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北门看尽台湾政权更迭(刘良升)

北门古迹在高架道路的环境下,周遭景观破坏殆尽,图为1993年的北门。(黄天强摄)

2016年2月11日台北市忠孝桥引道拆除工程提前达成,维护北门的「金钟罩铁布衫」拆除完毕,北市西区的天际线重现北门古迹的风采。(方濬哲摄)

2016年猴年伊始,台北市最吸睛的地方大事,当属时有惊人之举的台北市长柯文哲,决意动工拆除忠孝桥在北门一端的高架桥引道,而且在他高效能地指导促成之下,约莫6日内即大功告成,故当台北市民从新春连假中恢复上班,途经北门一带时,才惊觉这会儿,在台北车站西侧的台北「北门城门」以新姿重现江湖,她终可「扬眉吐气」一番了。

台北北门正式名称为「承恩门」,取其「承接天恩」之意,因为她面向进出台北城枢纽的淡水河水道,在百余年前,她即为原台北府城城墙防御系统中(计有五门),最重要的城门闸口。

台北北门与台北古城墙一并于清光绪十年,亦即西元1884年,落成使用,是年恰值中法战争硝烟正炽的高峰,清末中兴名将刘铭传督台抵抗法军入侵的重要时刻,所以在战火频仍的存亡关键,她和台北古城墙的完工与加入防备,不啻是台北府城之一大盛事,也让驻台清军对北台湾后方腹地的戍务,吃了一颗定心丸。

怎料不过十年的光景,1994年中日甲午海战,清廷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辽东半岛上的清廷陆军也落荒而逃,而次年乙未年所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中,清廷允诺割台赔款予日本,而台湾士绅在祖国的抛弃下,愤慨异常,自组义军,力抗日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料北台湾主事者唐景崧,在日军攻下基隆港后,随即身携巨款,临阵脱逃,仓皇内渡,致台北当局群龙无首,再者,因备战而临时由广东省招募的粤勇,因素质低落,又未领军饷多日,而在台北府城内哗变骚动,台北城内顿时成为无政府状态,未战先乱。

台北商贾迫于无奈,派代表出城迎请日军入城,日军的进发路线正是由北门而入,北门城门在未真正发挥她被赋予的军事防御价值前,已见证了政权的交替。

而在日本殖民统治台湾的半个世纪间,一方面为了城市建设的扩张,再方面顺便消弭中原汉文化在台湾的遗留,台湾各处的古城墙被拆除殆尽(除左营和恒春尚有部分保留外),台北地区也未能免俗,加以台北西门城门被夷平改为商业区,故旧台北府城城墙防御系统中,只剩下4座形单影只的城门,孤零零地矗立原处。

抗战胜利后,中华民国政府光复台湾,不久国共内战又起,蒋中正总统在台复行视事,将中央政府从南京搬迁于台北。此时,存留于台北的4座城门,原有城楼起初均为华南风味之红瓦的闽式建筑,有好事者竟将接近台北市总统府所在博爱特区的3座城门城楼,即东门,南门,和小南门,都改建成风貌全然不同,仿华北式样的绿琉璃瓦顶亭阁式建筑,还好唯独北门未在改建之列,尚保持了原状。

1970年中期,为疏解淡水河上现有桥梁的交通流量,忠孝桥的兴建规划如火如荼地展开,而忠孝桥东端引道要跨越横亘地面上的南北纵贯铁路线,以及衔接台北火车站幅射出来的几条主要公路要道,其设计最为复杂和伤神,咸认将东引道凌空高挂,以三度空间的立体交叉方式,乃为符合交通动线和流量疏导的最佳方案。

至此,盘踞在台北北门城门「脑袋「上近四十寒暑的两条高架引道之浮现,就像是两把桎枯般地把北门镣铐在原址,北门不只动弹不得,尚要蜷曲在水泥丛林间,漫无天日地低头苟活着。纵然1983年,北门城门被当局评定为国家一级古迹,但就像是一张」口惠而实不至「的证书,她的」生存条件「并未受到实质的重视和改善。

那时我每次由台北县(现改名为新北市)经忠孝桥进入台北市区,都忍不住向左侧垂望「低矮」的北门城门,她侧俯着头,活像个被五行山压顶的孙悟空,不过孙猴子大闹天宫,罪无可逭,而北门何辜,却要受制人类文明的压制。

所幸90年代初,台北市区纵贯铁路的地下化工程逐步完工,当初跨越铁路线的高架桥作用锐减,替台北北门的新生带出了一线曙光,如何给予北门一个合适「呼吸的空间」,被文史人士搬上了都市计划的议事桌,而猴年开春,随着高架桥的功成身退,北门城门终究有了尚称圆满的结局。

我端详着相片中「重生」的台北北门城门样貌,她虽然在台北车站商圈中,依然是个被大楼环伺,并不起眼的小个子,然而她的古意淳朴,愈发显示了高贵的独特气质,这个逾两个甲子之龄的耆老,看尽台北的风华,和近代台湾地区政权的更迭,但她现在至少给予了最基本的尊严,拥有一个能够深呼吸,伸懒腰的空间了。

(作者刘良升现居现居美国德州休斯顿市)

【刘良升专栏每周二刊出】