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硕大的叶府,霜儿安静的坐在五哥的房间,没有了往日的欢脱和神采,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叶宏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霜儿,你不能一直这样不吃不喝的,你让五哥怎么办?爹和瑛姨都不在了,你要是再出了事,那五哥可真就没法活了。”
霜儿抬起小脸,哀求着叶宏宸:“五哥,你去带我去找娘好不好?我可以一直不吃饭的。”
“霜儿,”叶宏宸忍不住失声痛哭:“爹和瑛姨不会再回来了,你必须要吃饭,要长大,然后五哥给你找一个好婆家,让你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的过日子,这样我们才对得起爹和瑛姨,你懂吗?你必须懂,知道吗?”话刚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抱着霜儿嚎啕大哭。
一旁的姚庚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他走过去轻抚着叶宏宸的肩膀,温言劝说:“五爷,别哭了,以后有我在,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会护你和八小姐周全。各房已经在大厅聚齐了,你赶紧带着八小姐过去吧。不管是福是祸,你都不能躲。”
叶宏宸擦了一把眼泪,抱起霜儿,毫不畏惧:“好,我这就过去,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都要带着霜儿闯过去。”
叶府的正厅坐满了人,叶夫人坐在主位,一脸的愠怒。身旁站着她的一子两女。叶家的长子叶宏远,已经出嫁的长女明霞和次女如霞。挨着大夫人偏左的是二夫人,面带着一丝毫不经心的微笑,只是偶尔看向大夫人的时候会不露声色的转为讨好。身旁站着的叶家老二叶宏岳总是给人一副谦谦君子,又极尽孝道的当世君子的形象。总是适时妥帖的问候母亲和大夫人,是否吃些果点,喝些茶水。只是在看向大夫人的时候总是给人一些谄媚的感觉。末座上的三夫人则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不时地扭动着身子,给人一种坐立不安如坐针毡的感觉,不时的招来大夫人的白眼和二夫人的冷笑。她的儿子,叶家的老三叶宏鸣则焦躁不安的搓着手,不时的看向门口。
随着叶宏宸和霜儿出现在门口,“来了......”叶宏鸣迫不急待的喊了一声,还没等落音,就被正厅上的人齐刷刷的目光盯住了,吓得他赶紧住了嘴,往后躲了躲。叶家的一个族老清了清嗓子,威严的瞪了他一眼:“长辈在此,嫡母坐在主位,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庶子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三夫人腾的站了起来,不满地嚷嚷:“六叔,宏鸣是庶子,还不能说句话了?宏宸也是庶子,还未及冠,老爷就把整个叶家都托付给他了,这是哪儿的道理?”
已经开了场,大夫人也赶紧站了起来,面沉如水的冲着三夫人低喝了一声:“滚回去坐着,丢人现眼的东西,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出头了。”三夫人不敢嘴硬,不满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狠狠地瞪了叶宏宸和霜儿一眼。
大夫人不疾不徐的开口了:“各位族老,两个妹妹,还有各房的几个子女,今天把大家都请过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情。”她指了指叶宏宸:“他还未及弱冠,老爷就把整个叶家交到他的手上,请各位族长说个道理出来,这合乎常情吗?可见老爷那时候是病糊涂了!宏宸年幼,怎能让他挑此重担?我这做嫡母的也不忍心。”她缓了口气,带上和善的笑容:“我远儿年长,再过两年就是而立之年了,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就让他这个长兄受累吧!”她看着叶宏宸,虽然带着笑,但口气不善:“宏宸,把老爷的遗命交出来,往后你就做一个闲散公子,心无旁骛的作画赋诗,岂不美哉!”
二夫人赶紧起身随声附和:“宏宸,你大娘说得对,咱们叶家家大业大,不是你一个孩子能照管得了的,交给你大哥,咱们让他受累。让你二哥帮衬着你大哥照管生意,咱们就在家享清福,多好!”
“那我呢?”一个焦躁的声音尖锐的响了起来:“好处都被你们分了,我喝西北风吗?我也姓叶,凭什么没有我的?”
叶宏岳一个眼神过去,随即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及时安抚:“老三,稍安勿躁,有你的。我和大哥受累,好处,”他双手摊开,故作坦荡:“叶家的人全都有分,就像爹在世一样!”他自己有些感动,慷慨激昂:“叶家只要有我和大哥,叶家永远不会败落,会在我和大哥的手上更加兴旺发达。”这番话引得大夫人颇为赞许,向叶宏岳投来赞许的目光。
族老们互相看了看,由一个平时在族里有些分量的开口了:“宏宸,你大娘二娘她们也是好意,你年纪还小,她们也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怜你年幼,不想让你受奔波之苦。不如你就随了他们的意思,把你爹的遗命和账本交出来。这样一来,你以后就有大把的时间考取功名了,好光大叶家的门楣,不知你意下如何?”
二
叶宏宸微微一笑,缓缓地看了一眼厅内众人,看着每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义上的亲人。大娘为人虽然跋扈,但为人直来直去,没什么心机。大娘所出的大哥也是个胸无城府的人,只是有些贪财。而那两个姐姐,就像两只花蝴蝶,除了时下的发饰衣裳,和无事生非的尖酸刻薄,其他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们兴奋的事情。而二娘,可不是一个安生过日子的人,最善于察言观色,煽风点火,借刀杀人。她所生的二哥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家里鸡飞狗跳的事情都是他煽动三哥出手,他在一旁冷眼旁观。每次事情闹大了,爹要处罚三哥,这时候二哥总是会挡在三哥前面,声泪俱下的痛诉是自己不好,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然后又及其诚挚的请求爹处罚自己。每每这时,三哥总是会雪上加霜,遭受更重的惩罚,被爹痛骂,为什么不能跟着二哥学好。往往这种时候,叶宏宸总能从二哥的脸上看到一抹得意的神色。而三娘和三哥,的的确确是亲生母子,其贪婪和狠毒如出一辙。他曾经查出当年自己亲生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三娘在母亲的伤寒药里下了足够致命的马钱子,才导致了母亲毒发身亡,扔下年幼的他撒手人寰。那时候他和现在的霜儿一样大,刚刚八岁。虽然爹也觉得母亲的死有些蹊跷,但是叶家的生意忙的他毫无喘息之功。再者,他们都是爹的女人,爹的儿女,母亲只是微不足道的人,况且家丑不可外扬,所以爹并未深究。两年前他将所有的人证找齐,想要逼着爹为母亲主持公道。偏偏那个时候爹染上了恶疾。看着爹日渐憔悴的面容,他不忍再对爹雪上加霜,只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可今天,这些人却联手来逼他交出叶家的账本。但是他们忘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刚死了亲娘只会哭鼻子的幼子了。这些年爹带着他打理叶家的生意,三十八家酒楼,五十家绸布庄,还有上千亩田产的收入,他早已处变不惊了。
他对着大夫人深施一礼,满满的恭敬:“宏宸多谢大娘体谅,铭感五内。那宏宸请问大娘,大哥接管生意,可知道酒楼共有多少掌柜?共有多少大厨?所有的酒楼加起来共有多少跑堂?每个人的月钱多少?每个酒楼的招牌菜都是什么菜系?每个绸布庄的绸布成色和质感如何把关?成本几何?利润几成?所有的田产丰年灾年该如何收租?”
二夫人赶紧解围:“宏宸,就是因为咱们叶家的生意千头万绪,这些年你跟着你爹没少受苦,所以现在才想让你歇歇。至于生意,你的两个哥哥虽然没受过那些苦,可他们也不笨,用心学很快就会学会的。”
叶宏宸冷漠的看了二夫人一眼:“不劳二娘费心了,宏宸是劳碌命,享不了清福。爹的遗命,宏宸不敢不从。”他掏出爹的遗命,高高举起,语气铿锵:“各位族老,各位长辈,哥哥姐姐,爹命我掌管叶家,宏宸只能从命。恕我无法交出我爹的遗命和账本。况且,”他底气十足:“所有的掌柜和地保只认我这叶家五爷,所有的镖师只听我叶宏宸的号令。”
一时间,正厅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阵尖锐的笑声响了起来,显得那样不合时宜:“老五,你就算再能干,现在带着这个野种拖累着你你也分身乏术。再说了,这个野种少调失教,你带在身边叶家的脸都会被她丢光了。”
叶宏宸冷冷一笑:“不劳二姐费心!霜儿聪灵,率真,很快会懂我的苦心。也请二姐不要再叫他野种,她叫叶凌霜,和你一样,都是爹的女儿。”
“你......”叶如霞气急败坏,一时语塞,忍不住恨恨地跺脚。叶明霞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嗤笑着:“好了,至于吗?跟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生气,你也真够可以的。”
虽然掌控住了叶家,但是叶宏宸没有丝毫的欣喜。明明满屋子的亲人,可是他的骨肉至亲却心怀鬼胎,只为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他无力的坐在回廊里的石条上,把叶凌霜抱在膝头,语气哽咽:“霜儿,叶凌霜,你今天看见了,在叶家只有我们兄妹相依为命。你要快点儿长大,五哥......怕有一天......护不住你......”
一只肉肉的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叶宏宸一阵感动。叶凌霜轻轻地替五哥擦去眼泪,柔柔的说:“五哥不哭,叶凌霜一定会长大,那时候我会像五哥陪着爹一样陪着五哥。”
叶宏宸一阵欣喜:“那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
叶凌霜露出一丝微笑:“好,今天吃饱了美美的睡一觉,我明天去园子里采摘新鲜的葡萄,给五哥做胭脂酒喝。”
叶宏宸朗声大笑:“好,五哥最爱喝霜儿酿的胭脂酒了,明天五哥什么也不干,陪着你去好不好?”
叶凌霜咯咯大笑:“好”
随身护卫的姚庚年神色黯然的看着两个孩子,默默的祈求刚刚过世的叶家老爷和叶凌霜的娘:“姥爷,五夫人,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五爷和八小姐平安顺遂。”随即紧紧的追了过去。他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