警卫人员不停地劝说着大家离开。这时,在托尼的家里,所有的警察都撤走了,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
托尼在房间里想着是否还有什么漏洞。突然,他注意到了用光油的打火机。他刚想把它拿走,看到妻子从卧室里走出来,便很自然地说:“几乎空了,等有空的时候,你提醒我去多买些来。每次都是要用的时候,才知道它没有了。”接着,他将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对玛戈说道,“听我说,在我忘记之前,我想提醒你,如果警察要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
“我没办法报警,是因为你在电话那头啊。”
“我知道。”
“而且是你明确地告诉我,在你回来之前,不让我和任何人说话。”
“亲爱的,我知道。但我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为什么?”
“我说,你没有立刻打电话报警,是因为你打电话到饭店找我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这个说法很合理,而且他们接受了。倘若他们认为我们拖延报案,可能会追问非常多的问题。”
“所以,你想让我按你说的去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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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想是的,如果再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话——”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托尼说:“一定是马克,你去给他开门吧。”
来人并不是马克,而是探长。他来的目的当然很明显——调查案情。
探长说:“我是哈珀探长,专门负责调查刑事案件。”
托尼说:“我想,我们已经为警察局提供了整个案情的详细情况。”
“当然,我也看了他们的报告。只是还有几件事,我想问清楚。”哈珀探长绕过托尼,走向玛戈,问道:“温迪斯太太,我知道,当时调查的警察只是去看了您一眼,对吧?”
“是的,我——”
托尼连忙在一旁做出帮忙的样子,说:“我太太当时吓得太厉害了。”
“是啊,这一定是你所经历的事里最糟糕的一件。”哈珀探长又提议,“您不介意我四处看看吧?”
托尼回答说:“没问题,您随意。卧室和浴室在这边。”他带着探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卧室里有一个浴室,是全封闭的。厨房的窗户也都有护栏。一一观察完后,托尼说:“如果让我们做假设,那么他必定是从客厅的窗口进来的。”
哈珀探长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说:“我了解到,案件发生时,您不在家。”
“是的,当时我在得伦顿饭店参加晚宴。或许是机缘巧合,事实上,当我太太受到攻击时,我正在和她通话。”
“我知道。您记得当时是几点吗?”
“不,我不知道。我很确切地记得,我的手表当时已经停了。”
哈珀探长又问玛戈:“温迪斯太太,您注意到时间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
托尼请探长坐下,玛戈坐在他的对面。
玛戈问道:“您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吗?”
“知道,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住处,只是还没弄清楚他的真实姓名。他有好几个名字。您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我没见过。”
哈珀探长将死者的照片递给玛戈。玛戈仔细地看了看,说:“对,就是这个人。”
“没错。您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没见过他。”
“您看过他的脸吗?”
“没有,他是从我背后袭击我的,当时光线又很暗,我没办法看清楚他。”
哈珀探长听到玛戈的回答,笑了笑,说:“是的。在我给您看这些照片之前,您说您没见过他。但是,如果昨天晚上您没看过他的脸,您怎么知道照片里的人就是凶手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玛戈疑惑地说。
托尼也过来帮腔:“探长,我太太的意思只是想说,在此之前,她没见过他。”
哈珀探长问玛戈:“您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哈珀探长又问托尼:“那您呢,先生?您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
哈珀探长又递给他一张照片。托尼仔细地看了看,说:“没有。至少……”
“怎样?”
“他看起来有点儿像我的大学校友,但胡子的部分又不太像。”
“他姓什么?”
“我不记得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哈珀探长拿出一个小本子,按照上面登记的各种姓氏问道:“是里斯盖特吗?”
“不是。”
“威尔逊?”
“不是。”
“斯万普?”
“不……等一下,”托尼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说,“斯万普,斯万普,对了,是他。”
托尼将照片还给哈珀探长,又奔向了那面照片墙。他又将当初给里斯盖特看的照片拿了下来,递给哈珀探长:“这是在我们大学校友聚会时拍的老照片。我和他读同一所大学。”
“哦,他就在里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您跟他熟吗?”
“不熟。他是我的学长。”
“后来您见过他吗?”
“没有,至少……对了,我最近看到过他,但是没说过话。”
“什么时候?”
“大约六个月前,我在维多利亚火车站见过他。当时我觉得他没什么变化。”
“先生,他那时留胡子了吗?”
“没有。”
哈珀探长将他的话做了笔录后,又问玛戈:“温迪斯太太,您能给我讲一下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吗?”
“托尼,我一定要说吗?”玛戈无助地拉着丈夫的手问道。
托尼则握着她的手说:“哦,亲爱的,我想是的。”
玛戈站起身,模拟着当时的情景。她指着卧室的方向说:“昨天晚上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睡觉。电话把我吵醒了,我就到这里来了。”
“您开客厅的灯了吗?”
“没有。”
“告诉我您被袭击时的准确位置。”
玛戈走到大桌子后面,说:“我就站在这里,拿起了听筒。”
“等一下,您确定是这里吗?您是像这样背对着窗户吗?”
“我确定。”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要走到大桌子后面,如果是我,我会在对面接起电话。”
“我总是在这里接电话的。”
“这是为什么?”
玛戈很自然地回答说:“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用笔记下来的话,我就可以用左手拿着听筒。”
“好的,明白了。很抱歉,继续吧。”
“当我拿起听筒后,他就从那幅窗帘后面钻出来袭击了我,在我的脖子上缠上了一个东西。”
哈珀探长再一次打断了玛戈的描述,问道:“东西?您说‘东西’是什么意思?”
“我想,可能是一只丝袜。”
“好,然后呢?”
“然后他把我推倒在大桌子上,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的手在桌子上摸到了那把剪刀。”
“平时剪刀是放在哪里的?”
“那边的针线盒里,不过那天我忘记把它放回去了。”
“是什么原因让您确定他是从后面的窗帘里钻出来的?”
“不然是从哪儿出来的呢?”
“窗帘是拉上的?”
“是的。”
“是您自己拉的?”
“不是,探长。”托尼插话说,“是我在出门前拉上的。”
“您也把窗户锁上了吗?”
“是的。”
“您确定吗?”
“非常确定。我在拉窗帘时,总是先检查一下窗户是否锁好了。”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哈珀探长说,“我想,可能是破门而入,但是门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我们的报告显示,锁没有被破坏。”
“温迪斯太太,”哈珀探长又一次问玛戈,“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您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呢?”
玛戈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托尼也在用犀利的眼神提醒她要按照他事先交代的说。可玛戈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正想打电话给警方,但我发现电话那头是我的丈夫。我就很自然地认为,他会在饭店里帮我打电话报警。”
“您想过找医生来吗?”
“没有。”
“为什么不找医生?”
“他已经死了。”
“可是,您怎么确定他已经死了呢?”
“我……这很明显。”
“您按过他的脉搏?”
“我当然没有,换作任何人都会知道他已经死了,只要看到那双圆睁的眼睛就知道。”玛戈被问得有些抓狂。但哈珀探长依然不肯放过她那脆弱的神经,继续问道:“只要看到那双圆睁的眼睛,就知道……所以,您看过他的脸?”
“我的确看到过他的眼睛,但不记得他的长相!”玛戈几乎是在嘶吼了。
“探长,显然我太太没见过这个人。”此时托尼还需要妻子的信任,所以就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接着他问道,“那个人不是从窗户那里进来的,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哈珀探长回答:“事实上,我们已经十分确定,他是从这扇门进来的。”
“可门是锁着的啊。”玛戈哭泣着说。
托尼像在引导警方一样,严肃地问玛戈:“玛戈,在我们走后,你开过门吗?”
“没有。”
哈珀探长问道:“你们家一共有几把钥匙?”
玛戈抢先回答道:“只有两把,我的在我的手提包里,他的他带着呢。”
托尼应和道:“是这样的。”
“管理员有钥匙吗?”
“没有。”
“你们雇清洁工了吗?”
“有,但她也没有钥匙。每次她来,我们总是在家。”
托尼似乎不想让哈珀探长问玛戈太多,就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为什么确定他是从门进来的?”
“他的鞋。”
“他的鞋?”
“昨天夜里地面很潮湿,如果他真的是从院子里进来的,他就一定会在地毯上留下鞋印。实际上,现在一点儿泥土的痕迹都没有。他应该是在门前的垫子上擦过鞋底。”
“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块门垫很新,所以有些纤维还留在他的鞋底上。而且,门垫上的确留有沥青,有些纤维看得出来,这毫无疑问。”
托尼假装沉思了一秒钟,随后说:“等一下,我想,我明白了。”他又问玛戈,但显然是替探长问的:“你还记得你的手提包被偷过吗?”
“记得。”
“当时钥匙是在手提包里吗?”
“在,我找到手提包之后,钥匙也在里面。”
托尼的猜测没错,哈珀探长果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探长问道:“等等,我对这件事情倒是很感兴趣。是什么样的手提包?”
“是一只女士手提包,探长。”托尼殷勤地回答说,“我太太在维多利亚火车站把手提包弄丢了。”
玛戈不是很想谈这件事情,便说:“不过,两个星期后,我们在失物招领处把它找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所有的钱都不见了。”玛戈神色有些恍惚地说。
“其他东西呢?”
“没有了。”
听到这个回答,托尼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但他不能说什么,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不知道这件事,他也就装作不知道,这样更好,对他是一种保护。
哈珀探长继续追问道:“我是说,比如文件或者书信之类的东西。”
玛戈一口咬定:“没有。”
“您确定吗?”
“确定。”
“您的手提包遗失时,钥匙在手提包里,是吗?”
“是的,但找到手提包后钥匙还在。”
“用那些偷的钱足以配一把了。”托尼在一旁搭腔。
哈珀探长继续问道:“最后手提包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在维多利亚火车站。”
哈珀探长立刻想起刚才的对话,于是问托尼:“先生,您说,您曾经在那里看到过这个人。那您妻子是什么时候丢的手提包?”
“是不是我们去看佩姬的那个周末?”托尼装作在回忆的样子,“没错,我想起来了,他就坐在餐厅里。你的手提包就是在餐厅弄丢的。没错。我当时还和你提到过一个大学校友,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玛戈如实地说。
“看来,他就是这么进来的。他配了一把钥匙,又把钥匙放回手提包里。”
“在您继续说下去之前,我想问,他到底是怎么进大门的?”哈珀探长问道。
托尼回答说:“我们这栋楼的大门从来都不上锁。”
“我明白了。”哈珀探长说,“他可能配了您妻子的钥匙,然后很可能就用那把钥匙把门打开了。”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很明显,他没有用那把钥匙。”
“为什么?”
“如果他用了,那么钥匙现在一定在他身上。可是我们翻遍了他身上的口袋,并没有找到。”
托尼瞥了一眼玛戈的手提包,笑着说:“看来咱们又回到原点了,是吧?”
“也不一定。”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哈珀探长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情况都写在纸上,我要两位在审讯前做一下正式的笔录。从这里到我的办公室只有几分钟的距离,或许你们现在可以一起过去。”
正当他们要出门的时候,门铃又响了。这回进来的是马克。
托尼在给马克和探长之间做过介绍后,托尼说:“探长,这位是马克·哈利戴。昨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
“探长,您好。”
哈珀探长将刚刚拿起来的礼帽又扔到沙发上,对马克说道:“既然昨天夜里您一直和温迪斯先生在一起,或许可以帮上点儿忙。您记得,他去打电话时是几点吗?”
“记得,11点过七分。”
“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温迪斯先生的手表停了,我们在座的有些人就对了下时间。”
“谢谢,您或许知道了,就在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温迪斯太太受到了攻击。”
马克听到这里,为了确定明确的时间,就转身问托尼:“您给玛戈打电话的时候,是在给您的老板打电话之前还是之后?”
玛戈听马克这样问,也不禁问托尼:“托尼,我一直都想问你,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哈珀探长在一旁听到了这条线索,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等等,别让我忘了这条线索,11点过七分,你从酒店大堂给您的老板打了电话。”
“是的,是用大堂里的公共电话打的。”
“你们谈了多久?是在给您的妻子打电话之前吗?”
托尼说:“事实上,我根本没跟他讲话,我刚要打给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了他在乡下的电话号码,所以我就打电话过来问我的妻子。”
玛戈在一旁不解地问:“你就是为了要问他的电话才把我吵醒的?”
托尼镇定地回答说:“亲爱的,我必须这样做。我的老板今天早上就飞到了布鲁塞尔,而我需要提醒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哈珀探长问道:“饭店里没有电话簿吗?”
“有,但没有登记他乡下的电话号码。”
“那么,后来您给他打电话了吗?”
“没有。这是很自然的事。当我听说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就把给他打电话的事情忘了。”
“是啊,”哈珀探长接受了这个解释,于是对托尼等人说:“温迪斯先生、太太,你们现在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做下笔录吧。哈利戴先生,您能把您的地址也给我吗?以便我再和您联络。”
“当然。”
玛戈去卧室拿大衣,而托尼也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但是他一直竖着耳朵偷听。
马克对哈珀探长说:“我住在卡菲饭店。”
“您可以写在这上面吗?”探长把自己的本子递给他,“还有您的电话号码,也麻烦写一下。”
哈珀探长看着他的字迹,心生疑虑,便问:“先生,您之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大概是一年前。”马克说,“写好了。”
“谢谢您。”
哈珀探长接过本子,走到托尼面前,对他说:“温迪斯先生,现在房子的正前方有一群
人想进来,我建议,我们最好从后面的院子离开这里。门在另一头,对吧?”
“没错。”
“恐怕锁上了。您去看看,好吗?”
“没问题。”
哈珀探长顺利地将托尼支开后,便直接问马克:“他对您和温迪斯太太的事知道多少?”
马克的表情瞬间呆住了,他只能用反问的方式让自己有时间想想怎么回答:“您在说什么?”
哈珀探长直截了当地说:“您从纽约写给温迪斯太太的那封信,我们在死者口袋里发现了。刚才我没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我不能确定温迪斯先生对这件事知道多少。您知道信为什么会在死者的口袋里吗?”
“不知道。”
这时,玛戈已经穿好大衣从卧室里出来了。她见托尼不在,便问道:“托尼呢?”
“他在院子里。”
哈珀探长问道:“温迪斯太太,当您的手提包丢了时,是不是也丢了一封信?”
“没有。”
马克提醒她说:“玛戈,那封信在死者口袋里找到了。”
于是,哈珀探长又问了一遍:“您丢了那封信,对吗?”
“是的,我丢了信。”
“我之前问过您,对吗?”
“是的,但我丈夫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人一直在勒索您吗?”
马克对玛戈说:“玛戈,托尼得知道这件事。”
玛戈立刻大声说:“不要。”
马克说:“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于是,他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几张字条,递给了哈珀探长,“温迪斯太太丢了我的信后,还收到了这两封信。”
“是去年10月寄来的……”哈珀探长看过信后问道,“温迪斯太太,您见过这个人几次?”
此时,托尼已经从后院回到了屋子里,但是并没有打扰他们的对话,而是一个人躲在窗帘的后面偷听。
玛戈说:“我从来就没见过他。”
“哈利戴先生,我要您跟我们来。”
“好的,当然。”
哈珀探长说:“温迪斯太太,您来做笔录的时候,也许还有别的警官在场。我要事先提醒您,无论您说过什么,都会被记录下来,成为呈堂证供。您可以不用管之前已经和我说过什么,都可以暂时忘掉。但从现在起,您要告诉我们,您对死去的人了解多少,还有,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您想隐瞒任何事,那会对您非常不利的。”
“我希望,您能说明一下这些话的意思。”马克在一旁感觉到了危险信号。
“我会的。”哈珀探长继续对玛戈说,“那么,现在您已经承认是您杀了他,但完全是出于正当防卫,是吧?很不幸,没有证人可以证明这一点。这一切都只是您一个人的说辞而已。”
听到这里,托尼走了出来,对探长说:“可是探长,我在电话里都听到了。”
“温迪斯先生,您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叫喊声。”
“那您有没有听到很明显的挣扎声呢?”
“我听到的都是我太太告诉我的。”
“所以,您真正知道的也都是你太太讲给您听的,对吗?而且,您觉得这个人是来您家偷东西的,可是没有证据。然而,他的勒索行为有证据可以证明。”
“勒索?”托尼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吃惊地重复道。
“托尼先生,恐怕这是事实。”哈珀探长说,“您认为他是从窗户进来的,但据我们所调查的结果显示,他是从门口进来的。”
玛戈反驳说:“这不可能,门是锁上了的,而且只有两把钥匙,我丈夫的在他那儿,我的在包里。”玛戈从手提包里拿出那把钥匙,说,“您看,就在这里。”玛戈翻出了钥匙,出示给探长。
探长说:“是的,但您可以开门让他进来啊。”
托尼疑惑地问:“您认为,是她让他进来的?”
“据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解释。”
“难道您不相信我被攻击了吗?否则我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伤?”玛戈反驳道。
“您可以自己弄伤自己。”哈珀探长说,“我们在窗户外面发现了一只丝袜,上面还有两个结。对于这件事,您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我想,那就是他用的丝袜。”
探长接着说:“我们还找到了另一只,就藏在这块垫板下面。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攻击您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不能。”
“那双丝袜是您的吧?”
“不是。”
“但据我们所知,那是您的。有一只的跟部用丝补过,所用的丝和原来的不同。我们在您的针线盒里找到了那种丝。”
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让玛戈难以理解,她连忙打开自己的针线盒,里面的确没有她的丝袜。她转过头问托尼:“托尼,这里原来是有一双丝袜的吧?”
托尼看着玛戈,而玛戈也看着他。她想得到确定的神情,但托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边往电话旁边走,一边说:“我听说过警察故意放置线索,就是为了可以早点儿破案定罪。”
玛戈真的以为托尼在帮她,于是也附和道:“他的手下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有足够的时间随便处理这双丝袜。”
“当然,还可能用它在门垫上擦鞋呢。”托尼接通了电话:“喂,你好,罗杰。感谢上帝有你在。我是托尼·温迪斯。我们家昨天夜里来了小偷。他还袭击了玛戈。”
“玛戈?她受伤了吗?”
“她现在没事了。但是袭击她的那个人被杀死了,警察正在这里呢。”托尼听到了电话那边的笑声,接着说,“你别笑,他们觉得是玛戈故意杀了他。”
“先生,我可没这么说。”哈珀探长在一旁插话说。
“这可真妙。”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里,感觉莫名其妙。
托尼也说:“这很可笑,对吧?罗杰,你能去一趟梅维区警察分局吗?”
“可以,我马上就过去。”
“多谢,老兄,再见。”
托尼挂断了电话,握住玛戈的双手,说:“亲爱的,不会有事的,罗杰会到分局的。”
“先生,我要给你们忠告——”哈珀探长本想提醒他们,却被托尼制止了,他说:“我们的律师会给我们忠告的,谢谢您。”
当他们三人要出门的时候,马克在后面叫住玛戈,将她的手提包递给了她。
几天后,玛戈坐到了审判庭上。法官控诉她在9月26日蓄意谋杀了查尔斯·亚历山大·斯万普。庭审最后判定玛戈有罪,将她送回她的户籍所在地,依法执行死刑。
这一切似乎都满足了托尼的设想,即便里斯盖特没能杀死玛戈,她现在也马上要死了。这样更好,他还省掉了原本打算付给杀手的钱。就在玛戈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他取回了一只手提箱——那只原本要给里斯盖特的手提箱。
家里的摆设发生了一点儿小变化。托尼将一张单人床搬到客厅里,或许是因为对妻子有愧疚,或许是因为他害怕睡在卧室里,总之,他已经睡了几天的客厅了。回到家后,他刚刚把手提箱拎到卧室里,就听到了门铃声。于是,他急忙将手提箱放在床上,并且用旁边的大衣将它盖住。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之后,看到的是马克。
“你好,马克。”
“托尼。我……”马克注意到了客厅里的那张单人床,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儿。他沉默了几秒,看了看四周,才说:“您有来自内政部长的消息吗?”
托尼没回答,他将兜里的判决书递给了马克。马克看了一眼,说:“那就是明天了?”托尼点了点头。
马克说:“托尼,我知道,只要能救她的命,您肯做任何事。”
“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没有,托尼。我们没有尽全力。这几个星期,我一直在想办法。现在有一个法子,我想,这是我们可以救她的唯一办法了。”
“说来听听。”
“玛戈之所以被定罪,就是因为没有人相信她。检察院认定她在说谎,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而陪审团也相信检察院的说法。关于这起案子的证据,只有三样东西:我写给她的信、丝袜,还有一直没有在斯万普身上找到的那把钥匙。”
托尼说:“是她自己让他进来的。”
“别想告诉我——等等,托尼。”马克激动地说,“您可以进,也可以从这里出去。听我说,把您的故事告诉他们——告诉他们玛戈没有说谎。”
“警察不会相信我的。”
马克说:“托尼,我已经写了很多年的侦探小说,我想出一个办法,让您去告诉他们。现在我已经把一个个环节连上了。玛戈说她从来就没见过斯万普,也没给他开过门。好,但他的确把门打开了。所以,如果您告诉警方,是您把钥匙留在门外的某个地方,那么斯万普就可以自己开门进来了。”马克一边说,一边在门框上搜寻着可以放置钥匙的地方。
托尼问道:“可他怎么知道钥匙藏在哪里呢?”
“是您告诉他的。”
“但是我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托尼,斯万普已经死了。我们得善于利用这一点。您可以讲你和他之间的任何故事,您甚至可以说你们两个见过面,并且一起谋划了这一切。”
“谋划什么?您认为是我让斯万普来勒索她的?”
“不是,是来杀她。”
“来杀玛戈?”
“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玛戈是这样说的啊。她说,他躲在窗帘后面,然后走出来想把她勒死。这就是他所要做的,而您支持她的全部说法就行。这就是我的构想。”
“那么您的信呢?任何人都不会想杀死他们正在勒索的人的。这一点讲不通。”
“我知道,所以对这一点我也担心过。但我想出了解决办法。您可以告诉他们,是您偷了她的手提包。”
托尼有些吃惊于马克编的故事如此接近现实,不由得继续问了下去:“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马克说:“因为您想要了解信里的内容。而在看过信后,您大发雷霆,决定给她一个教训,所以写了那些勒索的信。您放心,谁都不能证明您没有写它们。您也可以说,其实您根本就没有在火车站看见过斯万普,这都是您编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和我的信扯上关系。您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关联吗?”
托尼又提出一个疑点:“可您的信是在死者的口袋里找到的。”
“你可以说是您放进去的。”
“什么时候放的?”
“就在警察来到这里之前的那段时间。您也可以同时把那只丝袜放好。”
“马克,我为什么要找人来杀玛戈呢?”
“我知道,托尼。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很爱玛戈,这是一件很难让人正视的事。但我们必须需要一个理由,所以只能拿出一个很俗但很管用的动机。玛戈立过遗嘱吗?”
“有。我相信她立了。”
“谁是受益人?”
“我想,应该是我吧……”
马克兴奋地说:“对,就是这个理由!”
“这就是您所说的理由?成千上万对夫妻都会立遗嘱把财产留给对方,可没听说都要谋杀啊。一个拼命想救自己妻子的男人因为这样的理由杀妻,警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但总是可以试一试的。”马克说,“他们不会因为您谋杀未遂而处死您,顶多让您在监狱里待上几年。托尼,您可以用这个小小的代价来挽救她的生命。”
托尼生气地说:“马克,这话您也说得出口?就是因为她和您的关系,她才失去了陪审团的同情心……不过,你也别误会,马克。只要有一点儿机会,我都会去做的。但是,那一定要有说服力才行。比如,我怎么能说动斯万普来做这件事呢?”
马克想了想,说:“您如果答应给他钱,或者其他什么……”
托尼觉得可笑,他说:“什么钱?我没有钱啊。”
“您有,玛戈的钱。”
“那要好久才能拿到手。没有人会同意让您欠钱去干一起谋杀案的,绝对不会的。我认为,您得再找一个比这个更好的说辞。我知道您想要帮忙,但您能想象到会有人相信这个故事吗?”
“能,我能,如果您让他们相信。”
托尼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您得跟我去。”
“托尼,这才真是个错误。他们知道我是写小说的,那就更没机会了。”
突然,楼下的大门发出了响动,随后托尼家的门铃响了。马克躲在托尼背后,想知道来者是谁。当他得知来人是探长的时候,立刻快步躲进了卧室,并将卧室的门关了起来。
“探长,您好。是为我太太的事来的吗?”托尼挡在门前寒暄着,给马克争取多一点儿藏起来的时间。
“先生,不是。我想,不是这样。”
当探长看到客厅里的单人床时,也感到很疑惑。
托尼问:“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探长已经走进屋里,将外套搭在床头,说:“我正在调查一件和三个星期前发生的枪击案有关的事情。”
“您能等几天再调查吗?”
“当然可以,先生,我……我非常理解您现在的处境。如果允许我说出来,我想说,我非常难过。”
“哦,探长,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里伯利街工厂的一名出纳在他的办公室里被袭击了。袭击他的是两位男士,他们抢走了几百英镑,而多数是一英镑面额的钞票。”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遇到这种案件,各个分局的警察都会全力地搜捕罪犯,所以花大把钱的人——”
“我明白了。关于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您最近有没有用现金买过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么问?”
探长说:“我的一个手下有一天在威尔斯修车厂做调查,查出您最近在那里有一笔数额超过六十英镑的现金交易。”
“那时候我身上有现金,所以我就用现金支付了。”
“我明白了。您是否刚从银行提了钱?”
“您去过我的银行吗,探长?”
“事实上,我去过,但他们不肯帮助我。银行账目都被严密地看管着。”
“哦,我要责怪的是您没有先来找我。”
“反正只是例行公事,就没想过来打扰您。您的那些现金是从哪儿来的,先生?”
“你们需要知道吗?”
“如果钱是偷来的,那就是我们的事了。您不介意我抽烟吧?”
“请便。”托尼说,“您真的认为,我可能持有赃款?”
“除非您告诉我钱是从哪儿来的,我就不会自认为是这样了,对吧?如果您这些钱来自某一个陌生人,那么他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探长一边说着,一边趁托尼不注意时弯下腰,“捡”起了一把原本就握在他手上的钥匙,然后说:“喂,先生,这是您的吗?”
“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谁的钥匙掉到地板上了。”
托尼站起身,走到自己的风衣旁,把钥匙从风衣口袋里拿了出来,说:“不是我的,我的在这里。”随后又将钥匙放到风衣口袋里。
哈珀探长则拿着钥匙试图去打开托尼家的门锁。转了两下,打不开门,于是他说:“哦,这把不是您的,可能是我的吧。”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风衣口袋,“没错,就是我的。一定是从口袋的小洞里掉出来的。这就是这些钥匙的问题,它们长得完全一样。”
“先生,抱歉,您是说——”
“我想,我没说什么,是吗?”哈珀探长将钥匙放到自己的西服马甲口袋里,“对了,关于钱的事,如果您告诉我它们的来源,我想我会很感激您的。不管怎样,一百英镑现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刚才您说的是六十英镑。”
“我说了吗?对了,我的手下决定在他写报告前再深入调查一番。他们说,您还支付给您的裁缝制衣费,以及淡酒和烈酒等等账单。”
“很抱歉为这些小事让您跑来一趟,我一下子就可以说明白。我只是赢了一场赛狗而已。”
“超过一百英镑?”
“对,超过一百英镑,以前也赢过。”
“当然,那您刚才为什么不说呢?”
“赛狗毕竟不是太光彩的事。我没好意思说,尤其是在我太太被判了死刑的时候。”
“我知道。这样或许会让您忘掉一些烦恼。一说就都清楚了,对吧?我很抱歉为了这事来打扰您。”
“没关系的,探长。”
当哈珀探长马上就离开托尼家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说:“还有一件事,先生,您是不是有一只蓝色的小手提箱?”
“别说你们已经找到了。”
“您弄丢了吗?”
托尼说:“是的,我正想下午去报案呢。我猜,我可能把它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明白了。”哈珀探长又回到托尼的家里,“我们得设法把它找回来。您是在哪儿搭出租车的?”
“海德公园的街角,大概半小时前。”
“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吗?”
“没有,只是几本书而已。”
“里面有钱吗?”
“我想应该有两三英镑吧。”
“不是两三百英镑吧?”
“不,不是的。”
“那就无所谓了。”
“探长,您是怎么知道手提箱的?”
“您去付账的酒店提到了这只手提箱。我的手下在问过您的修车厂和裁缝后,他们也都记得这只箱子。”
“我一直用这只手提箱代替公文包。”
“这些出租车司机在归还失物方面一直都表现得很好。我想,我们会为您找到的。”
哈珀探长又拿起自己的衣服和公文包,打算离开了。与此同时,待在卧室里的马克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其实他老早就发现了那只手提箱,直到探长提到了箱子的颜色和式样时,他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它上面。他轻手轻脚地将手提箱撬开。在打开箱子的一刹那,他看见里面放的并不是两三本书,而是好几沓钱。
他连忙从卧室里跑出来,大声说:“探长,在您走之前,我想,温迪斯先生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他有吗?”
“这里有样东西需要给您看一下。”
这已经是哈珀探长第二次走出门又回来了。马克将哈珀探长引进卧室,卧室的床上正放着一只打开的手提箱。
“怪不得您受不了睡在卧室里,这一定超过了五百英镑,先生。您是从哪儿弄来这些钱的?”哈珀探长问道。
马克抢在托尼前面回答了问题,他说:“我可以告诉您他为什么有这么多钱。这些钱是用来付给一个姓斯万普的人的——在他谋杀了温迪斯太太之后。但是,您知道的,事情出了点儿意外,所以他不用给斯万普钱了。总之,他不能马上存这些钱,否则会被警察怀疑传去问话,于是他决定花掉它们。他从9月27日开始就花它们了。”
“温迪斯先生,您怎么说?”
托尼不慌不忙地说:“探长,在您来之前,他想说服我到警察局讲一个精彩的故事。显然,是我雇了斯万普,让他来谋杀我的太太,所以……马克,如果我说错了,请纠正我……这样我就可以继承她所有的钱。不只这样,”说着,托尼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床头。他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您还记得哈利戴先生的信吗?事实上,不是斯万普偷的,而是我偷的。我还写了两封匿名信勒索她。我一直保留着那封信,然后把它放在了死者身上。”
“还有丝袜。”马克补充道。
托尼说:“对了,丝袜……还是由我来说吧,马克,这样听起来才像是招供。我换了这个字眼,正确吗?是的,我用我太太的丝袜替换了那条……您明白了吧?还有什么来着,马克?”
马克快步走出卧室,走到客厅之后将房门打开,他又努力在门框上寻找了一番,说:“他告诉斯万普,他把钥匙藏在这附近,也许就藏在门框上面。斯万普自己开门进来后,就藏在窗帘后面。然后,他按照约定从饭店打电话过来。这就使她——”
“等一下。”哈珀探长打断了马克的话,问道,“如果斯万普用了温迪斯先生的钥匙,那么应该在死者身上找到那把钥匙才对。而且,当温迪斯先生回家时,他是怎么开门进来的呢?”
“不管怎样,她都可以开门让他进来。而且在警察来之前,他可以把钥匙从斯万普的口袋里拿出来。”马克说。
“我是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来的,这是在审判庭上说的,您还记得吗,马克?”
马克不肯认输地说:“如果是这样,斯万普可以把门打开之后,再把钥匙放回原处。那样他就可以开门进来了。”
哈珀探长笑了笑,说:“好啦,哈利戴先生,这个推论很有意思,但并不是我来此所要寻找的东西。”
马克激动地说:“可这是攸关生死的问题。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重要呢?”
哈珀探长说:“对我来说,温迪斯先生的钱的来源是我想要知道的。”他走到大桌子后面,拉开抽屉,把托尼的账本拿了出来。马克显然比哈珀探长更关心此事,于是,他不自觉地开始和探长争抢账本。哈珀探长只得无奈地说:“请等一下,先生。”
哈珀探长在翻看账本的时候,马克也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他从探长的手里将账本抢走,说道:“探长,等等,看看这个。他最后一次签的支票是9月26日。那就是这一切发生的那天。我告诉过您,从那天以后,他就花现金了。”
探长将账本拿回自己手上,马克又激动地想要把账本抢走先看。探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马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激动,于是说:“很抱歉。”
探长坐下来,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账本,说:“他没有从银行提领超过五十二英镑以上的大笔现款。”
“可是,探长,您看。事实上,他每星期都提三十五英镑、四十英镑、四十五英镑。”
“当然,我可以用很多年来谋划这件事。”托尼坐在一旁冷言冷语。
马克质问他:“那么,您那些钱是从哪儿弄来的?”
“您真的想知道吗?我警告您,您不会喜欢听的,马克。”
“说啊。”
“好吧,这是您自找的。当她那天晚上把我从宴会中叫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跪在斯万普的尸体边,并且在翻弄他的口袋。她不停地说,他有属于她的东西,但是没有找到。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所以我才没有让警方讯问她。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是满嘴谎言。第二天一早,她把钱拿给我看,就是这些,全是一英镑的钞票。她说,如果有任何事发生在她身上,千万别让你们发现这些钱。总之,在她被捕以后,我就把手提箱里的钱原封不动地拿到火车站去,存放在寄物处。只有我需要钱的时候,我才去拿,然后再存入另一个寄物处。我知道,如果你们发现这些钱,她就完了。她本来是要把那些钱给他的,但是她把他杀了。”
马克诧异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您不会盼望有谁会相信这些吧?”
“我实在不知道,探长,您认为呢?”
哈珀探长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说:“我得承认,其实我怀疑过类似的情形。”
马克问道:“您不会是说,您不打算再查这件事了吧?她明天就要被吊死了。”
哈珀探长回答说:“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不由我来管了。这段时间,审判、上诉……”
马克说:“当然,对于这些事,您觉得无所谓,对吧?不过,您得承认,您抓错人了。”
托尼转过身,默默地说:“我想,您还是走吧。”
“您说对了,我会走的。但您犯了一个错误。如果玛戈听说这件事,她会怎么做?”
“当然,她一定会否认的。”
马克威胁说:“也许,她还会改遗嘱。托尼,你会白忙一场的。”
马克离开后,托尼对哈珀探长说:“如果我告诉您他所编的故事,有谁会相信我吗?”
“没有,不可能的。”哈珀探长笑着摇摇头,说,“每一次执行死刑前,总会有人来这一套。今天这样一来,您一定很不好受。您想见她吗?”
“我现在不想再去烦她了。”
“跟您的律师谈谈,他可以阻止的。”哈珀探长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在有人动那些钱的脑筋前,您还是存进银行吧。”
“谢谢您,我会去的。”
哈珀探长将门开了一道缝,说:“我希望,哈利戴先生没在外面等我。您不介意帮我去看看他是否已经走了吧?”
托尼走向自己的卧室,因为从那里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而哈珀探长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风衣与托尼的对调了。
“他已经走了。”
“那就好。”哈珀探长拿着托尼的风衣,戴上礼帽,拿起公文包,说,“还有,先生,他们要我告诉您,有些属于温迪斯太太的东西还在分局。”
“是什么东西?”
“有一些书,还有她的手提包。我相信,他们希望您找个时间去拿。”
“您是说明天以后?”
“对,如果您愿意的话,今天也行。向值班的警察索要就可以了,他知道的。”
“好的。”
“再见,温迪斯先生。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再见,谢谢您,探长。”
这是哈珀探长今天第三次走出这扇门了,这次托尼总算顺利地送走了探长。他站在门口,终于舒了一口气,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或许这样有利于平复他不太平静的心情。随后,他看了一下时间,将原来放在手提箱里的现金都带在身上后,拿起风衣,关掉客厅的灯,离开了家。
注视他离开的不仅有站在楼房外面的马克,还有一位一直在上面楼梯等候的警员和哈珀探长。在确认托尼离开之后,哈珀探长立刻从楼梯上下来,用托尼放在风衣里的钥匙打开了门。哈珀探长进入屋子里后,并没有开灯,而是用准备好的手电筒照明,拨打了警察局的电话。
“梅维区分局。”
“我是探长。快给我接欧布兰警官。”
“欧布兰。”
“哈珀。欧布兰,我又进来了。开始按计划进行吧。”
“立刻办,长官。”
刚刚挂断电话,就有人敲门,哈珀探长悄悄地走到门口,只听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门,按响了门铃。哈珀探长不敢出声,生怕是托尼回来了。
门外却响起了马克的声音:“哈珀探长,是我,马克·哈利戴。”
哈珀探长不得已,给马克开了门,让他进来,问道:“您想要怎样?”
“有什么办法吗?”
“您在这儿干吗?这件事您别管了。”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来这里。”
“您还是快走吧。”
“探长……”
“闭嘴。如果您想要救温迪斯太太的话,现在就别说话,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哈珀探长示意马克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因为外面传来一阵车辆驶过的声响。
哈珀探长悄悄地走进卧室,透过卧室的窗户看着街道上的情景。此时警察局的车已经把玛戈安全地送到了她家门口。玛戈一边往楼门口走,一边从她的手提包里翻找着钥匙。哈珀探长又回到了房门前,用手电筒照着门锁的位置。
他听到玛戈在用钥匙开门,但门锁并没有转动,门也没有打开。于是她按响了门铃。当然,哈珀探长并没有给她开门。她以为家里没人,便又跑了出去,找到送她来的警察说明情况。
在一旁看着哈珀探长的马克一头雾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我们是出其不意的警察,愿圣人保佑我们来对抗一个业余高手。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来接受一个惊奇,哈利戴先生。”
当哈珀探长将后院的落地窗打开后,玛戈出现在他面前。可是,当玛戈第一眼看到哈珀探长时,显然并不高兴,转身就要走。哈珀探长叫住她,马克随之出现了。
“马克!”玛戈走回到屋子里。
“托尼呢?”玛戈问道。
“他……”马克刚想说些什么,又看了一眼哈珀探长,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他出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不知道。”探长说,“刚才是您按门铃吗?”
“是的。”玛戈反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呢?”
哈珀探长说:“您有钥匙,为什么不用呢?”
“我用了,可是打不开锁。”
“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换锁了,是吗?”
“把您的手提包给我看一下。”哈珀探长拿过玛戈的手提包,从里面翻找出一把钥匙,问道,“这把钥匙是谁的?”
“应该是我的吧。我不知道。”
马克站到了玛戈身边,问哈珀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珀探长走进卧室,将空的手提箱拿给玛戈看,说:“您的丈夫已经说明了这只手提箱的情况。要知道,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全部了。”
玛戈看着这只陌生的手提箱,很不解地说:“那是什么?我不明白。”
哈珀探长微笑着说:“对,我相信您不明白。”
“皮尔逊。”哈珀探长将钥匙放回玛戈的手提包里,对那位送她过来的便衣警员说,“把这只手提包送回分局,把门口停着的那辆车开走。”
“是的,长官。”说着,警员拎着手提包打算离开。
哈珀探长无奈地叫住他:“等等,你这个呆子,这样上街你会被逮捕的。把手提包放进这里。”他将自己的公文包借给了警员。
一旁的马克则关切地问道:“玛戈,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不知道。大约一个小时前,狱长来看我,他说我会被带回家,然后两个警员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他们说我可以走了,但是我打不开家门。托尼到哪儿去了?他今天早上该来看我的,但是他们说他不能来了。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没事。”马克安慰她。
哈珀探长又将落地窗拉好,厚实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刚才还通亮的房间又一片黑暗。马克忍不住问道:“探长,我不是想要干涉您,但是您能告诉我们,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吗?”
哈珀探长打开灯,说道:“温迪斯太太,我接下来要告诉您的事可能会吓到您。”
“是什么事?”
哈珀探长说:“我们非常怀疑您的丈夫,他计划要谋杀您。”
玛戈听到这里,只是感到身上没了力气,缓缓地跌在身边的椅子上。马克也说:“托尼安排了斯万普那晚来这儿杀你。”
玛戈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马克问她:“你自己就没有怀疑过吗?”
玛戈立刻回答说:“不,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玛戈的声音很虚弱,“马克,我是怎么了?我好像对什么都没有感觉了。我是不是该崩溃或者有什么其他反应?”
马克立刻过去安慰道:“这只是行动迟缓。几天后,你才会有崩溃的感觉。”
马克抬起头,问哈珀探长:“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先生?”
哈珀探长说:“头一个线索来得相当意外,我们发现您的丈夫在所有的地方所花的大量现金都是一英镑面额的纸钞,总数竟然超过了三百英镑。而最开始的时间大约就是从您被捕开始的。我得知道他的那些钱是从哪儿来的,以及是怎么弄来的。然后,我想起在您被捕之后,我们搜过这间屋子。我曾在这张大桌子上见过他的银行账目。所以昨天下午我到监狱去,要求查看您的手提包。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摸走您的钥匙。这样很不合规定。但是,我有着不服输的个性。在今天早上您的丈夫外出时,我回到这里,想查看他的账目。但是我没能进来,因为我打不开门。您看,我从您的手提包里拿来的钥匙打不开这扇门——”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奇怪的声响,好像有人在用力地跺地板。哈珀探长将屋子里的灯关掉,打开门,看向楼梯间的上面,压低声音叫道:“威廉斯。”
站在楼上、穿着棕色风衣的警员回答说:“温迪斯。”
哈珀探长点了点头,连忙回到屋子里,走进了卧室,透过窗子看外面。托尼已经回来了,他正在楼门口翻找风衣里的钥匙,但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风衣的样式,终于知道他和哈珀探长两个人的风衣拿错了,便转身离开了。
哈珀探长回到客厅里,对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的两个人说:“真的很险。”他又拨电话到梅维区分局:“听我说,欧布兰。他已经发现风衣的事情了。他刚才回来了,可是进不来。我想,他现在正在赶往分局的路上。皮尔逊把手提包送到了吗?”
“送到了,长官。”
“很好。把那些书和公文包给温迪斯,确定让他看到那把钥匙。最好叫他查看公文包里的东西,并且让他一一签收。如果他要他自己的钥匙和大衣,你就告诉他,我到格拉斯哥去了。”
“知道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那好。他一离开分局,你就打电话给我。”
“好的,长官。”
马克听完哈珀探长的电话内容后,发觉自己当初的猜测是正确的。于是他打开门,开始在门框上寻找钥匙。
哈珀探长挂断电话,看着马克说:“怎么样,哈利戴先生,找到没有?”
“没有找到,温迪斯太太的钥匙呢?”
哈珀探长当着两个人的面,从门口对面第五级楼梯的地毯下面拿出了钥匙:“我用了正好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找到这把钥匙。”随后,他又将钥匙放回原处。
马克问道:“但是,如果钥匙在那里,刚才温迪斯自己为什么不用呢?”
“他没用,是因为他不知道钥匙在那儿。他仍然以为钥匙在他太太的手提包里。”哈珀探长说,“您几乎接近正确答案了。他告诉斯万普,他会把您的钥匙放在楼梯的地毯下面,温迪斯太太。然后告诉他,当他离开的时候,再将钥匙放回原处。但当斯万普被杀之后,我们就会很自然地认为您的钥匙还在斯万普的口袋里。这是一个想当然的错误,因为斯万普所做的正是马克先生您猜测的那样。他把门打开后,或许在进门之前就把钥匙放回原处了。从那个时候开始,钥匙就一直在那里。”
马克推论道:“而温迪斯从斯万普口袋里拿出来的钥匙,又放到她的手提包里的……”
“其实是斯万普自己的钥匙。”哈珀探长确定了他的猜测,“您的推测是什么?反正刚开始,我没想明白为什么在斯万普的尸体上没有找到钥匙。这是一直困扰我的难题。您得知道,我们大多数人都会随身带着钥匙。然后,我突然有了灵感,我就把从温迪斯太太手提包里拿到的钥匙带到斯万普的女友凡登太太家去,果然把她家的大门打开了。随后,我借用了她的电话,打电话给苏格兰场……”
玛戈问道:“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呢?”
“因为您是唯一可能把钥匙放在外面的另一个人。我必须知道您是否知道钥匙在那里。”
“如果我知道呢?”
“事实证明,您并不知道。”
“马克。”玛戈感到虚弱无力。
马克立刻抱住了她,“怎么了,亲爱的?”
“我想,我就要崩溃了。”
突然,电话响了。哈珀探长接起了电话。
“哈珀探长。”
“欧布兰?”
“是,他刚刚离开了分局。”
“好的。”
哈珀探长挂断了电话,走到马克和玛戈身边,看着痛苦的玛戈,说:“努力再支撑一会儿。”紧接着,他打开了门,对楼上喊道:“威廉斯,他刚刚离开分局了。他往这儿走时,你打个暗号给我。”
房间的门又一次关上了。玛戈向马克借了手绢,她需要振作起来,首先要擦干眼泪。
马克问哈珀探长:“现在怎么样了?”
“他迟早会回到这里的。我拿走了他的钥匙,他就一定要用手提包里那一把。在他打不开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了。如果他用心想想,就会到楼梯的地毯下面找钥匙。”
马克接着说:“如果他不去找,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猜测了。我们什么都证明不了?”
“是的。”哈珀探长继续说,“但是,如果他打开了这扇门,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然后,我要亲自打电话给内政部长,他现在正等电话呢。”
“那温迪斯太太呢?”
“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此时,楼上传来了用力跺脚的声音。马克安抚着玛戈说:“你还好吗,玛戈?”
“是的,我还好。”
哈珀探长将耳朵贴在门上,小声说:“现在你们两个都不要说话。”
托尼从大门走了进来,他用胳膊夹着几本书,然后从玛戈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当他用那把钥匙打不开门的时候,他离开了。哈珀探长连忙走进卧室,看看外面的情况。
马克在屋子里悄悄地问:“他在干吗?”
“他在想,为什么那把钥匙打不开门。他往后面入口去了。他又停下了。他在看她的手提包。他好像在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钥匙放回去的……他现在放弃了。恐怕这回我们没有法子了,他已经往街那头走了……等等,他又停下来了。他转过身来了。他盯着那把钥匙。当然,那是斯万普的钥匙。现在他想明白了,他很快往回走,他全想起来了。”
托尼又走进了大门,毫不犹豫地从楼梯的地毯下面找到了钥匙。他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将钥匙插进门锁,顺利地打开了门。
他走进屋里,里面一片漆黑,可就在他关上房门、打开灯的刹那,他注意到了屋子里的人。他看到马克正扶着玛戈站在客厅中央,而站在大桌子后面的哈珀探长也在盯着他。他连忙开门,想逃走,但门口已经站了一名警员。
他回到屋子里,将门关好。此时玛戈已经满脸泪水,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托尼耸了耸肩,说:“马克,正如您所说的,纸上谈兵是可能成功的。但是……探长,恭喜您。还有……”他将开门的钥匙放在大桌子上,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问道:“玛戈,你知道了?”
“是的,我可以做一件事。”
“马克?”托尼又问。
马克回答:“我也可以。”
托尼又看向哈珀探长:“探长,我想,您还在值班吧?”
此时,哈珀探长已经拨通了电话,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梳起了自己上翘的八字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