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1997年的苏州农村婚礼(刘良升)

文化历史久远的苏州平江历史街区,原汁原味地上演了一场富有传统水乡民俗韵味的婚礼表演,吸引了众多游客的目光,为老街增添喜庆色彩。(示意图与本文无关/中新社)

1997年下半年,我奉命外派前往江苏苏州工作。在接受过蒋氏政权冷战时期的反共洗脑教育约30年后,首次踏上了祖国的大地。而自伍子胥辅佐吴王选址建城以来,富含2500多年文明底蕴的古城苏州,对我而言是如此的期待和新鲜,等待我的好奇心去发掘和领略!

是年隆冬,在苏州市区十全街经营古玩工艺品有成,且和我们来自台湾外派同事极为熟稔的余老板,因家族中的晚辈结婚,向我们商借公司用车桑塔纳(Santana)轿车暨驾驶一晚。我们一致推派在台北桃园市区马路「横行」多年,驾驶技术高超的品管部经理张兄为指定司机,搭载余老板和包含我在内的另外3名同事,在黄昏时分,朝苏州市西部郊区的东渚方向进发。

一路上的路况变化,正代表了苏州这座工商业新兴城市在现代化和古朴味之间「30年」的差距,我们由苏州市中心繁华亮丽的四线道,过度到市郊的普通双线干道,最末一段却是行进在无水泥或柏油路面,且无照明设施的农村乡间单线泥土路上。临到底还要穿越一座两侧没有护栏,桥宽约与车子轮距相当的水泥「危桥」,所幸指定驾驶张兄艺高人胆大,视这些挑战为小菜一碟,我们在太阳下山后的当口抵达了新娘家的聚落,那是一排濒临小溪的典型江南农舍。

接下来的行程是张兄载送整装待发的新娘、数位女方亲人、和余老板,乘车前往不远处的新郎家先行会合。我们则在女方亲友的簇拥下,一群人老少杂沓轻松漫步朝向新郎家前进。不过一旦远离了新娘家的聚落,那就像是脱离文明世界一般,置身于近乎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月光引路,完全没有人为「光害」影响的黑暗世界,只剩下人声鼎沸的「吴侬软语」,还推移着我们大队人马往目的地进发。这让我想起1980年代某日,恰值哈雷彗星的运行轨道最接近地球的时分,母亲领着弟弟和我在周六当晚10点,前往母亲所服务的学校搭上了教职员工的游览包车,前往台湾岛最南端垦丁国家公园的大草原上,硬是要寻觅一处没有光害的最佳处所赏「星」,看来这太湖之滨的东渚乡间在20多年前,还算是一处可以优先考虑的无光害地点。

步行抵达位于另一处聚落的新郎家不久,大伙儿一坐定,好酒好菜就一一上桌,抚慰众人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我们在新郎家的大厅内的方桌上用餐,隔邻的厅堂也摆设了许多方桌长凳充作临时餐厅之用,好容纳一下涌来的众多宾客。当时每8人围绕一张方桌的四边用膳,佳肴多以中碗或少许大碗盛装,碍于方桌面积有限,盛菜器皿只好向「空中」发展,每桌都叠架到3层之高,可见江南水乡之富庶。再者,我们所坐的长凳实际上长度有限,只能约略容纳两位成人罢了,且纵面更为狭窄,它的宽度恰是我张开手掌的拇指到小指的间距,约莫20公分出头的光景,这让我回忆服兵役之初在新兵训练中心的大餐厅内,每回用餐时教育班长严格要求新兵必须背杆打直,臀部只能坐在长板凳上的1/3处,如果此时沿用这套军事训练标准,屁股就有滑落到地面之虑了!

酒足饭饱之际,司仪把今日的喜庆活动带入了压轴重头戏。左右人员把主桌上的碗筷菜渣移除腾空,搬来一只挺深的大盆子置于主桌正中央。司仪手中拿着一份已经事先誊写好的名单(应为亲友名单),逐一报名,并宣布在表单上各人已经应许的礼金数额。而被司仪叫唤到的亲友,需要穿越人群,趋前来到主桌,将等量的许诺礼金数额,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入大盆之中,这种透明直接、简单粗犷的作法,倒让我大开眼界!犹记得其中最大的一份赠礼是2000元人民币,待司仪宣布某人名讳及两千元的金额后,在继之而起的惊叹声中,只见某位男士上前将手臂伸到大盆之上,待手掌一松,20张百元大钞如天女散花般飘入盆中,可谓精彩绝伦!周围的观众也随着每个单位(每人、每对夫妇、或每个家庭) 提供的不同金额的彩礼,喝彩声此起彼落,渲染力十足,着实炒热了严冬长夜的室内温度!

压轴戏结束以后,来自新娘一方的「大军」开始打道回府,我们也趁机离席和余老板一行登上了轿车,准备返回苏州市区,至于当年有没有「闹婚」、「过五关斩六将」等的戏码,我们既未参与也不懂苏州话,故也就不得而知了!

不料两年之后,当我签字接受了美国加州矽谷某电子公司的工作邀约,只需等待美国政府的H-1工作签证核发,和到台北AIT(美国在台协会)面试即可赴美成行。我于是赶忙商请原籍苏州的太座,在3周内紧急张罗了一场我们自己的婚礼。不过这场同在苏州冬季的西式婚宴,扩音器内播放的轻音乐、事先准备的西装礼服、和饭厅服务员专业有序的上下菜节奏等,一切「照表操课」步调顺遂,所以流程中我除了对太座秀美端庄的容颜,和她远自武汉而来的大舅舅主持致辞之外,反倒没有其他较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借着敬酒被灌醉的窘状,反而帮了我忙里偷闲小憩片刻,致酒醒后精神百倍,也就毋负良夜春宵了!而昔时东渚的古朴婚礼,连太座也未闻这种「简单粗犷」的豪迈,反而不时会回到我的视野中,只可惜农村城市化和思潮西方化的现代苏州,在今日也大概难寻23年前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